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我和表姐都是六零后,我八岁时和表姐过家家,五十一岁时,才真正走进她的生命里。在亲人、情人和爱人的集结线上挣扎的四十年,表姐一如贴心贴肝的房子,我在涮尽悲欢离后,终于扣开了她的门扉。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一 过家家

那年梅宁十一岁,她大字躺在山崮的甸荫上,头枕十指交叠的双手,忽闪着碧汪汪的清眸,凝神望着柿树梢头的碧空祥云:

“天上的棉花糖真好看……天那边的世界,会为柴米油盐而发愁吗?”

“想多了饿肚皮,还不如不想嘞”,这话我妈常对我说,我也用它常对表姐说。我偷偷拿捏着她那青黄辫梢,心里说“天那边”不就是我未见过面的二姨夫?他到“天那边”发展之后,人再没回来。但他的钱每年都会汇回来……

她坐起来把辫子从我这儿抽回去:“那里的房子可大可大,还有牛奶喝。反正长大了我一定要去。”她意犹未已的神情让我嫉妒。我发狠地又拽住她那辫梢:

“我不让你走。我要盖个可大可大的房子,养一头奶牛,娶你。”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表姐撇了下嘴:“我可不嫁比我还小的男人。你娘说你这辈子也就给人撩个袍襟,提个夜壶啥的,没出息!”

“哼,我娘还说你是尼姑命呢!”我娘常念叨有钱人的顺口溜:门楼大,三重厦。丫环端香捧辣,长工提襟撩褂,男的三房四妾,女的金锁银匣……表姐贬我是撩袍襟的长工,我肯定不干,鼻孔朝天地回怼她。

“呸呸呸,你才是和尚命!你就一个羞女,尽想着媳妇。羞死个人。”

我气不过,缠着梅宁拉钩上吊,发誓等我盖起大房子的那天,就娶她过门。表姐经不住软磨硬泡,于是姐弟俩照葫芦画瓢,过了家家。

二 送别

表姐口中的“羞女”,介于当代“佛系、宅男”和“娘炮”之间,性格阴柔内向,“话未说,脸先红,扭抳半天不吭声”。可偏偏世上一物降一物,只要在梅宁面前,我害羞的毛病就不会犯。在小宇宙里,与她的相处,被当成汤药来滋补心灵,如果苍天护佑,真想居住在表姐这所温馨的房子里,豪挥一生。

长高了,有了各自心事,相见的机会减少。我升初中她已在高中。我考上高中时,她又升入大学,好像这辈子我永远在追赶她的路上,却她追不上。

1984年秋,在车站送表姐上车时,我忐忐忑忑问一句:“还记得小时过家家的事?”

“记得!”梅宁脸腾一下红了,高傲的头低下去。

“那现在……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我的声音像蚊子。我有好些秘密,梅宁是不知道的:我习惯于偷偷把班里的女生们个个拈来,与表姐比颜值、气质,看谁更担当,结果梅宁每次都赢。梅宁就是一个终极目标,吸引着这一生奔着它去的,爱情?亲情?谁又管得了那么多,也许……要的就是心跳吧,明明蒙生出另类情愫,却不以为然。那怕一丝的邪念,也要动用天雷般惩诫,将其化灰作烬。

即而,霎那间站台匆忙的上下人流,像空气渐次消弭,表姐俏立风中,像一株大丽花悬住了我的心。

梅宁并没让我尴尬:“都拉过钩了,当然算数!”

梅宁的话像“金刚”巨手,把我拽上崖岸,我按住溢流不止的狂喜,想向她吐露肺腑之言时,表姐跟她的列车,随一具越扯越远的弹簧,拉离了我的视野……

三 变故

我上到高二那年,不友好的父母打架越来越凶,直到离婚,都没给我一刻安生的时候。梅宁信里安慰我:有一半希望就不放弃整个追求。我知道追求就是考上大学,体面地跟梅宁拴在一起。大学这丰美的殿堂,嵌入着表姐那幢温馨的房子。我为那幢温馨勤奋用功,但不幸比我更勤奋,一场车祸断送了高考的机会。

而表姐因为有“天那边”的支助,正在为四个月后的留学备战,无睱看我。我隐隐觉得,除了距离,恐怕是有缘没份了。

当时的“爱情男”流行一句“爱她,不一定娶她”。我能提供给她的,是一幢大房子,还是留学的经费?你得生活在现实而复杂的社会,而不是大学和天堂。

我的心也够大,决定即时放弃梅宁,接受另外一个女人。住院期间,我遇到了方瓶。方瓶是斩断对梅宁乱绪的,一剂救命良药,她又白又净,贤淑达礼,人见人爱,喜欢上她不算意外。

梅宁在信里大骂我混蛋。但无论从当前现实,还是多年后的现实中分析,我的选择都是明智之举。这个梅宁不懂,我婚后的那个女人不懂,只有我,和我的命运懂!

但让我意外的,却是表姐的激烈反应。梅宁不顾紧繁的学习计划和审核节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在公园一角,她问我答。

“你故意气我的吧?”

“我真心的,方瓶对我很好,你该为爱鼓掌。”

“才几天你就爱上她?那对我呢,这些年没动过真心?”

“动过,可现在不动了。”

“是因为距离吗?我可以放弃留学,回到你身边来。”

“别!太晚了,她有了……我的孩子。”

“……你的良心不痛吗,你还是个孩子,居然都有了孩子!誓言对你来说是擦屁股纸吗,我恨你!”

