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我追了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女生。
她拒绝了我,说我一个富家公子追她肯定是玩她。
她不想做男人的玩物。
我利诱她,每月给她五千生活费,她欣然同意,甚至还说我让她做什么都行。
大学毕业后她闪电般甩了我,说比起迟早会被甩,她更想做那个甩别人的人。
两年后,她和新男友出现在我面前。
我问她:“新男友人好吗?”
“好。”
我吸了吸鼻子。
她又补充道:“可没你好。”
1
自从大学毕业被杨雨烟忽然分手后,我没想过两年后会在一个老同学饭局上见到她。
她变瘦了,短发变长发,穿着打扮更讲究,浓妆艳抹,已非往昔模样。
大家都夸她变漂亮了,可我还是想念旧时的她:白白胖胖,率真短发,穿着随性,素颜朝天。
一个人最本真的样子。
全饭局就她一个女生,其他的全是我兄弟,外加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孔。
据说是杨雨烟的新男友,名叫沈君笑。
沈君笑穿得西装革履,高高壮壮,桃花眼,见人会笑,是一个建筑工程经理兼网红书法家。
很好,有颜有钱有才有力气,很符合杨雨烟的择偶标准。
哪像我,高高瘦瘦没力气,干活费力,逢人冷脸不会笑,写字春蚓秋蛇,是被班级老师批评的常客。
我说呢怎么忽然大张旗鼓聚一聚,没想到兄弟们是为了安排我和前任见一面。
可这有何意思?人家已有新欢,难不成兄弟们想看我眼红吗?
我意识到被兄弟出卖,起身要走,小武立即把我摁回座位,扫来一抹犀利的神色:“你敢走试试?”
2
兄弟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大学时期的爱情,我缄默不语。
轮到我发言时,我哑然失声,像被石化了。
说什么呢?
说我仅有的那段受人冷嘲热讽的,被他人口中所说的一个富家少爷被一个矮穷丑的女胖子甩了的故事?
没半点意思。
杨雨烟比我先开了口:“傅雷,你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她的言外之意似乎在说:“傅雷,你和以前一样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不会甜言蜜语,活该我分了你。”
呵呵,杨雨烟,分手两年了,你从来只惦记我这个缺点吗?一见面一开口就隐匿地提醒我,当初是,现在也是。
未等我启口,小武嘴快道:“雨烟,你最了解他,他本这样,有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藏在心里烂在嘴里。你让他说出来,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说完他还不忘替我补上一刀:“我们几个处得好的兄弟,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独他现在还是一个可怜的光棍。提议给他找对象吧,他一万个不愿意,依我看,他就是忘不了……”
没等他把最后一个“你”字说出来,我就用一大块麻辣肥肉堵了他的嘴。
3
杨雨烟的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对她构成任何影响,包括我没有新女友这件事。
而我,却被川菜辣得鼻涕眼泪直流,只能不停用纸巾擦泪擦涕,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为爱神伤呢。
丰盛的菜肴冒着腾腾热气,像氤氲朦胧的雾气缭绕。
不经意间,我与杨雨烟面面相看。
陌生的神色,再回不到当初。
两年不见,恍若隔世。
席间,沈君笑一手搭她的肩,另一手不停给她碗里夹她爱吃的麻婆豆腐和回锅肉。
这一幕,和当初我和她恋爱时的画面大致重合。
只不过,我们用餐时,一直主动为我夹菜的是她。
她老说不能白领每月我发放的五千“工资”,一定要为我做些什么。
我乐呵呵地笑,摸着她圆滚滚的脑瓜:“傻瓜,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她确实像拿钱做实事的样子,对我细腻呵护。
我记得她不喜味道比较清淡的粤菜,却总是不厌其烦地陪我去粤菜馆吃。
我也记得爱吃辣的她,在下厨时从不往菜里添辣,因为她知道我吃辣会胃疼。
如今时光变换,角色轮换,她被新男友宠成了小公主,按理说我应该替她开心才对啊!
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4
散席时,沈君笑抢先结帐,说当是认识新朋友的见面礼,几个兄弟直夸他出手阔气够男人。
杨雨烟在饭店门口等候,冷风吹过她的黑发,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柠檬清香。
我走近她,忍不住向她确认一件事。
“雨烟,新男友人好吗?”
“好。”
这个“好”,让我莫名觉得我当初对她不够好似的。
应该是我真的不够好吧,不然,她怎么会跟我分手呢。
好就好,只要你快乐幸福,我想,我一定能全身而退。
我吸了吸鼻子,沉默。
“可没你好。”她又补充道。
5
几个兄弟为安排我和杨雨烟有片刻独处时间,在一众人道别前缠住了沈君笑的脚步,与他扯各种家长里短。
杨雨烟不过与我咫尺之遥,我却不能再像从前摸摸她的后脑勺,弹弹她的小额头了。
“雨烟,你说我比他好,那你能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的声音低沉卑微,像垂头的稻穗,毫无自信与底气。
“傅雷,我们本就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又怎么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呢?”
“好的开始?你当时和我……不开心吗?我一直记得你笑容满面的样子。”
我明明看到她在我的世界肆无忌惮地笑过,那是我唯一确认无误的一件事啊!
“笑?苦笑?假笑?我每月拿着你给的五千块,我不对你笑,难道对你哭吗?”
她语气含冰带刺,我顿了顿。
难道她像所有人说的那样,真只为那五千块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大学恋爱四年,她对我毫无一丝感情?
6
说起这五千块,我不得不向大家提一嘴。
时间得追溯到大一。
起初我追她被拒,后我以每月给她五千块生活费为诱饵,她终于*快答应做我的女友。
出此策,我不否认我最大的私心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另一个方面是我真的很想帮助她。
她说过她家清苦,父亲是个泥水匠,母亲在家务农,共有五姐弟,她又是长女,从小必须格外照顾弟妹,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
她可爱善良,与众不同,我不过是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活得轻松点。
可惜,我并未能让她活得更如意,反让别人叫嚣她是攀附权贵,是拜金,是道德败坏。
甚至还有人直呼她为“杨五千”“富少的月租情人”。
她在我面前捶胸顿足地哭,像被一次超强
飓风卷入黑暗漩涡。
黑化的舆论越是发酵,越是让我们深陷泥潭。
她满脸的委屈,我吻干她眼角的泪,摸着她的脸庞柔声道:“别理她们,你只管做真实的自己。”
她把脸贴近我的胸膛,一脸的多愁善感:“傅雷,真实的我千疮百孔丑陋不堪,你不会喜欢的。”
傻瓜,你根本不知道最本真的你究竟有多美。
……
7
来往车辆刺眼的灯光将我的思绪拉回,她望向沈君笑,并不是我。
我吹着此刻她正在吹的晚风,多像我们曾经的相拥。
可惜我们吹着一样的晚风,再不能似当初紧紧相拥。
“杨雨烟,过去你对我所有的关心和陪伴就为了要对得起那五千块?”
她转过脸,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我不就是你这个富家公子每月五千租来的女友?别人不也都这么说吗?”
刚川菜下肚,辣得我胃疼。
她又烈性怼我,我更难受了。
“别人是别人,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
“傅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怎么看,重要吗?”
她轻描淡写,语气冰冷。
我忽然想起那首歌唱的:再忽然相遇街头/当我们擦身而过/那短短一秒钟/都明白/什么都变了……
可明明我还记得,无数个月夜,她依偎在我怀里的幸福模样啊。
8
“所以,杨雨烟,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吗?”
“……”
良久,她不说话。
她越不说话我越是精神内耗,我倒希望她*快回应,这样我就能彻底死心,把她当做是天边风一吹便消散的一朵云。
沈君笑似意识到女友的情绪不对劲,连忙走来拉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米八的高个五指紧扣一米五五的她,风一般消失在我的视野。
她像两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地与我果断决绝地分别。
就当她从未喜欢过我吧,从头到尾不过是我对她的一场单相思而已。
夜很黑,将眼前原有的那点微光都残忍扼杀,我的眼角倏地晕染出一片冰凉。
9
视线模糊中,我忽然想起大一新生入学那会,我靠前次见到杨雨烟的模样。
矮矮胖胖,穿着保守的牛仔长裤,洗到发白的棉质T恤,留着不修边幅的短发。
她挤在一众女生群体中,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逢人便笑,像要讨好这个看起来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有刺耳的声音在男生宿舍里穿荡,说她就是一个丑胖子,估计白送都没人敢要。
我却喜欢她天然萌生不带修饰的笑意,根本不在乎她是方是圆,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穷是富。
再华丽的外在,也抵不过一个有趣的灵魂。
男生们都笑我傻,明明可以吃一个酥脆香甜油光锃亮的苹果,而我却选了一个烂在墙角下的丑橘。
当时我不以为意,如今想来,我大概是真的傻吧。
“傅雷!”
小武厉声叫住我,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别看了,那是别人家的姑娘!兄弟们赶明儿给你重新找个娶了吧!”
我苦哈哈地点了点头。
10
夜晚,我回到空荡荡的家,胃翻山倒海,疼得难受。
又喝了一宿的酒,似醉非醉,似醒非醒,脑海里不自觉开始浮现大学时代我和杨雨烟零零碎碎的一些记忆片段。
那是大一,我和她的认识之初。
下课后,她经常独自站在走廊外面发呆。
我故意走近她,却不说话。
她看看我,眉眼弯弯,声音清亮轻柔:“傅雷你好,我叫杨雨烟,很高兴认识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们在宿舍整天提你的名,说你学习好,很帅,家里又有矿,恋慕你的女生一大箩筐。”
她语气平静,不急不躁,一副世界安好的模样。
也并不像其他女生,会对我投来倾慕的目光。
那是我和她靠前次近距离说话。
后来,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对别人笑,像一个永不缺席的太阳光照人。
可是,有一天她不笑了,我不知道是谁是什么剥夺了她的快乐。
下课后她只闷闷地坐在书桌上,抑或趴着睡,连走廊都不出了。
对我打招呼的心思也没有了,见到我恍如陌生。
之后,我便有两个星期不见她来上课,我的心空落落的。
大家都说她请假回家了,可没人告诉我她的请假事由。
我没日没夜地想着她,便发信息给她:杨雨烟,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她好几天才回:“傅雷,你是在开国际玩笑吗?我虽然又胖又丑,但不想做男人的玩物。你条件那么好,追你的女孩排不计其数,你怎么会看上我呢?能做你的好朋友我就感觉很荣幸了。”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有你的闪光点,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不再回我,再后来听到的便是她要辍学的消息。
11
我的心坠落谷底,猜想一定是她家里经济拮据所致,我发自心里想帮助她,便对她说:“杨雨烟,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每月给你五千块生活费。”
按照我每月至少五万的生活费,我根本花不完。
我完全可以给她更多的钱,一两万都无所谓,但我怕她无法接受。
隔日,阳光晴好,春暖花开。
我终于听到了她要返校的好消息。
原来,她离校的原因是她父亲在一个施工现场不幸坠楼身亡。
母亲伤心欲绝,旧疾复发,后又查出得癌,需大笔医药费,使她不得不辍学回家。
这让她头顶上本就灰蒙蒙的一片天,忽然狂风大作暴雨侵袭。
好在校方不同意她的辍学申请,动用一切资源帮助她,她才得以复学。
她悄咪咪地走近我,羞涩而笑,肥肥胖胖的手指朝我递来一片苍翠的树叶,上面写着:“傅雷,我喜欢你,我们恋爱吧!”
此后,诺大的校园里,又多了一对情侣的身影。
她拉着我的手,走过校园的角角落落,一年四季,还有流言蜚语。
男生们都说,傅雷,你的口味未免太重了,一个富家公子,弃白富美追矮穷丑,疯了吧!
我确实疯了,疯了地以为她也真心喜欢我,我们会余生相拥,结婚生子,恩爱白头。
12
后来,我才明白,我看似帮助了她,却也伤害了她。
她答应和我在一起后,随即而来的,是外界对她人品行为的质疑狠批。
说她拜金,情感诈骗,进一步黑化丑化她,她无地自容。
我跟她说对不起,她哭干眼泪后,反而笑着安慰我:“傅雷,在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便清楚地知道,流言蜚语会如阴云密布笼罩,请你不要怪自己。”
可是,杨雨烟,我真的好吗?够好吗?
如果我够好,你为何抛下我选择了别人?
分手前夕,你说我追你是为了玩你,我给你钱花是为了要把你追到手,追到手后会在任意一个时刻甩了你,让你变成全世界的笑料。
你还说,哪个富家公子不花心,这个年代已经找不到那种很纯粹很纯粹的爱情了,就算有,你也不会有幸遇到。
所以,在我把你甩了之前,你先把我给甩了。
很好,你很聪明,并非像其他人口中所说的很傻很天真。
你也很厉害,能在我们分手后的两年光景里觅到新欢。
而我,却只能躺在爱情的坟墓里,形单影只,怅然若失。
13
我心情跌落谷底,一连好几天没出门。
父亲公司的事情我弃之不理,被他的连环电话臭骂不停,说我没出息,恋爱没着落,工作不上进,尽拖他后腿。
远在海外的母亲则致电说她病了,几年不见我,想我了,问能不能去看看她。
我借着看望母亲为由向父亲请了假,公司的事我暂不管。
父亲却看不惯我不羁的行事作风,恐吓我说我若敢走,就把我原有的经理位置让贤给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傅念。
也就是他那最宝贝的儿子,今年刚大学毕业。
无所谓,难不成我日后要完全指望他的万贯家财度日?
