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燕令葭「北京工商大学」冯小珂「中央财经大学」
文章｜《中国保险》2021年第8期
本文基于情感词典的社交媒体文本分析方法，研究年轻人对长期护理保险的态度。结果表明，近一半的用户对于新增长护险试点的政策持正面看法，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用户表达了负面情绪，而极少部分人对政策表示怀疑。
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升至18.7%，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升至13.5%，而十年前第六次人口普查时这两项数据分别为13.26%与8.87%。中国已经站在了中度老龄化的边缘。
数据显示，老年人口中处于失能、半失能状态的人数超过4000万，占老年总人口的比例为18.3%。家庭结构的改变和赡养功能的弱化，使传统的家庭式养老步履维艰，失能老人的长期照护不仅给个人和家庭带来了沉重的经济和照护负担，而且也成为全社会共同面临的风险，给我国的社会保障体系带来极大挑战。
如何保证有效解决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失能人群的护理问题，使其有尊严地享受相对高质量的护理服务，已经从家庭层面上的道德、伦理、经济问题发展成整个社会、各个阶层共同面临的制度性挑战。在这一过程中，被称为社保“第六险”的长期护理保险逐渐为大众、学界、政府所关注。
2016年6月27日，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开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的指导意见》，标志着我国正式开展了政策性长期护理保险的制度探索，在承德、齐齐哈尔、重庆、石河子市等15个城市率先开展长护险制度试点，原则上首先对参保医疗保险的职工人群进行覆盖。
2020年9月16日，国家医保局、财政部发布了《关于扩大长期护理保险试点制度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了长期护理保险作为继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之后的社保“社保”第六险的*性，提出进一步扩大试点范围，并就长期护理保险的服务项目、制度管理、受益资格等做了进一步明确。
作为一个新的险种，长护险经过靠前批试点后还存在什么问题，问题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公众对于即将开展的第二批试点还有什么预期？对于形成适应经济发展水平和老龄化发展趋势的政策框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社交媒体的普及，社交媒体越来越成为大众表达情绪和看法的重要媒介，政府部门也越来越愿意通过社交媒体发布各类政务信息。对以微博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大数据进行分析，可以实时掌握民众对于社会各种热点问题的意见和看法，了解公民的诉求，拓宽决策信息源。研究者常利用文本情感分析方法来研究网络舆情特征并进行有效回应。在2020年中美互相关闭领事馆事件后，陆泽凯、谢颖（2021）使用了基于词向量的文本情感分析方法，探究大国外交中的网络舆情特征，认为中美外交相关的网络舆情兼具情感化表达、包容性以及年轻化的特征；邓卫华、吕佩基（2021）基于情感分析的方法，以上海“12·31”外滩拥挤踩踏事件为例，进行个案分析与理论检验，对该事件进程中的新浪微博文本进行分析，揭示了事件演化进程中政府回应有效性的特征。
研究方法设计
一、样本选取和处理
长护险的全面实施，缴费政策是关键。由于未来的缴费主体是年轻人，因此本文以年轻人作为研究群体，探究他们对开展长护险的态度。《微博2020用户发展报告》显示，30岁以下的用户占比近80%，因此本文选择以新浪微博作为数据来源。
本文从《意见》发布前半个月开始，利用新浪“舆情通”收集了2020年9月2日至12月6日共3490条微博数据。通过去重、正则匹配等预处理方法消除无效信息后得到2453条有效数据。