我料她会恨,沉默不言,还装痞装玩世不恭。槐影的蔽护中,梅宁靠在我肩膀:

“这不是实话。你还爱我,今晚我都给你。”

女人的如兰吐气,让我周身巨颤。如果表姐真能回到我身边,就是给座金山也不换。如果连送上门的“共情”都不要,还算个男人!

可是天呢,梅宁是什么人,她是蜗牛的壳,而我是蜗牛的躯,壳毁了,我也不复存焉……再想想方瓶,我怎能对不起她!

于是我轻轻推开她,把头别过去,像是在欣赏远方夜景……一丝凉意冲开尴尬,紧接着后背一暖,而右肩摘心敲骨的疼痛,淹没了所有感受。

我没有喊出来,如果以一块肉去弥合双方的心里创痛,未尝不是件划算的买卖。比起骂得狗血喷头,比起死缠烂打,比起我父母那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这般嘶咬之痛,更耐人回味。

表姐抖着微弱哭腔跑开了,转身瞬间我多想对地喊一句“你回来”!可声儿全噎死了。

多年来欣赏着的悠扬雅致,置换成消魂落魄的背影,演绎成了梨花带雨的绝别……心尖上漂亮的房子摇摇欲摧,我一拳砸到身旁的槐树皮上……那个假装快乐的我,被真心难过的我,也一同被砸烂。

那晚我买醉到不省人事。没有他人目睹,或分享这曲折怪诞的情感故事。

四 围城

忽如《围城》里方鸿渐与孙柔嘉的游戏,这老套公式,对我和我的居家产生了魔咒。百依百顺的“爱人”,在婚后开始颐指气使,频施冷暴,因为“方鸿渐”在事业上,屡挫屡败。我跟方瓶像在做生意,一个给好的生活,一个给好的生活态度。我无法满足,她便“以脸打人”(冷战)。

通过化验科的熟人我揣摩到,方瓶的受孕时间,比相识之初提前了至少一个多月,我无法肯定她肚里的另一个生命,就是我的血肉。如果梅宁在身边的话,我会让她拿个主意。可节眼上,我一点风声也不能透出去。

打扮出来的方瓶,是个特别爽眼的女孩。她能选择与我为伴,是我的造化。缘分比任何不良的过去,都好。生活嘛,就是生生地苦活着……但是嘴不上说,不等于心里就能跨过这道坎,于是我借厂里有一个年终的文艺晚会的名额,要利用业余时间,住厂里排练……待年底搬回家里时,女人的“脸子”甩得更重。

儿子小学毕业时,我又新失工作。冷战中,我和方瓶虽各执任性,但离婚那张牌,谁也摔不起,玩大了又反噬。那年月虽说时代在进步,但离婚就是个锅,谁背谁黑。于是炒股似的自控节奏,“牛市”时赶紧的有一个缩头,待“熊市”了,再把憋久的怨气撒出来。

2000年的立冬时节,有人来到我的房子里,手拿大卷尺与账本,对着房子量量写写,指指点点,说是县里修路了,要占用我的宅子。

我和方瓶一个递烟,一个端茶。还问这问那,想套出一些对我们家有利的消息来。可惜那些人也只是跑腿打工的,连“撩袍襟”都不是。

他们走后,我抱在方瓶腰上,“亲爱的,我们就快要有大房子了!再也不用吵架了……我要把咱的新居设计成单元式三层别墅,我有书房,你有化妆间,我要把厕所设计在楼上,把厨房装上抽油烟机,再给儿子弄一个单独房间……”

方瓶的樱桃嘴印在我腮帮上:“亲爱的,还有呢——”

“——再把你的爹妈也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嘚瑟着。

“还有呢——”方瓶嘟着小嘴。

“还有——还有——把我们失去的美好,再夺回来!”我一把抱起她那不肥不腻的腰身,回到卧室,一番操作*下来,燃烧了不少“卡路里”……

然而这种天降的幸福,又被六个月后天降的尴尬给收回了:公路的修建计划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最后建在沿河堤坝上。根本没有穿村而过。这让“恩爱”中一直在憧憬的方瓶和我失望到绝望。想想接踵而至的惨淡生活,我们俩毫不犹豫地,又回到久违的冷战思维里。直到有一天她一脚把我蹬下床去。

之前在一个单位里呆久了,没学到混社会的手艺。失业后,牛X的单位不稀罕我,搬砖的活又干不了。方瓶让我弄个小吃去卖,结果小吃车被城管弄走了。

后来去H市妇产医院当了保安,负责监管号贩子抢专家号的差事。结果,把号贩子清理后,我被调离原岗位,让我上夜班坐岗。

上到半夜二点多时,竟发现,能照得到我的三个摄像头全对着我。惊得我尿都出来了,他们这是要对我下手哩……等早班的人换班后,队长把我叫到中控室,调出摄像给我看:夜班睡觉,罚款二百。

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八,这么罚的话,爷不干了!

我刚走出门诊大厅,那个怀孕的女黄牛追出来(因为她知道我不敢动一个怀孕的女人),拧开瓶盖泼了我一身开水:“孙子,你这就要走啊,多呆几天非TM玩死你!“

我将褂子脱下,甩一把湿的,再瞅瞅周围,其它保安和队长正冷冷看过来。

原来他们是蛇鼠一窝……

我不想再受外面的冷眼,跑回自己居所来,不愿见人。方瓶再冷我,我也冷她。

也许是艳秋的早晨,唤醒了疲软的长悟,也许是葡萄架上新添的雀叫,给居家带来了欢乐。这天,秀气不俗的方瓶,把做好的饭端到我面前,向我示好,还说两天后,要给我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我眼窝一热,她居然主动给我做饭,居然没有忘掉我的生日!这是结束冷战,走向火热生活的节奏啊。妻子都认错了,一个大男人还有绷着的必要吗?

