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西宫”的存亡

我不知道,也无法预测

作为建国初期的经典城市建筑群

群众娱乐综合体“西宫”所承载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仍是老上海眼中宝贵的

文化财富

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西宫”全称是“沪西工人文化宫”,又称“俱乐部”,因其是从“沪西工人俱乐部”升级而来。我小时候谈起“西宫”,大脑中的多巴胺激素就会飙升,“西宫”让人心情愉悦、浑身舒畅。因为“西宫”对很多上海的70后、80后、90后小孩来说,充满了快乐的回忆。

01 小时候格外向往去“西宫”

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西宫”对我来说,意义就像《The Emancipation Proclamation》一样意义深远,“西宫”对小孩来说,代表着开心、满足、轻松和美好。

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我幼时住在爷爷家——静安区愚园路532弄“柳林别业”62号,这里可以说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较好的花园洋房了。说到这里,又要说起我爷爷的家史。

我家是上海的靠前代移民,1865年从无锡到上海由农民转为“农民工”,我爷爷是第三代“上海人”了。抗战前,我家住在杨树浦路、长阳路的“八埭头”石库门里,淞沪会战中房子被日本飞机炸光,一家人分头逃难无锡和重庆。抗战胜利后,避难重庆的家人回上海,在静安寺胶州路建造了洋房,我们便住进了胶州路的洋房。解放后,爷爷由于结婚,又从胶州路搬到静安区兴义路石库门“慈惠南里”,再从“慈惠南里”搬到愚园路532弄。

爷爷家搬来搬去都是在洋房、石库门里,在上海静安区的“上只角”中打转。虽然我在爷爷家住,过着让人羡慕的“上只角”“住洋房”的生活,但是我没啥快乐可言。

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柳林别业”62号是这里的18栋砖木结构现代式花园洋房中的一栋。说它“现代”,特指它在1940年代上海沦陷时期,曾以精致的装修和隐秘的位置,成为日本特务、日军特高科、日本驻沪文化机构、日伪汉奸特务的聚会窝点。其中的62号就是一栋日伪汉奸和日军特务进进出出的“俱乐部”。抗战胜利后,这里被作为“敌产”被接收。解放前,房主人逃去中国台*。于是,我爷爷就有幸住到了这里,62号的十几间房间当时住进了十几家人家。我就住在62号的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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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要接受阿奶的严苛教育。阿奶最大的理想,是想让她的孙子成为一个“上等人”,说话举止懂规矩、有文化知礼仪、文静不野蛮、能为家族光宗耀祖。有一次,阿奶在香港的侄子带着漂亮老婆到我家。阿奶对着一身白麻西装、红绸领带、满口大金牙、双手戴满大金戒指、发型像狄龙的香港侄子,双眼充满了欣慰和骄傲。“侬香港某某伯伯现在有出息了,是个大亨了。”阿奶含着泪花对我说。

所以,我的童年就是被关在“柳林别业”62号三楼的空间里,接受爷爷奶奶的“教育”,听他们说解放前的事,抄写《三字经》,听二十四孝故事等。要成为香港大金牙某某伯伯,从小就要做到有修养、讲规矩、做一个模范小孩。要做模范的好小孩,就是呆在家里,少出去野。

于是,我每天消磨时间的办法是看阳台上的蚂蚁搬家、数百叶窗里透过的光影、看楼下花园里小孩玩、看头顶飞过的鸽子、翻来覆去看《三毛流浪记》,日子非常无聊。如果实在忍无可忍发抱怨说出“真无聊,真想出去和野孩子玩啊,我要离开62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等待我的就是阿奶的一个大头耳光加“毛栗子”。

但是,一旦听说外公要来接我去普陀区的外公家了,要带我去“西宫”玩了,我的心情马上就愉悦起来,巴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离62号。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西宫”,对小孩来说,太有诱惑力了。“西宫”——是劳动人民和小孩子的乐园。