二、情感词典优化与情绪赋值
常见的知网情感词典仅仅将词汇分为正面和负面两类，分析颗粒度较大，无法满足识别细颗粒度情绪的要求。基于本次研究主题的特点，本文选择大连理工大学情感词汇本体库为基础库，该中文词汇库给出了中文词汇和短语包括情感类别、情感强度在内的多种信息，颗粒度较低。该情感词典将情感分为七大类情感，分别是“怒”“惊”“惧”“乐”“哀”“恶”“好”，每一大类又具体细分，划为21种细颗粒度情感，并且给每个情感词赋予不同的情感强度。情感强度分为5档，由低到高分别取值为1、3、5、7、9。例如“乐”的情感大类下又分为“快乐”和“安心”两种细颗粒情感，“喜悦”和“定心丸”分别属于“快乐”和“安心”两种情感小类，情绪值分别是3和5。
但本体库并不是专门针对“长护险”话题的词汇库，因此本文在本体库的基础上进行优化。一方面，由于理解“长护险”这类新的保险词汇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部分民众会在评论中表达疑问、不解的情绪，所以本文在情感词典中增添了“疑”的大类情感，并且在该情感大类下增添了评论数据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词，如“不懂”“课代表”“翻译”等。为了不影响其他情绪类别和强度的判断，“疑”类别下词语的情绪强度统一设置为“3”这样较低的档次。
另一方面，在网络讨论有关*治民生的话题中，非传统语境可能会使一些词汇的意思出现巨大的转变。比如“五险一金”这样的中性词，在此话题中往往会联系到“还没普及五险”的抱怨。因此，本文提取评论数据中出现频次较高的词语，通过人为校订给词语重新赋予或增添情感类别和强度，构建针对“长护险评价”语境下的中文词汇情感库。比如“官员”“公务员”“政府”一类的词本来是中性词，但在微博评论里，尤其是在评论政策有关的语境时往往带有厌恶、批评的情感色彩，本文在情感词典中将其情感类别分为“恶”，强度为“3”。
在微博短文本分析中，网络词汇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目前还没有权威的网络用语情感词典。本研究在构建情感词典时自行筛选、增添了一部分网络用语并进行了情感标注。如“8撮”“棒棒”表示“好”类情绪，强度分别为3和5；“好家伙”“我的天呐”表示“惊”类情绪，强度分别为3和5。
三、抽样检查
本文共处理2453条评论数据，各情感类别的数据量如上表所示。
为检查情绪判别的效果，本文随机抽取100条评论数据人工进行情绪判断，并与情感词典分析方法的结果进行对比，结果显示情感词典分析方法的准确率可达70%，可以做进一步分析。
分析结果
一、全国范围的微博情绪分析
全国范围内不同情绪的微博评论数量见图1。
（一）41.5%的用户表现出“好”和“乐”的情绪
41.5%的用户对本次新增长护险试点表现出“好”和“乐”的情绪，做出“赞成”和“支持”的评价，这主要是因为长护险不仅可以应对社会日趋严重的老龄化，如“应该要增加（试点），现在老年化越来越严重了”；还可以缓解独生子女的养老压力，如“对于老龄化严重的趋势，丁克、失独、孩子不在身边啥的这种太有效了”，“实话实说，这个真心很不错啊！独生子女的家庭非常需要哒”等，反映出微博用户尽管以年轻人居多，但仍然具备相当高的理性。
（二）37.4%的用户表现出负面情绪
37.4%的用户表现出“恶”“哀”“惧”“怒”等负面情绪，其中表达“恶”的情绪微博数量和强烈程度均仅次于“好”。分析相应的微博文本，我们发现，这些用户之所以对政策表现出厌恶、伤心甚至愤怒的情绪，普遍认为社保险种数量过多，新增险种是在“剥削”年轻人，加重了年轻人的负担，甚至有人认为是政府缺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向公众征税，从而“反感”这种多交钱的行为，如“又薅年轻人羊毛”“又来割后浪的韭菜补贴前浪了”“工资回收计划吗？!”“虽然很好很实用，但是……请先把我其他五个险和一个金交了再说！！！”等等。
