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1点, 盛夏终于等到盛明丰的消息:手术在收尾,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事发时间七点左右,4个小时。他的手术进行了4个小时……
盛夏无从想象。
回家到现在, 一直失魂落魄, 王莲华讲话她也只是随口应答。
她在一盏台灯下, 坐得静悄悄,只有眼睛和手在动, 反反复复刷着网上的消息。
看了太多视角的案发视频,她以为自己麻木了, 可还是会感觉脊背僵直心脏抽疼, 而她好似惩罚自己一般, 机械地浏览着。
零点过半, 终于刷到南理警方的通报, 即便是单调的官样描述仍然看得盛夏全身发麻。
【……18:53分, 嫌疑人鲁某进入一方书店,右手持菜刀将一方文化责任有限公司负责人蒋某左臂砍伤, 随后进入书店座位区持刀伤人,造成6人轻伤。学生张某在阻止鲁某过程中,鲁某所持菜刀跌落,意外致伤右肩一处,鲁某摆脱控制后,持水果刀造成张某腹部重伤,随即逃匿, 目前,警方已将嫌疑人鲁某抓获并依法采取强制措施,相关调查工作正在进行。】
意外致伤右肩一处、腹部重伤……
盛夏喘不过气来。
她连评论都不敢看。
Q.Q里,全都是同学们发来的安慰。
就连付婕、王潍、赖意琳几个老师也给她发了长长的消息。
原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是一句“到此为止”能够终结。
身边所有人都知道的关系,所有人都默认的关系,他和她又干什么这样自欺欺人……
凌晨两点,盛夏接到盛明丰的电话。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如实转达消息:“转到病房了,放心睡觉吧……”
盛夏急道:“我能去看他吗?”
“醒了再去吧……醒了给你安排,休息吧……”
安心休息,怎么可能呢?
盛夏一夜无眠,次日顶着憔悴无神的双眼,早早去了学校。
王莲华也忧心忡忡,不知道该不该问。
盛夏从来不这样。
这个女儿有着惊人的情绪管理能力,印象中,别说是这样郁郁寡欢,就是泪眼婆娑的时候,都会照顾着旁人的情绪。
但现在她好像无暇顾及了。
王莲华只能开车偷偷跟着她,看她进了学校才放心离开。
盛夏走进教室,大家都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把手机开了声音,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然而过了一天,也没什么消息。
午饭的时候,盛夏与侯骏岐对立而坐,谁也没有说话,身旁空着的座位令人如鲠在喉。
对视间,两人忽然就同时红了眼。
侯骏岐一个大男孩,趴着桌子就闷声哭,周围的人一个都不知道。
张苏瑾不在店里,饭是外聘厨师做的,高高的厨师帽上绣着:臻品苑。
盛夏知道这家酒楼,盛明丰吃饭的时候经常去,那的厨师不好请。
周一,全市联合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出了。
这一次,大家对张澍成绩的关注要远远高于自己的。
而张澍不负众望,重回巅峰。
虽然与第二名的分差不似以往那么夸张,但是坐稳了第一。
王潍站在讲台上,念到张澍成绩的时候,忽然哽了哽,随即身子一晃,撑着手臂低头自言自语:“臭小子,我让你拿第一你就拿第一,你怎么这么听话……臭小子!”
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同学们只见他摘掉眼镜,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
王潍收敛情绪,沉道:“张澍同学,他是我王潍的骄傲,是我们六班的骄傲,是附中的骄傲,也是南理的骄傲,我们等他回来。”
张澍的桌上摆满了礼物和信封。
表白墙小程序上全是给他的表白和祈福。
盛夏想起那条微博下的留言——他是我暗恋的人。
真的有好多好多人,在喜欢着他。
盛夏心底没有丝毫的妒忌,只有冉冉而升的暖意——
能遇到这样的人,是青春的亮色。
能喜欢一个这样的人,是她的荣幸。
社会类新闻从来不会占据公众视野太久,但是因为一模成绩,#南理砍人#事件再度冲上热搜,广场上大半都在讨论南理附中和张澍。
#见义勇为学生是准状元#瞬间占据前排。
状元、学神加上帅气的外形,本就足以成为舆论的焦点,更何况加上见义勇为的标签。
#张澍#的个人词条,也挤进了热搜前五十名。
各方媒体闻风而动,一些“周边”报道层出不穷。
比如有采访报刊亭老板的。
“我这一天也没几个人,我太记得他了,”报刊亭老板五十来岁的模样,憨厚老实,话也质朴,“这个小伙子,好久之前来过一次,坐了我的板凳,一坐一整天,买好几根棒棒糖一直吃,一直在看对面书店,后来就没见来了,这几天又来了,每天都来,五六点来,七点多就走了,很有礼貌,很俊,坐我板凳久了不好意思,他还买水买糖买杂志,哎,多好的小伙子!”
记者画外音:“他坐这干嘛呢?”
“这就不好乱猜了……”
盛夏怔住了,她把视频往回播,反复确认。
老板说的是,这几天每天都来。
五六点来,不就是附中放学的时间?
七点多走,不就是她出发去恒信大厦上课的时间?
他,每天都去……
是看她吗?
来回,如果骑车得半小时。
在那呆上半小时一小时的,又离开?
盛夏没有什么不敢确认的。
因为他曾亲口说过:约会那一天,他去了,他就在对面报刊亭,陪着她,从始至终。
盛夏好后悔。
那么多天,她为什么没有往那里看一眼呢?
她想起那报刊亭靠着一株巨大的老香樟,枝叶繁茂,树影投下来,如同暗夜。
他就躲在那里,每天看她吗?
躲躲藏藏,甚至——偷偷摸摸?
这太不像是骄傲的张澍会做出来的事了。
可是她又能想象,他坐在矮凳上,嘴里叼着棒棒糖,望着她出神的样子。
他的目光,她都能想象得到。
阿澍——
你让我如何自处啊?
她真的好想见他。
给盛明丰致电,被告知:“人没醒,再等等,现在全是记者,案子没调查清楚,咱别给公安添麻烦。”
盛夏颓然。
日子过得难捱,如同行尸走肉。
就连自己的成绩,她也是两天后,才来得及担忧。
她正正卡着一本模拟划线。非常危险。
王潍和付婕一一找她谈话。
其实原因很简单,上学期期末考她进步神速,但不稳定,这学期上来就分心太多,还没有巩固好之前的学习方法。
接下来只能更加专注。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稿子,一选过稿了。
这么短的时间。盛夏知道,付婕在其中做了不少工作。
就连一选编辑都发私信对盛夏说:“你们老师,把自己当父母了,这可关系到一个优秀学生的前途,我也不能耽误了不是吗?”
盛夏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但是二选和终审都特别严格,主编那里可不是这么容易过的,我尽量帮你催,但是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给你答复。”编辑给她打预防针。
“好。”
“我建议你同时投别的出版社,省外也可以考虑。”
“投了三家。”
“机智。”
事情已经比最初顺利太多了。
又是一个夜晚,盛夏又收到陶之芝和辛筱禾的各种链接。
最近,比她更关心网上消息的,就是这两位了。
她粗略看了一眼,两人发的链接都是差不多的。
她点开第一个。
一位大V转发了南理附中那条音乐社的微博。
【#见义勇为学生是准状元#人怎么样了到底有消息吗?指路3:09,都来看看什么叫做全面发展。//@南理大学附属中学:年度五四盛典之流光音乐社.】
[南理丢大人了,通报一下伤患现在的情况会死吗?]
—真的太慢了,发啥屏蔽啥真的够了!
—听医院的人应该没事了。
[好帅,窒息!弟弟快好起来,出道!姐姐给你撑腰!]
—还是考状元比较好呜呜呜弟弟好帅!
—这种星可以考虑追一追!
[原博最下评论区,我好像找到张澍微博了@]
—真的是!天好可爱,自己评论自己好帅哈哈哈
—虽然这时候不是重点,但是快点进去磕!!
这画风转变太快,盛夏有点搞不明白。
这个微博名倒是很像他的画风,大概是一直重名,烦了,一个个试到最后成了乱码。
她点进他的微博。
总共也就发了四十来条,最早的一条是几年前了,几乎都是转发的NBA资讯,还有一些游戏直播回放,头像是一个明星球员。
他转发音乐社那条微博的时候评论:[靠,这谁啊真TM帅!]
因为语气过于花痴,但又顶着NBA球星的头像不像女生,才引起了网友的注意。
而确定是他的微博,是因为,他去年发过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他。
盛夏眼睛一热。
照片里不只有他自己。
还有她。
那是校运会的时候杨临宇给他们拍的合照,他把合照截了,只留下他和她。
这不是一张好的构图,中间都是空的,两个人都贴在照片的最边缘,距离远得中间能再站下一个人。
她的裙摆甚至都被截掉了。
可这是一张好的照片。
只一眼,就能看见一段故事。
她是看着镜头的,笑容浅淡。
而他视线偏低向左,不是扭头看她,却胜过扭头看她。
眼睛里传达出的,是一种带着“胆怯”的复杂情绪。
这也与盛夏印象中的张澍完全不符。
他也会这样的神情吗?
就像……暗恋。
文案:【靠近。】
时间算算,是校运会后的几天。
不是立即发的。
他大概是没有什么粉丝,平时微博也只用来看看资讯,所以就这么大剌剌开放权限,仿佛把微博当成是个张扬却隐秘的树洞。
在那之后他还发过几条原创,时间间隔几乎都有十天以上,并不频繁。
文案都很简单,也没什么配图。
【好可爱。】
【天啊她怎么这么可爱?】
【喜欢。】
跨年那天。
【还是想要得到。】
然而有一天晚上,他连发了三条。盛夏看那时间,是她生日那一晚。
【我好TM快乐谁懂?算了凡人怎么会懂!】
【她许的什么愿?三个的话,我总得占一个吧?】
【算了没关系,还是全许给你自己吧,我要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这辈子都牛逼里题!给我往死里开心快乐!】
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这个树洞会被发现。
更想不到会被这么多人看见。
盛夏看的时候,下边已经有很多网友留言了。
有人赞他可爱,有人夸他帅,还有人说他们很般配,让他快点醒来继续追他的女孩……
盛夏视线朦胧,泪眼婆娑。
这几日时常哭,可是这一次不同,哭着哭着,她竟然笑了——
不知道他醒来发现这么多网友围观了他的中二语录,会怎么样?
这有损他好不容易树立的拽王形象。
笑完眼眶还是簌簌流泪。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见到他。
盛明丰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11点半了。
盛夏连忙接起。
“爸爸!”
盛明丰稍顿,忽然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接爸爸电话都这么迫不及待了,受宠若惊咯。”
盛夏听父亲轻松的声音,心底升腾起希冀,问:“是有什么消息吗?”
“嗯。”
“怎么样?”
盛明丰:“傍晚的时候人就醒了,没什么精神,又睡了,这时候刚醒,护士说状态挺好,大半夜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让李旭派人去接你,你看看去吧。”
“谢谢爸爸!”
盛夏连忙换衣服出门,到了客厅才想起来,该怎么和母亲说?
她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还没想好怎么说,王莲华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大概是听到了动静。
她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问:“怎么了?”
“妈,那个,我同学……他醒了,我爸说我可以去现在去看他……”
说完她没敢看王莲华。
同学?
有什么同学能大半夜出门去探病?
可是她一定要去!
却不想,听见王莲华问:“他,就是宋江,对吗?”
盛夏猛然抬起头,“妈妈……”
王莲华抿着嘴,脸色是惯有的严肃,所以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沉默几秒,说:“等我换衣服,我送你去,别叫你爸派人接了,来来回回太晚了。”
盛夏呆住。
王莲华回屋换衣服,盛夏在外边给盛明丰打了电话。
盛明丰很是惊讶,笑了两声,“这样再好不过,早回家休息,别太晚了,病人要休息,你也早点收心,回到学习轨道上来。”
“好……”
路上,盛夏望着仍旧热闹的街景发呆。
她以为王莲华会问些什么,但是没有。
到达医院的时候,李旭和一位辅警在停车场等着,一路带着她们进了住院楼。
夜里的医院静悄悄的,几个人的脚步声显得尤其突兀,走廊尽头,张苏瑾站在昏暗的灯下等候他们。
盛夏心突突的,一路过来还算平静的心跳倏然变得躁动不安。
张苏瑾先同王莲华颔首打招呼,然后才看向盛夏,拍拍她的背:“没事了,别担心。”
盛夏从小窗朝里望,病房内开着灯,三张病床,只有中间那张躺着人。
从这个角度只看到他穿病号服的身体,看不到脸,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我能进去么?”盛夏问。
张苏瑾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
她凑到盛夏耳边,“他觉得丢人,在装睡。”
盛夏:“说不定真的累了,或者是还没有力气,我改天再来也可……”
“不可以!”
盛夏的话被虚弱但有点蛮横的声音打断。
是从病房里传来的……
走廊里一片寂静。
盛夏看着母亲显然怔住的表情,莫名的红了耳根子。
她忐忑不安地开口:“我进去看看……”
然后不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推门进去了。
“咖嗒”一声,她反手把门阖上。
病床上,张澍直挺挺躺着,病号服宽大,看不出伤在哪里,只是整个人显得十分消瘦,裤管大半空荡。
他嘴唇有些发紫,显得干涸,不似平日那么光滑,头发好像长了一点,刘海盖住了眉毛,柔顺黑亮,只是不太蓬松,平日里锐利的眼眸也稍显黯淡,整个人看起来安静而——乖巧。
他究竟是怎么顶着这副病色吼出“不可以”的?
盛夏来得急,头发也没扎,披散在胸前。双手因为紧张一直放在身前,不知道要说什么。
能看见他好好地躺在那,就很好了。
“坐,我声大不了……”张澍上下打量她一圈,开口了。
声音是盛夏从未听过的羸弱,遣词造句也是能省则省。
她遵从他的眼神指挥,坐到了他旁边病床上。
“你怎么样,疼不疼?”她开口,问了一句,不怎么新鲜的话。
他伤在腹部的话,说话腹腔发力,会很疼吧?
“你先不要说话!”他还没开口,又被盛夏打断。
他怔了怔,乖乖把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盛夏扭头,透过小窗看到几个大人似乎不在门前了,才又回头,忽然凑到他病床边,拉过边上的凳子坐下,手肘托腮趴在他旁边,“那我们说悄悄话,你可以不那么用力……”
因为她忽然的靠近,一股馨香盈入鼻息,张澍闭了闭眼。
“我问,你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她声音低低的,似乎真的要把说悄悄话演到底了。
明明她又没受伤。
张澍笑了笑,但也不敢扯动肌肉,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盛夏微囧。
“嗯……”他微微歪头看着她,答应道。
离得太近了。他这一扭头,两人呼吸可闻。
盛夏感觉脖颈一热,然而她没有后退,问道:“疼不疼啊?”
