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凌晨，一趟直达欧洲的航班从浙江杭州起飞。已婚三年的小卡（化名）和丈夫正式开启迟来的蜜月之旅，两人花费近5万元报了法国意大利瑞士13日纯玩团。
不料，一场混合着玻璃和砖头的突袭，打破了夫妻俩对蜜月的憧憬。
当地时间6月29日深夜，小卡夫妇所乘坐的载有41名中国游客的大巴遇袭。7月2日，他们向南都、N视频记者回忆了在法国马赛街头的惊魂时刻，“车窗被砸，有蒙面人试图冲进车内拖乘客下车，被多名男性成功抵抗。直到凌晨，大巴车才顺利脱困。”事后，小卡如此形容自己的蜜月之旅，“一言难尽，失望透顶，五味杂陈”。
中国驻马赛总领馆领事部主任何帅告诉南都记者，事发后领馆方面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警方，据对方出具的一份报告显示，“此次袭击并非针对中国公民”。南都记者留意到，因近日法国上塞纳省楠泰尔市一名警员截停检查时开枪，致驾车的17岁少年内尔身亡，法国多地爆发骚乱。仅一夜之间，2000辆车遭纵火，约500座建筑物受到损毁。商家为防止被洗劫一空，不得不在玻璃门外钉上结实的木板。
大巴车挡风玻璃被砸裂。
深夜遇袭
6月28日凌晨1时，杭州直飞罗马，小卡（化名）和丈夫带着浪漫的憧憬，开启了推迟三年的蜜月之旅。为了拥有一趟完美的旅行，她提前两个月精心挑选，最终通过网上报名了上海全景旅行社的法国意大利瑞士13日纯玩团，价格为23800元/人，包含机票和签证费。
小卡夫妇所在的旅行团共有41名中国游客，年龄层横跨“老中青幼”四代人，有退休长辈、亲子家庭，也有刚毕业的年轻人，以及几对跟小卡一样去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行团落地意大利罗马，正式开启了这趟欧洲之旅。此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兴奋和期待之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6月27日，在法国上塞纳省楠泰尔市，一名警员截停一辆汽车时开枪，导致驾车的17岁少年身亡。该事件在法国引发抗议示威，多个城市出现不同程度的骚乱。
6月29日晚上，小卡夫妇及其旅行团成员结束意大利的行程后，乘坐旅游大巴车来到法国马赛，危险悄然来袭。
这辆载有41名中国游客的大巴，在前往酒店的途中，遭到了骚乱分子的围困和攻击。小卡告诉南都记者，当时大巴车的车窗玻璃被砸碎，袭击者甚至将街边的围栏拿来堵路，还有袭击者试图进入车内拖乘客下车，车上的男游客合力阻拦，有人被玻璃划伤，有人被砖头砸到背部。
乘客脚下全是碎玻璃。
中国驻马赛总领馆领事部主任何帅告诉南都记者，当日22时40分许，他接到车上游客电话，称大巴车遭到袭击，现请求总领馆协助，“我马上加了他的微信，让他发定位过来，随后致电警局，对方表示非常重视，立即派人前往现场，并与我保持沟通。”
何帅同时与游客保持联系，得知有暴徒试图砸开后门冲入车内，被车上几名男性制止。另外车上有人受伤，他询问了酒店地址，并致电酒店前台做好相应医疗准备，“过了一会儿，游客告诉我情况好转，准备先开车回酒店。”
据小卡讲述，经过2个多小时的拉扯，旅行团全员成功脱困，安全抵达酒店，“受伤的游客伤口不算太严重，男生挺勇敢的，皮外伤忍忍就算了。”
曲折旅途
6月30日，该旅行团离开法国前往瑞士。截至7月3日，旅行团全员仍在瑞士，行程依然是13天，没有提前回国。
在马赛遭遇袭击后，小卡及其旅行团成员均认为法国不安全，不愿意继续接下来巴黎的行程，旅行社却表示改去瑞士需要重新订酒店订车，这笔费用要由旅行社和游客共同承担，小卡告诉南都记者，“导游说他没有那么多钱帮我们叫车，所以离开马赛前我们必须把钱全部交齐，我们每人支付了255欧。”
