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垂樱林全成就,阴阳师通关路线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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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培凯

我的老师史景迁过世了,带领我进入学术殿堂,指导我学术生涯近50年的老师,在美国家中离开了人世。他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平静地进入了他研究了一生的历史世界,享年8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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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在1972年正式收的靠前个博士生,跟随他研究明清文化史与中外文化交流,屈指一算,已经半个世纪了,时间过得真快,连我都已经迈入古稀多年了。回首半个世纪,师恩历历在目,看着窗外的山海平静如太古,日升月落,秋去冬来,老师却永远离开了,再也听不到他侃侃而谈,跟我讲述他的写作计划,评论刚读完的小说,或是念诵一段诗句了。

我忝列老师门墙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学青年,意气风发,就像汤显祖诗句说的“弱冠精华开,上路风云出”。史景迁老师当时也才36岁,刚刚升任教授,是耶鲁文科中最年轻的教授之一,正在撰写《康熙:重构中国皇帝的内心世界》(又译作《中国皇帝:康熙自画像》)这本书。也许因为我是他的靠前个博士生,他似乎不知道对我这样带有叛逆性格的学生需要严加管教,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年轻,师徒关系有点界限不明。我称呼他作“先生”,Mr. ,他叫我的名字,称谓的方式符合耶鲁的老传统,但是他总是感觉有点别扭,跟我说,不要叫他“先生”,太正式,直呼亲切一点。

我是来自中国文化环境的学生,叛逆归叛逆,规矩是要遵守的,还是一直称呼他“先生”。直到我读了四年博士,动笔写论文的时候,他跟我说,你已经完全**了,我们平等相称,是朋友的关系,直称我的名字,我听着舒服一些。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亦师亦友”的说法吗,这样的关系让我感到亲切得多。他还举了自己的例子,说他称呼自己的老师 (芮沃寿)为,Mary (芮玛丽) 为Mary,十分自然的。从此,我就称呼他作,一直到他离世。

现在我怀念他,跟人提起他的名字,脑中浮现的却是最早称呼他的“先生”。或许年纪大了,人就愈趋传统,逐渐接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念头,毕竟到了最后,我们都会成为历史人物,都一样了。

史景迁先生非常注重因材施教,让学生寻找自己的研究方向,发挥所长。我这个人兴趣很多,所以他对我有点放任自由。后来我发现,他对不同的学生,会用不同的方式去引导,有时也很严厉,达不到他的要求,他甚至不给学生通过口试审核。我个人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们靠前次见面,正式安排我的学业规划。他说,我的中文比他好,解读中文文献史料,他不必再教我什么,可是他可以教我如何找中文以外的相关资料,比如西方汉学研究成果、日本汉学成就,组织材料,捋清思路,呈现历史图景。

我在中国学术环境成长,从来没有听到过老师如此开诚布公,告诉你,他的知识结构也有欠缺,甚至不如学生。他说得很自然,同时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你的课题,如此我们师生学问都有进步。我猜想,他心中想的,是中国传统所说的“教学相长”。这让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年轻的老师很谦逊,又十分坦诚,在他身上融合了中国传统的“君子”与英国的gentleman风度,不卑不亢,不激不随,翩翩风度之中,蕴含了对人的亲切。他有点像中国传统读书人的典范,在他身上可以感受什么是“温文尔雅”。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出身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了西方传统的优雅,还是因为他喜欢中国文化,浸润在理想化了的古代风雅之中,从而展现了这种性格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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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迁这个中文名字,是他撰写论文期间,师从房兆楹先生,房先生给他取的名。房先生是明清史大家,和夫人杜联喆一起,对西方明清史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们以英文编着了《清代名人传略》( of the Ching (1644–1912))、《**人物传记辞典》( of China)、《明代名人录》( of Ming , 1368-1644)这三部皇皇巨着,为研究明清史的学者提供了最权威的工具书。史景迁景仰他们的学问,通过老师芮玛丽的介绍,远赴澳大利亚跟随房杜两位明清大家问学,在他们指导下完成了博士论文《康熙与曹寅》。

史景迁曾写过一篇纪念文章《我的老师房兆楹》,其中说道,“房先生永远是循循善诱的伟大导师。”房先生给他取名“史景迁”,“史”的发音符合开头的子音,又联系终身研究历史的愿望,“景迁”则是要他景仰司马迁,学习中国历史写作的开山祖,成一家之言。房先生为他取了这样响亮的名号,一定非常得意,因为这个英国学生真的锲而不舍,以毕生精力钻研明清近代的中国历史,而且成就了一家之言。