张澍眉头一拧,道:“这个问题好像不能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
盛夏:……
那他回答疼或者不疼不就好了?还说那么多话。
盛夏:“你是不是疼?”
眼前,女孩瞳眸倒映着他,满眼都是他。
谁还疼?
张澍弯了弯嘴角,改了台词:“不疼。”
盛夏:“那你什么时候能坐起来?半个月是不是?”
张澍配合:“不是。”
盛夏:“一个月?”
张澍:“不知道。”
盛夏忽然就不知道再问什么了,满腹的话,到了近前竟不知从哪里说起。
“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张澍摇摇头:“不可以。”
“就看一下……”
“好吧,可以。”
他指了指上衣纽扣,“解开……”
盛夏懵了懵,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衣服。
他一副病容,眼神坦荡,看不出一点其他意味。
盛夏为自己小人之心忏悔,他受伤了啊,通报说他左臂也伤了,自然不能解纽扣……
她站起来,俯身,想着是腹部,就从最下边开始解。
可是病号服不仅宽大,还长,下摆都到胯的位置了。
她捏起最下边那颗纽扣,随即,动作顿住,整个呆了。
因为她清晰地感觉,手底下蹭过的他的身体——动了动!
幅度很小,但是大概因为病房里过于静谧,这氛围让一点点轻微的动静都擦出了化学反应。
盛夏下意识抬眼惊诧地看他,只见他也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裤/裆。
盛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鼓作气拧开纽扣,又往上拧开了四五颗。
渐渐地,从红着脸,变成了红着眼。
他的右腹处微微凸起,应该是包着药物或者什么医用器械,整个腹部被“五花大绑”,层层叠叠的纱布围得密不透风。
虽然,纱布白净得一点脏污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血迹。
可盛夏脑海中全是短刀没入他腹部的画面……
好疼啊。
她有点克制不住了,这些夜里反复在脑海中拉扯的问题,全都一股脑崩了出来:“你自己已经说到此为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还给我搬桌子,为什么每天都去一方书店等我,为什么看见穿白裙子的女生就……”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增大,及时止住,可眼泪却啪嗒啪嗒地跌落。
张澍起不来,只有那只没受伤的手抬了起来,去扯她的衣摆,“别哭啊……”
她看见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哽了哽,自己从床头柜扯了几张纸巾擦掉眼泪,又坐回凳子上。
这个时候,是不该给他添堵。
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流泪到擦泪也不过一两分钟。
张澍静静看着她。
看来这几天没少哭,自我缓解都这么轻车熟路。
他回想她的“控诉”。
哎,最终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因为……”张澍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知后会可能无期,还是喜欢你。”
62. 张澍 但这一次,她想做自己的将军。……
楼层护士站。
王莲华与张苏瑾并排坐着, 气氛有些许尴尬。
正在张苏瑾思虑着怎么把“妹妹”的事圆过去,王莲华已经率先打破沉默:“医生怎么说?”
倒是没提“妹妹”什么事。
张苏瑾在同龄人中算强气场,在王莲华面前, 还是被年龄和阅历带来的气势压制了。
看来盛夏那小姑娘的抗压能力挺强的。
张苏瑾:“手术挺成功的, 他身体底子也很好, 从小就很喜欢体育锻炼,篮球足球排球羽毛球都打得很好的, 春夏秋冬都洗冷水澡,皮糙肉厚抵抗力强, 这点伤没事的……”
王莲华:……
这回答, 中间的一些内容好像有点多余?
“都这个阶段了, 学习上会不会有影响?”王莲华忽略那一段王婆卖瓜的话, 问道。
张苏瑾也犯愁:“说没影响是不大可能的, 怎么也得住院一个多月……”
她瞥见王莲华深深蹙眉, 忙转了话风:“不过,张澍很自觉, 也很刻苦,不会因为病痛就停止学习的,他基础好,应该也不会影响太大……”
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虚。
王莲华:“这孩子以后想干点什么?”
这……送命题。
张苏瑾斟酌了几秒才道:“他从小就很有主意,应该会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他姐夫也会尊重他,不会非让他干不喜欢的……”
她观察着王莲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补充道:“当然,如果他想回南理来,那自然是好,他姐夫也能帮衬帮衬, 不过我看他估计也不稀罕我们……”
果然,王莲华状似无意问道:“他姐夫在哪里高就啊?”
“君澜。”
王莲华点点头:“君澜我们也是相熟的,他姐夫是?”
“卢铮。”
王莲华挑挑眉,露出惊讶而赞赏的表情,“小卢总是很有魄力的,回国没几年,成绩很突出。”
王莲华就在自然资源局工作,君澜简直就是他们办公室的谈资,再熟悉不过。
张苏瑾还是头一次觉得卢铮这么好用,笑了笑:“大环境好。”
“之前盛夏腿伤,多亏你多照顾,我说过去拜拜年,盛夏还不让……”王莲华转移话题,“没想到再见面是在医院,在这感谢你,好像不太合礼节,但是真的很感谢你。”
张苏瑾:“应该的。”
王莲华总觉得这个词有点歧义,哪里来的应该?
两个人坐着说些闲散的话,王莲华看看表,起身道:“这么晚了,病人也需要多休息,我去叫上盛夏,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不用客气……”
张苏瑾连忙也起身,“已经很照顾了,是您太客气了。”
两人来到病房门口,从小窗望了一眼,王莲华正打算敲门的动作顿住。
屋内,她那从小多看陌生男人几眼就能脸红的女儿,在给床上躺着的男孩——系衣服扣子?
张苏瑾也惊得眼皮一颤。
好弟弟,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双方都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半晌,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动静,看了过来。
王莲华索性开了一点门缝,小声道:“该走了。”
盛夏脊背一僵,“喔好。”
然后对张澍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张澍:“那你早点来。”
盛夏:“嗯!”
王莲华:……
张苏瑾:呃……
王莲华带着盛夏离开,卢铮的电话很快打进来。
“怎么样,表现得好吗?”
张苏瑾:“不确定。”
卢铮:“怎么说?”
张苏瑾:“看着态度挺好的,但是她都没进去看看小澍,说明……”
卢铮:“她只是带女儿来的。”
张苏瑾:“嗯。”
只是带盛夏来的,而王莲华自己,是个局外人。很拎得清。既礼貌又疏离,真的只是陪同看望孩子的同学。
卢铮:“来日方长,丈母娘看女婿只会越看越顺眼。”
张苏瑾:……想得挺早。
-
回程。
盛夏知道,该说的要说了。
“盛夏……”
“妈妈……”
不愧是母女,这时候也该死的默契。
盛夏:“妈妈先说。”
王莲华也不推让,问道:“你自己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开口语气就不算温和。
盛夏低着头,“嗯”一声。
王莲华轻轻叹气:“妈妈有些话老生常谈,你可能烦了,但还是要提醒你,你不是为现在而学习,你是在为未来能否拥有独立的人格、挺拔的灵魂,在争取一个自主选择的权利。”
盛夏:“我没有落下学习……”
“那你的一模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这次考试多重要?起起伏伏,不是个好现象。”王莲华打断她。
盛夏心底一沉,高三以来,母亲已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妈妈,我在准备河清大学的自主招生,前阵子因为准备自招的材料,所以才耽误了。”
前头红灯,王莲华刹车,扭过头看盛夏:“河清大学?”
盛夏看出母亲眼底的不可置信。
是啊,她的成绩,谁能联想到河清大学呢?
“嗯,”她答得坚定,“是新设立的古汉语文学专业,我之前写作上有一些积累,就尝试了,现在还不一定能成,但是也有一点希望了……”
王莲华转过去:“回家说。”
大概是从来没想过,盛夏会这样有主意。
想起来前些日子,盛夏出门的时候问她,如果能考上更好的大学,还要不要留在南理。
王莲华频频从后视镜观察朝夕相见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一些陌生了。
家里餐厅,两杯水,对立而坐。
讲正事标配。
王莲从电脑上把河清大学强基计划的招生简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非常惊讶:“你们老师怎么说,真的可行吗?”
过了一本线就能上河清大学?
听着跟做梦一样。
王莲华是知道许多理科专业有竞赛加持,可盛夏学本分的知识都吃力,更不要说竞赛了。所以她从来没有打听过这方面的消息。
盛夏还是点头:“王老师和付老师都替我咨询过了,是可以的,现在就差出版,我已经写完交稿了,过了一选,只要在资料审核时限之内过审并且签订合同就可以,在录取前,也就是本科第一批填写志愿的时候上市就可以。”
王莲华其实听得云里雾里,“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盛夏省略其中的曲折经过,简单回答:“就是课余时间,还有……前阵子请了几天假……”她低头,唯恐看见母亲责怪的视线,声音也低低的,“请假写完的……”
“我说你有阵子怎么键盘声噼啪噼啪响,”王莲华还疑惑着,根本没来及把她请假这事塞进脑子里,“那你有多少把握?”
盛夏摇摇头:“不知道,审核如果快的话,走合同就很快,而书号的事就说不准了,谁也不敢打包票……”
她说得老实,毕竟她未成年,之后过稿还需要王莲华这个监护人签合同的,到时候同样是什么都会知道,含混不了。
王莲华似乎捋清楚了:“意思就是说,如果高考完,到了填志愿的时候还没出书,那前面就都是杨白劳了?”
“可以这么说……”
王莲华忽而手心发凉。
盛夏竟然闷不吭声,瞒着她决定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已经到了只等结果听天由命的阶段了,才来告诉她。她再去指责她浪费时间云云,也已经无用了。
王莲华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该高兴还是该担忧,该生气还是该安抚?
她也不知道了。
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女儿长大了。
不是所有事,都需要经过她了。
盛夏看着长久沉默的母亲,心里愈发忐忑。
她知道自己这招先斩后奏会引来什么后果。
但这一次,她想做自己的将军。
“妈妈……”盛夏喊母亲。
王莲华回神,抿了抿唇,几秒后才斟酌着字句开口:“你这么想去河清大学,是不是因为,那个男孩子,他肯定是要去河宴的?”
盛夏心口一紧。
她微微抬眼,“不是。”
即便没有他,她也是要去的。
王莲华知道,盛夏没在这个问题上敷衍和撒谎。而没撒谎就意味着,她本来就不想留在南理。
这让王莲华忽然心口一阵抽疼,扶着额,都点晕。
她还是强调:“你如果能去河清大学,妈妈自然是高兴,但我希望你能想明白,你是为了谁在学习,在进步,在成长,我希望这个答案永远是,你自己。你得为了你自己!”
盛夏静默着。其实后来,也有他的缘故,但显然,现在说这话不明智,也无意义,她选择保留。
王莲华继续道:“这几天,你的状态不好,所以我也没多干预。那孩子我在网上也了解了一点,是个好孩子,但是妈妈还是劝你,不要早早给自己的人生设限。”
盛夏等母亲说完,柔和地答:“妈妈,他叫张澍。”
王莲华一怔。
盛夏也不知为什么,母亲以“那个男孩”、“那孩子”称呼张澍的时候,心里隐隐不舒坦,就好像那日走状元门,听到旁边的人说“那个十二班的”。
这是多么没有个体属性的称呼啊?
张澍,他值得被准确地称呼。
“抱歉,妈妈习惯了,”王莲华妥协,“张澍很优秀,这样的年纪,喜欢一个这样的男孩子不丢人。”
“只是。”
盛夏听着。知道后面会有但是。
“只是你们还太小了,一切都需要慎重。你以为看清的东西,也许以后发现都是带着滤镜的;你以为最真挚的感情,很可能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你以为可以跨越的双方家境的门槛,实际上会让你的生活一团乱麻让你遍体鳞伤的!”
王莲华顿住,她明白她在说自己。
“妈妈不是非要做恶人,只是想告诉你,人生还长,”王莲华收敛了一些情绪,语重心长道:“你才多大,才见过多少人?你以后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会遇上更优秀、更帅气、方方面面都更符合要求的人……”
“可是妈妈,”盛夏难得一次打断母亲的话,“每一次的心动都是独一无二的。”
王莲华怔了怔。
盛夏喃喃自语:“小王子后来遇到了千千万万朵玫瑰,她们都很符合他的要求,又乖巧又热情,还会撒娇,不像他养的那一朵,又娇气又有脾气,但只有那朵才是他自己的玫瑰啊?”
“我可能还不懂很多的情感,但是在我相信,好的情感是会让人变好的。到现在我都觉得……”她不忍启齿,觉得话题过于私密、深入和矫情,“喜欢他的我很好。”
“我认识他以后,才知道有人可以这样活着——既能体念众生平等,又能明白人生而不同;既能站在高山俯视草芥,又可以匍下身子跋涉耕耘;既能面对最坏的结局,又能创造最好的结局。”
“我才知道,原来一个高价值的人,从来不是去证明自己有多优秀,而是无论道路沉浮,无论评价好坏,只朝自己的目标走……”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相信未来也不会再有,即使有,那也不是我的玫瑰。”
“我想成为他,这是我对他,最中肯的评价。”
话落。母女俩都怔住了。
盛夏没想到,自己一股脑竟然说了这么多。
王莲华没想到……她没想到的太多了,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归类,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中年的她,被少年的她,说懵了。
一室寂静。
“先睡吧……”王莲华说。
盛夏抬起眼皮看一眼母亲,猜不透。
“嗯,晚安妈妈……”
“嗯,晚安。”
盛夏直愣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有余悸。
说出来了。
居然就这样说出来了?
过程快得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思考,那些话根本来不及总结,就尽数脱口而出。
原来。
她想成为他。
她竟这样被自己的话点到了。
这潜藏在心底的情愫,从未搬上台面,即使无人之境,也从未摊出来晾晒过。
大概是表层的自己认为,太过离谱。
盛夏心底漾起一股暖流,莫名地,在深夜黑暗的卧室里,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
她又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微博。
她的微博也是用来看看资讯,很少发东西。
翻到张澍在她生日那天发的微博,她点击评论,想想还是不敢在这么多网友跟前撒欢,于是暗戳戳点了转发。
想想觉得还不太够诚意,又把自己的昵称改了。最后看着那格式工整的微博,满意地关机睡觉。
次日早晨,餐厅里气氛免不了透着一丝尴尬,盛夏一口气把牛奶喝掉,起身要走,被王莲华叫住了。
母亲看着精神气不大好,大概是没有睡好。
“昨晚你说的事,妈妈仔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为时过早。”
盛夏捏着书包的手一紧。
半晌,又听王莲华补充:“好好努力,一本线只是你的保底,不是目标。河清……考上再说,这是一切后话的前提,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听妈妈的,无论如何,你是女孩子,你不能着急。”
盛夏没有迟疑:“嗯。”
她明白。
她也不着急。
王莲华又道:“今天抽空去看看他……张澍,答应了不能失信,但是以后,就先别……就少去。”
盛夏没回答,低着头,有点沮丧地出门了。
来到教室,盛夏第一时间想给张澍发消息,告诉他晚上可以去看他。
一打开手机,首页进来微博消息提醒。
她有点紧张,他这么快就看见了么?她有点紧张。
点开。
昨晚她转发的微博下出现了一条评论,是早晨刚评的。
但不是张澍。
不是吧?网友怎么会摸到她这来呢?