晚上,方瓶主动钻进我的夏凉被。床上的两个疼疼爱爱,一番神操作后,夏凉被和枕头早被蹬到了地上……方瓶摩挲着我右肩头的疤痕,柔情着说:“你要再振作起来。”

我倦怠难平,一面说:“不行了,振不了了。”一面摸起地上的枕头压在脸上。

方瓶复把枕头拖下去:“不是这个振不了!”

“那是什么振不了?”

“你房子的振——去你的,把我绕进去了。我是说呀,咱这房子——你这个练空手道的,是打算让我们娘儿俩,陪着你一起练下去呀!”

“现在说啥也盖不起来。”

“我不管,就要你现在给我讲讲清楚。你看看人家,再瞧瞧自己,你晚上真能睡得着?”

“我的祖宗。”我嚯地坐了起来。清醒了个透:“你也清楚这些年,我没攒到钱。借,我又张不开这个嘴。”

“张不开这个嘴,那以后就别再张嘴。别的男人是暖男,你怎么就像个“软男”!

听方瓶说完这话时,我浑身发凉发软,瘫在床上,真的变成了“软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方瓶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她的拖杆箱和化妆品。梳妆台上有一封开口的牛皮信:

卢风,

你就是个窝囊废,这个家靠你,是永远撑不起来了。我出去打工挣钱了,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也不要再跟我联系。

我讨厌你,软男!

方瓶的话,让我难受到站不起来。我真的诨到了要吃软饭的地步?但我就是恨不起她来。她的每句话每个字,虽然扎心,却又很在理。我不能给她撑起一片天,别说软男,连男人也不是。而我的出路,我的方向又在哪里?我迷茫得要死。

五 重逢

偶尔零敲碎打的,我也挣些散碎银两,但似乎不足以添补那个无形的窟窿。盖房子的事,无限期延后……

老婆走后三年里再没回来,儿子住校从不回家,放假后直接去了他妈那里。有一回我想去看她,但方瓶说还没稳下来,不方便!

我这居所,怎么就聚不起那怕一点点的“人气”。居所是旧了点儿,但它就是个房子,不是化妆品。再破,也没树上的鸟巢破吧,它居然比不了鸟巢里的“鸟气”!鸟儿们暑往寒来,昨饱今饥,风浸雨泡后,一家子还在那儿叽叽喳喳的乐呵……

四月的一天,有个收旧手机的家伙,在门口不停地叫着。想着抽屉里还有三个不用的,就去翻出来。而其中一个用干净的手帕包着,觉着好奇就拆开了——一台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记忆的窗子一下子打开,这个手机,是表姐出国留学后给我寄来的,里面存了她的电话号码,说天涯海角,人在号码在,想她了就打个电话。

与表姐分开的十四年,也与居所里的温馨道别了十四年。我守着自己的清高,拒绝着别人的白眼,在一条“绝路”上渐行渐远。表姐你在哪里?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留着它原是个传说,但打开它更是个传说:一个十几年前的旧号码,现在还在吗用?然而发生在梅宁身上,与现实冲突,且不合逻辑的,皆有可能。

电话打通的瞬间,连我自己都傻了:是她,我的表姐——梅宁!

听着梅宁的喘息,甚至感觉着梅宁的心跳。她幽然雅致的样子,一下子跳跃到我的世界。像草原上邂逅的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你嗅着我,我嗅着你,在确定着能够激发好感的,彼此气味的份量……我那心尖上,漂亮温馨的房子哟,又与我合二为一。我没有喊表姐,而是她的名字: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梅宁——”

“卢风——什么都别说,我全知道了,我现在就找你去……”

我正想接下去,但电话那头已响起嘟嘟声。而十几分钟过后,我就在老房子里见到了她,那个十几年没见的表姐。

表姐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说:“你不是梅宁,你像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梅宁急切地抱定我双肩:“我不是猴子派来的,八年前我就已来到你的身边……我买下县城的一栋房子,默默地守了你八年。”

“……八年?人生有几个八年?你怎么就不想见上我一面呢!”

“八年算什么?那个讨厌的卢风为了我,可以在这旧房子里隐忍十几年,我为什么不行?”

“我那表姐夫,你的老公,他现在——”

“留学结束后,我在国外结了婚。婚后第二年就离了。他既物且欲,不是我的菜。然后我就回到了国内。

“——我厌倦了繁华,只想静静地待在一隅,看着像鸟儿一样忙碌的弟弟。

“姐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谁知这一待,就待了八年,不过看来姐是做对了。”

“我跟方瓶她……”我欲言又止。

“你们过得有多尴尬,我都知道。而我一旦介入你的生活,这个平衡就打破了——我是个局外人。”

“因为房子,方瓶离我而去。”

“不因为房子,她迟早也要离开你!”

“我该怎么办,梅宁?”

梅宁长叹一声,“没钱的毁于物质,有钱的毁于德行。卢风,你跟她作个了断,然后跟我结婚吧。”

我慒逼了:“梅宁你太直接了,我跟方瓶,还……”

“亏你还想着她,她几年没回这幢房子了?”

“三年。”

“弟弟你好天真。三年挨不着,你们的感情靠什么维续,电话?万一电话欺骗了你呢!”

“不可能!方瓶那么可爱,怎么会骗我呢。”

“她骗不了你的钱,只能骗你的感情。”

“不,不!你说的全是假设,她跟了我十四年,也是蛮拼的,要飞早飞了。她需要的只是房子,我有了房子,她就什么都满足了。”

“确认过眼神?”