我要开启另一种人生。
14
我定了机票很快飞到法国,却发现母亲正在家中后院哼着小曲看着金庸剧,哪像生病的样子。
看到我,连忙为我递上甜点吃食,连咖啡都冲好了,热气腾腾的,一下便驱散了我心中掖藏良久的苦闷。
我像一个小小孩,苦念着母爱,拥上她的那一刻,眼泪挡不住哔哔哔地流。
由于疫情,我们已经三年不见了。
巴黎的冬天再冷也是美好的,它把我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过往记忆我不愿再想起,只想安静度日。
母亲没给我诸多工作上的压力,只说若是家中呆得无聊可周游列国,看看这个斑驳奇妙的世界。
或者,她可把手中经营良好的一家店铺交由我管理。
总之,我不会没事做。
我对母亲说,拘谨地痛苦地生活在父亲和继母家多年的我,这回想摆烂了。
我不想多奋发有为,只想过普通人有的苦甜参半的生活。
钱于我,永远是身外之物。
母亲支持我,她说人应当活得自由,囚笼生活会埋没一个人的幸福和快乐。
15
休息数日后,我在巴黎建了一个个人插画工作室。
也许你不知道,成为一名插画师是我幼年曾有过的梦想,却因父亲多年的不认同,让我少了光明正大地坚持它的勇气。
如今,我要坦坦荡荡地追梦。
我把分手后这两年画的原创插画发布到网络,很快便收到国内外甲方递来的图画版权申请。
我的《烟火爱情》插画集版权甚至卖到了六位数,其中内容,记录的是我与杨雨烟恋爱时的画面点滴。
甜蜜的恋爱情节,清晰明了的线稿风,大胆的铺色,独特的人物场景构图,受很多时下年轻人喜爱。
网友纷纷留言,说这像极了他们梦想中的爱情。
我呵呵苦笑,如此让人歆羡的爱情,最后为何无疾而终?
16
我去了一家俱乐部,喝了晚上的酒。
法国的葡萄酒,浓郁味烈。
一众身材火辣的白肤美女环绕我,却无法荡起我内心丝毫的涟漪。
我的插画上市后好评如潮,甲方问3月能否来巴黎做一期采访,我说好。
但见到甲方本人后,我成了一截发愣的木头。
17
采访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地点安排在巴黎的一家农家酒庄。
正是春日,满园花香。
我穿上母亲为我定制的法式西装,她满意地为我系上橙色领带。
她说法式西装优雅,简约,锐气,又不太过张扬,沉稳肃穆中潜藏一股傲气和洒脱,这与我的身份外型匹配。
早年我总觉穿西装过于拘谨,若非在公司正式会议或特殊场合,我不可能穿它。
如今穿在身上,莫名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采访场地设在户外,一处静谧的葡萄园区。
远远我便见到两位女工作人员正在采访区等候我的背影,正面握手问好时,我错愕了数秒,发现迎面起身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杨雨烟。
18
握手时,掌心传来她手的温度,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的手柔软纤细,没了往昔的粗茧,冰冰的,似乎等了挺久。
我忽然想起大学那几年的冬天,北方总是下着飘飞白雪,有好多次,我和杨雨烟打车去了学校附近的鸳鸯山上看雪。
她的手冰如雪。
我不停地搓她的手,对她哈气,她总是咯咯地笑。
她说她家的南方城市常年无雪,所以她希望往后的每一个冬天,都能与我看雪。
没错,与我。
她说白花花的雪,寂冷美丽,像可以保鲜人间万物。
我说:“那就请它为我们的幸福和快乐永久保鲜吧!”
她点点头,笑了笑。
我握着她冰冷的手,说:“杨雨烟,没有你的冬天是不完美的,它太冷。”
她哈着气,鼻头被冻得发红,眼睛闪过一抹不明其意的光,是希冀,是忧愁,或其它。
不管那是什么,我都希望,每年的冬天都能陪她看雪啊……
19
久远的思绪被杨雨烟的声音忽然拽回。
连上麦,摄影机对着我。
“傅先生你好,很高兴能不远万里采访到您,我叫杨雨烟,是《漫悠杂志》的插画设计总监。当然,也是您的忠实粉丝。”
插画设计总监?忠实粉丝?
我怔了数秒。
上次同学聚会时我听说她就职于一家杂志社,并不知是插画设计总监之位。
我忽然想起她以前说过小时候的梦想和我一样也是当一名画家,但迫于家里经济条件窘迫,这个梦想便成了她的奢想。
大学时偶见她在美术教室外逗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别的学生上课,繁杂的思绪翻涌,是羡慕,是难过,是痛苦以及无奈。
她说六年级时想了一千遍一万遍,才敢开口问父亲买一盒32色的颜料,却被掌管经济大权的父亲严厉拒绝,说这玩意只会浪费钱,画得再好也不可能成为将来的铁饭碗。
母亲只是默默拭泪,拍拍她的肩,说:“家里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姊妹又多,你是老大,应该懂事点。”
高中时,她的同桌是美术生,天天去画室上课,她羡慕不已。
一边上着文化课,脑袋里一边想着美术课的上课场景。
又想了亿万遍,她才鼓足勇气打电话告诉父亲,说她也想做美术生。
她的父亲听后,当即将手中的饭碗狠狠一摔,暴怒大吼:" 不孝女,家里饭都不吃上,病都看不起了哪来的条件供你读这玩意!弟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全是捡别人丢弃的破衣裳。供你上高中的学费都是往外借的你难道不清楚吗!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全是种满的,身上的口袋却是空的,你能掏出个票子来?"
从那以后,她便断了一切有关绘画的念想。
20
关于绘画,不得不说我和她算同病相怜,都不被家里正面支持过。
大学毕业后,她消失了两年,像忽然人间蒸发,与所有同学断联。
就连当初和她走得最近的闺蜜也不知她的去向,更不知她在做什么。
有人说她父母双亡,她作为家中老大,既当爹又当妈,在外头含辛茹苦替弟妹赚学费生活费。
又听说那个泥水匠父亲还是个酒鬼,生前在外头欠了不少债,她得一笔一笔还。
还有人说她被一个富商包养,才有这么多钱帮供家里弟妹生活。
众说纷纭,不得而知。
至于我,分手后她更是对我删除拉黑一条龙一步到位,我大海捞针也寻不到她的一根头发丝。
所以,她一个金融系女生,是怎么走上插画设计总监这条道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和我一样是偷偷自学插画?
就于工作,我礼貌回应:“感谢杨总监对我插画的喜欢,当然,我也很开心能够受到贵刊不远万里的诚意采访。”
我尴尬落座,准备开始接下来要被采访的内容。
本来我不紧张,杨雨烟的靠前个问题却把我噎住了。
21
“傅先生您好,您的《烟火爱情》插画集广受读者好评,呈现的全是让人称颂羡慕的浪漫爱情。请问您的创作灵感是来自您和您女友的现实生活吗?”
“我没有女友。”
“噢?是吗?"她疑惑地看向我。
“准确地说,是我的前女友。”我坦诚相告。
杨雨烟的脸蓦然铁青,顿了顿,扶扶眼镜,又职业式微笑着问:“原来如此。插画中的女孩身材辣美,长相可人,也正是您前女友的原型吧?”
“倒不是,她很胖,我只是把她画瘦了,实际上我更喜欢她胖胖的模样,抱着亲着不硌人。”
旁边另一*名叫小湾的,负责拍摄的女工作人员听后低头浅笑,大概不敢相信我会喜欢胖女孩。
杨雨烟则是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再紧抓这个话题不放。
22
整个采访本来安排两个小时,可天公不作美,半道下起了雨。
采访被迫中止,两名女工作人员赶忙冒雨收拾采访设备。
杨雨烟在搬动摄像机时由于手滑,一个踉跄倒地。
摄影机支架紧接着压倒在她身上,摄影机砸落在地,吃了一大口湿漉的泥巴。
她浑身湿透,雨水不停拍打她的脸,她睁眯着眼试图站起。
我刚想上前扶她,却被在旁全程等候的母亲拉住了手腕。
母亲已经为我打好了伞,还为我披了一件风衣,理了理我的头发,一字一句全是关心:“儿子,风大雨大,我们快去屋内躲雨,别淋湿了身子。”
看到我像根木头不动,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工作人员,母亲又连忙补充:“都是贵重的器材,她们自有收拾办法,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
我被母亲拽到了酒庄的会客大厅,酒庄管家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香浓的热咖啡和甜点。
刚坐下,会客大厅外忽然出现一截高挑的身影。
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正笑靥如花地朝我走来。
23
女孩妆容精致,黑发及腰,身着一件深V的淡紫色连衣短裙,一见到我,连忙行了个大大的法式拥抱礼。
是叶霖,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母亲闺蜜的女儿。
小时候我父母未离异时,她就经常来我家玩,甚至有一段时间总是住我家,到了晚上还总跑到我的小床上睡,经常把我挤落床。
我向母亲哭诉,母亲却总是向着她。
似乎我并不是她亲儿子,叶霖才是她亲闺女。
大学时我和叶霖阴差阳错成为大学同学,后来我才得知她是为了想和我在一起,故意考的同一所大学,选的同是金融系,托关系进的同一个班。
她从小就正面喜欢着我,我对她却顶多只有兄妹之情。
她什么都好,殷实的家底,身材高挑,长相可人,可我偏偏不好吃这一口。
“傅雷,两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霖伸出手,想拍落我发丝上的雨水。
我偏头躲掉,母亲声色威严:“儿子,小霖是关心你不想让你感冒。”
“莲姨,没事,傅雷他毕竟是个男子汉,根本不惧这点风雨吧。”
明明是单人沙发,叶霖却硬是要挤着和我坐。
我不让,她便厚着脸皮坐到我沙发的扶手上。
“你怎么来了?存心要把沙发坐成两截你才满意?”
要不是母亲在,我早像小时候一样把她从我的沙发上推倒了,万年不变的粘人小妖精。
她却得瑟:“想你了呗!莲姨在,我看你敢不敢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推下去” ,说完她更加放肆,屁股使劲往我这挤,我差点没被挤成肉饼。
母亲厉声道:“儿子,你一个大男人怎这般小家子气,别说挤沙发,将来小霖可是要与你共挤一张床的人。你怎能这般不谦让她?”
瞧当妈的对我这亲儿子的训斥,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有母亲在旁为叶霖撑腰,她的胆子真是逆天了,双手一下搂住了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吹气道:“傅雷,你早晚是我的人。”
似乎是我越不喜欢她,她越要把我缠得紧。
我浑身不自在,想起身出去透透气,抬眼间,正好对上杨雨烟那双阴郁的眼。
她和小湾已浑身湿透,正扛着沉甸甸的采访设备到会客大厅避雨。
我神情错愕,叶霖径直走到杨雨烟面前,一副嘲笑嘴脸:“哟,这不正是当年风靡全校的老同学吗?怎么哪哪都能见到你?真是阴魂不散那,杨雨烟!”
24
叶霖与杨雨烟向来水火不容。
如今刚见,叶霖又是行这样的见面礼,杨雨烟自然扼不住怒火。
“叶霖,大学四年,又毕业两年,整整六年之久,没想到你还没治好你满嘴口臭这个令人恶心的**病啊?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
“呵呵,悲哀?你每月拿着傅雷给的钱过日子,难道不是更悲哀吗?寄生虫!贱女人!”
两个女人一下打起了舌战,我有些茫然无措。
我既没立场站在杨雨烟那边,也没法撬断叶霖天生的毒舌。
母亲急了,连忙快步上前,认认真真地打量杨雨烟,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又扯着嗓子问叶霖:“小霖,你刚刚说什么?傅雷给的钱?”