【XIA_abcdef:一愿河清海晏,二愿父母康健,三愿你我皆如愿,九月复相见。//@SHU_abcdef:她许的什么愿?三个的话,我总得占一个吧?】
[超级严厉的雪碧老师:你的愿望如此虔诚,晚风会记得,月光也会记得。]
盛夏:?
谁啊?
63. 长大 你是可怜我吗?(修 )
王潍上课的时候公布了张澍平安醒来的消息, 班上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
侯骏岐在后排佯哭:“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有人喊道:“可能因为在微博社死了这辈子都不会看手机了吧。”
班里一阵低笑。
大伙纷纷偷瞄盛夏。
盛夏也想起他那些树洞,什么“她怎么这么可爱”,属实羞煞人了。
“那我们可以去看他吗?”齐修磊喊道。
王潍:“过几天吧, 最近他还不能正常进食, 都是输些营养液, 说话都没力气,别去打扰了。到时候也别那么多人, 三四个代表就行。”
还不能进食……
盛夏在心底暗骂自己太粗心。
他伤到了腹部啊,她怎么也没问问呢?
那天他还和她说了那么多话。
今晚再去一定要让他少说话才行, 最好不说话。
下午一放学, 盛夏就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却被风风火火跑过来的陈梦瑶给拦住了。
这会儿走廊人来人往, 大伙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陈梦瑶一把将盛夏拉到连廊僻静处, 开门见山:“你知道他在哪个医院吗,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盛夏呆了呆,“我为什么一定会知道呀……”
“你爸爸不是, 不是那什么,南理最大的人物吗?”
呃,这个形容。
“可以告诉我吗?”陈梦瑶很急切,“我前阵子去东洲了,最近在封闭集训,才看到消息,怎么会这样, 他还好吗?”
盛夏:“没有危险了,你先放心,就是现在在恢复,不适合探病。”
陈梦瑶忽然直勾勾盯着盛夏的眼睛:“你骗我。”
盛夏:?
陈梦瑶:“你跟我说你们没有在一起, 我说过,如果你们在一起了,要告诉我的。”
“真的没有在一起……”
陈梦瑶:“真的?你保证。”
盛夏:“嗯。”
陈梦瑶:“可是,他们都在说,他是以为,书店里那个女孩子是你,才冲过去救人的。”
“不是,”盛夏坚定地摇摇头,“他……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我,但是,无论里面坐着谁,他都会冲过去的。”
陈梦瑶稍怔,目光有些许黯淡下去,“我看到他微博了。”
盛夏抿抿唇,不接话。
“但是,你不是要出国吗?”陈梦瑶道,“只有你们还没在一块,我还是之前那个态度,如果你再有什么消息,可不可以告诉我?”
盛夏:“这个可以。”
同是担忧他的人,她可以理解。
陈梦瑶:“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盛夏拿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叮”的一声响起时,盛夏想起书包里背着的,女生们写给张澍的信,还是犹豫道:“那你可能会比较辛苦。”
“添加了,通过一下,”陈梦瑶指了指她手机,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嗯?”
“他现在,可能比较喜欢我,你会比较辛苦……”盛夏喃喃,又重复了一遍。
盛夏的微信出现在好友列表,陈梦瑶抬眼,看到女孩十分真诚的眼神,她呆了呆——
怎么会有这种憨子?
这情敌当得有点没劲。
陈梦瑶忽然笑了:“那是我的事。”
然后她又不客气地转身走了,没有道别,显得不太礼貌。
盛夏习惯了,看了眼新添加的好友,陈梦瑶的头像是她自己,朋友圈封面也是自己,自信飞扬,确实漂亮。
-
盛夏来到医院,还是一位值班民警带她去的病房。
听说楼下有记者,盛夏倒是没看出来谁是。
当日被救的女孩是位听障人士,这个消息又一下子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由于案发地两公里外就有派出所,许多不良媒体阴阳怪气往这上面引导,最近花里胡哨的报道太多,处理不好会引发舆情,所以一切都是慎之又慎。
盛明丰说等风头过去,市里会有表彰。
这会儿正是饭点,路过其他病房能闻到饭菜香,唯独张澍的病房,冰冰冷冷,还隐约传来呼痛声。
盛夏整个身体发麻,从小窗看过去,床帘拉着,严严实实看不到什么。
他低沉而隐忍的闷/哼声断断续续传来,盛夏紧拧着眉,问身边的民警:“这是在干什么啊?”
“可能在换药或者检查……”
盛夏扒在门上的手也跟着收紧。
半晌医生拉开帘子,交代了几句话离开了。
病床上,张澍额头细细密密全是冷汗。
他喘着气,缓缓平静下来。
等医生们都走了,盛夏进到病房里,护士姐姐正在给张澍挂点滴,瞥见盛夏,打趣道:“楼草,你的牛逼里题来了啊?”
盛夏想起班里同学说,张澍社死了,好似,确实有点。
她自己对那句“我要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这辈子都牛逼里题”印象深刻。
要不是念了好几遍,她真不知道“ity”这个后缀还能这么音译。
确实有那么一点,神经兮兮。
张澍睨护士一眼,虚弱又强势地说:“差不多得了……”
护士低笑不再惹他,把他的手放好就出去了。
路过盛夏身边还说:“有人从中午就开始问,有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过来啦?”
盛夏羞赧地移开视线。
楼草。
看来这几天在医院,和护士姐姐们处得不错。
他总是这样的,在哪里气氛都不会僵,即便他并不是一个特别热情的人。
这种神奇的吸引力,大概就是天生的。
“坐……”他见她呆呆站在那也不过来,叫道。
盛夏还是坐到昨晚的凳子上,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想着来看他,可又总是无言以对。
“疼吗?”她也没点新鲜的了。
张澍猜想她刚才是听见了,这回索性坦然点头。
“那怎么办啊?”盛夏想起自己受伤的时候,他那么细心,还去找医生,“可以打止疼药吗?”
“已经打了。”他声音已经低得有点听不清。
盛夏抬眼看一袋又一袋的药水。
“都是营养液吗?”她问着,低头,“你别说话,点头摇头就可以。”
张澍忽而一笑。
露齿的笑。
虽是病容,盛夏还是感觉阳光四处铺洒开来。
他摇摇头。
盛夏一句“那都是什么”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不能回答太多话,那她也不能说太多。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望。
“苏瑾姐呢,是回去了吗?”
张澍点点头,“晚上来。”
“喔,那谁照顾你呀?护工吗?”
张澍点点头。
又沉默了。
张澍专注地望着女孩,她提溜着眼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模样实在有趣。
她也没办法,以往都是他话多。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有个话更多的侯骏岐。
“挂了止疼药还是很疼吗?”她又回到最初的问题,大概这就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了。
张澍想了想,皱眉:“很疼。”
盛夏下意识问:“那怎么办才好?”
张澍闭了闭眼,似乎在认真思考,“你夸我几句,就好了……”
他睁眼,满眼期待。
盛夏懵了懵:“夸……你啊……”
“十个吧……”他近乎气声在说话。
盛夏有点没听清,耳朵凑到他脑袋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和脖颈,倏然令人一阵轻颤。
他说:“十个优点,我……”
盛夏直起身,有点茫然而无奈地看着他,耳垂开始泛红……
怎么能有人如此坦然地让别人夸自己啊?
“你……学习好。”
张澍嘴唇微抿,点点头,表示认下了。
“嗯……”
她有点为难,面对面夸人,怪怪的。
可是这短暂的犹豫却被让张澍愉悦的表情冷沉下去——
他有那么难夸吗?
他这么优点,这么难找吗,啊?
盛夏:“聪明!”
张澍的脸色更不美好了。
“有什么、不一样?”他声音大了些,“敷衍!”
“没有没有,”盛夏摆摆手,一脸真诚,“聪明和学习好是不一样的,学习好只是一个外在表现,聪明是方方面面的,是有大智慧的……”
张澍嘴角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
“嗯,还有呢?”
盛夏:“两个了,你感觉好点吗?”
张澍点头。好个鬼,他腹部疼得像要撕裂开了。
盛夏继续想:“细心。”
“嗯。”
“有格局。”
“嗯。”这不和聪明一样?算了,她文化人大道理好多。
“善良。”
张澍:“嗯。”怎么都是品质类,可不可以肤浅一点?
“勇敢。”
张澍连“嗯”都懒得回答了。
盛夏掰着手指,“6个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瞥一眼他已经不耐烦的脸,低头快速列举:“长得高、长得帅、力气大、唱歌好听会打架子鼓!”
诶?11个了。
其实她还想说篮球排球打得好呢?
打住。
真令人耳热。
女孩低着头,想把自己埋进面前的被窝里。
呜,长得帅力气大什么的,好像暗恋狂哦……
张澍整个懵了,心底的狂喜真的冲淡了疼痛。
唱歌好听?会打架子鼓?
良久,她都没有抬起头。
张澍伸手扯了扯她面前的床单,“你在哪里听到我唱歌的?”
“微博……啊……”她抬头,低声答。
张澍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僵,尴尬住了。
也是,全网都看到了他的微博,她怎么会没看见。
张澍:“你喜欢听我唱歌?”
盛夏点头:“嗯……大家都喜欢的……”
张澍:“帅不帅?”
盛夏:……
“帅的。”继续低头,鸵鸟埋沙。
半晌,她忽然想到,怎么变成他问她了,他不能说那么多话的。
于是又抬头,说正事:“我把你的一模卷子拿过来了,还有答案解析,不过你现在只能躺着,估计也没法看,先留在这里吧,你能坐起来了再看吧。”
卷子被她整齐地折叠在文件夹里,放好后,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沓信封。
张澍疑惑地看着她。
盛夏:“这都是……同学们给你写的……”
“同学们?”
张澍看一眼花里胡哨的信纸,猜也猜得到是什么同学写的。
八成是情书。
别人给他写的情书,她这么坦然地收集起来,还要拿给他看?
她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张澍:“你知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盛夏摇头。她没看,怎么会知道。
但大概能猜到一些。
张澍:“不知道你敢拿给我看?”
张澍的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所以,她这么百依百顺,只是因为他刚从鬼门关回来?
盛夏没察觉他的变化,一边继续掏,一边问:“你是现在看还是一回再看?我先给你放这吧。”
张澍:……
盛夏再抬头时,对上一双无语至极的眼眸。
很轻松就能看出他不高兴。
她直觉是和信封有关,于是把信封也都摞在床头柜,不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她该走了,不能打扰他太长时间,她也还要去恒信大厦上课。
“那个……”她感觉自己挺失败的,来看望病人还把人弄不高兴了,“我得先走了,我晚上还有课。”
什么课?他不用问。
都跟了她好几天了,他能不知道吗?
盛夏看他眼底的光彩荡然无存,自然知道,留学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最不可说的话题。
然而现在还没有过终审,她不能再塞给他不确切的消息,万一失败,她必然还是要出国的,那之前的撕裂又要重演一遍。
至少先过终审。
望着他颓丧的眼睛,她却说不出半句安慰。
盛夏起身,“这几天可能就没办法过来看你了,等你再好一些,我再过来。”
“盛夏。”
她被叫住,停步,听见他似乎在说:“你是可怜我吗?”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他稍微扭过头,目光因为平躺,失去了平日的强势,虚声说,“再见。”
盛夏迟疑地离开。
一步三回头。
-
为了不让盛夏整天往医院跑,王莲华又恢复了每日接送。
而盛夏晚上要去机构上课,自然瞒不住了。
王莲华沉默了有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忍不住,怒道:“你的未来我这个做妈的是不配插手了对吗?你和你爸干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你不要以为之前撒过的慌我一个都不知道!你放在床底下的礼服哪里来的?之前不是说学校花钱租的吗?怎么没退回去?这风格这价位,我不用看也知道是邹卫平的手笔!”
“还有张澍,他们夫妻俩是不是都默认你们现在就可以谈恋爱了,哈?我养大的女儿,他们来做表面好人!你是不是很还很感激!就我天天管着你,我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毒妇,是吗!”
“桩桩件件你都是瞒天过海!你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对吗,合起伙来瞒我这个外人!这么久了,我也是看你学习很刻苦,很辛苦,才隐忍不言,哈,这倒好,路都已经铺好了,现在和将来是用不着我这个妈了,是吗?”
盛夏杵在沙发上,巍巍站起来。
母女俩各自以泪洗面。
“妈妈,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盛夏解释,“我想等自己能确定留在国内的好大学,再告诉你的。”
王莲华:“那留不下来怎么办!”
盛夏沉默。
实际上,她毫无办法。
如果最后不能考上河清大学,盛明丰注定要和王莲华狠狠吵一架。
她也好乱。她也不知道。
为什么想要平衡这么难?
为什么她只是想要每个人都快乐一点,最后却让每个人都这么痛苦?
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明明就解决不了。
就像张澍,她明明不能让他真的开心。
她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到底是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盛夏感觉自己像一团非牛顿流体,没有核心,难以定义,揪着乱成一团,散开摊成一片。
“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妈妈……”她终于,脱口一句埋怨。
为什么没有人记得,她也才十七岁。
王莲华激动的情绪因为盛夏的抽泣声而消弭了些许。
她怎么能不明白,盛夏是最懂事的孩子,当前的局面已经是极尽努力后的结果。
王莲华终于肯真正承认:自私的一直是她自己。
她的苦难,怎么也不该转移到孩子身上。
王莲华颓然坐到沙发上,问:“盛夏,你愿不愿意,去跟你爸爸?妈妈没有说气话,只是觉得他能给你更多。”
“不要!”盛夏扑倒在母亲膝上,整个埋进母亲怀里,“我不要,妈妈,我只想跟着你,我还要好好毕业找份好工作,好好孝敬你,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和爸爸说,我不出国,妈妈你别不要我……”
“不是的,好孩子,”王莲华捞起盛夏,“是妈妈错了,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其实出国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是妈妈自私了,你爸总是和我作对,我情绪激动一时脑子没转过来。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别意气用事。”
家里除了隐隐的啜泣声,没有一点别的声音。
夜里,盛夏躺在自己床上,听见隔壁母亲房间隐隐传来怒吼。
她知道,他们在吵架了。
她听不清,但每一个顿点和音节,都敲击着她脆弱的心脏。
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
争吵声停止没过两分钟,盛夏接到了盛明丰的电话。
“爸……”
“我之前就说,要早点跟你妈说,”盛明丰叹气,“你也别怪她,她只是脾气拧,冷静下来她会知道怎么对你好的。”
“嗯。”
盛明丰:“你为什么不想出国?”