02 一座劳动人民娱乐的乐园

因地铁交通工程,现在的武宁路、东新路口周围被拆的面目全非,每天都尘土飞扬。但在30年前,这里可不是这番景象,曾是普陀区的中心地带。当时的武宁路、东新路十字路口是一座“井”字人行天桥,天桥的东北面是普陀区人民政府、肯德基、沪西工人影剧院(称大剧场),西南面是新华书店、食品公司、百货公司,天桥的西北面就是“西宫”,这里有郁郁葱葱的大型公园和综合娱乐设施,每天门口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沪西记忆之地,工人文化宫的第12章

1959年7月,在原普陀区陈家宅、陈家白漾、王家弄、张家桥的农田上,头戴藤帽的施工队进驻“西宫”建设地块。“西宫”,这是继上海市总工会在杨浦区兴建沪东工人文化宫(简称“东宫”)后,第二座上海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标志性的大型群众文化娱乐设施。

“西宫”的沪西工人俱乐部、沪西工人影剧院两幢主体建筑是由中国现当代着名建筑设计师陈植先生设计的,他的建筑思想——建一座“劳动人民娱乐的乐园”。陈植先生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是上海中苏友好大厦、锦江小礼堂的设计者。

沪西工人俱乐部主楼秉承了陈植先生设计的民用建筑之简洁、大气、实用、朴素的风格。如他在其《建筑艺术的若干问题》中所说:“旧社会土豪劣绅、大地主、大官僚和大资本家住在朱门酒肉臭的大宅院、大洋房里,穷苦的劳动人民住的是简屋、棚户和滚地龙。”而到了解放后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我们的创作必须从无产阶级的**的功利主义出发,以广大劳动群众的利益为目的。在服从这一主导思想的前提下,每一个建筑师应该发挥其不同的专长和个性,这才能为建筑之不同形式、不同的风格的自由发展创造条件,为繁荣我国的建筑艺术提供保证。”

正是基于“在社会主义社会为广大劳动群众设计建设工作、学习、休息、娱乐、集会之民用建筑”的初衷,在陈植先生设计的“西宫”建筑规划中,由工人俱乐部主楼、人工湖、绿荫道、湖心岛、影剧院组成了一个立体、多元、舒适的群众文化娱乐综合体。如他所说:“这些亦就是建筑功能中思想性之所在,是对人表现最大的关怀。”

建设“西宫”的场景,由于文献记载有限,我只能从普陀区同时期建设的另一个大型娱乐休闲设施——长风公园的建设文献中来还“西宫”建设的场景:“长风公园第二期工程开工后,中共普陀区党政领导干部带头,每天发动上千干部、工人、学生、家庭妇女参加建园义务劳动,有时甚至挑灯夜战,先后共有27万人次参加。”当时“西宫”开挖了一万多平米的人工湖,挖出的土,被运往长风公园援助建设,这些土被堆成了长风公园内着名的大土山“铁臂山”。

1960年10月,“西宫”落成,1961年2月7日正式开放。同年10月1日,普陀区在新建的“西宫”内举行各界人士国庆游园会,历时两天,两万各界群众参加。于是在此后的三十年间(除1971和1976年外),“西宫”的国庆游园会成为普陀区传统的游园活动。据史料记载,游园会上由工人、学生、居民和文艺团体演出文艺节目,较多时有5台节目同时开演。夜间彩灯齐明,烟花璀璨,人头攒动,举园欢腾。“西宫”——上海西部一座“劳动人民的乐园”就这样诞生了。

当时太古码头的一个老工人回忆:“过去国家不像国家,流氓瘪三当家。我们工人深受三重压迫,冬天吃冷饭,夏天吃馊饭,困在马路边,死在黄浦江。现在工人有工会,吃饭有食堂,睡觉有宿舍,生病有劳保,娱乐有文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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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辉煌的“西宫”

当时的上海人民有多么喜爱“西宫”,容我这个70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畅游“西宫”的感受来概况下。