我拉住叶霖,示意她不要再说有关我和杨雨烟的旧事。
她不听。
25
“是啊莲姨,你不知道,大学时她就勾引傅雷,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差点上不起学,就每月拿着傅雷给的钱过日子,养她一大家子。她可是咱学校的名人。”
母亲瞪大眼看着我,等着我解释一切。
“妈,根本不是叶霖说的那样,是我追的杨雨烟,钱也是我自愿给的,她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孩。”
母亲急得**打颤:“你喜欢的女孩?家贫如洗的歪瓜裂枣,请问她哪一点能比得上小霖?别忘了,小霖还没从娘胎出生呢你们就已经定了娃娃亲,她才是我心中认定的儿媳妇!儿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和这个什么黑烟白烟的断个干净吧。”
雨越下越大,酒庄主人拎着几把伞过来,看到大家冷肃的脸,明显知道气氛不对,却因着语言不通插不上嘴,很快就离开了。
小湾尝试调和这场纷争,却被叶霖骂得狗血淋头。
我记得以前的杨雨烟特别惧怕这种人与人之间纷争不断的场面,但如今她却极显魄力与胆色,令我刮目相看。
26
杨雨烟笑盈盈走上前,手轻轻搭在我母亲的肩上:“阿姨您好,对不起让您操心了。要说勾引,从头到尾我确确实实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傅雷勾走了。不像有些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见得傅雷会多看她一眼。”
“不过,您放心,两年前我已经和傅雷分手了。您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再见面,完全是出于工作需要。至于钱,正如傅雷所说,是他自愿给我的,分手后他也没要求我把钱还回去。不过我倒也不想做个不仁不义之人,钱在三日之内我会全部打到傅雷账户。”
“还有,我这个歪瓜裂枣,怎么着也比您心中的准儿媳妇强吧?不然,为什么您的宝贝儿子当初不选她,而是选我呢?”
杨雨烟水涨船高的说话底气,让我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毫无自信的小姑娘了。
气氛肃杀阴沉,叶霖当即怒打一巴掌杨雨烟的脸:“杨雨烟,请你对莲姨说话放尊重点!这一巴掌,是我替莲姨打的!”
杨雨烟怒目圆睁:“叶霖,我从头到尾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打我!”
“无冤无仇?难不成你抢我的男人我还得对你客客气气?从靠前眼瞧见你我就想打你了怎么着!死胖子!丑女人!”
说完叶霖又要一个巴掌扇过去,我截住她的手腕,尽量稳住思绪:“叶霖,你先回去吧!少说两句,起码是同学一场。”
27
叶霖真没听过我一句劝,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十岁那年,她想和一个玩伴玩司马光砸缸的游戏。
玩伴不愿跳进公园里积满雨水的臭水缸里,她却强行要求对方跳进去。
我劝她不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她不听。
玩伴被她逼哭了,她还不死心。
她引诱玩伴爬上水缸,再悄悄用力一把将人家推进水缸里。
水缸是铜做的,我们根本砸不烂。
最后要不是路过的叔叔阿姨帮忙,玩伴早就被淹死在了水缸里。
事后在父母面前,她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把人推下去的,还死死拽住我,让我做目击证人,承认她所说的并非虚假。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傅雷此生不可能会喜欢上叶霖。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更不会和她结婚。
28
“杨雨烟,你真不是一般的贱!工作见面?是个幌子吧?既然分手了怎么还来勾引傅雷?是想合着你家那一众弟妹拖傅雷的后腿击垮他的人生吗?请你不要毁掉他的人生好不好?他是太阳耀眼,你是阴沟淤泥 ,你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还有,你看看你现今这模样,满身泥浆,长得就像包子掉烂街上,被狗狠狠啃过的样子。”
“杨雨烟,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谁能成为最后赢家还说不准呢!不瞒你说,我比你还先睡的傅雷。小时候我们就天天晚上抱着睡,不小心摔落床后还满地打滚呢……”
……
叶霖说个没完,我迟早会被她这张嘴害死。
29
我把叶霖的行李箱推到了会客厅外:“叶霖,你刚下飞机累了先回去吧,我和雨烟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她不愿,嘴巴叽里呱啦一直说个不停,像个愤愤不平的怨妇一般。
我示意母亲带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母亲走前想对杨雨烟说什么,我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她才磨磨唧唧地带人离开。
天色渐暗,空荡荡的会客大厅此刻只剩三人。
雨好像下了一个春夏秋冬,将两个女孩冻得浑身打颤。
照这情况,采访的事只能延后进行。
我看着杨雨烟,身穿一件纯黑棉质T恤,一条宽松的牛仔长裤,和当年靠前次见到她时的样子重叠交错。
只不过,棉质T恤没有发白,她已不再是那个胖胖的一直朝我笑的姑娘。
她的脸布满铅云,像个石雕看着我。
裤脚似打开的水龙头,将地面晕湿一片。
小湾的一个喷嚏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杨雨烟担心她感冒,吩咐她先回去。
我忧心杨雨烟受寒,速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想给她擦干头发,她却利索地歪头闪躲。
我轻轻地摸了摸她通红的右脸,心口刺痛:“疼吗?”
她冷冷地推开了我的手。
我才意识到我和她早已是分手情侣,再关心既欠妥又多余。
30
“傅先生,很抱歉暂停今日的采访工作。您看下这几日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约个时间进行末段采访?”
末段采访?
她的工作行程似乎挺匆忙。
她把笨重的器材放到门沿边,手不停拍落身上的雨水。
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可以,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杨总监尽管安排。”
湿冷的风灌入会客厅,她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还没等我把从我身上取下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她便快言快语道:“傅先生,不用了,我车上有外套。”
“雨烟,停车场两百米那么远,又下着雨,就不要逞强了。你要是感冒了,影响了后面的采访工作怎么办?”
许是太冷了,她脸色苍白,又担心耽误工作,才接受了我的披风,低头捎来一句淡淡的“谢谢”。
以前我们在一起出去玩时,她可是一个喜欢带伞外出的人那,这回她却没带。
我撑起母亲留给我的伞,护送她到停车场。
一路上她低头行走,安静无言,脸上残留的雨水像一粒粒小珍珠美丽闪耀。
“雨烟……刚刚我妈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
她像一朵卑微的小花垂下头,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不但不责怪我母亲,反而替我母亲着想:“当妈的,谁不想替自己的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呢?”
要说门当户对,只你杨雨烟。
其他人,都是门不当,户不对。
“叶霖,天生毒嘴,你不要把她的话太放心上。”
“你……真的会和她结婚吗?”她睁大眼好奇地望着我,眼神像冰湖寂静幽深。
“你想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
31
我多么想告诉她,我傅雷这辈子想娶的女人只她一个。
可是,当我想起两年前她狠心与我分手和人间蒸发般的不告而别,以及那天沈君笑紧牵她的手,已经要从喉咙口喷涌而出的话语,又被我硬生生吞进了肚。
一辆汽车忽然从身后驶过,地面的积水被溅起,我像大学时期一样,本能地将她护住。
她很快挣脱开,打开了车门,把披风还我,冷声道:“你把账号发我,我在三日内会把钱给你转过去。”
她还是跟我心甘情愿给她花的钱过不去,跟母亲的对峙过不去。
“雨烟,从一开始我给你钱我就没想过要你还回来 。我当时给你钱的初心本来就是要帮助你。我喜欢你,我想帮助你,难道不可以吗?”
她并不搭理我,关上门,启动车辆,打开车窗,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马不停蹄地计算着。
“一年12个月,乘以每月5000,再乘以4年等于240000,你看对吗?”
她是要把"欠债"还清好和我断个干净吗?
“雨烟,你不欠我什么,我不需要你还这些钱,我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想娶的人,是你啊!”
这一刻,憋在心里万年之久的话终于冲破喉咙口。
喉结滚烫似火,像在燃烧整个宇宙。
可我,却在担心,她最终想嫁的人,并不是我。
她听后,食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方,表情愣怔。
32
她一语未发,须臾,关上门便速速离开。
第二天,我醒来便看到手机收到进账24万的消息。
她在账单上备注一条信息:不欠你钱,余生心安。
杨雨烟,你想得太美了,你以为你只欠我钱吗?
你还欠我余生相拥,恩爱白头。
这一天,母亲带我到她开的高档服装店铺瞎逛。叶霖刚从意大利来到法国,衣服没带几件,母亲让她随便挑。
女人真麻烦,对各种奇异服装在镜子面前百试不厌,还一个劲问我哪件漂亮。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觉得棉质T恤配牛仔长裤百搭好看。
叶霖笑我没品位。
母亲顺道也让我挑几件男士春季新款,她总说我我衣服少,天天穿重样,哪有富家少爷的样子。
我则拐弯到女士专区挑了一件白色棉T和一条长牛仔裤,母亲挑眉微笑:“哟,儿子,你给叶霖挑衣服呀?”
叶霖闻声,速从东边跑到西边,双眼发亮,看到衣服后却一脸嫌弃:“傅雷,这种款随便哪条街都有人穿,能不能为我挑些别的靓妹款呀?”
我不理她,她马上又变脸,拽着我的手,一副讨好我的样子:“行了,傅雷,你不要生气嘛!既然你喜欢,我穿便是。”
她问也没问,直接拿走我手中的衣服。
我夺回衣服,冷声道:“叶霖,这种烂大街的款确实不适合你,你还是自己去挑你喜欢的吧!”
说完我拎着衣服走出门 ,正打算开车走人,她却把我正忙着点货的母亲拉了出来:“莲姨,你看,傅雷他肯定是要把衣服送给那个杨雨烟,他们明明就是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33
我本没抱着与杨雨烟旧情复燃的可能,叶霖此话一出,蓦地激起我心中万千浪潮。
母亲急得摔下手中的算盘:“儿子,你赶紧把衣服给我还回来!你……”
没等母亲叽呱完,我便一把将衣服扔回去,闪电走人。
我忽然想起法国的一个贵族女装品牌,主打简约休闲风。
我直接开车到店里,为杨雨烟挑了一件红色棉T恤,一条阔腿牛仔长裤。
我打算在她回国前送给她。
很奇怪,分手两年了,她的穿衣码数我还牢记在心。
回去的路上,车前的远方,天边是红日西沉,地面是一座又一座灯火通明的房子。
我心底忽然渴望有个家,家里有个她,还有我们心爱的儿女。
34
我来法国这么久,不与母亲同住。
我基本睡在工作室,已经慢慢爱上了那种独处时无拘无束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以前我几乎是从未感受过的。
在我八岁那年,自从父母离异后,我便像个不受宠的孩子在父亲与继母的家长大。
我有挥霍不完的金钱,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它买不来我想要的快乐。
我视金钱如粪土。
父亲整日驰骋商海,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极少。
继母虽对我不打不骂,但眼里压根没有我,只有她那个宝贝儿子,傅念。
我不被宠,却被严苛管教指责。
诸如客厅的电视只能播放傅念想看的台,玩具房的玩具永远不能和傅念抢,傅念喜欢吃的菜不能跟他争等等。
傅念要是哭了,继母靠前个要找的人便是我。
纵然平日我与傅念保持再远的距离,尽量不和他发生矛盾争执。
继母还是会在我父亲面前说,是我作为长兄不懂事,把傅念欺负哭的。
父亲每次听后虽不打骂我,也不过多进行口头教育,但总会频频摇头叹气,似乎在说,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出息只会惹事的儿子。
有好几次,傅念确实觉得我被他母亲欺负过头了,他想帮我一把,在父亲面前说出事情的真相。
说我没有欺负他,是他不小心磕到头才哭的,继母则小声疏导他:“儿子你傻啊!被欺负了就是被欺负了,你告诉爸爸,这样他就不敢再欺负你了,你还袒护他干什么!”
那些年,家于我,似樊笼,也像地狱。
如今我虽未独木成林光芒万丈,但到底从那个暗狱里爬了出来。
回到工作室已是晚九点,刚想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惫,却接到小湾发来的一则消息:“傅先生,你好,打扰了,请问你知道现在哪家药店可以买到退烧药吗?”
35
异国他乡,我不能不帮自己的同胞。
我马上回复:“是你发烧了吗?你住哪里?我现在把退烧药给你送过去?”
她秒回:“是杨总监高烧了,她一天不吃东西了,也不愿去医院。在巴黎人生地不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慌了,从家里热了一些饭菜立即出门。
一路上,我不停拨打杨雨烟电话,手机却关机。
等我见到小湾,她已经急得脸色苍白。
“傅先生,你快来快来呀!我好不容易让酒店前台好心送来了退烧药,杨总监她却不肯吃。”
生了病却不把自己当回事,我猜她或许有什么心事。
酒店客房内,熟悉的一股雅香四溢。
杨雨烟在床上迷糊地躺着,撤被散热,身上穿着的竟是大二那年暑假我从法国带回去的真丝情侣睡衣。
睡衣颜色已泛旧,将我的思绪一下拉回从前。
那时正是大二,我和杨雨烟在校外租了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涯。
在我们同居的第晚上,一同沐浴,一同穿上了这套情侣睡衣。
我们在阳台吹着十月的晚风,她抱着我说:“傅雷,以后,我想一直和你穿情侣睡衣,相拥入睡,度过每一个美好的夜晚。”
我搂着她肉嘟嘟的腰笑了:“美好的夜晚根本不需要穿什么睡衣好吧?”
她的脸瞬间红透了半边天。
只是如今,我不解,她明明已和我分手,明明已有新男友,为何还穿着我们共有的情侣睡衣?
36
“雨烟,你怎么样了?”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像火燎。
她睁开眼,神色柔弱,蹙着眉要喝水。
我把水递给她,她细细地喝着水,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小湾忙着解释:“杨总监,是我联系傅先生的。他好心把退烧药带来了。”
我把水和药拿给她,她偏头不吃。
“我从家里热了一些饭菜带来,小湾说你一天不吃东西了。生病了更应该吃好,我喂你?”