“我想学汉语……”她累了,她只想长话短说。
盛明丰叹气:“你考虑过以后吗,学汉语,然后呢?”
然后呢?
“爸爸是男人,但不想给男人辩解,男性成熟晚,也许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晚……”盛明丰仍旧是叹气,“就像我和你妈妈,我们在大学认识,彼此都觉得再也没有谁,比对方更适合自己,可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
“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妈妈保持一致,你们太小了,别被情感冲昏了头,做任何决定,一定要是为了自己。”
“我对你妈,是有亏欠的,她希望你留在她身边,我也能理解,但是学业是人生最重要的选择,甚至大于婚姻,爸爸希望,你能慎重。选择大学、选择专业,不单单是功名利禄的考量,但也不能完全不考虑……
“学汉语不是不好,但你要学的是古汉语,这方面我不太了解,你能跟爸爸讲讲吗?”
“古汉语……”盛夏缓缓坐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不知道它未来对我有什么用,但如果我能对它有用,就算是我的功名。能用我的笔,我的研究,让更多人接触到、喜欢上,我会觉得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电话那边沉默,盛明丰似乎在思量。
半晌,温和地说:“爸爸先了解了解,你也不要着急做决定,留学那边,也还是先抓紧,5月就考试了……”
盛夏颓然望着天花板。
比起王莲华的声嘶力竭,盛明丰的温柔刀更让人无所适从。
温和,却不容置疑。
“早点睡吧……”
“爸。”盛夏叫住父亲。
“还有别的事吗?”
盛夏:“爸,我能不能……自己做一次决定呢?”
长久的沉默。
盛明丰声音仍旧温和有耐心:“都别草率,都好好考虑考虑。”
这就是没戏了。
“晚安。”
-
一场战火终于平息,硝烟却还弥漫。
王莲华看盛夏还是看得很紧,不允许她频繁往医院凑。
盛夏已经差不多一周没去。
而她在Q.Q里给张澍留言,问候他的身体情况,都没有收到回复。
真的是因为“社死”后再也不想看手机了吗?
不过她也能理解,遭逢大事,手机里一定塞满了问候,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一一回复会很累,厚此薄彼也不行,索性一视同仁。
大家也都谅解。
可是,又过了几天,就连张苏瑾都已经回店里忙活了,他还没有丝毫音信。
盛夏想着,要不,下午偷偷翘体育课去看他吧?再偷偷回来,母亲也不会发现的。
她这么打定主意,吃饭胃口都好了不少。
对面的侯骏岐看着手机,忽然惊叫一声:“卧槽!”
盛夏疑惑地看着他。
侯骏岐喜悦溢于言表:“哎,澍哥说我可以去看他了!”
盛夏也高兴:“真的吗,他怎么样了,能坐起来了吗?”
“没说呢,不知道,你听语音——”
侯骏岐点了公放,张澍的声音传来:“不过来看爸爸吗,是不是不孝?韩笑他们呢?也不关心爷爷死活了?”
盛夏略无语,男生之间的辈分还真是奇怪。
值得高兴的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再羸弱,声音不大,但中气有了。
侯骏岐问:“我现在就叫他们一块,你去吗?”
“当然……”盛夏的话卡在喉咙,瞥一眼安静的手机,和没有一点回应的聊天框,眼底的光黯淡下去,“你们先去吧?”
上次她过去,他后来好像不开心了。
他能回复侯骏岐的消息,却没有回复她。
应该是不想她去的吧……
算了。
侯骏岐以为盛夏是顾虑她妈妈那边,安慰道:“我们给你拍视频。”
盛夏:……
“好。”
64. 开窍 开窍了吗?这叫吃醋。(捉虫)……
侯骏岐说要翘课, 附议的人还挺多。
韩笑他们几个自是不必说,齐修磊、杨临宇一整个宿舍也吆喝着要去,然后杨临宇还拉上了辛筱禾, 这队伍……
浩浩荡荡三车人, 下了车, 侯骏岐大高个打头,一行人穿校服走在医院走廊, 回头率十足。
张澍打了点滴在睡觉,被一句“澍哥”叫醒。
他睡得其实不安稳, 不能翻身, 不能侧卧, 如果没有药物作用, 白天都是浅眠, 这时候他会听一些英语听力, 或者语文朗诵。
张澍关掉手机里播放的听力,摘了耳机。
护工把床稍微往上摇。
他看着一群人一个一个数鸭子似的, 排队往病房里进。
一水爷们儿。
最后边终于看到个女孩,短发下一双眼睛黑溜溜——是辛筱禾。
张澍视线仍望着她身后。
没人了,辛筱禾阖上了门。
无人察觉张澍黯淡下去的眼神,因为他本来就不算有精神。
“你们怎么回事,不上课?”张澍问。
侯骏岐:“咱班体育课……”
韩笑:“我们翘不翘的,差那一节么?”
吴鹏程:“别啊,别带们, 我牺牲可大了好吗?”
刘会安:“切,你学不学有什么差别。”
一群人叽叽喳喳莫名开始互怼,带的水果自己分着吃。
然后这个问病情那个问案子的,七嘴八舌, 张澍一张嘴压根应付不过来。
侯骏岐哭诉:“阿澍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什么时候能打球啊?我独自刻苦学习也太痛苦了!”
杨临宇戳破:“这半个月你去过几天?你痛苦什么啊痛苦!”
“我心里苦啊!”侯骏岐反驳,“不像你,河科大稳了吧?美滋滋。”
杨临宇谦虚谨慎:“别乱说啊,还是要过一本线的好吗?”
齐修磊:“呵呵,一本线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阿澍你看这个人凡不凡尔赛?”
张澍知道杨临宇参加了河宴科技大学自主招生的冬令营,看来成绩不错。
“什么时候出公告?”他问道。
杨临宇:“基本都已经知道成绩了,四月出公告。”
“是吗,盛夏也是四月!”辛筱禾插嘴。
这名字被提及,几个兄弟暗叹不妙。
全网都知道张澍在微博树洞表白了,但是女主角好像没什么反应。
也能理解,毕竟听说她要出国了。
反应过来什么,韩笑先问:“盛夏什么四月啊?”
侯骏岐说:“SAT考试的话,4月双数月,好像国内没有考的啊?”
辛筱禾暗叹自己大嘴巴。
她是之前周末去一方书店知道的,原来盛夏请假是准备自招。班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盛夏父母都不知道。
盛夏可没有杨临宇这么十拿九稳的。
辛筱禾讪讪:“啊,那我可能记错了。”
这次,众人都留意到了张澍黯淡下去的眼神。
几秒钟的冷场。
吴鹏程揶揄道:“阿澍,这回可真是红了,之前演讲说的对社会有用,对国家有用,还真没瞎说啊,哈?”
“哈哈哈哈!”
“过早实现个人价值哈哈哈。”
呃……
怎么只有他们在尬笑,张澍面无表情,眼神还愈发深沉了?
这话到底哪里不对?
“阿澍?”杨临宇转移话题,“那二模你能参加吗?”
张澍算了算时间:“不确定。”
医生说他恢复得算好的,但也很难准确判断。
众人对视。
这么长时间的卧床,必定是十分影响成绩的,但这话谁也敢说。
张澍道:“没事,时间来得及。”
他这么说,大伙稍微宽了点心。
一群人又聊了聊球,聊了聊最近学校里的一些八卦,就得走了。
翘课也不能连着翘。
辛筱禾走在最后边,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
有点纠结。
她到底应不应该多一句嘴?她能看出来最近盛夏也十分消沉。
可是盛夏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她总不能越俎代庖。
这么纠结了半晌,辛筱禾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离开了。
张澍半躺在床上,回想辛筱禾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陷入沉思。
他拿起手机,找到辛筱禾的Q.Q,发了消息过去。
S:“你刚才想说什么?”
辛筱禾大概是在车上无聊,几乎秒回:“没什么啦嘻嘻嘻。”
S:“盛夏四月有什么公告?”
即便是考SAT或者托福,那应该叫出成绩,不叫公告。公告这个词,太社会//主义了。
聊天框反复闪烁“对方正在输入……”
却始终没有消息进来。
张澍等得焦急,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被辛筱禾瞬间掐断了。
张澍:……
随即辛筱禾的消息发了过来。
辛筱禾:对不起澍哥,刚手抖了……那个,要不你问问老王吧?我也不太清楚啊……
她不是不太清楚,她是太清楚了,才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是不对。
万一坑盛夏怎么办?
张澍没有迟疑,给王潍去电,无人接听。
是有课?
大概率是在别班有课。
等下课再打?
张澍等不及。
想起什么,他在班群里找到付婕的Q.Q,添加好好友。
对方几乎秒同意,一个可可爱爱的“嗨”发了过来。
张澍没回复,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那边秒接起,付婕问候道:“大英雄,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受宠若惊!你好些了吗?听王老师说你身强体壮恢复良好,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啊?”
张澍长话短说:“好多了,随时可以来。老师,我有事问你,你可不可以如实回答我?”
付婕:……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你知道……盛夏都在干点什么吗?”张澍开门见山。
付婕:“她,她不是在上课吗?”
张澍:……
他发现,付婕的脑回路和盛夏是有那么一点神似的。
张澍:“她四月有什么考试吗,或者夏令营?”
说完他觉得不对,一般学校只有冬令营夏令营,这个时间段,春令营?似乎不存在。
“没有啊?”付婕回答,随即像是思考了会儿,说:“她四月出自主招生的公告啊,你不知道吗?”
张澍:“什么自主招生?”
付婕:“河清大学的强基计划啊?”
说完她好像才反应过来,“你真不知道吗?”
张澍开免提,手颓然放着。
付婕的声音透着不解:“你们不是天天在一块,我以为你知道。很辛苦的,每天写稿子到凌晨才睡,午休也在写,你们不是中午也在一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张澍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敲了敲天灵盖,头皮发麻。
原来,她那段时间午休还非要背书包,还那么沉,是背着电脑写稿?
“老师……”张澍组织语言,“是什么自招,她写什么稿?”
“我一会儿给你发,你看看,”付婕嘟囔,“很繁琐的,条件苛刻得要命,我和老王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了,第一次也确实是没过稿,写了十万字啊,没过,本来以为就这么算了,但是盛夏还想试试,就请了两周的假,重写了一遍……”
“我真没见过这么肯闯的女孩儿,明明有更轻松的路……”付婕还是不可置信,“这怎么,你不知道啊?怎么会呢?那你怎么会在一方书店?我还以为你陪她呢?以为你俩约好了?”
张澍望着天花板,眼睛紧闭,脑海里全是她哭着说,她很努力了,可是无能为力。
但他那时候以为,她的努力是指和父母周旋。
其实,是在自己准备自招吗?
那时候哭,是因为没有过稿吗?
张澍没说话,付婕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有点惶恐,“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张澍郑重道,“谢谢你,付老师。”
付婕一顿,沉默,似在思考,随即问:“你难道不看微博的吗?”
张澍:“不打算用了。”
一打开,转发评论和私信一片飘红。
全是99+.
这种红,他不想要。
但他也不会删除。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是他本人的印记,坦坦荡荡,没什么必要抹掉。
“要不你还是翻翻吧。”付婕提醒。
-
盛夏晚上在恒信大厦碰到了卢囿泽。
她有点惊讶:“你不是考完试了吗?”
卢囿泽答道:“还没出成绩,不敢放松,说不定还要考下次呢?”
“你一定没问题。”盛夏鼓励,语气真诚,但也疏离。
“谢谢,”卢囿泽笑笑,问:“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不说是谁,也心照不宣。
“已经好多了吧……”
卢囿泽听这并不确定的答复,心里有隐约的猜测,“你们……没有和好吗?”
这样的阵仗,称得上舍命相互,虽然对象只是张澍假想的,这情谊,也很深刻了。
和好……
盛夏对这个词,也没有定义,她不知道算不算和好。
总之目前状态不算好。
她摇摇头。
卢囿泽叹息,转移话题:“好好准备考试,题不难,放松心态!”
盛夏只点了点头。
王莲华去接盛夏的时候看到了卢囿泽,客气寒暄之后,上了车,问盛夏:“你这同学也是要出国?”
“嗯。”
“上哪?”
“宾大。”
王莲华惊讶:“怎么也是宾大?”
“因为商科好吧。”
王莲华呵呵笑两声,低声嘀咕:“原来你爸,表白对你轻声细语好像多爱护你似的,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盛夏叹息。
哎,母亲和父亲对对方的误解太深了。
“我们是各自老师推荐的学校,应该是碰巧。”盛夏解释。
王莲华不知道信没信,提醒道:“无论怎么样,都保持适当距离。”
“知道了。”
王莲华不容早恋这个硬原则,从不在意对象是谁,太子也不行。
“你也有一阵没去看你同……看张澍了,可以去看看。”王莲华忽然提议。
盛夏有些许惊讶,换作之前,她可能立刻就要去。
“嗯,有空的吧。”
王莲华面露讶色,并不多话。
夜里盛夏还是如常,刷题、整理错题,直到深夜。
凌晨1点,上床睡觉。
睡前习惯性看了眼手机,侯骏岐有给她发探病的视频,病房里笑声琅琅,张澍看着精神气好了许多。
说话也是正常音量了。
退出聊天框,忽见一直没有回复的“宋江”名字上出现红色的消息数量提示。
10.
10条新消息。
点进去一看,他回复了她之前发过去的每一条消息。
最后有一句:“问那么多不来看一眼?”
时间是两分钟前。
盛夏:“你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病人不都需要多睡吗?
宋江秒回:“知道你差不多这时候看手机。”
盛夏:……
“你赶紧多休息吧?”
宋江:“那你来看我,明天。”
盛夏:“好。”
大概几分钟过去,盛夏看着亮了灭,灭了亮的手机,还是决定问一句:“你之前怎么不回我消息呀?”
宋江还是秒回:“明天你来了告诉你。”
这还要见面说吗?