随着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不断接近刘易斯拐点，不断上涨的用工成本和流动人口对社会融入的要求成为社会保障体系正在面临的挑战。其中，“五险一金”的总费用占到了企业职工工资的40%以上，与其他国家相比，缴费比例明显偏高。面对较高的政策缴费率，大量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中小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企业出现了逃避社保缴费的现象。2019年1月1日起，社会保险费由税务部门统一征收，出现了“社保费改税让个人收入锐减”的现象，因为费改税前的社保缴费方法是按照各省市的缴费基数来确定的，而各地的缴费基数又非常低，以上海市为例，尽管其缴费基数全国*高，但平均缴费基数也不到4000元，费改税后按实际工资征缴，各地基数都到6000-7000元以上。基数提高了，个人缴纳的部分必然会随之提高，相应的收入自然会减少，新增长护险，必然会加重收入减少的趋势，这是用户表现出负面情绪的根本原因。
（三）6.9%的用户表现出“惊”与“疑”的情绪
在表达“惊”与“疑”的情绪里，包含的评论如“这保那保、五保六保的，还不如身体好”“五险我还没交明白”“在社保部门工作福利超好，为什么呢？”，可以看出，这些用户对长护险仍然不理解，对于社保资金能否有效使用也存在怀疑。长护险的筹资模式是现收现付，大体上是年轻人向老年人的一种代际转移，从筹资角度看是一种筹资成本低、增值压力低的社保筹资方式，但是需要缴费者和受益者对政策有充分的理解才可以顺利实施。此外，资金的有效运用才会使受益者的福利最大化，这也是2019年的“社保费改税”、社保费用从严征缴，降低社保管理费用支出的政策目标。
微博评论数量代表用户发声的人数，但情绪的强烈程度还需要观察不同情绪的情绪值，如图2。
图1中，表达“乐”与“疑”的评论数量之和与“哀”相当，但图2显示，这两者的情绪值却均大于“哀”。“乐”情绪的高涨是由于长护险的试点政策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解决了照顾家中失能老人的燃眉之急，因而产生了较为强烈的喜悦情感。而更为强烈的“疑”表明，用户对于社保政策的解读仍存在很多疑问，对于社保基金是否可以有效管理和运用也非常关心。
二、省级范围的微博情绪值分析
微博情绪总值排名前五位的地区，分别是广东、河南、江苏、山东、上海，这五省市或是人口众多或是经济发达，是长护险靠前批试点或新增试点城市人口数量较多的地区。长护险覆盖人群较多的地区，与长护险试点政策利益相关的民众数量更多，当地网民也更乐于在微博上发表意见，他们不同的情绪分布见图3。
由图3可知，五省市中表达最为强烈的情感均为“好”，与全国数据所显示的趋势一致。相较于其他三省，江苏和上海的各种情绪值相对更为均衡，总体情绪值更为平和，这可能是由于江苏、上海是靠前批试点地区，长期护理保险纳入医保已四年有余，民众对长护险已有相当的了解与认识，既不会对长护险存在过高的期望，也不会对已存在的问题发泄情绪，表现出相对理性的态度。河南不同情绪之间的差异最大，也许是因为其2020年才开始第二批试点，用户中既有对未来充满美好预期的情绪，也有因上述分析中存在的问题而产生严重的不满与怀疑，表现出情绪化的特点。
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首先，尽管网络媒体的特殊性使得微博中部分用户的发言带有情绪化、极端化的特征，但多数用户仍能基于个人经历和需求对政策作出较为理性客观的评价。
其次，由于实际缴费率和缴费意愿的差异，部分人尚未获得完善的“五险一金”保障，因而对开展社保“第六险”试点的可行性和必要性提出了质疑。
再次，保险的作用在于减少未来的不确定性风险，因而长护险制度的实施需要先向民众筹资资金，而后才可能发生赔付，从长远来看对受益群体是利大于弊。但从负面的微博评论中观察，用户对于新增社保险种导致可支配收入的下降表现得较为敏感。这一方面是由于一部分人群对当前的确定性损失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收入更敏感，另一方面是因为微博的用户主要是年轻人，身体健康状况较好，且目前大部分地区的试点政策均规定只有离退休职工才能享受长护险赔付，因而没有赡养压力的年轻群体可能对扩大试点持不赞成态度。
二、政策建议
靠前，加强科普，由专业团队在各个网络平台对新政策进行全面客观的科普，详细解释政策制定的背后逻辑，便于群众理解。
第二，建立网络舆情监察机制，及时了解民众观点和情绪，控制情绪化的极化舆情，对于谣言、阴谋论要及时发现并科学辟谣，对造谣者要严加惩处。
第三，政府在应对舆情时还要注意疏导公众情绪，加强与公众的双向互动与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