她不张嘴,小湾急忙接过饭菜,她勉强吃下一口,却很快吐了出来。
“是不好吃吗?”我连忙问。
“我没胃口。”她说话的气息微弱。
我忽然想起她非常喜欢吃各种时蔬瘦肉汤面,便临时向酒店老板借来了一些食材。
回到房间时看到小湾已累得趴下,我便让她回房休息。
临走前,小湾偷摸往我耳朵塞一句:“傅先生,如果我没看错,你就是杨总监办公桌抽屉里那张照片上的帅哥。有时她会拿出来,看得好出神呢!”
我愣了愣,她不应该放新男友沈君笑的照片吗?
37
房内昏黄的灯光洒落,气氛微妙。
我和她的身影咫尺之遥,彼此一个短暂的眼神对视,一下将时光拉回我们曾在一起的从前。
我刚想挽起袖子下厨,她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我:“傅雷,你……真的会和叶霖结婚吗?你喜欢她吗?”
我切着菜,未等我回话,她又接着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
她开始不停咳嗽,我把药和水拿给她,苦口婆心道:“不要再逞强了,吃药才能退烧,要是高烧不退就麻烦了。”
她闭眼一口吃下药,我接过水杯,她立即拉住我的手:“傅雷,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她的双眼,有如星辰闪烁。
“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勇敢一点,绝不和你分开。”
她的唇干得有点脱皮,像被艳阳暴晒过的裂枣。
可脖下锁骨那一带的雪白,却像夏日冰淇淋一样极度诱人。
我惊奇地发现,她的睡衣在五年前就被我在夜里扯掉的靠前个扣子,直到今日还是没缝上。
她为何现在忽然说这个呢?
我有些不明其意。
难道当初她突如其来的分手离开,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雨烟,和你在一起之后,我连一秒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你当时走得那么突然,我的心像死了一千遍一万遍。"
"两年了,你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我怎么也想不透你离开我的原因。是真的因为你把自己当成了我的月租情人?期限一到你就要马上离开?"
"还是,你真的以为,我和其他的富家少爷一样是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她合上眼未作解释,虚弱得要睡去。
雨烟,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时光倒流。
如果有,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和你在一起。
我想了想,没把这话说出口。
38
吃下我煮的时蔬肉汤面,她躺回床上没多久便睡去。
她睡着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好看,呼吸温匀。
我摸了摸她耳边的黑发,时光一下被拉回四年前的冬天。
我们一起去了北方城市旅游,下着雪,我们的鼻头被冻得通红。
我骑着租来的摩的载她,在深夜的城市穿梭,她抱住我,一个劲在我耳边哈气,问我:“傅雷,如果我们真的有未来,你最想和我一起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俗气道:“生孩子。”
她放肆大笑,怪我说话不认真。
可那明明是我的真心话。
我记得我还认真地告诉她我想生三个孩子呢!
她回答得很干脆:"好啊!你说几个就几个!"
也不知她这话是敷衍还是认真。
我坐在床沿边,握着她的手,看着熟睡的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是被小武半夜发来的一条信息吵醒的,我点开一看,惊愣了数秒。
39
他发来了一个惊出双下巴的表情,问:"傅雷,好啊!前不久你还说对杨雨烟念念不忘呢,下个月你就要和叶霖订婚了?"
我纳闷,这是谁传出的不实消息?
我点开同学群,才发现叶霖未经我同意,擅自将我和她下个月举办订婚宴的虚假消息散布了出去。
群里炸锅,消息99加。
我点开一看,满屏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有人赶紧艾特杨雨烟:"杨同学在不在,能不能出来冒个泡澄清一下?"
兄弟们则个个艾特我:"傅雷,当初你不是一直说非杨雨烟不娶吗?你倒是出来给兄弟们解释一番啊!"
当然,也有好些人祝福叶霖:"叶霖,恭喜你啊!终于如愿嫁给了心中苦追多年的白马王子!"
这些人,都是大学时与叶霖关系好的同学。
我脑袋瞬间嗡炸,立即在群里艾特所有人解释:"各位对不起,我与叶霖的订婚消息并非真实。也请大家不要让这个谣言在群里继续发酵,我不想占用大家的公共资源,谢谢。"
下一条,我郑重艾特叶霖:"叶霖,我傅雷此生不可能娶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对外散布这种谣言!否则后果自负!"
下一秒,叶霖那些好友在群里火速出来站位:"傅雷,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傅家大少爷,货真价实的美玉不娶,难道真要娶洼沟里的那块劣石?"
"傅雷,叶霖那么漂亮,那么喜欢你,追你那么久,你不娶她你眼瞎吧?"
"杨雨烟算什么?一个整天只会傻笑,一顿只会吃一个馒头包子省吃俭用的又穷又丑的胖子,她连叶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吧?"
……
40
舆论发酵得越发猖狂。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逐个艾特她们撤回消息。
她们非但不撤回,还建成一个军团变本加厉地投弹轰炸。
我好奇,大半夜她们不用睡觉的吗?把人当靶子打很开心?
数十条消息爆屏后,谣言发布者叶霖终于发声:"傅雷,你别忘了我们还没从娘胎出生呢就已经定亲了。下个月举办订婚宴的事是你妈和我说的,我只是提前通知群里同学,我希望收到大家真诚的祝福。我们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感情好,长大后我们结婚,本是佳偶天成不是吗?"
群里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大家都不想踩在这风口浪尖上多评头论足。
我的几个兄弟终于出来替我站队:"叶霖,你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你喜欢人家可人家不喜欢你,也说了不会娶你,强扭的瓜不甜,你硬是要嫁给人家,图啥?"
群主班长似乎对半夜的炸屏信息产生了意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知道这个点该睡觉了吗?"
叶霖无视班长发言,仍不死心:"傅雷,杨雨烟根本就不喜欢你,要不然她会和你分手?"
一个昵称叫"山水有画"的同学很快发出一个翻白眼表情:"呵,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提什么娃娃亲呢,沾个旧社会的陋习在大家面前刷存在感很有意思?人家分手,就是不爱吗?"
班长把吵闹的群禁言。
我隐隐感觉这个“山水有画”同学话中有话,说不定她对杨雨烟的情况有所了解?
我的好友列表里没有她,猜不出她是哪个同学。
加上好友后一问才晓得,原来她是班里的王恭同学。
和她聊了一会,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是杨雨烟的邻居。
41
王恭偷偷对我说:"傅雷,大学毕业后杨雨烟就马上回家看病养病,至于什么病我也不清楚,听说要吃一年左右的药。家里母亲又患癌病逝,她不得不扛着虚弱的身体照料几个年纪尚小的弟妹。她还要还她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据说有十多万。最穷的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还来过我家借柴米油盐。"
"她说她的生活正深陷地狱,而你是天上日月,不该为她坠落。病未愈她便外出工作养家。你可能认为她是不爱你了才跟你分手的吧?我不这么认为。"
"我是怎么知道她还深爱着你的呢?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她发高烧了,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病。她的弟妹个个都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跑到我家来,向我请求帮忙。"
"可怜的几个弟妹一脸的茫然无助,我这个邻居姐姐没有不帮的道理。去到杨雨烟家时,发现她正躺在床上被烧得不省人事。一测,有41度。"
"我说要送她去医院,她不肯。她让我打开床底下的箱子,说那里有酒精,帮她擦擦身子就好。床底好几个箱子,落了一层灰。我随便打开了一个,发现里面装的全是一罐罐密封好的陈皮。"
"我哑然,问她这些陈皮都用来做什么,她说用来做菜。我不以为意。她的一个弟弟急忙解释说,那个名叫傅雷的哥哥喜欢吃冰糖陈皮排骨,所以姐姐每吃一个橘子,都会把皮留下来,晒干,放到密封罐里,还三番五次叮嘱我们不要乱碰这些罐子,以免入潮。"
"找酒精的过程中,我数了数,有足足三十余罐陈皮!我的天,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陈皮!"
"我问她,你密封保存这么多陈皮,估计能吃到下辈子吧!她说,一辈子那么长,这么点陈皮算什么。陈皮越陈越香,多存点好。"
"弟弟还解释说姐姐最喜欢买橘子吃,每次见他们吃橘子总提醒他们不要把皮扔了,要放到簸箕上晾晒。姐姐也喜欢给他们做冰糖陈皮排骨吃,他们都快要吃腻了。"
"一道菜惦记一个人,一道菜深爱一个人,一道菜放不下一个人。傅雷,你就是那个人。她需要臂膀,只是不敢奢望。她需要勇气,只是没人给她。她想追逐天际,可现实却把她拉向深渊。"
"早几个月前,还听她说她想辞掉外头的工作,在家里种植一片繁茂的橘子林,等橘子熟的时候,她就可以卖好多钱。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的她,满眼泛光。"
“我问她,会不会重新找个男人嫁了?她说,重新找多累啊,守护那片橘子林就够忙活了。”
"傅雷,她只是用坚硬的盾牌把自己紧紧护住,这样的话她才能支撑起她的家和生活。我想,只有你能帮她卸下所有的防备,让她重新感受到人间的光和热。"
王恭说完这些,已经是凌晨四点。
为了感谢她,我说改天请她吃饭,她说好。
42
杨雨烟啊,杨雨烟,当初你身陷火海,万般艰难,为何不紧靠我的臂膀?
说好的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呢?
想到她踽踽独行艰难行走的这两年,我心疼得一下泪流满面。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抹去了我的泪,柔声问我:"傅雷,你怎么哭了?你还没回去吗?"
我握紧她的手,认真地问她:"雨烟,你是不是看到叶霖发的消息才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傅雷,你能不能不要和叶霖结婚?我和沈君笑……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那天同学聚会,我以为你会带上新女友,我抹不开面子,便临时找了他扮演我的新男友。”
原来如此。
杨雨烟,你竟敢忽悠我。
“傅雷,我喜欢你,从头到尾没变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会离开你……”
说着说着,她泪如雨下,脸贴在我的右臂不停抽泣。
泪水透过我的白色毛衣,冰凉贴肤。
我歪下头,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
“对不起,傅雷,我那么贫穷卑微软弱,我没有足够对抗外界风雨的勇气,我那么坚定地想和你在一起,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面对我们迟早会分开的那一天。”
杨雨烟,你忘了吧,我和你在一起,与贫富无关。
你卑微又如何,就算你是一粒尘,早已成功地占据了我的整个宇宙。
你又哪里软弱,你父亲意外去世留下十多万债务要你去还,母亲患癌巨资化疗又不幸病逝,供弟妹吃穿上学的责任只你一人担当,在暗途上行走却依然面带微笑,试问有多少个女孩子能比你坚强?
“傻瓜,我们好好的,为啥要分开呢?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伴在你左右。这完全取决于你啊!”
她紧紧搂住我,哭得像个哗哗流水的水龙头。
止也止不住。
43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母亲的电话吵醒。
看到依偎在我怀里熟睡的她,我的心噙满安宁幸福。
我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发现不烫了。
她睡眼朦胧地醒来,看到我,笑得像朵向日葵。
时光仿佛回到最初的美好,只是这个美好瞬间转瞬即逝。
我接起了母亲的电话。
"儿子,小霖找我哭了一个晚上,你说,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妈,都成年人了,你那么担心她干嘛?哭就哭呗,你得问她为啥哭呀?"
"我问了,她不说,我不得问你吗?"母亲的口气愈发焦急。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叶霖的哭腔:"莲姨,傅雷她根本就不想娶我,她想娶的人是杨雨烟!"
母亲万分火急:"我滴儿子哟,甜瓜好瓜你不要,非要吃那口烂瓜,你说你傻不傻?你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子该往哪搁?小霖母亲去世得早,从小也没得到过完整的父爱,你们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长大了便结婚生子,这有什么不好?非得娶那个什么烟,她有什么好?”
"妈,雨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和她真正相处过,你怎么就不知道她不好呢?"
"呵,妈是什么人,国外经商摸爬滚打二十年,什么人没见过,难不成我看人还要做个眼力测试?"
"妈----"
"听小霖说你人没在工作室,是不是在她那里?赶紧给我回来!"
母亲提高了分贝,我走到阳台外,避开她听到我与母亲的对话。
"妈,这辈子我只想娶杨雨烟一个。"我笃定的口气。
“你别说了,我不管,下个月你和叶霖就订婚,省得夜长梦多。明年我要抱上胖孙子。"
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断音。
44
三天后,杨雨烟的病情恢复得差不多了。
由于公司安排她的行程匆忙,我们找个时间做了末段采访后的第二天她就要回国了。
离别前的最后晚上,我们相约在一家中餐馆吃了一顿饭。
可还没上菜,这顿饭就被叶霖搅黄了。
她单独来也就算了,自己没胜算,大老远还把我母亲拽来了。
母亲见到我和杨雨烟单独就餐,气得脸都绿了,赶紧唤*务员多搬两张椅子过来,硬是挤着坐下来。
杨雨烟见到俩人乌云密布的神色,心平气和地简单解释:“阿姨,叶霖,你们好,我和傅雷只是单纯地出来吃一顿简单的饯别宴,明天我就要回国了。”
叶霖冷笑:“饯别宴?我看你们这是死灰复燃的开始吧?”