“无需确认!”

“傻得可爱的弟弟,如果真是房子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我在B市还有一套不错的房子,县城的那套权当让给你们,你明天就把她接回来,好好地过你的小日子。”

“姐,看你毫不在乎的样子!那可是房子,不是烟酒说让就让。”

“当然不是白给,我闲着也闲着,就当是你们两口子给我看家,免费让你们住着。啥时有钱了,卖给你也是可以的。”

“价值不菲的不动产,你舍得,我还不敢要呢!”

“啊呀卢风,看看这个社会把你研磨成什么样儿了,姐心里不落忍才这么做的。不然,别怪我走出这个门就反悔!”

我赶紧抓起桌上的空酒瓶,嘭的磕到桌面上:“成交。”

这段流利的对话结束后,甚至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我暗自剖析着两个人当时的心性和心理:梅宁真是一颗心扑在我身上——八年等来我一个电话,在我不同意离婚后,还把自家房子让给我住。无论发自哪种情感,都不能得到完美诠释。突然想到了那句“她是蜗牛的壳,我是蜗牛的躯”,这是没有唯二的答案吧。

而我对离婚的靠前反应,却是我还没有放下方瓶,还想着给她一栋喜爱的房子,让她死心踏地爱我。

六 新宅

房子的事让方瓶第二天就自己颠儿回来。她对我蜜意融融,晚上主动跟我做了好多不可描述之事。靠前次尝到,被女人倾慕的男人的尊严的可贵。也靠前次在没有缺憾的夜里酣然入睡。

打铁需趁热,翌日老婆让我把表姐叫来,即时商议签署过户手续的事。

房款按市均价,零首付分期付款。二十年还完不带利息。

梅宁的房子在县市级来说已是豪宅。按市场价折下来就能省三十万,二十年的利息又能省二十万。方瓶要再不满意,那就是“蛋白质”了。

老婆本来就是美人儿,有了这种“豪宅配美女”,足以让她从骨子里爱上我这个男人。方瓶的满足不也就是我的满足!我从心里感激着梅宁,没这个表姐,哪有我卢风的今天!

年关来临,我想跟方瓶商量一件事,打算把母亲从敬老院接回到老房子,一家子都在老房子里过个融恰的新年。一来老房子不荒废,二来街坊邻居拜年也方便。但方瓶十二分的不愿意:

“那破玩艺儿你还没呆够啊,要回你回吧!”

“瓶,你不想回去就算了,我和娘住回去总行吧。”

“随便你。——诶卢风,你的事说完了,我也要说个事——你看咱房子到手虽说好事,但欠下的巨款,得想办法还,你怎么看?”老婆一边打理着手上的戒指,一边哂笑。

方瓶说得在理,房子都住上了,月供肯定要还的,但目前我又没有正经工作。支吾了半晌:

“没错,可是……”

“……别可是了,我都为你铺垫好了,咱本地的工资低,你表姐在B市又有人脉,推荐个职位也就一个电话的事。我昨天已经给她联系过了,她也答应了,现在就差你点头了。”

“瓶,难为你为这个家,操这么多心,我当然愿意了。”

“老公,本来我也想跟着你,在外面多攒几个钱,可这么好的房子,要是没个人打理,不白瞎了呀!”

“没事的老婆,有我一个人挣钱就够了,你安心把房子看好就行!”老婆的理家意识和处事能力,还真不是我能比得了的,我眼窝一热,有这么好的老婆,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奖励!

七 情人劫

过年破五,单位那边需要提前作些人事安排,要我即时赶去,公司地址在顺义。因是熟人好办事,固而工作安排相当麻利。填了两个多小时的表格后,负责人一句话都没问,就给我安排了工作。

正常工作后,一来觉得家里负担重,二来也想给领导个好印象,所以除了九九六之外,所有能加的班我是一个不落。半月下来一合计,光是加班费也上千了。

情人节到来那天,按惯例正常上班。下午刚开工,主管来通知我:“下午不用上班了,公司门口有人来接你。”

到了一看:是梅宁!

我说表姐你真是牛X了,一句话就能把我调出来。你有何吩咐。

她问我来到B市为何不去看她?我说这不离得太远,一个来回儿就得半天。她接着问:

“今儿是什么日子?”

我回答:“情人节,但这跟我有鸟关系!”

梅宁一身牛仔,有凸有翘,她双臂抱在胸前,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八字分开,托起自己好看的下巴,逗我说:“那我算不算一个情人?”

我脸上发着烫说:“是亲人,不是情人。”

梅宁哂笑:“挺会接盘呀。那么,假扮一次情人又如何?你要不答应就是不给我面子。”

都这份上了,我能不答应吗!但我只答应去梅宁的家里,若去到饭店里,以我的行头配梅宁,只会招来怪诞的目光。

梅宁住在朝阳亮马桥的一个别墅区,路上约略需要两个小时。车厢很舒适,加上空调一吹,有些昏昏欲睡。梅宁转头看我:“这么无聊,倒不如给你的老婆送个祝福。”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老婆不就是较好的情人吗?但是在我拨通方瓶电话后,里面的声音很是古怪,像是开了免提,又离开很远的那种声音。而且说话中吞吞吐吐,心不在焉。我胡乱讲了几句话就挂掉。一来她可能有事忙着,二来我平素对这种外国礼节,很是鄙视,打个电话把祝福送到,老婆不生气就行。

车厢内好一阵沉寂,我迷上眼又要睡觉。梅宁插句话:“你先睡会儿,到了我会叫醒你的,顺便有件事还要跟你讲的。”

她这么一说我反倒睡不着:“什么事?不如你现在就讲。”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手机里有点东西要给你看,现在开着车,还是回到家里再说吧。”

随她的车子望去,很快进入一个养眼的小区,穿过讲究的绿化带,下沉到一个地下车区,七拐八拐后找到车位,再按一个上行直梯按纽。

迈出直梯又左转圈二百七十度,终于进入她那房子。

换上梅宁丢来的拖鞋,我咂巴着嘴:“有钱就是任性,表姐你这豪宅,怎么也得几百万吧?”