盛夏确认了一个事实:他最近就是故意没回她消息。
其实她能隐约猜到一些,但以为没有那么严重。他出了事,担心他的不止她一个人,虽然不可能每个人的关心都能被回应,但至少,能被接收到,也算不枉用心。
显然他不这么认为。愁。
次日是周日,下午休息。
盛夏和王莲华打过招呼,直接搭了张苏瑾的便车去医院。
病房里花团锦簇,到处摆着鲜花。
张澍不是一个人在屋里,他病床边站着一个女生,两个脑袋凑近看同一部手机。
听到来了人,两人都抬头。
女生很漂亮,黑长的头发披散着,齐刘海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水灵,只是通身透着股淡漠的距离感。
张澍把手机递还给女生,说:“我家人来了。”
女生点点头,退到一旁,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随即向进门的张苏瑾和盛夏颔首,然后侧身出去了。
张苏瑾笑笑,对怔住的盛夏说:“她就是那天坐窗边那女孩,她不会说话。”
原来是这样。
盛夏不知什么时候提起来的心沉沉放了回去,道:“听说是听力障碍。”
所以那疯子都冲到她身后了,她也没听到动静。
“嗯,带着人工耳蜗的话能听见。”
“好不容易。”
“是呀。”
盛夏望着病床上,坐躺着的张澍,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他直直盯着她,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苏瑾说:“我去买点水果和酸奶,一会儿回来。”
当然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这太欲盖弥彰了,因为床头柜就摆满了果篮。
“坐啊?”还是张澍先叫她。
盛夏把书包放一边,坐到病床边,眼神透着心虚。
张澍在心里叹气,决定先解决第一个问题。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一沓信封,递给她:“念给我听。”
盛夏抬头:……
张澍:“我不想看,很累,你念给我听。”
盛夏:“这是别人,给你的……”
她怎么能看?
张澍:“念。”
她总觉得这是个坑,但来都来了,也是她擅作主张在先,总得做点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盛夏选了看起来不那么粉红的牛皮信封打开。
“阿澍……”刚念个称呼,盛夏就有点不自然了。
为什么别人能那么自然叫他阿澍呢?
她先去看落款,高二的,“你认识么?”她把名字给他看。
张澍摇头:“不认识。”
盛夏微讶,不认识也可以这样称呼么?
在他眼神催促下,她继续念:“展信佳……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已经两天没有睡,希望你能平安回来,看到这封信……”
“第一次遇见你,在香樟大道上,你骑车从我身边经过,那一刻,空气似乎都是香甜的,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眼万年这种事……”
盛夏声音渐渐弱下去,有点卡壳。
下边一整页,洋洋洒洒上千字,细致地描绘了信主和张澍的每一次偶遇。
她抬眼,见他眼皮阖着,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听见她停了,催促道:“继续。”
“……我没想过会和你有结局,只是想告诉你,有个人喜欢你,会一直一直,喜欢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高中最鲜亮的色彩。阿澍,如果可以,如果足够幸运,希望你能记住,我叫……”
张澍睁开眼:“念完了?”
“嗯……”
张澍:“下一封。”
盛夏:……
“澍……”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真是上天保佑……”
“……你也许不会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
“你永远耀眼……”
张澍:“下一封。”
盛夏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顶着,紧得发疼。
她没有念。也没有打开第三封。
张澍缓缓睁开眼,明明她来之前,他就已经下了狠心,这会儿看见她低着头,下巴几乎埋进自己脖子里,他只能轻声叹气。
“什么感觉啊,盛夏?”
盛夏没抬眼,只把那些信一股脑全塞回抽屉里,“我不想念了……”
张澍:“为什么?”
她说不出口。
张澍:“为什么啊,XIA杠abcdef同学?”
盛夏终于抬起头。
他看到了吗?他不是不看吗?
“你看……”
“嗯,”张澍打断她,“看到了。”
如果不是确确实实看到了,看到了那句“你我皆如愿,九月复相见”,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喜欢他的女孩,会把别人写的情书递给他。
还不止一封,是一沓。
他想了一晚上,终于释然。
他不能以自己的三观和逻辑去解释她的所做作为。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照顾身边每一个人情绪,有极强的共情能力,对他人的包容、理解常常超过了私欲。
之前他过生日,让她帮拆礼物,她都觉得是对送礼物人的折辱,更何况是他生命垂危的关头,别人送的信。
而对他的喜欢,于她而言是一份陌生的情感。
不知道怎么处理,一切都习惯性地顺着原有的逻辑来。
“所以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想念了?”张澍依依不饶。
盛夏终于受不住这逼问,喃喃道:“因为不好受……”
那些不算优美,但感情真挚的字句,如果偶然在网上读到,她可能会感慨一番,但信中的主人翁是他,信中描绘的场景,是她错过的他的时光。
她解释不清,她就是很难受。
忽而,她的指尖被人碰了碰,她抬眼,对上张澍浅淡的笑脸。
“开窍了吗?这叫吃醋。”他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陈述。
吃、醋。
他把一只手臂垫到后脑勺,一派轻松样,嘴里却说着让她耳热的话:“吃醋是,别的男生和你说话超过三句我就不爽,给你送水我也不爽,能和你去一个学校留学,我超级不爽,理智告诉我这都是对你好,但是感性上我就是非常不爽,这种感觉,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
知道了。
吃醋,是林黛玉说,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是Jane黯然离开她那隐蔽的角落;是布莱斯在心里怒吼她怎么能坐在那对别人笑?
是明知一切都情有可原,仍旧难以排解。
是含沙射影、出离愤怒、不再从容。
是占有欲。
盛夏:“我也有的……”
张澍瞥向她,一副洗耳恭听却不怎么相信的姿态。
“我也有的……”盛夏重复着,像是强调,“在看到你陪别的女孩排练的时候,在听说你给她送了好多次花还有项链的时候,在看到你们特别自然地谈笑的时候,还有刚才……”
“刚才……”
她顿住了,脸颊已经通红
。
她能感觉自己紧紧攥着的手,手心发烫,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张澍微微直起身,竟坐了起来,腹部传来一丝痛感,却不足以阻止他向她靠近。
他握住那紧张的手——仍旧软得不可思议。
“刚才什么?”
他输着液,手冰凉,给燥热的她猛然降温,竟有些舒适。
盛夏与他对视,不再躲闪。
“刚才,看到你和别人,靠那么近的时候……”
张澍看着她近在咫尺,白里透红的脸,眼睛里装满了倔强和委屈。他嘴角的幅度再也不受控制,缓缓扬起,最后眉眼也全是笑意。
盛夏顶着突突突像是要蹦出来的心脏,执着地对视。
她很真诚,不是瞎说的。
他不要冤枉她什么都不懂。
“盛夏……”
她听见他声音很低,轻而缱绻。
“怎么办?我现在不只喜欢你了……”
盛夏的心跳、脉搏,全都不听话了。怎么也慢不下来。
张澍细细观察她每一分反应,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循序渐进,不要冒失。
她不同于别人。
他脑袋完全凑到她面前,换了一句:“我以后只听你的表白,只给你送花送项链,别的女孩我保持一米线距离,你觉得怎么样?”
65. 去疯 你需要我吗,盛夏?
她觉得怎么样?
这话问得……
想起生日那晚他狡猾的问话, 这一次,盛夏努力恢复思考能力,不想再被他带得团团转。
[我以后只听你的表白……]
可是她这, 算是表白了吗?这话也不能问出口, 万一他当即就要个表白呢?
[只给你送花送项链……]
花还可以。
“项链就算了, ”盛夏喃喃,“太贵了。”
张澍没料到是这个答复, 心房变得柔软,忽然觉得不对劲, “送她项链?谁?”
盛夏看他这反应, 难不成她又想错了?
“我只送过我姐项链, 这你也吃醋?”张澍有点不可置信, 短暂思考后说, “也行吧, 以后她有男人给她送了,我送她别的, 再也不送项链了,行不行?”
原来是这样啊……
盛夏有点窘迫,自己这难道叫吃飞醋?
她想赶紧转移话题,接着说:“一米线也不必的……总有人要问你问题的……”
总不能隔着一米喊话讲题呀?
张澍:“以后不会有女生再来找我问问题了,除了辛筱禾,你信我。”
盛夏疑惑:“为什么呀?”
张澍提了提眉梢,说得稀松平常:“谁那么没眼力见, 看不出名草有主了吗?”
名、草、有、主。
这几个字似带电,盛夏指尖轻颤,整个手顺势从他手掌里抽了出来。
张澍看着她又羞又怯的表情,哭笑不得。
这句话, 还好吧?
这种程度都不行?
盛夏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了,忽然抽手好似拒绝,不知是不是又无意伤害了对方,她尴尬抬眼,没话找话:“那辛筱禾为什么还会问?”
张澍望天花板,笑了笑。
该怎么说呢?
她是你娘家人,她有底气啊笨蛋。
这话更不能说了,她听了估计抬脚就跑。
张澍低头看她清泉一般的眼睛,问道:“盛夏,诗词歌赋这么浪漫,里面没教怎么谈恋爱吗?”
盛夏:……
敲门声解救了盛夏,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了。
盛夏站起来腾位置,随口小声说:“你该吃药了。”
说完见张澍脸一僵,才后知后觉她这话,和他刚才的问题间隔很短,很像在回答他——骂他有病。
张澍短促地笑了声,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在说——给我等着。
“今天精神很好嘛,张澍。”护士调侃道。
张澍:“还不错。”
“药还是要吃,针还是要打哈。”
护士用瓶盖接药片,往张澍手心放。盛夏见护工不在,便过来帮忙,拿着一次性纸杯给张澍倒水,先倒一点开水,再补一点常温纯净水,摸着温度合适了,递给他。
护士在一旁眉眼弯弯:“你同学真贴心呀张澍?”
这语气里不无调侃。
盛夏稍微低头,张澍笑笑,接过水,“只是同学?婷姐,要不你再好好看看?”
说罢一手掌的药往嗓子里扔,水灌入,喉结滚动。
护士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装模作样琢磨许久,道:“嗯……妹妹吗,长得倒是挺像!”
咳咳!
张澍忽然一阵猛咳,一掌药一次下肚,这么一呛直咳得他脸红脖子粗。
盛夏慌忙凑过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张澍缓了缓,抬眼睨护士:“闭嘴吧。”
护士窃笑,整理好药瓶子,推车出去了,嘴里念叨着:“哎呀别激动,我是说有夫妻相来着!”
盛夏:……
这会儿张苏瑾回来了,手里还真提着果切和酸奶,打开给盛夏吃。
盛夏:“不用的,我一会儿就走了。”
张苏瑾:“吃点,买都买了。”
盛夏捧着果切安静吃。
手机震动声传来,是盛夏的。
王莲华打来,说在楼下了,接她去上课。
盛夏站起,“我妈妈来了,我得去上课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提。
然而这一次,张澍看着并没有不高兴,只说:“姐你送她下去吧?”
“好。”
“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
张澍:“你估计找不着路。”
盛夏:……
没有这么夸张吧?她都来两次了,记得怎么走。虽然确实是七拐八拐的。
她到了门边,又听身后张澍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盛夏回头,她也不知道王莲华下次什么时候让她来,“我尽快,你好好休息。”
“你说的。”
路上她收到“宋江”的消息。
很长一段,从来没有见过他在Q.Q上说那么长的话。
“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的煎熬和努力,辛苦了。另外,对不起,没有看到你的努力,没有在你努力的时候做个加油打气的人,还说过一些风凉话,对不起。我说过,你这么努力,一定不会有个坏成绩的。但如果是最坏的结局,就算最后你真的出国,我也没关系,大学我会挣钱,假期去看你,也可以争取交换过去,再不行我考研考去美国,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都可以。我收回到此为止那种话,但仍希望你前程似锦,而我不想做个旁观者,我想做那个捧花祝福的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需要我吗,盛夏?”
盛夏怔怔地,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的文字还是那样,算不上有什么文采,甚至语意重复累赘。
可她就是看得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明亮而骄傲的少年,把自己放在乞求者的位置,反复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盛夏脑海里不由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应该正半躺在病床上,捧着手机认真打字,然后焦急等回复?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手机亮了暗,暗了亮,眼睛就是难以离开彼此的对话框?
他会不会因为等不来回复而皱眉?
斟酌字句的时候,会不会咬嘴唇?
要命。
才刚离开,她已经很想很想他了。
直到送达目的地,王莲华叫她下车,盛夏还没回过神来。
“哦”一声下了车,进了大厦,来到课堂。
老师开始讲课,她还在神游。
怎么回复?
头一回,辞藻满腹的盛夏觉得词穷。
不知是怎样的言语,才能传递同等厚度的真诚。
待她下课回到家,对面像是终于等不及了,发来一个问号。
这个问号倒是让盛夏感觉轻松了许多。
张澍还是那个张澍,霸道的张澍。
既是表白,他必然是要得到答复的。
盛夏想起他调侃她说,诗词歌赋没有教她谈恋爱吗?
她在脑海里搜罗一番,挑了合适的一句,回了过去。
“幸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忙碌仍是高三的常态,尤其一模考得不好的,王潍基本上是每周一次知心哥哥时间。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晚上聊十几个,说同样的话十几遍的。
但盛夏是确确实实从谈话中感受到了紧张。
不少科目增加了周测验,感觉每天都在考试中度过。
听说考着考着,就麻木了。
晚上回家,盛夏会整理错题,张澍会拨语音电话过来,她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问。
她觉得这样下去会影响他休息,便拒绝了他的语音。
“那这样我睡不着了,除非你来看我。”他老话重提,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她什么时候去。
她也想去啊,但是王莲华天天接送,她一点机会都没有,除非翘课。
翘课他又不同意。
没辙。
张澍在医院也开始恢复复习了,只是他坐立的时间不能太长,效率自然是极低的。侯骏岐总跑医院给他送最近的试卷和资料。
而盛夏已经不止一次在水房、走廊、午托听到别人议论了。
议论张澍命不好,在这种时候遭逢大难,别说状元了,估计河清大学海晏大学都不好考了。
有个实验班的,说话很点风凉:“张澍算是一手好牌废掉了,干嘛老替他操心,又不是只有张澍一个人能替附中拿状元。”
这是传闻,说这话的具体是谁,又是在哪说的,盛夏不得而知。
只知道侯骏岐和吴鹏程上人班里把人给打了。
两个人记过处分。
其实她也很担忧。
高考就是一场持续的战斗,即便脑子里有货,停摆的时间一长,是很难恢复状态的。
夜里她也时常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老去一方书店,他也就不会去,他不去,就自然不会遇到这种事。
直到现在,事件热度已经下去了,张澍的微博下边还有人在每天给他发祝福,祝他高考夺魁。
很多都是外校的。
陶之芝也说,无论是一中还是二中,都有很多人在议论这个命途多舛的准状元。
前准状元。
现在大家几乎都不太看好他了。
只是碍着他见义勇为做了好人好事,不敢公开置喙罢了。
但张澍自己,好像没那么着急。
盛夏试探性地问过:“你最近卷子做得还顺利吗?”