该旅行团的另一位游客小兰告诉南都记者：“我们当时不交这笔钱的话，就不能立刻离开马赛，旅行社要求我们继续巴黎的行程，如果大家都不去巴黎，按照合同就是自愿放弃行程，旅行社不用赔偿。但问题是旅行社擅自更改行程才导致我们在马赛遭遇袭击，这件事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小卡还表示，她的合同上6月29日的行程本没有马赛，应该是从意大利五渔村到法国尼斯，但旅行社临时更改了行程，并且没有告知所有游客，“有好几户人家都不知道，我就是属于未被告知也未经我同意的。这次旅行我本来最期待的行程就是尼斯，结果没去成。”
7月2日上午，南都记者联系到涉事的上海全景旅行社。针对游客对行程安排的质疑，该工作人员回应称，游客合同上的行程为参考行程，出发前会给游客一份出团确认书，具体行程以确认书为准，可能有游客没看清，“只有一晚的酒店更改了，在马赛住一晚，没有游览行程，出团确认书上也标注了。毕竟这是一个四省的大团，可能出现了通过不同渠道报名的游客没有被通知到的情况。”
关于游客取消巴黎行程改去瑞士需每人支付255欧的问题，该工作人员则表示，这属于境外突发的不可抗力事件，旅行社为游客应急调配车辆和用餐等，肯定是要产生费用的，按道理这类费用应由游客全权承担，但旅行社为了第一时间将游客送往安全区域，经过与全团游客商议，决定双方各自承担一半费用。
该工作人员介绍，当地的暴力冲突从27日晚上开始加剧，该旅行团是28日到达的，旅行社未能预见当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件。对于未出发的团队，旅行社将密切关注当地事态发展，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行程安排。
事发现场。
“一言难尽，失望透顶，五味杂陈”，小卡如此形容自己的这趟蜜月之旅，同时向南都记者分享其在瑞士的近况，“我们现在在闲逛公园，消耗时间，等待回国。”
她说，近几年都不想再去法国了。团里还有三个小朋友，很勇敢，希望这件事没有给孩子们留下阴影。
少年之死
中国驻马赛总领馆领事部主任何帅告诉南都记者，事发后领馆方面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警方，据对方出具的一份报告显示，“此次袭击并非针对中国公民”。
事实上，法国骚乱已持续多日。6月29日，在法国上塞纳省楠泰尔市，无数人走上街头参加游行，悼念两天前在交通检查中被警察枪击身亡的17岁少年内尔。示威标语横幅上写着 “为内尔伸张正义”。
人们走上街头游行悼念内尔。
据法新社报道，警方初步报告显示，由于内尔试图驾车冲撞警方，一名警察才朝他开枪。然而，警方说法与社交媒体流传的视频矛盾。
视频显示，当时，两名警察站在一辆停住的黄色小汽车旁，其中一名警察用枪指着内尔，可以听到他说“将用子弹打中你的头”。随后，这辆汽车突然起步，这名警察似乎近距离射击。汽车开出几十米后撞上一处检查站，内尔身亡。楠泰尔检察官办公室表示，涉嫌射杀内尔的警察已被拘押，可能面临过失杀人指控。
法国总统马克龙28日在南部城市马赛视察时说，“一名少年身亡，这令人费解并且不可原谅”，这起事件令整个国家“震动”。法国国家足球队队长姆巴佩在社交媒体写道：“我为我的法国伤心。这种情况让人无法接受。我与内尔的亲属一起哀悼，这个小天使走得太匆忙了。”
南都记者了解到，这名17岁的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裔青年遭警察射杀之后，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发言人沙姆达萨尼表示，“我们对一名17岁的北非人后裔于周二在法国被警察射杀一事表示关切。”她强调：“现在是法国认真解决执法中的种族主义和歧视这些深层次问题的时候了。”