“几百万是十几年前的价儿了,现今可是翻了数番了。”

“诶呀给跪了,那不就是千万富婆了!”

“在B市,手里有个千把万,都不敢大喘气的。再说有钱没钱也不用讲究,我也就是个尼姑命!”

梅宁一说尼姑命,我也尴尬起来:“不说了姐,咱光聊房子不聊命。放着好日子不过,跟命摽啥劲儿。”

“房子?”梅宁涩然一笑,用一种异样的情形对着我:“确实该聊聊房子,准确地说,是你家的房子。”

“我家的房子,不是我老婆天天给看着吗?”

“可是打你走后,那房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变化到你根本无法接受!”

“梅宁,”我眉头一紧:“我的房子有没有变化,我都不清楚,你怎么……”

她说,“你别着急,今天情人节,我们需得边喝边聊,红酒是必须的。”梅宁的酒柜里红酒多得是,她踮着脚尖在最上一排的最里面,拖了一瓶出来。菜品是外卖随即送来的热菜。据说还是招牌菜。

菜是乘热吃,酒是慢着醒,梅宁问我要不要蜡烛,我说我要一碗面就够了,梅宁笑了,“你真有趣,今晚咱不吃面,但我一定让你吃到高兴……”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红的。但我听出来梅宁先前话里有话,于是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猛咽几口就干了:“姐,你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行吗?”

“卢风,这件事你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我全说了吧。你打工走后,我就去找方瓶做头发,而后让人在卧室和客厅安了针孔探头……房子里有什么事,打开APP就可以知道了。梅宁把她的手机放在我面前:“现在,你就可以打开它。”

我惊恐地望向梅宁,突然之间,我感觉不认识她了:“你怎么可以……”

“是的,我不可以,但是我做了,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而现在,你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吗。”梅宁直视着我,像在怒视一个犯人。

我心无所依地去拿她的手机,结果把她的酒杯给碰倒,酒液洒了一桌,她赶紧将毛巾递来,而后熟练地打开手机,把实时影像打开,放在我眼前……

在那里我看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中央,立着一架很考究的塔形蜡烛,这个模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烛光晚餐”。桌上摆了造型奇特、花色拼搭的牛排、蛋糕和甜点;不熟悉是——旁边居然坐着一位,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八成熟”的油腻大叔。这油腻大叔很风度地站起来,给一位我“似曾相识”的娇艳女士开瓶、倒酒。他们的“私人餐厅”布置得个性而浪漫,他们挥舞着高脚娉婷的雅士杯,为均匀挂壁的“情人泪”叹为观止,发醒绵软的幽醇酒香,漫过两个幸福的喉结,再膨化到万千个开张的毛孔……映配如雪立体的低胸,如驭天鹅的长腿;合体艳气的晚礼服……

这些从方瓶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分解出来,都诠释着爱的音符的房子,偏偏抛弃了它真正的男主,而将奢欲赐给了“陌生人”。一对陌生人!此后海柘石烂,永不相识!我眼前一黑,脑子再也不灵光了。

醒来的时候,竟是在第二天上午的梅宁的床上。我给吓得不轻,一个醉汉睡在一个单身女人的闺房,罪过。

手机呼吸灯提醒的,是表姐发来的微信。说昨晚我喝醉到不像样,就把我留家里,她上宾馆休息了;又说她还有那女“戏精”发生在卧室的不雅视频,如果我需要,可以发给我。

我说:你留着吧。我再也不需要那东西,包括女人。

梅宁发的语音像柠檬精——说我就是现世残存的一件古董,没有之二。

她说凭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直觉,可以断定方瓶在住进这房子之前,就已经绿帽高耸。只是我没有眼见之实。一个女人三年不回家,却一口一个“爱你”,是因为她骗你骗习惯了。这个社会有多复杂,她又是那么的年轻漂亮,不耐寂寞。在“老司机”眼里不就是砧板上的肉!——别怪我说得难听,因为不管有多扎心,你都得醒过来面对。

八 劳燕

我已经不能再面对了。我告诉梅宁,“婚,我离定了,但我再不想看见方瓶,拜托你出面摆平。包括那幢房子,也完璧归赵。”我赤条条来,赤条条的走,誓要回那旧房子里“吃土”去。

以梅宁的精明和雷厉风行,想必方瓶也翻不了什么浪花。只是在整个事件收官之机,我给梅宁玩了个人间蒸发。让她半年之内不要找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熟人。包括梅宁。

前前后后的,看完全场表演的人,非梅宁莫属。我这个男主都没她这个配角知道得逼真。这绝对是世上最尴尬的出轨的段子。她是不动声色的人间智者,而我就是光屁股表演的舞台小丑。尊严、对峙中价值观的一边倒,使我的理想支柱彻底跨下来。更不会再用文人特有的迂腐和高深去预设自己。

在“人间蒸发”期间,为了精神胜利,我故意设想着,方瓶脸色惨黄,头发低垂,她呆呆地坐着,像个罪人。我看见白晳无瑕的脸上狠狠地抽搐一下,很滑很腻的肌肤因为痛悔而失宠。她明明就在我的身旁,想一把把我捞到,但她的声音却从很远处传来:“卢风,不要离开我,原谅我这一次吧?”