“做倒是都能做,没有掐表,效率不得而知。”他回答。
盛夏:“还是身体要紧。”
他听出她担忧的点,打趣道:“万一我高考滑铁卢,怎么办?”
“呸呸呸,打嘴巴,”盛夏夸张地拟声,“不会的。”
张澍才正色道:“好,你希望不会,我一定不会。”
半晌,他又补充:“不能保证一定考状元,但保证分数够用,行不行?”
他肯定也看到了网上说他考不了状元的言论吧?
够用是指,能报河清大学或者海晏大学。
能顺利去河宴。
另外,他好像格外喜欢问她,行不行。
她也没说过不行,“你说行就行。”
两人说话常常跟套娃似的,而且有一个点,挺颠覆盛夏认识的,就是张澍笑点好低,聊着聊着,就在那边笑得不行。
以前怎么不这样?
笑着笑着就腹部抽抽,盛夏便又骂道:“不许笑了,再笑我挂了。”
他立刻收敛:“好,不笑。”
又是十天过去了,盛夏向王莲华提过一回,要去医院。
王莲华说:“现在都是稳定恢复期了,也没有什么好探的,你别折腾了。”
于是只能作罢。
再接张澍的视频,盛夏都有点心虚了。
上次离开的时候说好的尽快,这拖拖拖又快半月了。
再不行……盛夏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周末的时候,和母亲说去陶之芝家,然后去医院看看吧?
提前和陶之芝通气就可以。
张澍没精打采的脸出现在视频里。
话都没有一句。
显然是有不满了。
盛夏道:“你知道的,我妈妈天天接送我的。”
张澍当然知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不高兴,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控制不住。
她人就在视频里,像素也挺高,她本人和相机里差别也不大,但就是不一样。
“那我先做题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盛夏索性把手机放一旁,自顾自拿起卷子刷题。
张澍才有了点反应,也坐直了,看出她今天兴致不高。
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盛夏从卷子里抬起头:“嗯,两次周考,我的分数都很危险。”
虽然周考卷子质量参考性没那么大,但是她自己的做题状态她心里有数,确实大不如前。
“诸事繁杂,万一,我真的两头空,怎么办?”她喃喃低语,像是自言自语。
两个人的问话如出一辙,他们现在,都挺危险的。
张澍没有安慰她“不会的”,太徒劳了。
“近期确实事太多了,专注力被分散,状态很难恢复,”张澍分析道,“你好好学,我先挂掉,有什么要问的你再打过来。”
盛夏打断他:“不是因为你。”
她不是安抚他,确实不是因为他。
反而,有时候晚上有他盯着,她在习惯了他的注视以后,会更认真,唯恐中间摸鱼被他发现。
张澍:“你压力太大了,放松放松。”
“都这样了还怎么放松呢?”
张澍:“你先做题,一会儿我给你发个视频。”
“好。”
她还以为会收到什么“开心一笑”那种视频,万万没想到是他自己录的。
点开。
场景不是他的病房,但也是一张床,像是值班宿舍?
他还是半靠半坐的姿态,一身病号服,抱着个吉他,嘴里还指挥着:“好了可以录了。”
“已经点了。”录制视频的应该是护工。
他怎么不在病房里?他能下地了?
估计是怕在病房吵到别人。
张澍不太能弯腰,受伤的手臂也不能大幅度摆动,吉他在怀里,他整个动作有点僵硬。
偶尔还轻轻蹙眉,大概是疼。
旁边又传来护士的声音:“给你这么折腾明天主任会不会骂死我……”
张澍挺了挺胸脯,示意自己没事,手指一滑,试了试音,随后几声和弦传来。
“当两颗……”他嘴唇开合,开了开嗓,“当两颗心开始震动,当你瞳孔学会闪躲……”
旋律从他唇间流淌而出,轻缓、磁性,与之前盛夏听过的那首摇滚完全不同。
之前那首,肆意张扬,呐喊间似乎世界都是他的。
而这首,很温柔,像在安抚这个世界。
他唱歌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但那音色和吐字,就足够了。
这首歌盛夏听过。
也知道副歌部分的歌词。
等他终于唱到,她竟也跟着哼——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我陪你去疯,折纸飞机碰到雨天终究会坠落……”
高音的时候他稍稍仰头,侧脸与之前那视频里又有不同。
他瘦了,下颌线更加锋利,腮处一丝幅度也无。
“当生命每分每秒都为你转动……”
唱到这,他忽然看了眼摄像头。
砰、砰砰……
盛夏的心脏不听话地乱撞。
她接收到了。
隔着一个屏幕,她接收到了他目光里的追寻。
接收到了“为你转动”。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你真的不懂,我的爱已降落。”
那些很冒险的梦。
我们一起疯。
阿澍,这哪里是放松。
他分明想让她一夜无眠,想他。
66. 笨蛋 请你和我,在一起吧?
清明节假期要来了。
盛夏把日子过糊涂了, 只记得黑板旁边的倒数日期,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如果节前收不到出版社的消息,节后就很紧张了。
王莲华几乎每天都会问, “过了吗?”
她比盛夏还要急切。
盛夏也是三天两头给编辑发消息, 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周五这天, 天格外晴朗,云朵像倾翻的奶油桶。
这样的天气, 适合好消息的光临。
下午大课间,付婕悄悄来到盛夏的身边, 而盛夏闭着眼专心做眼保健操, 并未察觉。
只听耳边有人在说:“你过啦!”
她还不知是什么“过了”, 睁开迷蒙的眼, 付婕一张脸杵在她眼前。
“盛夏, 你过稿啦!”
盛夏呆住。
“过稿啦!开心得傻掉啦?”
“啊真的吗!”盛夏倏然站起, 握着付婕的手,“真的吗老师?”
“当然, 我骗你干什么?编辑说她找你一天了,你没回复,快放假了,得赶紧通知你啊!”
盛夏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喜悦。
太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太久了。
她几近喜极而泣,付婕也没比她好多少,师生二人站在教室中央,手挽着手对视着笑眯眯, 就差一起蹦起来了。
等付婕走了,辛筱禾找了过来,“刚是干嘛呀?”
盛夏压抑着狂喜,但抿着的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眉眼皆是笑意,压低着声音和好友分享:“筱禾,我过了!我的出版稿子过终审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吗啊啊啊天啊出版!你太牛了我的姐妹!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出版社吗?”
辛筱禾的嗓门,一下子盖过了眼保健操末尾的音乐,惊醒了一班子昏昏欲睡的人。
盛夏捂着她的嘴巴:“过了而已,到最后还是要出版了才算的,不要声张。”
辛筱禾收敛住:“哦哦,得令。”
“那你快告诉张澍啊啊啊啊,他可能开心到直接就痊愈了!”
盛夏:“嗯!”
有真心和你共享喜悦的人,真好!
她之前不愿说,总归是心里没底,不仅对自己没底,也对他们之间的情感没底。
现在虽然也还不确切,但是,他都想到以后要去美国留学找她了,她还有什么畏首畏尾的?
盛夏已经坐不住了,甚至想立刻给他发消息。
但是她想亲口告诉他。
晚上回到家,盛夏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莲华。
本以为母亲会十分惊喜,但似乎没有。
有喜,但是没有惊,似乎早就知道一样。
不过母亲惯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盛夏也没有在意。
“明天下午我去东洲接阿璇,回来差不多是你放学的时间,就直接去你们学校接上你。”王莲华交代。
盛夏想了想:“我明天自己骑车上学,下午自己回来也可以的。”
王莲华:“不行。”
然后用一种“知女莫若母”的眼神看着盛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盛夏蔫了,不再打什么小心思。
接吴秋璇回来的路上,王莲华又接到盛明丰的电话,她接起,语气里少了以往的不耐烦,只剩冷淡:“喂?”
“阿璇放假吗?”盛明丰问。
王莲华:“放,我刚接她回来,在路上。”
盛明丰:“行,那我安排过节那天午饭,你提前和她们说。”
王莲华:“好。”
停顿半晌,王莲华要挂断的时候,盛明丰说:“盛夏那课,我就先给她停了,先安心高考吧。”
王莲华眉梢一提,嘴上不饶人:“你说你折腾这一出又有什么意思?反复无常,还不如让她刚开始就好好高考。”
盛明丰不落彀中:“我没觉得折腾,我到现在还是认为,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只是更尊重她的选择。”
这好像在内涵她,王莲华挂了。
他们之间就不适合平心静气地讲话,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前两日,她接到盛明丰电话,问她,如果盛夏能考上河清大学,她会不会还非要把人留在南理。
王莲华气不打一处来。
难不成她在这前夫眼里就是这样鼠目寸光的人?
“当然不会,你以为你只有你在意盛夏的未来?”
听到她的答复,盛明丰说:“那我们各退一步。”
她听得云里雾里。
原来,盛明丰是让李旭去对接了自招的事,联系到了省内一家省级出版社,本想着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刷一刷他这把老脸。
却听出版社那边说,盛夏已经过稿了。
出版社总编还特地打电话给李旭,把盛夏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说盛夏有才情又有骨气,是难得的文学人才。
当然不忘夸奖盛明丰教女有方。
这把老脸没刷成,倒是因为女儿,脸上贴了不少金。
盛明丰是有那么些心理波动的。
别说是省级文学类出版社,就是省级报刊,也不是好上的,盛明丰以前分管过宣传工作,他了解后者的难度。
前者只会更难。
而盛夏,她才十七岁。
这么多年,他自诩比王莲华了解盛夏。
当下,盛明丰有些恍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了解这个女儿?
他动摇了。
王莲华听到转述,心底里也隐隐震动。
虽然三个女儿里,盛夏成绩最好,但若论“令人吃惊”这一点,向来是吴秋璇,有时候柠柠都比盛夏要让人惊喜。
盛夏太稳了,太平和了,太听话了。
没有人想过她能这样闷不吭声做大事。
王莲华最后问盛明丰:“为什么?你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自招的事?”
她以为,最不希望自招成功的就是盛明丰。他巴不得不成功然后随了他的意走他安排的路子。
盛明丰答:“因为盛夏说,她想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
高三清明节只放假一天,得知盛明丰安排了午饭,盛夏都想说一句天助我也了。
于是出门时,她便提前和王莲华说:“妈妈,下午我和之芝约好去她家玩。”
王莲华疑惑:“清明节上人家家里去玩?”
盛夏:……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没想到,身边,吴秋璇给她解了围,“妈,你观念更新更新好不好,现代人谁约会在意这个啊?”
约、会。
虽然吴秋璇说的是和陶之芝的约会,盛夏却好像被揭穿了似的,颇为心虚,一直低着头。
王莲华顿了两秒,还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姐妹出门。
郑冬柠忽然回头,对门内说:“妈妈,你也去约会吧!”
奶奶的声音,十分清甜。
说完她左手牵着吴秋璇,右手牵着盛夏,自觉摁电梯。
震惊的不只是屋里的王莲华,还有屋外的吴秋璇和盛夏。
不过母亲的表情,好像又不是单纯的震惊,似乎还有点慌张?
电梯里,吴秋璇晃晃郑冬柠的小手:“柠柠,你刚才说什么呀?”
郑冬柠又不说话了。
这才是常态。
吴秋璇叹气。
盛明丰也没什么新花样,还是在臻品苑包厢里聚。
不过这次,他带了奶茶。
柠柠汩汩喝得开心,吴秋璇和盛夏对视一眼,眼神传递着同一个信息:这不可能是盛明丰买的,肯定是邹卫平买的。
吴秋璇是不喝白不喝的性子,盛夏则是不怎么喜欢喝奶茶,放在一旁。
盛明丰挨个问学习和生活情况,有没有什么需求。
柠柠自然是摇头,她能有什么需求?
但盛明丰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套画笔,足有二三百只,颜色丰富眼花缭乱。
吴秋璇倒是一堆要求,核心就是:“我要回南理上高中!”
盛明丰这次一反常态,竟做思索状,“你好好考试,分数能上一中爸爸就考虑考虑。”
“真的吗?”吴秋璇没想到父亲能松口,喜不自胜。
“一言九鼎。”
转瞬吴秋璇又愁了,她那成绩,就还有这几十天,上一中跟登天一样。
最后轮到盛夏。
盛明丰:“你妈妈跟你说,不用上留学机构的课了吗?”
盛夏也大喜过望:“没有……”
盛明丰又重复了一遍。
盛夏忧虑:“难道是爸爸你帮我的吗?出版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盛明丰否认,“不信你问你李哥,这件事他一直跟进的,爸爸是有那个想法,但没有你快。”
吴秋璇:“哇,姐,这么厉害,以后我可以跟我同学说,我姐姐是作家吗?”
盛夏:“不许瞎说!”
“好好考试,如果高考考不好,预科班还是要念的。”盛明丰强调。
吴秋璇:“爸,你怎么那么想要我姐出国,要不你把我送出去吧,我喜欢啊?”
“你出去是去学的吗?你就是想去玩!”
“略略略,偏心就偏心,非找这么多理由。”
-
一顿饭吃得气氛和乐,倒是少有。
盛明丰是没有什么假期可言的,席间就能看见他不停挂断来电。
饭后司机送她们回家,盛明丰独自开车回单位。
盛夏说了陶之芝家的地址。
吴秋璇说她也不回家,她也要去,盛夏怎么可能说得过吴秋璇,只能带着了。
如此,柠柠竟也抱着盛夏手臂不放。
于是三姐妹并排站在陶之芝小区门口等候。
盛夏本来就没打算去陶之芝家,陶之芝自然也没做好准备,蓬头垢面就来接她们了。
陶之芝父母回老家祭祖了,她只放一天假没跟着去,一个人在家。
她冲盛夏挤眉弄眼:“什么情况啊!”
盛夏瘪瘪嘴,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呀?
呜,撒一个谎竟然要用这么多个谎来圆。
手机里,某人还在催促:“吃好了吗?”
“要过来了吗?”