她呼吁，必须对任何有关过度使用武力的指控迅速展开调查。根据法国警务监管机构公布的最新数据，2021年记录到37人在警察行动中死亡，其中10人被枪杀。
路透社报道，在此之前，法国今年已经发生两起致命枪击事件，都在警方截停检查时发生。2022年，13人在类似事件中死亡，而在2021年和2020年，这一数字分别是3人和2人。
城市重创
据新华社报道，根据法国内政部发布的数字，6月30日晚至7月1日晨，法国发生2500多起纵火事件，1350辆车和234座建筑物被纵火，79名警察在骚乱中受伤。按照最新更新的数据，警方在这一晚的骚乱中逮捕1300多人。不过，内政部长热拉尔德·达尔马宁表示，骚乱严重程度“减轻了很多”。警方在先前一晚的骚乱中逮捕917人，大约2000辆车遭纵火，约500座建筑物受到攻击。
6月29日，在法国上塞纳省楠泰尔市，示威者与警察发生冲突。新华社发
法国已经在全国部署了4.5万名警察和宪兵应对骚乱，还部署了装甲车，但暴力事件仍在发生，许多店铺遭劫掠。马赛一家枪店遭洗劫，警方称，一些猎枪失窃，但没有子弹丢失。3名警察1日晨在马赛受伤，市长请求法国政府增派警力。
内政部长热拉尔德·达尔马宁已要求全国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6月30日起将停运时间提前至21时。大型烟花爆竹和易燃液体已被禁售。
6月30日，在法国上塞纳省楠泰尔市，一家银行所在的建筑被纵火破坏。新华社发
骚乱持续冲击着法国的旅游业。
法新社报道，法国酒店和餐饮业雇主协会主席马克思表示，“我们的酒店会员在所有受破坏和冲突影响的地区，都遭遇了退订潮”，并表示他们遭受了袭击、抢劫等，餐厅和咖啡馆也不能幸免。
法国贸易和分销联合会总干事克雷塞尔要求政府在商店周围地区增加警察巡逻，加强治安，“100多家商店被破坏、抢劫甚至纵火。”他认为，这些事件非常严重，而且代价十分高昂。
巴黎旅游局局长李亚尔同样表达了担忧：“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奥运会的筹备工作可能会变得非常复杂。”2024年巴黎奥运会将于明年7月26日至8月11日举行。路透社报道，30日，巴黎奥运会水上训练中心施工现场在骚乱中受损。
据了解，中国旅游团遇袭后，驻马赛总领馆第一时间启动领事保护应急机制，协助旅行团报警并紧急处置，对受伤人员进行治疗安抚；立即向法方提出交涉，要求确保中国公民人身和财产安全；联系当地侨团和旅游从业人员，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加强防范。
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和中国驻法国使领馆提醒在法中国公民，密切关注当地社会安全形势，远离游行示威及暴力冲突区域，加强个人、车辆、住所和商铺安全防范，临时赴法人员尤其应提高警惕，谨慎外出。如遇紧急情况，请及时报警并联系中国驻法国使领馆寻求协助。
法国骚乱还打乱了许多赴法人士的计划。7月3日凌晨1时，来自广州的谢嘉颖乘坐飞机前往法国里昂开展暑期研学活动。“这几天网上众说纷纭，家人很担心，法国校方也提醒我们晚上不要出门。”出发前，她对南都记者说，“此刻心情十分复杂，我们团队有二十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太多人了又害怕比较显眼。”
他们计划第一天囤齐所有物资，除了完成既定的行程便不再出门，“本来我们还想去巴黎，现在肯定不去了。”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韦娟明张倩寒实习生詹舒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