母亲看到我刀刃般锋利的表情,敛了敛脾气:“姑娘,你回去也好,回国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家傅雷下个月就要和叶霖订婚了……”
杨雨烟的脸,忽然闪过一片惨白。
但她很快压住不好的情绪。
“妈——”
我提高了分贝,暗示母亲好好说话。
但两个女人本是合着一条心来的,哪有善意,只有针锋相对。
“姑娘,我就傅雷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看到他因一时动情,就不明不白地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小霖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们处得来,我觉得她好,我喜欢她,她非常喜欢傅雷,傅雷对她也不错。小霖的母亲去世前也千叮嘱万叮嘱要让我好好照顾她,她又只嫁傅雷一个,这不是天作之合吗?难道你要狠心拆散他们这段感情吗?"
*务员将所有菜式都上完了,但根本无人有吃的欲望。
杨雨烟干脆放下筷子,义正言辞道:"阿姨,您认为,一段好的感情是外人能轻易拆散的吗?您这么高看我吗?"
叶霖狰狞着脸,往杨雨烟面前扑来:"杨雨烟,你这个*人,我要掐死你!都分手了还来勾引别人的男人要不要脸?"
我一把推开叶霖,愤吼道:“叶霖,请你对雨烟尊重点,她犯不着勾引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她!”
45
叶霖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脸笑呵:“傅雷,好啊!你有本事你就去说服你妈呀!我就不信她会答应你娶一个满身穷酸味的丑女人!”
丑女人?
呵呵,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童年时发生过的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八岁时我在家偷偷养了一只小伙伴送的小鸭子,我天天和小鸭子玩,没心思陪她玩。
她一怒之下,偷偷把小鸭子掐断气了。
我伤心欲绝,像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我不停按压小鸭子的胸脯,给小鸭子做人工心肺复苏,希望它快快醒过来。
叶霖看到了,笑我多此一举。
她直接抢走小鸭子,笑嘻嘻地把小鸭子扔进马桶,再打开冲水阀,一下将小鸭子冲走,还乐呵呵地说:"傅雷,不就是一只不值钱的小鸭子,你这么救它多费力呀!我改天赔你一只新的吧!"
我怒得一下揪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她根本不懂,何为生命,何为感情。
她哇哇大哭,向我母亲恶人先告状:"莲姨,傅雷欺负我!他偷偷养小鸭子,小鸭子死了就对我发脾气把我推倒了。呜呜呜……"
在叶霖面前,我永远是那个被母亲批评的坏人。
我处处欺负她,又必须事事忍让她。
可以,男子汉大丈夫我既往不咎。
但我挑明了,婚姻一事,我不可能在你们两个女人面前有丝毫妥协。
叶霖是长得美,可她的美与她的内在完全不符。
杨雨烟是长得丑,但这一点根本不影响她的内在美。
我永远记得,那个即使自己饥肠辘辘,也要把自己手中的面包屑分一点给蚂蚁窝的蚂蚁吃的女孩。
那个就算自己口袋只剩下十块钱,见到烈日当空下乞讨的老大爷,也要买一瓶冰镇奶茶给他喝的女孩。
那个被众人笑她胖她丑,也每天绽放笑容的女孩。
那个以一己之力,照顾一大家子的坚强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杨雨烟,我最最喜欢的女孩。
我发下狠心要娶到这个女孩,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
46
第二天,杨雨烟拒绝了我送她去机场,想必她对母亲和叶霖的话依旧耿耿于怀。
本来我想送她去机场,顺便送她前些天给她买的那套衣服,但看样子得等到下次了。
她发来一则令我痛心疾首的消息:“傅雷,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你不同,你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女孩在等你。你忘了我吧!”
更好的?
你就是是那个较好的,我哪里用得着再找别人?
47
杨雨烟回国后,母亲和叶霖快马加鞭地策划下个月订婚宴的事宜。
我郑重宣告不结这个婚后,便速速离开法国回国。
本想着回国后再和杨雨烟谈谈复合的事情,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像她说的那么一回事。
我看到沈君笑天天接送她上下班,动作亲昵,经常有说有笑的样子。
一个雨夜,我甚至看到沈君笑在送她上楼回家后再也没出来。
我疯一般杀到她的租房,没等人开门我便在门外撕心吼叫:“雨烟,你给我出来!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沈君笑开的门,看到我,他竟不诧异。
抢我女人的男人,我二话不说,先给他一拳。
他强壮有力的手一把兜住我的拳:“进来喝杯茶?”
魅惑的眼神,一脸得意,还比我高半个头。
我看着他光着的上半身,更来气。
这对男女,莫非在屋里干着什么幽情缱绻的事。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风度已暴毙而亡。
我像个疯子,哪有闲工夫跟一个大老爷们喝茶,进屋就要找她讨个说法。
是个一室一厅的租房,装修不算豪气,倒是挺干净。
听闻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像在捉奸现场,莽撞地开房门,眼神凶煞。
却发现她不在房里。
“傅雷,你是在找我吗?”
身后蓦地传来她的声音。
48
我回过头,看着她,一条淡紫睡裙散发优雅韵味,湿漉的发像裹了一层花香。
诱人的出浴模样。
以前我和她在一起时,还没见她穿过这么性感的睡裙,如今她却……
我越想越气愤,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双手用力掐住她的手臂,疑惑重重地问她:“雨烟……你为什么骗我?”
沈君笑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边喝茶边嗑着瓜子,一副淡然自若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懵了,推开我的手。
我看到她的手臂生出两道红印子,才反应过来许是我把她弄疼了。
“我骗你什么?”
“你不是说和沈君笑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吗?怎么……”
未等我说完,沈君笑哈哈大笑:“噢?见不得我们在一起吗?吃醋了?听说你都要订婚了,怎么还来找雨烟。”
事实胜于雄辩,连沈君笑都默认他们在一起了,一切已真相大白,我到底该死心了。
我的心像被榨干,没了生气。
她已心有所属,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悲伤是自己的,就让我独自承受吧。
曾有些人说我对爱执着,太痴太傻。
我笑他们不懂,没想到如今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是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任刚刚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包裹身体。
那种冷感,像被一百个秋冬严实覆盖。
我走到玄关处时,她一把拉住我的手。
“傅雷,你回来……是因为?”
我本来想说:“雨烟,我回来,是因为想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冰糖陈皮排骨。我梦想吃到一百岁。”
可我改了口:“呵呵,我回来只是因为在法国呆的有点腻了,想回来玩几天。既然你选择和沈君笑在一起……那我就退出吧。”
真奇怪,我下了亿万次决心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可见到她与别人在一起后,我的心里只剩下妥协和绝望。
所有的勇气、希望像被一只大手彻底掏空,我寻不到它们的只身片影。
我打开门,刚想离开,沈君笑却像个狮子在咆哮:“傅雷,你就长了这么点本事?”
49
我顿住脚步。
他继续说:“畏首畏尾庸懦无能,任人抢自己的心爱的人,也只你一个了吧?喜欢为什么不大声说出口?爱怎么不大胆去追?偷偷摸摸做个跟踪狂,算什么本事?”
我听得一怔一怔,我每次扮成普通路人,还戴了口罩,他岂能认出我?
“我早就盯上你了,每天起早贪黑,你跟的不累吗?若不是我把’男友’这个角色扮演得炉火纯青,恐怕你现在还是个鬼鬼祟祟的跟踪狂吧!
沈君笑沏了杯热茶,放在桌上,示意我坐下。
“不过,你也别得瑟得太早,雨烟是我追了两年未果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死死认定你,我早把她娶回家了。我可警告你,你若敢欺负她不珍惜她,我迟早会把她追回来。”
他双手抱臂,好大的口气,我喝茶的**都不禁颤了颤。
我好像一直在被离异家庭的阴影笼罩,童年时觉得不被爱是命。
心里认定爱是一种奢侈,要也要不来。
那些不属于我的爱,我再怎么勉强,也无法拥有。
所以,倒不如,慢慢释怀。
可这种心态,放在爱情面前,却是懦弱、没本事。
没什么不对,我确实不够勇敢。
50
原来,沈君笑每天接她上下班,又夜归她家过夜,全是给我演的戏份。
就是为了引我出洞。
夜深了,沈君笑已经回去了,我还在她家里喝着热茶赖着不走。
"王恭跟我说你回国了,还说你要请她吃饭。沈君笑也说这些天见到你时常在我住的小区徘徊。我不信,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休闲区被一个一边喝咖啡一边吃鸡腿的男生吸引,再看到右耳垂上的那颗黑痣,才真正确认你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找你又能如何?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如果你了解,应该不会像当初那样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吧!"她低下了头,并未与我坐近。
"我们家五姊妹,有一个天生眼瞎,有一个因为意外断了一条腿。断了一条腿的成了眼瞎那个的眼睛,眼瞎的那个成了断腿那个的一条腿。这么些年来,他们互相照顾着彼此的生活。"
"另外两个,一个初中在读,一个高中在读……无父无母,全靠我支撑着这个破碎不堪的家。"
她越说,越觉自卑痛苦,像被巨石压住的一个小蘑菇,无法喘气,又动弹不得。
"雨烟,我哪里不了解你的情况,我大一开始就看到贫困生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和你恋爱之前,我就听说过你家里的概况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的床底下为我私藏了好多的陈皮。"
说到陈皮,她的脸瞬间通红,并聪明地意识到是被王恭同学出卖了。
"雨烟,我这次回来,实际上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的身世背景,我只想单纯地和你在一起。想每天看到你笑容满面的样子,想每天都吃到你做的冰糖陈皮排骨,我想吃一百年,可以吗?"
她双眸噙泪,又笑着问:“天天吃,你就不怕很快吃腻了呀?”
“我也想吃腻,可问题是怎么都吃不腻呀!”
她又调皮地问:“你知不知道,现在猪肉涨价了?”
“猪肉涨价算什么,我大不了每月给你涨工资?以前开五千太少了,现在开五万?十万?你说个数呗!”
她的脸更红了,心里似认真在捣鼓,但没好意思把那个具体的数字说出口。
杨雨烟,我若真能娶到你,绝不让你忧心柴米油盐猪肉贵,你尽管安心做我的傅太太吧!
51
很快,我和雨烟复合的消息被公开了。
包括叶霖和母亲也知道了。
我们像当初刚在一起时那样,再次深陷舆论漩涡。
我的母亲当即被气病入院,叶霖则不顾我母亲病情,连夜赶回国。
她回国的目的很简单,要生生拆散我和雨烟。
她把雨烟在大学时,每月拿我五千跟我谈恋爱的事情传遍了雨烟的公司。
又将雨烟上学时的胖照流出,并声称她是黑穷丑傍大款不要脸。
最狠的,是戳雨烟原生家庭的痛处,把她平凡
卑微的身世广而告之,更是使劲手段偷拍到了雨烟家里的破旧不堪与及弟妹贫苦的生活日常。
还声声诋毁雨烟,说雨烟不爱了分手,又在她即将到来的订婚宴上抢她的老公。
公司上下瞬间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甚至还有人提议,务必革职如此声名狼藉的插画设计总监。
雨烟为此瞬间病倒,只能请假作息。
叶霖那边则借势加快脚步打通层层关系,让公司辞退雨烟。
所以,雨烟病未愈,便收到了公司冷冰冰递来的辞退信。
失去工作,意味着断掉她整个家的口粮。
在医院打着点滴缩坐在走廊角落的雨烟,哭得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我把她的脸埋到我的胸膛,亲吻她的发。
窗边的晚风太过冰凉,我把她紧紧抱住。
可天晴终归片刻,一道来势汹汹的身影闪电般袭来,把相拥的我们劈成两半。
52
叶霖怒色四起,把雨烟从我怀里推开。
“贱女人,你怎么不去死,明明分手了,为什么还总是阴魂不散来勾引傅雷?”
她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
雨烟打吊针的针管瞬间迸落在地,我扶稳雨烟坐好,起身便怒告叶霖:“叶霖,不要逼得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自私自利使劲一切下三滥手段伤害雨烟的行为,只会让我觉得你恬!不!知!耻!灭!绝!人!性!”
她一下委屈大哭,上前抱住我:“傅雷,为什么,以前你总是向着我,现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替别人说话了?我们为什么会变得今天这样?”
我一把推开了她,目光如炬:“你错了,雨烟不是别人,是我傅雷要守候一生的人。只要我在,就容不得别人伤她一分一毫。你听明白了吗?请你现在马上对她道歉!”
她哭脸变怒脸,满眼不服气:“凭什么?大学时她跟我抢了你,现在她还是抢了你,这全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我们就能在一起!”