与冰冷虚幻不同的是,梅宁那生动而温婉的丽影,连毛孔的汗香都拂面而来。那怕相隔千里,犹傍身边。我甚至会幻想,梅宁是不是我今世涅槃的另一具身体……

暂时不见梅宁,是因为这件事让我根本抬不起头来,面对她。

半年后,梅宁终于在旧房子里找到我。我没有吱声,扭头把一支香烟点上,狠命的吸起来。

她无声地走近,把闪烁的烟头掐掉,再把我肩头的衬领扒开。我本能想躲开她,但她很执着,轻扶着还深镌着两排牙印的,肩上的伤疤。“多想回到十一岁那年,拾起你我的誓约;多想回到当初离开的夜晚,再狠命地咬你一口。也只有在那时,我才感觉到你是个真男人……而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被这个世道伤害。可我想让你知道,姐就是你最终想落脚的窝,就是你心头的那座房。”

“梅宁,算我求你了,赶紧嫁人吧。”

“卢风,你——不是嫌姐老了吧?”梅宁的好看的旗袍有些摇晃。

“不,你是我永远的女神,可我就是个拖油瓶。”

“你把姐当成了第三个‘孙柔嘉’了?”

我不待她说完,慌张地抻手压在她纤指上,“十年,十年好吗,届时我未婚你未嫁,我一定找你去。”

我与表姐如此般配,我为什么不立即答应?“烛光晚餐”事件让我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总阻着个东西,到底是啥又说不清。

九 十年约

时光像便秘一样难熬。而一旦过去,却似眨了下眼皮。十年后,儿子大学毕业有了工作;而我的腰病愈发严重,耳朵中度失聪,很难再找到恰当的工作。好在那老房子已住习惯,虽显孤单,却也聊以自慰。

在我和梅宁的约定中,拟定了双方断绝一切音讯,不到约期绝不联系,双方不许删除好友或加黑。

现在约期已到,我打算找到梅宁,正式向她求婚。

然而,她的QQ号联系不上,电话不接。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2011年3月,我坐上去往B市的火车。

出站乘地铁,出地铁步行到她的小区。我被保安拦在门口。我说出表姐的名字,保安让打电话:不能随便说个名字,我就给你查半天吧。

电话那头还是没人接听。再打,还不接,我这下急了——梅宁怎么回事,把这大好的日子给忘了?再发QQ,她那里还是没有反应。我更急了,进不了小区,见不了她,我这十年不白熬了?

任我说破嘴,保安死活不让进。眼看着天暗下来,我这一急跑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片警说,人员失踪也得等二十四个小时才能报案,你这探亲访友我们没的管。

我抓狂了:探亲?等了十年的爱人,要是见不着她,我就上对面的楼顶上!

片警一听害了怕:别介爷,你这事吧,还是跟我们所长说吧。他碰上门出去三分钟后,副所长进来跟我唠上了,我把表姐的名字写给他,他在电脑上翻到了她:“还真有这么个人儿,电话是——”

他拿起座机话筒,把屏上的号码按了进去,很快里面传出嘟嘟声,接着一个女声传过来:“喂,您是——”

是表姐的声音!我这边嚷嚷起来“是我表姐,我卢风啊。”

所长一看我这德行,干脆把电话给了我。

她问:“怎么想出的这个办法?”

我反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什么日子?真不知道,你谁啊?”她犹豫了一下,用天真的语气反问我。

“是我们十年之约的日子,十年之约,十年……”

“——你不要搞错,我不明白什么十年之约,你找错人了!”

“梅宁,你不带这么坑的吧?你居然说不认识我……”

“——小朋友,把电话给警察叔叔吧,我不想跟你聊。”

“我去……”

我的话还没完,一旁的所长就把电话夺过去:

“梅宁女士,你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确定,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什么十年之约,更不认识什么卢疯卢傻的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嘀嘀嘀,电话那边已然挂断。

十 离开

我做为一个疯子被警察“黍黍”教育一番后,才被轰了出去。

正愁着晚上去哪儿落脚,手机响了,是表姐。切,还有脸跟我打电话,窝心的火正愁没地儿泄,看我怎么消你:

“是你吗?”

“是我,想骂人就骂吧,骂够了,我再跟你聊点有用的。”

“梅宁你有病啊,我不远千里找你,你给我玩躲猫猫?”

“骂,接着骂……”

我被气的噎住了,声音发不出来……

沉闷了约半分钟,表姐率先说:“今天什么日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年之约是上个月的事。”

“上个月?”

“上个月十六号,才是我们十年之约的日子,二十多天后的今天你才来找我,你是蜗牛啊,一路爬来的?”

“梅宁我,可能是把公历的日子,当农历算了,先让我见你一面行吗,求求你了!”

“好吧,我先原谅你的忘性,你这次来是……”梅宁故意在言语上剐斥我。

而我无可反驳,只能老实回答问题:“实现当初的诺言,向你求婚!”

“好吧,戒指呢?”

“明天我就买去。”

“你多忙啊卢风,戒指都能忘了买。你回去吧,我对你太失望了。”

“梅宁,我不走,我可能忘了戒指,但我心里装的是整个你。你不答应,我是不会离开的……”

电话里又沉默了半分钟,她缓缓地说:“你来吧,我的小区门口有个VIP专柜,32号柜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柜里有你需要的门卡、钥匙。”说到这里电话就断了。

我按她说的做,顺利进入了梅宁的房子。房子里安静得让人心颤,表姐没有在房子里!