1984年建国35周年国庆,上海的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各区都组织了大型的烟火绽放和赏灯活动。在“西宫”,普陀区也开展了传统的国庆游园赏灯活动。“西宫”的主楼、沪西大剧院、林荫大道、湖心岛、人工湖旁挂起了几千只彩色的灯泡,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赏灯、看节目,人们沉浸欢乐的海洋中。仅1989到1990年,每年入宫活动达1300万人次。

我始终记得八十年代“西宫”之美。木船轻轻地沿着湖岸划过,阳光在靠近水岸的绿树间穿过,忽明忽暗,犹如法国印象派画作中的美妙的光线变化。开阔的湖水平静如镜,倒影着三圆拱桥、石舫、水榭、假山。恋人在这里相会,青年在这里交流,老人在这里锻炼,儿童在这里玩耍。在湖岸边的栏杆上,雕刻着近百神态各异的石狮子,静静的守护着“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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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宫”主楼设有小剧场和展览厅,二楼设有演讲厅、游艺厅和图书馆。普陀区各地工厂内的青年工人们,下班后纷纷到“西宫”来开展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和文化学习。工人美术、摄影、集邮、书法、影评、书评、钓鱼等爱好者协会相继在“西宫”成立。

1980年,“西宫”创作并演出的话剧《开窗》,入选由全国总工会、文化部、中国剧协举办的文艺调演;独幕话剧《婆婆妈妈》及沪剧《金蜂记》、《心灵的考试》等剧目,参加市首届“十月剧展”和市第二届戏剧节,获得一、二等奖。一批优秀美术、摄影、文学作品在省、市报刊上发表和获奖。其中,在这些工人文化组织和协会中,“西宫”工人影评协会名噪一时,“西宫”影评协会以立场鲜明、观点犀利,当时上海电影制片厂每上映一部影片,总是“西宫”影评协会靠前批评论。在1982-1986年间,“西宫”影评协会曾有工人影评员近两千人,攥写影评文章5000余篇,发表600余篇,该影评协会被曾评为全国先进协会。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由于上海产业结构调整,这种调整连带导致与原作为上海支柱的工业息息相关的工人文化宫迅速衰落。上海各级工人文化宫的工人文化活动项目减少、文化设施老旧。在困境中的“西宫”,或许为解决生存问题,也出现了一些商业化的调整。“西宫”在近三十年中,一部分成为了服饰、礼品、鞋帽、花鸟、文娱等小商品市场,但依旧成为了上海市民较为喜爱的游逛地点。我的靠前盒Match Box模型兵人就是在这里买的。“西宫”游戏城曾是上海最大设备较好的游戏城——里面有我们熟知的“三国志”“雷电”“街头霸王”“拳王”的街机游戏。“西宫”的小吃以“蟹壳黄”和“咸豆浆”出名。“西宫”还有上海最早的“急流勇退”的大型游艺机。这里也是儿童的天堂。

04 如何来守护我们的文化遗产

2016年9月10日,我带着我的女儿,站在“我格广场”的二楼,和女儿讲述已经不复存在的沪西工人影剧院,俯瞰被拆掉三分之一的沪西工人文化宫。由于地铁建设和新的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建设规划,“西宫”改造工程正式开始。但是,时间过去了七八年,我的女儿从小学一年级升学到初中,“西宫”依然还是一片残破,尘土飞扬。“西宫”的消失,带给大家的是一片叹息和回忆。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历史文化遗迹拆毁容易,但复制很难。当我们意识到这种偏差时,又会去重建各种古迹,去建造各种假古董并“涂脂抹粉”,或者将一座欧洲的小镇整个“搬”到中国,美其名曰“有特色”。

“西宫”的创建初衷是一座为普通群众提供文化娱乐活动的场所,它不是贵族化的、不是精英化的,更非是高高在上的。“西宫”自诞生起就是一座群众消费得起,深受群众喜爱的,接地气的,有强烈的上海工人文化特征的“劳动人民的乐园”。

“西宫”的存亡,我不知道,也无法预测。作为建国初期的经典城市建筑群、群众娱乐综合体,“西宫”所承载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仍旧是老上海眼中宝贵的文化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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