雨烟站起身,淡然而笑:“叶霖,你错了,真正属于你的爱情哪里用抢?你抢也抢不到的爱情,难道不意味着不属于你吗?我和傅雷虽分开过,但依旧心系彼此。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爱情是两厢情愿的事,一厢情愿只会让你深陷痛苦。你那么漂亮聪明,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他。”
“哼!杨雨烟,少在我面前讲那些愚蠢的大道理!我不想听!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把傅雷让给我!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匆匆离开,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响彻楼道。
53
翌日,我接到父亲的电话。
他说公司出了事,希望我复职经理之位。
我思考了片刻,拒绝了。
他骂我是个不孝子,并扬言要断了我每个月十万的零花钱。
他还借“为我介绍一些商界富豪千金认识,好谈恋爱结婚生子”为引子,逼我坦诚我已有心爱的女孩。
继而对我大骂:“废物点心!她叫杨雨烟是吧?盐卤市大同山牛家村人?你是要把山旮旯里的一株野草娶进门丢尽我的老脸才善罢甘休?赶紧分手,不然就永远不要再踏进家门半步!哼!”
最后一句话,我选择了后者。
他气得当即摔掉了电话。
人到一把年纪,他忘了,多年前,他与我母亲恋爱时,无非和我一样。
所有青春热血只奔赴一个女孩,那种爱情,是心与心的强烈碰撞,与对方的家庭背景和外在条件等无关。
只可惜,青春散场,容颜老去,他不愿再守候与我母亲的爱情。
一朵花谢了,要找另一朵更娇艳欲滴的来填补。
我绝对不能像他,喜新厌旧,又嫌贫爱富。
雨烟看到我与父母的关系彻底决裂,一脸的沮丧无奈和自责。
“傅雷,在父母和我之间,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没有你,就没有完整的我。没有你,一切便失去了意义。”
她笑了笑,紧紧抱住我。
傅念忽然发来消息:“哥,你快回公司帮帮我吧,我要完蛋了。”
54
呵,我那可笑的弟弟哟。
我们过去同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多年,他总是傅雷傅雷地唤我。
如今喊哥,还是头一次。
了解清楚后,我才得知,原来,他爱上了公司外头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女子要求到父亲的公司上班,说是会计专业,要做财务一职。
傅念背着父亲,偷偷撤职原有财务,让女子担任公司新一任财务。
没多久,父亲被通知公司出现偷税漏税问题,整个财务系统出现一个大崩塌。
经查验核实,是该女子所为。
还确凿一点,这个女子的意图不轨,故意勾搭傅念,表面是想和傅念单纯谈一场姐弟恋,实际是父亲公司的敌公司安排来的人。
女子想要搅翻公司的财务系统,篡改财务系统程序致全面瘫痪,戳公司的背脊,削弱公司的势头。
傅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了当,却还鬼迷心窍地袒护女子,要求父亲原谅女子所有行径。
父亲以公司为重,自然不会放过所有有损公司形象和声誉的行为。
父亲不仅用法律手段惩治了该女子,还将傅念从公司扫地出门。
傅念一万个不服气,无计可施后才请我回公司处理他扔下的烂摊子,还说父亲比较信任我,让我多在父亲面前说些好话,好让他复职。
令人意外的是,我还收到了继母裴荔女士的来电。
55
裴荔女士向来对我说话傲冷,如今为了那心爱的儿子,倒是暖了几分心肠。
很简单,她想迅速恢复一个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好形象,便请求我这个做长兄的一定要帮助弟弟。
还给我开了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说只要我协助傅念慢慢走回正轨,挽回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好形象,让父子二人的关系重归旧好,就给我一千万的赏金。
呵呵,为了心头肉,裴荔女士可真是花钱如流水。
这一千万,也足足见得我父亲给她的小金库,没有十分满也有八分满。
要知道,我在家里生活的那些年,她可是对我一毛不拔的继母。
每天上学出门前我都能见到她给傅念不少的零花钱,见到我,总是利索地收好钱包。
有一次,我的零花钱花完了。
我想买一些学习用品,父亲太忙我找不到他,我便鼓起勇气问裴荔女士要了五十块。
她瞬间不高兴了:“你要钱找你爸妈要呀!你找我做什么?”
那时,我才九岁,靠前次意识到了家里住着一个我永远也依靠不了的家人。
56
我从头到尾不想和裴荔女士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一千万的条件,我自是不会接受。
傅念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再怎么也是家人,他遇到问题,我作为长兄,没有不帮的道理。
只是,回公司处理问题的那段时间,我发现他依旧和那个女子偷偷往来。
各种饭店、酒店、小店是他们经常幽会的场所,还经常酗酒,回到家是浑身的臭酒味和胭脂水粉味。
裴荔女士起初对他万般纵容,次数多了,她便忍无可忍,血压被气得飙升,父亲不得不安排家庭医生密切监测其血压。
知晓亲母生病的傅念,非但不担心,就连一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还每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裴荔女士在床上日日哭叹生了个不孝子,这是家里管家告诉我的。
听管家说她这几天瘦了十来斤,茶饭不思,还被父亲严厉指责没有严加管教好儿子,让祖宗三代出了这么一个败家逆子。
为此夫妻二人还闹起了矛盾,甚至闹到了分房睡的地步。
57
有一回,父亲在客厅等了一晚上的傅念,却不见他回来。
三更半夜,父亲怒匆匆地抓起一根长木棍便往外走。
我偷偷跟着他的车,到了一家小店,找到了傅念,看到傅念正跟好几个穿着暴露的美女在蹦迪。
那个女子也在其中,见到父亲,靠前个溜之大吉。
父亲不声不响,一根木棍霹过去,傅念及时闪躲。
“你这个败家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父亲又操起了棍子,傅念一把将父亲推倒,大声喊:“爸,你竟敢打我!你再打我可要报警了!”
父亲更恼了,站起身要对傅念往死里打。
我夺走了父亲手中的棍子,劝他离开。
“傅雷,你把那老东西带走吧,别让他在这扫我的兴。”
说完,他继续和那些美女快乐蹦迪。
作为长兄,我留了一句话便走:“傅念,事到如今你较好收敛点,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免得大家都不好收场。”
“傅雷,我不过出来玩玩,能惹出什么事,你们赶紧走吧!”
他挥了挥手,一副自在逍遥的样子。
第二天,我一起床便听管家说傅念昨晚蹦迪蹦断了腿,正在医院急诊。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严重决裂。
傅念在医院治腿,父亲只忙公司的事情,完全没去医院看过傅念一眼。
裴荔女士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要持棍打自己的亲儿子,还怀疑是我指使父亲的,说我从小就嫉妒傅念过得比我好,比我幸福,所以我借机祸害傅念。
我懒得跟她狡辩。
父亲对裴荔女士失望到了极点,日日吃好穿好睡好,要什么给什么,就指望她教养出一个好儿子,好继承家业。
可裴荔女士觉得错不在己,错的是父亲平日只顾事业,完全不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才把一个好儿子养废了。
互相推脱,谁都无错,但谁都有错。
父亲做得够绝,没两天,离婚协议书扔在裴荔女士面前,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裴荔女士哭得差点断气,追着拽着父亲,声声求父亲万万不要与她离婚。
58
又过了几天,我从公司下班回到家,便听管家说,这两天,裴荔女士差点把眼睛哭瞎了。
一边是父亲闹离婚,一边是要儿子蹦断腿,她悲痛万已,却无处发泄。
我本来想找她聊几句,但不见人。
从管家那里得知,裴荔女士是去医院照料她那宝贝儿子去了。
隔日我抽空去医院看望傅念,本以为他的腿伤好点了,人应该也精神一些了。
可当见到他,却是一脸痴容。
他不能走路了,好像整个人都傻愣起来了,一点血气方刚的样子都没有。
裴荔女士像疯了一样,从一位每天浓妆艳抹驰名商界的富豪阔太,变成如今一个张牙舞爪面容憔悴的大妈。
她把好几个护工都赶走了,大声嘶吼她们伺候病人粗里粗气,毫无专业水准。
她看到我,像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哀求:“傅雷,请你帮帮阿姨吧,那个女的知道傅念断腿后,便立即跟傅念说了分手。他现在每天魂不守舍的,我看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把神色扫向傅念,发现他的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手机。
似乎在等谁的消息,又或者是在看谁的照片,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或者不在乎。
“阿姨,感情的事,需要时间慢慢淡化掉,你给点时间傅念吧!病人难免会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你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她忽然暴怒:“说打底你就是不想出个法子是吧?你是存心要害傅念的吧?你爸跟我闹离婚,是不是你提议的?你在国外我们过得好好的,你一回来我们家就变得鸡飞狗跳支离破碎了!你要拆散我们这个家是不是?你可真阴险歹毒啊傅雷!你g!你赶紧滚!“
我像一条狗被满嘴的臭口水轰了出去。
59
回国这些天我在父亲的公司忙得昏天暗地,连和雨烟聊天的时间都少。
好几天不见她了,我特别想她。
好不容易抽空和她见面吃饭,她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问了好几次她怎么了,她才支支吾吾说家里出了事。
她家的门窗在半夜被一些莫名而来的坏人砸烂了,一刮风下雨,弟妹在家就遭罪。
说是住了几十年的土胚房,不经修。
弟妹长大了,总共才两个房间,住得过于拥挤不适,她想建一个新房子。
至于资金,她虽没找我借或给,但我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诺给她两百万建房基金。
她不收。
我说一家人无需介怀,她还是摇摇头。
暑假来了,她说弟妹齐齐在家,可以带我回去看看他们。
山路十八弯,说是村子不过六户人家。
一看雨烟家的房子,就知道这是地地道道的贫苦人家。
我在三年前去贫困地区做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所以能勉强适应雨烟家的环境。
弟妹热情招呼我,齐声唤我雷哥。
老二是弟弟,因意外断了一条腿。
老三是妹妹,高中在读。
老四是弟弟,天生眼瞎。
老五是妹妹,初中在念。
他们靠前次见到我,非常开心,各种山野蔬果好茶好菜招待,还带我参观他们的菜园子、鸡鸭棚和狗窝。
噢,竟然还养了两只一公一母的小鸵鸟,太可爱了。
菜是我和雨烟回家前在外头买的,几个弟妹在厨房一起分工筹备做一桌好菜。
雨烟带我到她的房间休息闲聊,看到她十几平大的房间我傻眼了,再看到她一米大的小竹床我震惊了。
她让我坐竹床上,掀开床单,示意我看床底。
我弯腰侧头一看,床底下果真如王恭同学所言,塞满了一罐罐的陈皮。
她笑盈盈地从罐中拿出几片陈皮,戏精脸:“傅公子,本小姐今天将为您安排您最爱吃的冰糖陈皮排骨,您看心喜不?”
她换上了农家服,素颜朝天的脸,真美。
我一把搂住她,亲了又亲:“心喜,哪能不心喜,心喜得不得了。”
几个弟妹在门外看到这一幕,忽然哄笑成一团。
我的脸瞬间热炸,僵成一块石头,只能不停尬笑。
60
雨烟烹饪冰糖陈皮排骨的味道变了,变得越来越好吃了。
吃得我浑身舒展安宁,全是家的味道。
我想要吃一辈子她做的饭菜,我要向她求婚,我不能怂。
山野的月光极其美好,吃饱喝足,几个弟妹扑流萤累了便歇去。
雨烟忙着给我摇扇赶蚊子,我把她揽入怀中,来一个浪漫的耳语求婚:“雨烟,从小我就没怎么感受过家的温暖,但每当和你在一起,我就感觉特别自在安宁。我爱你,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我想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幸福,我们结婚吧?”
她一把推开了我:“喂,傅雷,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就这么向女生求婚的呀?”
“那该怎么求,杨小姐才满意呢?大众广庭之下?”
她不语,代表默认。
我一下便把弟妹统统叫醒,还喊来了左邻右舍。
她让我闭嘴,不要吵醒大家睡觉。
我偏不。
就这样,我在弟妹及村民的见证下,光明正大地向她求婚了。
“雨烟,我要用我的整个生命去爱你,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你,嫁给我吧!”