梅宁的房子本就奢华夺丽,再经她精心调理后,已然成了一座婚礼的宫殿。站在这里,都有一种被推上皇位的荣宠。唯独不见了我的宠妃——梅宁。可见不到她,我死的心都有。

我换了拖鞋,倦在客厅的沙发上呆了许久。是了,我的积习和惰性,开始让梅宁害怕,害怕我带着亲情的盒子来找她,却把装满爱情的盒子扔掉了。

这个仙气飘飘的公主,曾在表弟这里一反矫气,像个妈咪。现在需要互换身份结为爱人,把两颗心锁在一起,用男人的坚毅来保护她时,我却还像个婴儿,籁在她的怀里休憩。醍醐灌顶间,一种被超自然吓尿的颓废。让我自惭形秽。

如果说这是一座爱的宫殿,那么我根本不配坐在这个皇位上,连个执瓜举铖的跟班都不配。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我留下一封信,于天晓时分,离开了本应属于我的宫殿,离开了万众归心的大城市。

我的根还在乡下的旧房子里。它虽然丑陋,但正好配得上丑陋的我。

信中是这么写的:

表姐,

我还是叫你表姐吧,我不配做你的爱人。因为我可能真的不会做一个爱人。

如果不是来到B市,不是看到你苦心孤诣布置的新房,我真的很难理解“爱情”这个容易衰老,又永远年轻的东西。将一切通融后,我哭了整整晚上。

这十年,对我而言不过是花开叶落,水到渠成,可对你来讲,就像一个要变现美梦的怨妇,心心念念,暮鼓晨钟。如果是真心相爱,为什么要设置一个,堵心的十年之约?为什么非要在你的引领下,像个睡虫一样,空耗在矫花明艳的季候里。我不是主宰你命运和幸运的神,甚至连所谓的古董也不是。我就是被磨到没楞没角的,污泥里的丑石。如果出于姐弟情深,来揉散我心头,本该自我抚平的阴霾,那么我们之间,还是以一种纯洁的姐弟亲情,来续写后半生吧。

新房的布置,是一个爱人在用心血织就的宏锦。你就是那图锦中的锦鲤,而我,只配做水草半遮下的小虾。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用爱人的身份来渲染这幅宏锦。那么充其量,我只是你意识流下的一个配角。

这十年来,我像一个运气偏好的猎手,侥幸拾到一只落雁。如果抱着这份侥幸和满足与你结合了,在婚姻到达腻歪的时候,就是我们矛盾冲突的时候。我的那份自私,还有被你惯出来的惰性,就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你的心窝。与其有一天伤害到你,不如现在就放弃这栋皇宫般的爱巢。

我是打心眼,打娘胎里出来时,就对你有了好感。也正是这份好感,让我习惯于依靠。每到我人生的节点,都会有一个冥冥中的贵人跳出来,帮我渡过那个坎。

我心中早有了一座房子,就是表姐你,所以我不再需要其它的任何房子。就连姐姐般的呵护,我也不能再接受了。我只需要一个女人走进我的破房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安祥地入睡……

梅宁,赶紧找个人嫁了,是个男人都会比我懂得女人。

此致!

十一 再嫁

四月某天,比我那封信整整晚了三十天。我的手机终于收到梅宁的来信:

卢风,

我用三天三夜的眼泪,来换取你那一晚的眼泪。你不亏!我想听从你的劝告,试着再嫁个男人。婚期订在三个月后,爹娘老了不方便来,你作为我的娘家人,务必到场。

我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不让人省心的梅宁,总算可以嫁出去了!

婚礼那天,当四十八岁的梅宁从化妆间出来后,不仅令我惊掉下巴,还狂流一地鼻血。

梅宁平素就自带仙气,这一打扮下,画面太美,连二十多岁的姑娘都不敢看。可惜了这朵“仙”花,插在一个年逾花甲的老教授身上。好在老男人形象上还过得去,一身西装革履,伟岸流风,也算不辱表姐身名。

吉时来临,我正酸着,就到我发言的环节。

我语无伦次:“表姐今天太美了……”

再接下去就不知说什么好,好在婚仪主持不会冷场,把这欠缺给补上了。我找个凉快地儿,退到一旁黯然消魂,抽起烟来。

也不知梅宁怎么出现的:“卢风,你,不舒服吗?”

我看得出来,梅宁的眼眸红红的,我跟她讲:“把你嫁出去确实舍不得,可我高兴!”

她说,“你要是堵得慌,就说出来,一切还来得及。”

梅宁那种复杂的表情让我受不了,可一切泼水难收:

“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好吧,接下来轮到你了,卢风,半年之内,必须把弟媳给我领来。不然,姐没你这个弟弟。”

我打个OK手势,“遵命。”

十二 再婚

第二年晚秋时节,表姐来给我张罗婚典。临了走时,她落寞地扔来一句:“我离了婚了”。

这像晴天响个霹雳,我猛追着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订婚前。”

“怎么不告诉给我?”

“你很想知道吗?”

“我——当然想。”

“你犹豫了,回答得不干脆。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决定啥呀梅宁。我犹豫,是因为我犹豫了一辈子。可你宁可相信不告诉我是对的!”

“还记得那句话?命运又给我洗了一次牌,但玩牌的还是我自己!”

“是那男人出轨了?”

“不是。”

“是你——更不会——”

“是他的儿女,不止一次来我这里闹,骂我这狐狸精贪图老头财产。……再后来,老头的儿媳当众打了我耳光,可那老男人却一言不发。你表姐我受不这个委屈……”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替我出气吗?——再闹,姐的名气更臭。”

“那——房产上有什么纠纷吗”

“不会,他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我一分钱不图他的。会有什么纠纷?”