盛夏只能老实回答:“我妹妹她们还跟着我,还过不去。”
宋江:“带她们来。”
盛夏:“……”
比起被妹妹看破,盛夏觉得,还是见不到他比较难捱一点。
豁出去了,大不了给点封口费。
于是,在吴秋璇尖叫着“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各种姿态嘤嘤嘤之后,四姐妹打车来到了医院楼下。
-
病房里,张苏瑾颇震惊地看着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某位帅弟——
张澍刚才打电话叫她送一套常服过来,还有他的鞋。
现在他就穿着黑T,牛仔裤,板鞋,纱布全藏在衣服下边,看不出一点病号的样子。
好几天没理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头发好像还吹了吹?
搞什么?
护士们吹几句楼草,这还偶像包袱起来了?
不过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么精神的张澍了,张苏瑾有些眼热。
“姐,削点水果。”他吩咐。
张苏瑾:……
没一会儿,张苏瑾知道真相了——盛夏来了。
还带了几个好朋友来。
虽然这年龄层次,颇为参差。
盛夏窘迫非常。
见过探病的,没见过携家带口探病的。
她站在门口,尴尬抬手:“苏瑾姐。”
“过来啦,进来坐。”
“好……”
盛夏一进门,呆了呆。
张澍坐在病床边,长腿着地,一条腿伸着,一只脚闲哉哉踩着椅子横杠,手里拿着手机浏览着什么,此刻抬起头——
这样子,和他在班上,靠坐在书桌边没有两样。
悠闲的、懒散的、被阳光眷顾的,张澍。
盛夏一时愣怔。
愣怔的不止是她。
陶之芝:这人不是被捅了一刀吗,这怎么看着生龙活虎的?
吴秋璇:靠,换本命吧,追什么星,这人必定要是我姐夫!
一室寂静。
只有郑冬柠有了动作,她挣脱了姐姐的手,兀自走到张澍跟前,抬头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只那眼睛提溜转。
视线好奇而——痴迷。
盛夏:……她现在就回去的话,丢脸程度会不会减轻一点?
她回神,连忙上前牵起柠柠的手往后带,“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她……”
“很可爱,”张澍打断她,伸手掐了掐郑冬柠的脸蛋,“真的很可爱。”
好弹好软的脸,和她姐一模一样。
他又掐了掐,腹部因为弯腰的动作有点疼,他浅浅皱眉,转瞬直起腰。
郑冬柠竟然笑了,羞了一般,回头抱着盛夏的大腿扭开了脸。
张苏瑾去借了几个板凳,招呼她们坐,留下切好的水果就离开了。
盛夏不知所措。
“不介绍介绍?”张澍发话。
盛夏后知后觉:“喔。”
陶之芝“噗嗤”一笑,在吴秋璇耳边低语:“你觉得这场景像什么?”
吴秋璇和陶之芝对视一眼:“见家长。”
陶之芝:“过分了啊,我只是想说,像傻姑娘领着男朋友见闺蜜。”
吴秋璇:“啊?这是你想的啊,这不是事实吗?”
陶之芝竖了个大拇指。
牛逼,论磕CP能力,谁也干不过追星女孩,同框就是结婚。
她俩完全没听盛夏怎么介绍的,反正她们对张澍已经是很熟悉了。
吴秋璇在学校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见义勇为那状元暗恋的是我姐。
奈何,并没有人信。
有吴秋璇在,是不会有冷场这么一说的,倒是顾虑插不进去话比较现实。
她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直接又粗暴,像是明星最烦但又干不掉的娱乐记者。
“澍哥,那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初中没有?不可能吧?没关系我不放到网上去。”
“你这么帅为什么不谈恋爱?”
“你什么时候可以出一张EP?”
“学习和长得帅你觉得冲突吗?”
“谈恋爱和考状元你觉得哪个比较爽?”
张澍极有耐心,好像不是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他们在这一刻好像同龄人。
“没。”
“真没。”
“没遇到。”
“那是什么?”
“那你觉得呢?”
“不做选择。”
吴秋璇看看自家姐姐,挑眉低声问:“你觉得我姐怎么样?”
盛夏终于忍不住了,“吴秋璇!”
姐姐不发威,当她是妹妹了。
郑冬柠在一边咯咯笑:“姐姐漂亮。”
张澍又掐了掐郑冬柠脸蛋:“柠柠说得对。”
盛夏:……
一下午闹腾,吴秋璇发完疯陶之芝也不正经,盛夏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真后悔带她们来。
她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呢。
她们三个不知道,她可是知道他伤得多严重,都陪着坐了那么长时间了,肯定吃不消了。
于是率先站起,“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哪里晚了,姐,才四点!”
不说不知道,一说,她们都来了两小时了吗?
他就这么坐着陪聊两小时,还有说有笑。
“不行,回去了!”她斥道。
每次她一强调,语气一重,吴秋璇还是听话的,转瞬就从张澍病床上起来了。
没错,她聊着聊着,见病床空着,就半个身体趴上去了,翘着个腿,自在得像在自己家。
鸠占鹊巢。
张澍也任由她。
四姐妹齐刷刷站起,盛夏对上张澍胶着的眼睛。
哎,怎么感觉来了跟没来一样?
“那我们先走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本以为这么多人在,他只是点点头或者随口答应。
没想到张澍也站了起来,站到她跟前,问:“改天是哪天?”
“啧啧啧。”
“要不我们先出去吧?”
“我们走之芝姐。”
走到半又回头拽柠柠,“柠柠,走,你太亮了。”
盛夏:……
盛夏低头,瞥一眼他腹部的位置,又抬头,“已经好很多了吗,可以这样走路了?”
他站得太近了,这会儿一抬头几乎呼吸相闻。
“嗯。”他答得简单。
盛夏:“那,过阵子可以去参加二模吗?”
“不能。”
盛夏:“嗯?”
“不能走很久,也不能坐很久。”
“那你今天坐了那么长时间……”盛夏轻轻推他的胸膛,想让他躺回去,“快点休息!”
手被捉住了。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你还有没有别的话对我说了?”
别的话。
当然有!
“我的稿子过了,应该收假就能签合同了,这样我能赶上河清大学的审核了!”她笑着,眉眼弯弯,和他分享她的喜悦。
张澍眼睛一亮,手指滑进她指尖,捏了捏,“你真厉害。”
转瞬他又想起什么,笑了一声,“不对,是腻害。”
声音低沉而缱绻。
盛夏羞赧地低下头,目之所及是十指交握的双手,她又慌忙扭过头去。
这一扭,看到了门口小窗上趴着的两个脑袋,见盛夏望过去,赶忙缩了回去。
盛夏……
手心好热好热,耳朵好热好热。
她不能再逗留了。
手指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你快点休息,我改天再来。”
“一定?”
“嗯一定。”
他终于松开她。
盛夏往门口走,走两步又忽然回头,见他仍看着她。
“阿澍,如果我考上河清大学,请你和我,在一起吧?”她开口,语气淡静而坚定。
张澍整个瓷在原地。
盛夏微微抿着唇,随即也不能他回答,拉开门走了。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她知道一定是点头。
张澍往病床上躺,满脑子都是她离开前的那句话。
可是,到底是她想岔了,还是他想多了——他们难道没在一起吗?
还要等大学?
这有什么区别啊笨蛋!
67. 涩女 一觉梦醒,新的清晨。(捉虫)……
留学机构那边停课后, 盛夏能专心投入复习,做题手感也恢复许多,数学和化学错题集竟已满满当当, 换了新的本子。
想想跟张澍怎么学做错题集,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时间过得太快了。
习惯了每周一小考, 两周一大考,二模来临的时候, 大伙已经没有什么考试的紧张感,联考就是这样, 虽然附中内部也还要排名, 但一跟外边比, 心态就不一样了, 多少有点省重点的自傲, 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考试前夜, 下了第二节晚修,盛夏又跟着辛筱禾她们去体验了一把“北门文化”, 这回轮到盛夏付钱。
她们还换了家奶茶店。
“张澍不来参加二模吗?”辛筱禾的室友问。
盛夏:“应该不能来了。”
“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但不能久坐。”
“唉……那他在医院,看书吗?”
“看的。”
“那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女生语气里不无惋惜。
其实大家都明白,别说是受了伤,就说大家百日誓师后这个冲劲,张澍就算健健康康每天好好学习, 都很难一直保持领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辛筱禾安慰道:“再怎么样,澍哥考去河宴肯定是没问题的啦!”
河宴高校如云,河清大学, 海晏大学,是顶尖中的顶尖,别的学校也不差。比如杨临宇自招考的河宴科技大学,也是教育部直属重点高校。
闻言,辛筱禾室友拍她的嘴:“你说的什么话啊,澍哥肯定能上河清海晏的,不用考虑别的,对不对盛夏?”
盛夏汲着甜滋滋的奶茶,有点恍惚,答道:“会的。”
辛筱禾嘴比脑子快,没什么别的意思,这下也不好意思了,赶忙转移话题,搂着盛夏道:“你们一定能一起去河宴的,靠,我好羡慕张澍。”
说罢捧着盛夏的脸,又低头瞥一眼穿着校服所以并不明显的曲线。
“啧啧啧,张澍他不知道吧,你这么有料?”
盛夏瞪大了眼睛,使劲拽走辛筱禾的手,她在说什么啊!
辛筱禾:“恼羞成怒了你们看!”
“夏夏是多少呀?”
辛筱禾:“起码C?”
盛夏在几双眼睛的询问下,点点头。
“无语,这么瘦为什么能C?我也羡慕澍哥。”
这话题一开就似开了闸的洪水,挡都挡不住。
“唉,”另一女生低声,“你们听没听说一个定理?”
“啥?”
“男生那个,中指长度和那个、那个长度正相关?”
“真的假的?”
“还有,那个,喉结越凸,那个、那个直径……”
“卧槽!”
“澍哥那手,我一个女的都嫉妒。”
几个女生心照不宣,抿着嘴也挡不住嘴角上扬的幅度,眼神兴味地看着盛夏。
盛夏刚开始是有点懵的,但是看这窃窃私语的架势,眼神交流中的暧昧,她再迟钝,也隐隐有了猜测,她整个五官都在发烫,眼睛热,呼吸也热。
辛筱禾瞥一眼盛夏,继续加码:“澍哥喉咙里那鸽子蛋……”
“不可说不可说。”
“惹!!!”
“别不可说啊,之前不是你在宿舍说,张澍看着就那个什么特别什么吗?”
那女生连忙摆手:“你在人家女朋友面前瞎说什么!闭嘴,我没说过,没有!”
辛筱禾最坏了:“哪个什么啊?”
“就,那个什么欲,那个特别什么啊!”
“哪个什么欲啊?”
“辛筱禾!你别挑拨,你的杨临宇手也挺长呢?”
辛筱禾:……
女生正得意,想着可算将了辛筱禾一军的时候,辛筱禾挑挑眉,瞬间换了个调调,看着像个久经沙场的宿将,这点计俩完全不看在眼里,“怎么就我的了,再说了,长有什么用,听说长会疼,粗才好。当然两者兼备为上品。”
众人:……
盛夏:……
你辛姐还是你辛姐,惹不起跪得起。
这远远超出了盛夏的涉猎范围。
她是听陶之芝说过,宿舍里卧谈多了,就会聊到一些涩涩的话题,无论这个宿舍表面看上去有多正经。
说想让一个女生变色,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让她住宿。
几个人里,总会先出一个涩女,然后逐渐蔓延。
如果到了毕业还没聊过一次,要么就是刚好踩到概率论的空白,要么就是关系还不到位。
盛夏没住宿过,也没个稍微中间一点的话题让她缓冲缓冲,她是真的整个观念崩裂。
女高中生。
嗯哼。
只能说辛筱禾她们宿舍,关系好好呀。
她这个编外人士整个麻掉了。
这种麻持续了后边一整节晚修。
王莲华来接她的时候,大概见她眼神呆滞,还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她不是身体不适,她是——
她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
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班里女生流行看小说,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几乎传遍全班。
盛夏也看过几眼,觉得动词单一,形容词略显浮夸冗杂,甚至有些词语是生造的。
她认为没有看的必要,便没往下看。
不过大家都很喜欢。
有一本挺奇特的,女生们传阅过后,讳莫如深。
盛夏当时的同桌晚修在看,看着看着整个人就崩得紧紧的,翘着二郎腿笔挺着腰,一动不动。
盛夏叫她好几声都没回应。
盛夏便也凑过去看了几眼。
那些描述——
盛夏至今记忆犹新,遣词造句不算严谨,却画面感十足。
拟声词能占大半篇幅。
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盛夏当即红了耳朵,赶忙移开视线。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触这方面的信息。
这一晚是第二次。
尤其当讨论的对象变成自己和张澍。
不可说不可说。
不要想不要想。
可是当晚,在“正念冥想”的带领下,盛夏还是一步一步跑偏了。
朦胧的梦境里,男生胸膛挺括,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紧扣她的后脑勺,脑袋低了下来——
梦境似有镜头意识。
男生修长的手指、幅度惊人的喉结,都成了放慢的特写。
梦里没有声,没有剧情,也看不见她自己,只有这副映像,反反复复播放。
一觉梦醒,新的清晨。
盛夏密汗涔涔,呆呆望着天花板。
她在干什么?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春/梦?
完蛋了盛夏,你是一个涩女吗?
她甩甩脑袋,用冷水洗脸,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换衣服的时候,竟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胸/.部。
眼前忽然闪过辛筱禾埋头在她胸前狂蹭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
停下来!
王莲华在催促,盛夏赶紧套上宽宽大大的校服,背上书包疾步而出。
看来最近是不能去看他了。
她现在不对劲。
来到教室,投入学习状态,她终于觉得脑子清净了些。
到考试时间,班长催促大家挪座位。
侯骏岐过来给盛夏挪,忽然问:“小盛夏,想不想我澍?”
盛夏猛地抬头。
怎么回事呀?
这么明显吗?
难道心里想那种事情会被发现吗?
侯骏岐见她忽然红了耳朵,有点奇怪,盛夏已经很久没随便红脸了。
但他觉得好玩,低声又问:“想不想?”
盛夏:“不想!”
“真的吗?”
“嗯!”
侯骏岐一副憋不住秘密的样子。
随即看向连廊那边,抬抬下巴:“看,谁来了?”
盛夏下意识跟着望过去。
她梦里的人,从连廊那边过来了,绕到走廊,缓缓靠近。
只不过,和梦里不同的是,他坐着轮椅。
张苏瑾推着他。
很多同学这会儿也瞧见了,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候。
张澍心情很好,看着状态也很好。
“嗯,回来考试。”
“快好了放心吧。”
“你们是缺了我考不好吗?”