史景迁开始做博士论文,就是研究康熙曹寅的关系,反映皇帝和包衣家奴的亲密合作,如何帮助中央理解地方政经与文化动态,探索大清帝国统治维稳的秘诀。他师从房兆楹,真是如鱼得水,不但得到房兆楹倾囊相授,还因房先生和台*故宫的负责人关系密切,所以史景迁通过这种特殊关系,得以最早利用故宫档案看到康熙御批奏折。在1960年代,台*的故宫档案还存放在台中,那是台北外双溪故宫博物院还没建起的时代,皇帝御批奏折根本是不开放的,可是他到了台*,库房就打开给他去看,看到了康熙亲自披览的奏折,看到了康熙的手迹。

从史学研究的角度,他博士论文所用的靠前手资料,是前所未曾披露,非常重要的靠前手材料。过去没有西方学者查阅过的康熙的御批档案,没有人处理过康熙批红的曹寅秘奏。他同时利用了一些研究《红楼梦》的资料,如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其中许多关于曹寅的资料。一个皇帝,跟一个包衣的紧密关系,成了统治国家的机密渠道。曹寅是康熙最亲密的战友,最可依仗的奴才,提供江南地区的靠前手信息。皇帝在北京可以得到江南地区的密报,等于他有一个心腹在江南,告诉他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历史专业的角度来讲,这篇论文使用了原始材料,写出康熙对江南情况的掌握,有一个直接通报的秘密渠道,是研究清史的重要成就,很快就由耶鲁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奠定了史景迁的学术地位,而且留校任教。

后来他还用康熙档案材料,配合相关文献,假想康熙如何观察世界,如何处理繁杂的国家大事,如何安顿勾心斗角的后宫生活,如何摆平皇子继承的问题。康熙是皇帝,是奉天承运的天子,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收复台*,平定三藩之乱,赫赫不可一世,但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都有,也有每天要过的生活。他有数不清的烦恼,层出不穷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纠纷,真实的生活也是十分烦心的。史景迁写《康熙自画像》,刻画出皇帝的“人间喜剧”,让读者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皇帝,原来是一个立体存在的人,不只是高踞龙庭的神秘天子。出版之后,不但展现了特殊风格的历史写作,而且在整个西方人文界造成了轰动,让他们得窥紫禁城宫墙之内的秘密。

1966年史景迁出版了靠前本学术着作《康熙与曹寅》,之后陆陆续续完成了14部有关中国的历史着作,包括《改变中国》《康熙自画像》《王氏之死》《天安门:中国的知识分子与**》《利玛窦的记忆宫殿》《胡若望的疑问》《追寻现代中国》《上帝的中国之子: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大汗之国:西方眼中的中国》《毛**》《雍正王朝之大义觉迷》《前朝梦忆》等等。他的这些作品在欧美学术界,是研究中国近代史的重要专着,尤其是《追寻现代中国》一书,取代了早期费正清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成为西方大学中国史课程的通用教程。

最有趣的是,他所撰着的历史专题作品,一经面世,都成了市场流通的历史类畅销书,我和鄢秀主编的《史景迁着作集》系列,在中国也风靡一时,而且是长销书,出版之后历久不衰,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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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休之后的晚年生活,比较平静安逸。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我每年都会从香港飞到纽约,然后开车一个多小时,到他坐落在耶鲁大学郊区的寓所去拜望。有时他就戴着草帽,穿着干农活的工作服,手里还提着沾着泥土的花铲,开门迎接我这个老学生。

史景迁很有意思,房子后面有一片很大的园子,喜欢做些园艺活,他喜欢种花植树,不种菜,像个花农,春天一开始就穿戴得像个农民,到园子里平整土地,剪树莳花。我有时笑他是美国的陶渊明,他就很得意,每次要向我展示新开辟的花圃,又种了什么新发现的花卉,有的是常年开的,有的是季节性绽放的,好像在经营花木营生一样。园子很大,还建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凉亭,匾额上是张充和题的隶书“呦呦亭”,我说寓意好,出自《诗经·小雅》:“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我们在亭子前照过不少相片,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垂垂一树的红艳在微风中飘拂,衬出我们相聚的欢笑,现在也只堪回忆了。除了垂樱,园中最美的几棵树是晚春盛放的山茱萸,矫夭向天穹看展,像明清山水画中的高士,手持杖藜,迎风而立。他家园子后面还有一面斜坡,坡度很大,下面有一潺小溪,汩汩流过,造成一片原隰,他居然在那一片类似沼泽的隰地之中,平整土地,围上树篱,搞成了一个他戏称“秘密花园”的隐秘空间。他们夫妇带着我们攀爬下斜坡,涉过小溪,很得意地展示他们农活的杰作。史景迁有英国人比较内向的一面,做园子他很快乐,就跟写书一样,孔子天上有知,或许会改变他对樊迟的批评。