恬淡宁静的乡野壮大了我的鼠胆,求婚如威龙咆哮,山谷阵阵回荡。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捂脸又捂嘴,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把八百年前就为她准备好的求婚戒戴在她的无名指。
戒指为此前英国名柜所购, 闪耀白钻,美丽圣洁,如她本人。
61
我和雨烟在家只住了一个晚上便离开了,弟妹们对我依依不舍,欢迎我有空随时回家里玩。
我答应他们,下次回来时给他们买两大箱冰淇淋消暑,他们高兴不已。
最近傅念不在,父亲又把培养重心放在我身上,出于本心和责任,我依旧选择再忙活一阵。
另外,我还偷偷在筹备和雨烟结婚的事宜。
雨烟忙着找工作,可工作尚未找到,没几天家里又出事了。
她家的房子半夜被人放火烧了,几个弟妹受惊不已,所幸未被烧伤。
还好家里养了条好狗,狗把纵火者死咬不放。
弟妹跑出屋,喊来村民,村民逮着纵火者是问。
纵火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受人指使,拿钱做坏事。
村民对他严刑拷问,他才把指使人招了。
令人难以置信,指使人竟然是叶霖。
他还说,前阵子雨烟家的门窗被砸烂,也是叶霖指使他做的。
雨烟迅速报警,警方边拘留该男子,边展开逮捕叶霖的工作。
叶霖连夜逃跑,却在逃跑途中不幸车祸身亡。
据说是车子撞烂山路护栏,直冲冲开入山谷下的大河里。
警方找到叶霖时,这个年仅26岁的鲜活生命已完全没了生命体征。
62
翌日,我的母亲哭天喊地地从法国回来,嚷嚷着要见叶霖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母亲怎么也不敢相信,叶霖会做出不堪的桩桩件件来。
看到母亲这样伤心,雨烟拉住了她的手:“阿姨,这是意外,您别太难过了,小心伤了身。”
母亲推掉雨烟的手,冷眼道:“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做好人,要不是你报警,小霖她至于会死于非命吗!我还等着抱她给我生的孙子呢!呜呜呜……”
说完,母亲又是一阵垂墙痛哭。
雨烟难过得低下了头。
我安慰她:“一切都是天意,你没有错,雨烟。”
依母亲的态度,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接受雨烟的。
但我还是告诉她,很快我就要和雨烟结婚了。
63
雨烟家虽未被完全烧毁,但已面目全非。
还好弟妹们警觉,个个安然无恙。
这些天她正加快筹备建新房子的事,另外,她原来上班的公司,来电称新上台的插画设计总监靠前个月考核不过关,想请她复职。
并且还给她递了道歉信,称不应该相信叶霖的片面之词。
我倒是希望即将成为我准太太的她,重在相夫教子,而非外头辛苦奔波。
但倘若她想折*,我也不能不尊重她个人的想法和决定。
她乐呵得很,第二天便前往公司复职,称要继续努力赚钱养家。
64
很多年前,我和雨烟就假想过在冬季结婚。
那是我们最爱的季节。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要在这个夏天和她一同步入美好的婚姻殿堂。
我怕夜长梦多。
我怕再多来两个“沈君笑”这样的人物。
我怕她忽然反悔和我结婚。
我跟她说,我们尽快选个日子把婚结了吧?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又问我已经回答了三百遍的问题:“傅雷,我当初那么胖,你为什么喜欢我?”
“胖了可爱呀!像一头猪一样可爱!”我乐呵呵地笑。
她听后不高兴,敲了敲我的脑瓜。
“雨烟,你虽然很胖,但是你的优点可多了。比如你善良、勇敢、正直……还有,你长跑很厉害啊!你还记得大一时学校在户外举行的田径长跑比赛吗?在女生组里,你最后一圈疯狂反超所有人,全场沸腾啊!我可是为你最嗨的那一个!”
她喜笑颜开:“有多嗨?跳起来的那种?”
“何止!我感觉我都飞起来了!”
她捂住嘴笑个不停。
“傅雷,有一次,你说你未来最想和我一起做的事是生孩子,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她定定地看着我。
“我希望我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而不是仅仅只有彼此。我希望我们的生命能够在时间的年轮中无尽延续。”
她听懂微笑点头,把脸凑过来,坏坏地看着我,一点也不害臊地问:“那……请问傅先生,头胎您是想要公子还是千金呢?”
“都想怎么办?龙凤胎行不行?”我把她牢牢地锁在怀里。
她整个身子往我身上一趴,满脸的坏笑:“这么贪心,那得看傅先生您的功夫了得不了得了。”
她把床头灯一关,两片身影紧紧交叠,云雨翻涌。
65
我回国的这些天卖力为父亲的公司处理各种问题,他甚是欣慰。
他一方面反对我与雨烟结婚一事,一方面又与我商讨未来几年是否有意做他的公司继承人,并承诺将他死后的百分之五十财产给我继承。
当初傅念初出茅庐,他狠狠一脚把我踹飞。
如今宝贝儿子废了,回头来找我,荒唐。
更荒唐的是继承人的位子可不是白白给我的,前提是我必须与某集团老总的千金成婚。
无利不往,他不过是想利用我来助长他的事业。
公司继承人、死后财产继承,不过噱头。
除此,他还二度抛妻,豪宠新欢。
真是卑鄙、无底限。
我郑重向他坦言,我要全程退出公司职务。
他慌得一批,直接额外涨我两千万年薪。
我摇摇头说:“爸,我跟你不一样,我这辈子不想赚什么大钱,也不想娶什么富家千金,我只想简简单单过小老百姓的生活。”
他怒得喷我一嘴:“真没出息!我堂堂一个傅总竟生出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儿子!滚!”
66
本来我和雨烟打算裸婚,直接领证不办婚宴,但弟妹们想看到长姐穿婚服时的美丽样子,我们才决定在家里简单举办婚宴。
8月9号,是我和雨烟大婚的日子。
宴请嘉宾不多,所有村民加起来才42人,外加部分亲友,总人数不过百。
村里的宴席比不上酒店丰富奢华,但都是地道的地方菜,村民亲手烹饪,极具意义。
外加一道我最喜欢的冰糖陈皮排骨,烹饪秘方自然出自雨烟。
在我们看来,中式喜服是可纪念珍藏一辈子的物品,所以我们选的是奢华名品。
新娘凤冠霞帔,红衣绣凤凰,气质端庄。
新郎金绣锦袍,龙影跃翻飞,贵气天成。
其余从简,就连婚房也没布置。
房子还是原来那个破房子,房间还是原来那个小房间,床还是原来那张小竹床。
雨烟含泪告诉天上的父母,她要嫁人了。
我承诺天上的岳父母,我傅雷,此生一定不会辜负雨烟,绝不让她挨饿受冻,我要许她一生柔情,护她一世风雨。
几个弟妹高兴极了,他们都穿着一身新衣裳,屋头屋外窜个不停,呲牙咧嘴笑了一整天。
而我的父母,则连一个电话或消息也不捎来,更别说到现场贺喜了。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多少带着酸味,但仔细想想,这些年,我又何尝从他们那里真正品尝过甜?
自我懂事起,他们就经常吵架。
他们离异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们不来,我并不感到意外。
令我意外的是,我的继母裴荔女士来了。
她是只身来的,穿着变得简素起来,见到我,神情没了往时的尖锐刻薄,却也不笑,只是封了个红包便回去。
我请她留下喝喜酒,她说不了,还要回去照顾断腿的儿子。
另外,她还说,她和父亲已经签字离婚。
离婚的主因,不完全因为傅念的败家无能,而是父亲早就在外面有了新欢。
67
小三上位,正室下台。
裴荔女士的下场,和我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在我八岁父母离异那年,母亲独身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傅家豪宅抹泪颓然离去,我苦苦求她把我带走。
裴荔女士粗里粗气扯住我:"你妈不要你了,哭也没用。现在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以后,你都得乖乖听我的。"
我扭头便气冲冲地跑上楼,关紧房门,不想看到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
可关上房门后,却发现房里多了个陌生的小身影,傅念。
我的床单被套全被换了,玩具被他砸得满地狼藉,看到我,一副鄙夷的眼神,像是我在霸占他的领地,一个劲叫我出去。
那个歹毒的女人的脚步声紧随而来,她打开门,硬生生把我吼了出去:"这是傅念的房间,以后你不许进来!楼道尽头那个小房间是你的,你在房间里呆着,不许大哭大闹!"
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
这样的女人,与其说可恨,不如说可怜。
做了一二十年的富太,傲视一切,眨眼间满盘皆输,连仅有的一个宝贝儿子都被好端端打成了残废。
我问她傅念的病情是否好转,她摇了摇头,泪光泛滥,却无任何解释。
68
王恭同学特意请假从城里回来参加我们的婚宴,见到我,她喜笑颜开:"傅雷,恭喜你啊!上次你还说要请我吃饭,没想到倒直接吃上你的喜宴了。"
我开玩笑道:“喂,老同学,能不能向你家借点陈皮呀?我们家几十罐陈皮也不够吃啊!”
她定睛往桌上一看,才发现传说中的冰糖陈皮排骨,竟成为了一道婚宴特色菜。
她筷子都来不及拿,直接用手抓了一块吃。
“闻而勾人味蕾,入口唇齿留香,久久不能忘。雨烟,你真牛,你抓住了这个男人的胃。”
她一连吃了大半盘。
我那十来个好兄弟也来了,个个拖家带口。
看到我如此简单的婚宴,他们集体吐槽:“傅公子,您年薪千万级别,豪宅数座,却躲在这个山沟沟里办个不花钱的婚宴,也太抠搜了吧?”
"我是抠搜,那请问,你们个个都大方送礼了吗?"
兄弟们笑得前俯后仰,小武发言:"只要不是摘星揽月,天底下就没有兄弟们送不了的礼,不知新郎新娘想要什么样的礼呢?"
我看了看雨烟,她只笑不语。
这会沈君笑忽然闪亮登场,他人高马大,穿着一身正式西装,行走在人群中格外抢眼。
不知情的,会让人误认为他是今天的新郎官呢!
他可真豪气,一见面就向我们递来了一个非常厚重的红包。
连祝福都带着一股气势:"沈某祝新郎新娘花好月圆结连理,比翼双飞赛神仙。鸳鸯蝴蝶,永沐爱河,早生贵子!"
在场的宾客个个为沈君笑的祝词拍手叫好,接着他朝我耳际悄悄捎来一句:"傅雷,你要是敢对雨烟不好,我随时会把她抢走。"
我听出了一身冷汗。
69
乡野的夜清凉安逸,宾客退去,迎来了我和雨烟美好的洞房花烛夜。
好像等了万年之久的一块点心,终于能吃到嘴里。
小时候,我无数次幻想过,长大后我要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豪娶我的公主。
那必须有一次隆重的求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否则便不能称之为结婚。
我哪里敢相信,我傅雷,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简单的婚宴娶了我心爱的女孩。
夜很深,爱很浓。
月色圣洁,时光美好。
我记得最初见到她的模样,也渴望同她走过余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看到她白发朱颜的样子。
卸下婚服的我们,又回到了素人模样。
我们齐齐坐到小竹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摸摸我,我摸摸你。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它的名字应该叫幸福。
"傅雷……”
她似乎想说什么,我用深深的吻堵住了她的嘴:"老婆,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羞涩:"老公……"
"哎!"我应得飞快。
"你能不能轻一点,这小竹床,几十年历史了,我怕……”
没等她说完,小竹床啪啦一下便散架。
亲密交缠的我们瞬间摔了个人仰马翻,身子下刚好压着一箱硬物。
箱子外面留着一张卡片,上边写着:"新郎,你看,你这么尽兴床坏了吧,没事,买张又大又牢的才快活!兄弟们挺你!耶!"
是小武的字迹。
我看了四只床脚,才发现被人下了手脚,不用想就知道是我那帮兄弟做的恶作剧。
我担心箱子里面也是恶作剧玩意,就没让雨烟打开,谁知我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副雪天用的大红手帕,手帕上用彩色的线绣着我和雨烟的名字。
我的双眼瞬间湿润,兄弟们竟然记得我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我说:"鸳鸯山上的雪太美了,我真想每年都带雨烟去看一看。"
手帕下面是一沓沓崭新的百元钞,雨烟双眼发亮,她数了数,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老婆爱钱是吧?那就都存到你的小金库里头吧!随你怎么花。”
她开心地搂着我亲了又亲。
翻到箱底,她看到一个红色小信封后一下愕然。
70
她拿起那个红色小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张她大学时拍的全身照。
这张全身照,也是她送给我的靠前张个人照,是新生报道那会她站在校门口拍的。
胖胖的傻傻的,连头发都是被风吹得乱乱的。
大学时,我一直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睡觉前我总是习惯性地偷偷亲亲它,对它道声晚安。
一次,我这个举动被小武发现了,他便大肆笑话我行为不轨,并在其他兄弟面前揭穿我的秘密。
还拿走照片,让兄弟们也轮番亲个遍来笑话我。
之后,这张照片莫名不见,我翻遍了宿舍也找不着。
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兄弟们把它偷走了。
莫非兄弟们要在我大婚的日子对雨烟……揭发我这个秘密?
眼看雨烟就要打开里面的一张贺卡,我急得一下从她手中抢走。
可她拽得紧紧,我抽都抽不走。
我尴尬得双手捂脸,她却津津有味地把上面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亲爱的新娘,你可能不知道,在大学时,你的新郎就有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亲亲你的好习惯吧!上面的口水痕迹可是肉眼可见!我们怕他把照片亲烂了,所以私藏起来了,现在是时候把它还给原主了。哈哈哈……"
我浑身热炸,这都是什么兄弟,尽是让我出洋相呢!
口水痕迹?应该没有吧?我记得我当时只是简单地亲亲而已呀。
没想到我拿起照片仔细一看,雨烟的脸,真的是模糊了一小块。
她捂住嘴疯狂地大笑:"傅雷,你赶紧跟我从实招来,这是真的吗?"
我默不作声,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一把摁倒我,挑眉道:"老公,亲照片算什么,有本事,你亲本人呀!"
好呀,老婆,你不怕臭口水是吧,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千万不要后悔哦!