“倒贴呀!被那‘老鸟儿’赚得,也太TM大发了”想到那“老鸟儿”,就像吞下一只绿头苍蝇,心头一万个“草泥马”在奔驰。好白菜让猪拱了,猪还叫屈嘞。

“卢风!说这么难听死人的话,这辈子是靠前次吧,我也不跟你计较,以后可别乱说了。”

我赶紧捂起嘴来:“看我这嘴窟窿!梅宁,回去后好好休息,别再让心受累了。我回头看你去。”

“嗯,记得带弟媳一起来。”

我结婚后,焦点又回了原点上。我主动跟二任妻子商量盖新房的事。景素红说,一切听我安排。

可儿子携对象进门的时候,这个决定被轻易推翻:一来不可能老中青三代同堂;二来光儿子结婚这一关也过不去。其它不说,城里买房是刚需,不行就散。

为了儿子,房子是坚决要买。架也坚决要吵的。景素红跟我都来自二手市场,谁也不怕伤到谁。能过就过,不能过转身离开。真的是“一双天造地设人”。

闹腾了一阵子,一家人想出一个折中主意:一、家中老房子按兵不动;二、新房首付款二十六万父母出,之后月供由儿子支付;三、新房客厅共用,划出一卫一次卧供我们父母使用;四、儿子没结婚证不能办理贷款,房证到手后,房权需变更于儿子名下,我只有居住权。

接下来首付的钱,我和我妻子拍定七三开,妻子第二天就把三成的钱拿了出来,可我去哪里提现十八万呢?没有积蓄就得想别的法子——我跑到没人的地方,拨通了梅宁电话。

梅宁答应帮我把这十八万补上去,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签合同时把甲方账号给她即可。这事就算成了。

办房贷需提前半年,准备征信和入账流水,交房过手续,装修、入住。也不是几天的事。等忙好了一掰手指,已是两年后的某天。

妻女被我带进新居时,我对着逼仄空间说:“三人住一次卧,太憋屈了,家里的老房子也得有人守,我还是回去住着好一些。”

景素红爱理不理:“随你的便好了。反正我是不回去。”

毛驴拉磨模式又开始了。寒冷的冬至里,梅宁来到我的地盘:“你这何时是个头啊,两口子不在一起,还怎么叫两口子,你这脑子,怕真是叫驴踢坏了!撂我身上三天就离了。”

我不觉得:“一个喜新,一个恋旧,一个喜闹,一个贪静,本就尿不到一壶里。倒是这儿,这房子挺适合我的。”

“是我害的你,我逼着你结婚!——我那房子虽好,你又不稀罕。以前我的话你还入耳几句,现在越来越拿不住你了。”

“命啊姐,我的心老了。”

“打住,你还不到四十八岁,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屁孩儿。”

“我都活傻了。傻了,不就老了吗!”

“你不能再废柴了,跟姐走吧!”

我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她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去哪里?”

“看把你给吓的,几个姐妹说好了,到祖国各地去转转,世界这么大,不想白活了。你想去就算你一份。”

“我就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祝你们玩得开心。”

“真是头倔驴!不跟你耗了,姐真得走了,也祝你活得开心。”

“——梅宁,保重!”忘着离远的梅宁的背影,我喃喃了一句。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居然在有老婆的情况下,开始想着梅宁,而且某个瞬间,还贼想得到她。难道真的爱上了她!

皮面上的心如死水,无法隔住我向着梅宁的,越来越重的心事。

十三 结合

2019年某月,母亲因冠心病加重住院。

我当时腰病又犯得厉害,想让景素红代劳伺候老娘。可是她以孩子离不开身为由,没答应我。急忿之余,我只好自己上医院去……翻来覆去的折*,我被弄了半死。待老娘出去了,我又住进来。这次,我干脆没让景素红知道。因为我不说,她也不会问的。

梅宁不知如何得了我的消息,火急火燎跑到到病房里来。

在病房没人的时候,她一头摁在我的左肩上,咬了下去。我痛得大叫一声。

梅宁赶紧捂住我的嘴,得意着说:“这下好了,你的双肩都印上了我的牵念,一辈子也别想甩掉了!”

我责怪她咬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做单身“狗”的滋味不好受吧?她嗔怨似的又要咬我,我拱手求饶……

姐弟情深历尽波折,四十载爱情终圆满

这天症状轻了好多,我一脸的“爷青回”,对梅宁说:

“后天咱出院吧?”

“咱?出院?出院后呢?”

“出院后就把婚离了,”我异常平淡着说:“而后盖一所新房子;再喂一头奶牛;还有,还有去做一个化妆师。”

“离婚?房子?奶牛?化妆师?”梅宁一脸懵圈。

“梅宁,还记得,你上次结婚那天的妆容吗,那天的你,是我在世上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姐都老了,配不上你了。”

“不,一个优雅精致的女人,活到一百岁都不会老,你才五十多点儿,正年轻着嘞!”

“卢风,你现在也学会贫了,前天的高烧没把你烧糊涂?”

“你以为呢梅宁,我决定了,把你接到我的新房子里,每天喝着牛奶,梳着同你十一岁时,在草坪上指天为誓,私订终身的,一模一样的发辫,把你妆扮成天仙。你愿意吗?”

梅宁没说话,转过身去,双肩玩命地抖动起来。

我靠过去,拔掉她秀发中唯一的一根白发,顺着那柔丝的幽香,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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