与他不熟悉的人,一般就只看到他在讲台上的风貌,讲课非常活泼生动,做大型公开演讲的时候,则风度翩翩,吐字如兰,好像空气中都浸润了风雅。在公众场合谈文论道,他谦谦有礼,很善于跟人来往。可是他其实很喜欢躲在研究室或家里,是一个很内向、很内敛的人。他乐于徜徉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是读书做研究,就是做园子。他太太金安平喜欢做菜,烹饪手艺高超,而且兼通中西厨艺。他们两个人享受神仙伴侣的清福,偶尔也开放美好的私人空间,招待好友。他不像我的师祖费正清,每个星期四下午就把家中客厅开放,群贤毕至,长幼咸集,是永不歇息的学术沙龙。这两代的汉学领头人物,个性不同,生活与社交形态也不同。

史景迁老师过世,是师母金安平打电话告诉我的,说他在半睡眠中就过去了。师母跟我说,她觉得人走得平静,也是一种幸福。我也说,人到最后离世,没有痛苦还是比较好。她告诉我,史先生卧床已经有两个半星期了,是因为摔了一跤。他从三年前患上帕金森症,就基本不做农活了,除了看书,就是在园子里散步,欣赏他们营造的花园。那一天他从园子散步回来,上楼梯时,一脚没有踩好,人就摔了下去。摔得比较严重,昏迷了。好在家里有一条狗,叫来叫去。金安平就出去看,才把他扶了回来。他清醒了以后,说没什么大碍,就在家休息,还吃了饭。第二天不行了,叫痛,赶快送去医院,发现他肋骨摔伤了。再来就不太好,住加护病房。年纪大了,因为长期的病患,身体弱了,之后回到家里休养。差不多两个多星期之后,就比较平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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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史景迁的史学着作,最出色的是文笔好,会讲故事,甚至可能有虚构的地方,才把故事讲得如此生动。其实,他从没离开史料进行虚构,他和其他的历史学者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尽量找来所有的文献资料,组织材料,安排如何忠实呈现历史细节。通过对史料的深入理解,他开始想象具体的历史场景,利用史料提供具体细节,进行细密的裁剪,让历史人物立体化,不但呈现人物的言行举止,还呈现了人间处境,同时结合了宏观的历史环境。

《追寻现代中国》是他很受欢迎的一本书,The Search for Modern China,书名中的search反映他写作的时候,他想要做的,就是在那里“追寻”,是对人类处境的一个追寻,追寻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的中国,追寻在歧路上追寻的中国,追寻知识所能引导的历史理解。他对于知识有很浓厚的好奇,总在那里追寻,在中国近代历史中追寻未来的方向。他说过,从研究英国史转到研究中国史是一个复杂的决定,显示了他是一个寻求知识的人,充满了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好奇与关怀。他研究中国近代历史进程,感受中国人在天翻地覆的历史变化中如何面临艰难的人生处境。中国历史引发他思考这些问题,也就是思考历史的普遍性意义,思考人活在历史中的追求及抉择。

史景迁对欧洲文化传统有很深刻的认识,他的西洋文学、西洋文化底子非常深厚,所以他有一种敏感度,他看中国的东西,对中国人的处境有着浓厚的历史同情,而且是带有超越性的、思考到人类普遍性的关怀。我觉得史景迁有一个历史学家应该有的、最应该有的,可是很多历史学家却没有的特质,这就是深沉的历史同情,对人类处境的关怀。

他的着作充满了对中国的关怀,而出发点是对人类处境的关怀,这也就造就了他的影响深远。他的影响,在西方可能比在中国大。在中国,大家关注史景迁,主要还是看一个西方人怎么讨论中国历史。在西方,人家通过他的着作,比较了解中国整个历史文化到底在摸索什么,知道文化转型中摸索的困境。其实,人类不可能清楚知道我们摸索方向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未来的世界会如何。可是你可以摸索,你可以追寻,你可以思考。你可以考虑它种种可能面临的情况。一定会有困境,至于怎么突破困境,希望达到什么,希望什么是比较美好的未来,则有待时间的验证。史景迁的着作及其思想脉络,就是通过历史叙述,带大家回到已经发生的过去,提供历史处境的具体经验,是一种心灵探索的回顾旅行,的确是一家之言。

史景迁把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研究与理解,把中国人经历过的苦难与挫折,以流畅优美的文笔,展示给西方的民众,我觉得这是他最大的文化贡献。这已经超越我们一般讲的所谓职业性的史学成就。我们中国历史的祖宗司马迁,难道只是一个堆砌排比历史资料的人吗?当然不是。他希望能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我们对于历史学家*高的一个向往,而史景迁也没有辜负房先生赐给他的名字。

我觉得在精神追求上,他度过了一个很美满的人生。日常生活上我觉得他也很满足,因为他最主要的就是写作、教书、培养学生。生活在一个象牙塔里面,关怀着人类,关怀着人类的历史,关怀着遥远的中国,关怀着中国几千年历史累积到最后这四五百年。他也关心中国人的未来,希望他们生活得比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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