就这样,洞房花烛夜,我和雨烟在地上缠绵了晚上。
71
我与雨烟度过了两年美好的二人世界,我们对未来的工作规划是*和自由,生活上则注重健康和快乐。
期间,她在网上倾力打造全新的IP向个人自媒体平台,在平台上不断发布自己的新作品,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多家平台的签约插画师。
找她约稿的甲方不少,她每天乐呵呵地接单到手软。
收入趋向稳定后,她辞掉了原来的插画设计总监之职,成为了*插画师。
她说比起在外头上班,她更享受*插画师的自由。
她翻看着我之前画的《烟火爱情》插画集,灵感乍现,又画了一套关乎我们爱情的全新插画集。
这个插画集刚画完初稿,就被一个实力强大的甲方要了实体出版版权。
接下来,我们打算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插画工作室,起名为"冰糖陈皮原创插画设计"。
我们可以接一些商稿,一起合作完成。
或者不接,我们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无人束缚,随心所欲,这是我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与此同时,我们还开始策划在雨烟的乡下种柑橘。
我们租用村民的部分田地,雇佣村民工作,先小面积种植,收入可观的话我们再做进一步打算。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果树需要我们的精心护理才能日复一日茁壮长大。
只要是雨烟想做的事情,我都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她一一实现。
我虽不是亿万富翁,但只要我们不是大手大脚地花钱,积蓄已够余生花销。
有人说,那她几个弟妹的生活来源呢?
弟妹的生活我们一直齐心照料,老三已经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通过自己的兼职赚,每月还有余额贴补家用,实在是太让我们省心了。
就是老五让我们操心了点,刚上高中就谈恋爱了,成绩一度下滑。
我们告诉她,爱情固然美好,但作为学生,重心还得放在学业上,她应允地点了点头。
72
雨烟梦想中要建成的新居也已举家乔迁入住,位置就在离她原来家里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我们添置了全新的家具,真好,她每次回家再也不用挤原来那个小房子小房间,还有那张小竹床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选择在城市买房,她说老家才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抹不去的记忆,所以必定要有一座可以承载后人生活的房子。
城市太过繁华拥挤,山野四处是宜人的宁静。
我赞同她的说法,我也说了,这无关大碍,哪儿住得舒心住哪儿,连同我拥有的,不管是在市区还是市郊的房子,随便她和弟妹入住。
我替家里弟妹请了两个保姆,这样雨烟就能安心做她想做的事情。
我们飞了多国旅游,也完成了她梦想多年的世界邮轮之旅。
她说,下一次,要带弟妹一起去看看世界。
我说好。
73
婚后这三年,我和雨烟曾去过法国看望母亲。
但母亲却一直不待见雨烟,她依旧忙着心爱的事业,一天没休息过。
她似乎还在惋惜着叶霖年轻早逝的生命,又责怪自己在叶霖生前没有给她过多关爱。
我们没待几天就回去了,临别前,母亲也没有要送我们去机场的意思。
倒是在我们准备去机场前,雨烟的一个举动惊呆了我。
"妈,您不要太难过了。一切都是天意,人去了,无法复生。我和傅雷很好,用不着您担心,您保重好身体。我们回去了。"
这是雨烟靠前次喊我母亲"妈",她喊得那么顺溜自然,仿佛就是一对关系和睦的婆媳。
我的母亲瞬间僵住,还来不及回应半句,我们已迈向了回国之路。
74
至于我的父亲,我们极少联系他。
听说他和裴荔女士离婚后就时不时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那些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回到家就权当自己是女主,对管家保姆出言无状。
家里鸡飞狗跳,他却浑然不顾。
就连对公司的事业也失去了最初的热忱, 财务问题和管理问题频出,人员流动大,盈利相比过去减半甚至亏损。
对外,他宣称公司如今陷入这般困境,源于两个儿子大不孝,从头到尾未对公司倾注一份心力,还说我和傅念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傻子。
傻子就傻子,要不是爹傻,儿子能傻?
雨烟怀孕时,我们本想把他即将要做爷爷了的好消息告诉他,谁知电话那头却是一片奚落声。
“怎么,悄悄摸摸在大山娶了个乡野丫头不是很春风得意吗?如今出现问题知道来找爹了?”
他真是把我想得太一无是处了,也扭曲了爱情的真谛,他从来只认为,只有大家闺秀,才是儿子的婚姻绝配。
“爸,你想错了,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生活得很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恼羞成怒,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脱口而出:“哼,你只管在外面寻欢作乐是吧?这个家门你以后就不要进了!”
家?
我都不知道我有家,小时候每次他冲我发脾气就让我滚蛋。
都说家是避风港,我住的从来只是漏风巷。
既然我由始至终都不被尊重、重视、喜欢,包括我的婚姻也不被认可,那么这次,我要彻底滚远。
75
三年后,迎来了我和雨烟的靠前个孩子。
她长得肥嘟嘟的,和大学时的雨烟一模一样的可爱。
我天天捏着她的小胖脸,亲个不停。
我们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傅一恒。
一是因为她出生那天是周一,恒寓意我们对她永恒不变的爱。
76
一恒四岁上幼儿园,她特别喜欢小猫咪。
每次放学回家,她总要看看幼儿园旁边那户人家养的一只白色小猫咪在不在。
小猫咪有时在楼上阳台睡觉,有时在楼下玩耍,有时不在。
一次,我和雨烟接她放学,走出校门,她往楼上那个阳台一看,顿时手舞足蹈起来:“爸爸妈妈快看,那是小猫咪的主人。”
我们顺眼望过去,金色夕阳下,阳台的一大片雏菊争相斗妍。
一个面容安宁的小伙的腿上正躺着一只酣睡的小猫咪,他正低头痴痴地捋着猫咪背上的毛发,又痴痴地哼着那首儿时我最耳熟的童谣:
今夜老鼠娶新娘/ 抬花轿/办嫁妆/大小老鼠来帮忙/ 新郎新娘早拜堂/欢欢喜喜入洞房……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调子,只是时空轮换,当年那个小男孩,已长成大人模样。
是傅念。
77
里屋走出一个清瘦的女人,她把咖啡点心放在桌上,唤道:“儿子,来,妈妈喂你吃。”
她把一块饼干一口一口地喂给傅念,像极了小时候的一幕: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傅念一口一口喂饭菜,傅念永远有一双空闲的手玩玩具,而我,只能自己动手吃饱肚子。
小猫咪醒来起身,碰掉了桌上的一个小木偶,傅念起身去捡,却摔下去,头部磕出了血。
女人心痛得立即扶他起来,可她到底老了,哪有足够的力气将一个断腿的儿子扶起。
“爸爸,你快去帮帮那个可怜的阿姨吧!”一恒急得都要哭了。
“阿姨,我来帮你吧!”
女人看见我,神情惊愕。
她想拒绝,但单枪匹马的她已没了当年那个底气。
她开了门,领我上楼。
房子是老式小洋楼,收拾干净,但和当年我们一起住过的那栋大别墅比,天地之差。
傅念已认不出是我,听她说,他遭遇因断腿被分手后,就慢慢患了抑郁。自尊心作祟又不想出门被人看到他身体的缺陷,长期呆在家里,便得了痴症。
我扶他起来,他没忘说“谢谢”,还说疼,让我
给他上药。
上完药他要我留住在他家里,我说不了,我的妻子女儿还在楼下等我。
他看了看楼下,又道:“你的女儿长得真漂亮,替我把这个小木偶送给她吧?”
我接过小木偶,点了点头。
出门前,她塞给我一束雏菊:“你的妻子长得和这些花儿一样美,替我送给她吧!”
一恒收到了小木偶礼物,开心地哼着曲子。
雨烟收到雏菊,想说声谢谢,抬眼一望,却发现那对母子已不在阳台。
78
一恒五岁时,雨烟怀了龙凤胎。
暑假时,我带着妻女回到乡下。
一来见见弟妹,二来让雨烟安心养胎。
雨烟梦想中的那片橘林正盎然生长,到了秋季,就是丰收的季节。
她已经出版了两本插画集了,我每天拿着插画集给一恒看。
一恒非常喜欢,她天天临摹,涂涂画画,毫不厌倦。
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和妻女正在橘林喝茶消暑。
外头忽然驶来了一辆崭新的轿车,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得体到女人。
扎眼的金色卷发,复古的旗袍长裙,身形虽显老态,但气色绝佳。
是我的母亲。
79
雨烟给母亲挪来了藤椅,她不坐。
刚见面她就把一箱现金打开给我们看:“傅雷,听说你得了女儿,又喜得龙凤,我这个做奶奶的,表示表示心意。这些钱,拿去给孩子用吧!”
我和雨烟四目相对,不知收还是不收。
“奶奶?你是奶奶?”一恒好奇地看着母亲。
母亲看到玩得满身泥巴的一恒,并不嫌弃,蹲下去,捏了捏她的小脸:“对,还不快快向奶奶问好?”
一恒有点被吓到,她哪能一下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奶奶。
到了雨烟临产,母亲又来看望我们。
这次她莫名带来几大箱行李,说要照顾雨烟坐月子。
我说请了月嫂,让她回去。
她不肯,硬是要留下来。
雨烟看到她满满的心意,接受了她的请求。
同时照顾两个新生儿哪是件易事,母亲每天折*得腰酸背痛,我又劝她回去。
她却哭了:“傅雷,雨烟,以前,是我错待你们,实在对不起。如今我老了,我只想每天抱抱孙女孙子,就心满意足啦!你们不要嫌弃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完,她把两张卡递给我们:“这是我在国外打拼多年的心血,我这辈子也挥霍不完,你们一家五口处处要花钱,留给你们我心安。”
“雨烟,我的儿媳妇,我生在贫穷人家,曾靠脸和身段嫁给一个富二代,最后依然躲不过被抛弃的命运,悲惨输给了一个富家千金裴荔。我之前之所以那么反对你和傅雷在一起,也是因为不想傅雷像他父亲当年糊糊涂涂就娶妻生子,更不想看到你走我的老路……”
“可每当我偷偷跟着你们,发现你们夫妻有说有笑,又与孩子相处得其乐融融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儿子没看错人爱错人。”
“这些年,我们母子虽然几乎每年都见面,但我从未见到傅雷像现在那样开心过。谢谢你,雨烟,谢谢你带给傅雷的幸福和快乐,我这个做妈的,现在终于安心了。”
雨烟边听边抹泪,抱着小宝宝,走过去抱了抱母亲:“妈,谢谢你,我们过得很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80
三个月后,我的母亲余欢宁女士患癌离世,年仅53岁。
按她的死前遗愿,我们没把这事告知父亲。
我和雨烟才反应过来,原来母亲这一趟回来,是与我们道别的。
在此之前,她并未对我们透露半分她生病一事。
在我们家居住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全天待命,不仅照顾雨烟的饮食起居,还把宝宝抱哄得舒舒坦坦。
月子餐几乎每天不重样,都是母亲买菜做饭一手包办。
雨烟的手机还存了好多丰盛的月子餐图片呢!
我们在处理母亲的那几箱遗物时,发现两个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是没有拆封的。
一个箱子全装着宝宝不同年龄段玩的玩具,另一个箱子全装着女宝宝不同年龄段穿的衣服。
箱子里面留着一张字条,我和雨烟打开一看,全都泪目。
“儿子,儿媳,可能当你们看到这些东西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玩具、衣服都是我这些年买给一恒的礼物,很抱歉我一直没有送出手。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还有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的全是我这几年在不同国家游玩时,到名柜精心挑选的首饰,送给我的儿媳,祝她青春永驻!”
“你们结婚时,我没到场参加,真的很抱歉遗憾。我在湖山富人区的那栋别墅和在法国所购的那一栋洋房,就当作是我补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祝你们永远健康幸福。”
这时一恒忽然跑过来,把箱子里面的玩具和衣服全都拆了一个遍,却发现所有的衣服都是小宝宝穿的,她根本穿不了。
又发现那些小玩具也都是小宝宝玩的,她根本没兴趣。
等翻到箱底,她揪出了一件重物,我们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套美丽端庄的法式婚纱。
里面有一张母亲写的卡片:“一恒,我亲爱的孙女,奶奶盼望着你长大,盼望着你穿上婚纱与白马王子结婚的那一天。但奶奶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奶奶会化作天使,在天上永远看着你守护着你!”
只几天不见奶奶,五岁的小一恒似乎还未完全懂得奶奶去了哪里,她好奇地问:“爸爸妈妈,奶奶为什么会变成天使呀?”
雨烟搂着她,细声说:“因为奶奶爱我们呀!”
这时母亲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我父亲打来的。
我按了接听键,对方轻言软语:“喂,欢宁,你在哪里?我去了法国也找不到你。我错了,我们复婚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经历了不同的女人,到头来还是发现你较好。我们见个面好好聊聊?”
我挂了电话,把母亲的手机永远关机。
父亲又打给我:“儿子,你最近有妈妈的消息吗?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呵,负心汉,在外全都玩腻了才晓得回来找原配。
可惜啊爸,你回来得太晚了。
就算你找遍全世界,也寻不到我母亲的一根头发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