“那你给我上点香火钱得了,拜什么文曲星。”
“真拜?求你了,快高考了别整天封建迷信。”
“别吧差不多得了。”
大病一场,他没有功臣的姿态,也丝毫没有弱病的状态,除去坐在轮椅上,他一点没变。
他好像还是那个,懒散嘴毒却人气极高的少年。
张澍的目光穿过幢幢人影,落在盛夏身上。
众人心照不宣,四散开来,给二人的目光腾出一条宽敞的路。
盛夏稍微移开视线,却不凑巧,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而他因为坐轮椅,视线偏低,这会儿是微微抬起头的。
那喉结锐利得像刀锋。
直直戳破盛夏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她的耳朵更红了。
“盛夏害羞了。”
“哈哈,是诶。”
“他俩是好了吧,这样也脸红吗,不会吧?”
窃窃私语声中,考试预备铃响了,众人纷纷按照学号落座。
张澍不方便进教室,和走廊一位同学换了座。
好巧不巧,就在盛夏右前方。
盛夏刚落座,张澍从前边扭头,“怎么看见我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腹部不能动,所以只是扭着头,盛夏看他动作辛苦,提醒说:“你别动啦。”
“哦,行,那你过来。”张澍转过头去了。
身边同学:……霸道病号爱上我。
盛夏念他身体不适,还是到了他跟前,问:“你能行吗?坐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张澍眉头紧了紧,眼神有一丝深沉。
“我行。”他回答。
盛夏:“那你别忍着,要是疼了就结束,别继续做了。”
张澍看了她好几秒,微微笑:“不会的,会做完全套的。”
不知怎么,她感觉他神情里带着一种胶着,黏黏腻腻的。
盛夏本就心猿意马,不能再看着他,嘱咐道:“别逞强。”
张澍:……
辛筱禾在教室内靠窗一排,竖耳朵听完:无语了,这到底什么限制级对话。
监考老师来了,盛夏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却仍忍不住停留在张澍身上。
他穿着黑T,低头写字的时候,脖颈后边的脊柱凸起,像是匍匐备战的凶猛的兽。
“张澍那个什么欲……”
打住!
写完名字还不让答题,张澍习惯性开始转笔,盛夏写完学号信息,抬眼就是他的转笔动作。
水性笔在他瘦长的指节间灵动地旋转、移动,最后回到原点,循环往复。
他的指节也跟着上下起伏。
“考试开始,考生开始答题。”
这一声提示音似救命稻草,盛夏迅速低头,进入阅卷状态。
心跳快得不能自已。
走廊外,蝉声渐沸,吵得人耳鸣。
万物欢腾的夏天真的来了。
68. 道歉 夏夏软绵绵。
盛夏写完作文, 还剩几分钟,她仔细观察张澍,因为肩头有伤, 他左胳膊不能抬起, 也就不能压着卷子, 试卷一直晃动,所以他写得很慢。
考试结束, 老师过来收卷,特地瞥了一眼张澍, 神情颇为惋惜。
也因为收卷的动作, 盛夏看到了他的作文, 只写了几行, 估计刚刚开头。
考完试张苏瑾来接张澍, 他需要回去吃药打点滴, 下午再过来。
这来回很折腾,但也没办法。
盛夏饭后去逛了圈文具店, 想买个砚台,却没找到,于是又打车去一方书店。
再进到一方书店,盛夏总觉得心有戚戚。
恢复正常营业后,书店人气不减反增,工作日也不少人在。
老板被砍伤胳膊,不算太严重, 但也还挂着脖,看见盛夏,较之前更热情了。他询问了张澍的伤势,又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当日的情景, 直听得盛夏密汗涔涔。
这么一聊,盛夏回到学校已经来不及午睡,直接去了教室。
张澍掐着考试点到的,看到桌面的砚台,愣了半晌,又瞥见底座上没来得及撕的价签,明晃晃印着“一方”商标。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送的。
历史有点惊人的相似,他不由想起那本刑法书。
张澍扭头,轻声道:“到我这儿来一下。”
这话虽然没主语,边上同学也都知道是叫谁。
快考试了,监考老师已经来了,正在里边展示密封卷子,盛夏猫着腰悄摸蹲到他身边,“怎么了?”
她蹲着,比他坐着要矮一些,张澍低头还是够不着,只能捞过她的脑袋,耳语:“我会好好写完,你专心考试,不要再看我,我紧张。”
话音刚落,一道咳嗽声传来,盛夏连忙摆脱他的手抬起头,只见监考老师捧着试卷盯着他们,表情是一整个大无语。
盛夏一慌,连忙又猫着腰回到自己座位,使劲深呼吸,努力屏蔽周围兴致盎然的视线。
试卷发下来,盛夏填完名字学号,下意识又想抬头看他,想起他的话,又生生忍住。
奇怪,他后脑勺有眼睛吗?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呀?
有砚台压着试卷,张澍总算恢复了点做题速度。
但盛夏没再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写完,因为除了语文,其它科目她都没有这么游刃有余。
张澍回来参加考试的消息第一天就传遍年级,考完等改卷的几天里,大伙都在猜测,他能不能稳住第一。
出成绩的前夜,连陶之芝都发来消息,问张澍的情况。
不止附中关注着,其他学校也都盯着呢。
出事之后,张澍的影响力更甚,盛夏有时候也会做假设:如果她没有转到附中,现在应该也已经听说张澍的名字了。
盛夏回复陶之芝:“他会竭尽全力,考他目前能力下最好的成绩。”
她亲眼看到他作文只写了几行,第一是绝无可能了。
事实确实如此,但众人还是不敢相信,张澍只考了附中三百多名。
语文不及格,数学在高分段,但也不算多高,英语148分,理综表现平平。
食堂里、水房里、走廊各处,甚至网络上,唱衰张澍的声音不绝于耳。
盛夏都能听到不少。
有些人看见她,立马住了嘴,等她走远又开始讨论起来。
“张澍真的太可惜了,就因为要救那个转校生,真的是!哎烦死了,本来附中今年可以出个断层分数的状元的。”
“谁说不是啊,哎,真的太可惜了啊?”
“而且就冲张澍那个条件,高考分数一出,绝对网红好吗?”
“附中多少年没出这么个人物了。”
“你说,等张澍养好伤,还来得及吗?”
“肯定来不及了啊,我觉得他估计985末流都难了,咱学校三百多名,市里已经查无此人了,更不要说到时候省内排了,张澍已经不行了,学校肯定也放弃他了。”
“哎,越说越可惜,毫无关系都会生气的程度。”
盛夏站在水房门外,身体僵直。
直到两个女生从里边出来,直直撞上她,她仍一动不动。
那两个女生面上先是一慌,随即又无所谓起来,走过盛夏身边时,甚至撞了她一下。
盛夏扭头,冲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道:“请你们道歉。”
俩女生扭头,挺惊讶的,随后,打头的女生向盛夏走过来,好笑地看着她,“为什么道歉?我说得不对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张澍会受伤吗?会从全市第一变成现在这样,查无此人吗?你自己多罪恶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个扫把星!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盛夏没那女生高,所以微扬着下巴,直直盯着那女生,“我说的不是跟我道歉,是跟张澍道歉。”
俩女生互看一眼,又轻蔑地看向盛夏,一副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表情。
盛夏:“你认识他吗,你了解过他吗?没有人有资格说他来不及,没有人有资格说他不行,请你们道歉!”
打头的女生是确实被震惊到了。
同在一个楼层,对盛夏也算是熟悉,来来往往接水、上洗手间总能碰到,偶尔听到她和同学聊天,也是温温柔柔的,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可这淡静的眼神,冷冽的语气,确实令人始料未及。
“请你们给张澍道歉!”
盛夏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但仍旧铿锵。
呵,不过是纸老虎。
那女生想着,笑了一声,伸手就推了一把盛夏,“要你管!你有什么资格?我说他又怎么了,关你屁事?”
盛夏稍稍后退一步,站得笔挺,那女生仗着身高优势,步步逼近,又推了她一把,“你这个公害,在这装什么逼?”
女生推一把,盛夏就微微后退一步,终于,退到了台阶边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盛夏在她再度伸手过来的时候迅速往边上避让,那女生没推到她,一个重心不稳,踉跄着往阶梯下栽去,伴随一声高亢的“啊——”,那女生摔了个狗啃泥。
阶梯不高,只有两三级,下边是青草地。
重伤不至于,但绝对是疼的。
那女生的同伴连忙下去扶,“怎么样怎么样?”
女生翻滚着坐直,嘴里“嘶嘶——”叫唤,抬手一看,俩手掌都擦红了,下巴还沾着一点泥巴,她愤愤然看着盛夏,“你!”
“你道歉!”盛夏抱着水杯,仍是重复着,眼角忽然淌下泪水,过于突然和汹涌,以至于泪水形似静止。
盛夏艰难地吞咽,想把顶着喉头的东西给咽下去,但是徒劳。
因为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听到“查无此人”这个词,她觉得心脏被人扎了一道口子,喷薄而出的无名物死死顶着喉头。
太难受了。
耀眼的少年,怎么可以被这样形容?
两厢胶着,路过的同学纷纷围观,有人跑去六班通风报信,侯骏岐风风火火就跑来了。
鬼知道他听到“盛夏被人欺负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盛夏要是怎么了,他怎么交代?
临了看到这么一幕: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女孩站在走廊边,居高临下看着阶梯下边狼狈的两个女生,抱水杯的动作神似交插着手臂,整个气势汹汹。
这到底谁欺负谁?
侯骏岐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拍照。
周围同学:……
那女生不甘,斥道:“摔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哭,最看不惯你这种女的,就知道哭!你哭你就有理吗?”
侯骏岐这才注意到盛夏在流泪。
围观的同学们也是。
一方面是因为她站在最前边,一方面是她的高姿态,已经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在流泪。
盛夏太过专注,没注意到侯俊岐过来了,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罩住了她,侯骏岐站在她跟前,伸手把她护在身后。
张嘴就轻飘飘道:“因为她看到了脏东西,要洗洗眼睛。”
周围传来一阵窃笑。
那女生哑口无言,对上人高马大的侯骏岐,连瞪视都不敢了。
动静太大,政教主任来了,几个人都被带去了办公室,围观人众作鸟兽散。
搞清来龙去脉,政教主任就把他们都放走了,但还是出于偏向“伤者”原则,让那两个女生道了歉,又叫王潍把盛夏和侯骏岐领回去批评教育,然后在走廊站一节课,面壁思过。
侯骏岐嘴里念着:“什么年代了面壁思过?你搞复古来的吧?”
政教主任气不打一处来,王潍赶紧上来把人拉走了。
盛夏这辈子都没被罚站过。
但她站得心甘情愿。
她是该面壁思过——竟与庸人论短长。
如果谁都能懂张澍,他该有多普通?
“尘泥怎解冰心洁”,她怎么忘了。
-
晚上,盛夏带着张澍的卷子去医院。
除了王潍,别的老师都不知道她停了留学机构的课,所以晚修她不在,基本也没人在意。就算是这样,盛夏还是因为翘课而心慌。
她只是顾不上了,她想马上见到他。
卷子虽然没拿到,但是学校督学系统上都有分数条,张澍肯定已经知道成绩了。
他从分文理之后,就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吧?
登高又跌重,这得是多大的打击?
盛夏尝试过设身处地,但她知道,谁也没办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知道他会不好受,但从小窗看过去,瞥见他落拓失意的样子,还是心口一紧。
他坐在张苏瑾给他准备的书桌旁,正看着手机出神,头发凌乱,像是极其烦躁时被反复抓挠,他唇边还冒出了胡茬。
这是盛夏第一次见长胡子的张澍。
有点陌生。
盛夏顿时又眼热,心疼得无以复加,但她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张澍以为是张苏瑾来了,没怎么在意,等人走到近前,他闻到一阵馨香,才猛然抬起头——
她怎么来之前不告诉他?
张澍有点懵。
手机黑掉的屏幕映着他的模样,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张澍手一松,手机“哐当”掉落在桌上。
许是碰到了开机键,屏幕又亮起来,上边是督学系统的页面,分数条被他放大,正停留在语文成绩上,一个巨大的“78”分格外刺眼。
“你怎么来了?”他无意识问道。
他好烦。
其实他住院期间都挺随便的,经常好几天不刮胡子,只有她要来了,才会简单收拾一下。
因为他没法弯腰,而护工是个男的,平时给他擦脸他都觉得别扭,刮胡子就更别扭了,他很不喜欢自己的下巴被一个男人捏来捏去。
于是只能尽量减少刮胡子的次数。
刚开始他姐还给他刮,有一次被卢铮看见,直接明令禁止。
虽然张澍觉得无语至极,但换位思考,如果盛夏给她弟弟剃胡子,他也绝对受不了。
虽然她没有弟弟。
这……
她怎么突然来了?
她那么爱干净,得嫌弃死他了。
“来给你送卷子。”盛夏答。
他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果然,连看都不看他了。
这是真的嫌弃了?
张澍把卷子放一边,站了起来,盛夏连忙扶住他,张澍身体一僵。
因为忽然的靠近,她没有掌握好距离,整个贴着他的胳膊。
张澍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挤压了一下他的手臂,那感觉从未有过,像是棉花糖?不,不像,不够像。
他呆住。
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夏夏软绵绵。
这备注的用词精准度,辛筱禾当世文豪。
69. 回帖 他女朋友很漂亮的,还命里带点旺……
张澍已经能自己行走, 其实不需要扶着。
只是躺下的时候扯着腹部会疼,他皱眉,盛夏也跟着皱眉。
盛夏:“做题的时候, 伤口疼吧?”
一坐就是半天, 怎么受得了。
张澍瞥见她的表情, 好像明白了,她忽然过来, 是因为他的成绩。
“没有,”他老实回答, “做题的时候忘了。”
她知道, 他既然去了, 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语文只是因为写得太慢了, 我算了算, 如果你这次语文成绩到120分的话,情况就好很多, 你别太担心……”
张澍下意识道:“好很多是多少?”
再好,对比他以往,也都是不好。
盛夏还未想好怎么劝慰,张澍开口:“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目标,我能考完,已经是这个阶段的胜利。排名只是一个参考,它能用来明确自己的定位, 但太过在意它,对提升毫无益处。”
盛夏被他眼底的坚定感染,也点点头。
张澍瞧她:“你怎么样,成绩?”
盛夏这次考得不错, 高出一本线二十多分,维持了之前的最高水准。特别奇异的是,她考数学的时候,那么困,可成绩却出乎意料的好。
“还挺好的。”她只能这么答。
“看来,这下担心去不了河宴的,变成我了。”他笑道。
原只是随口调侃,竟不知她如此在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一脸歉意地望着他。
他赶紧转了话锋道:“没事的,我还半个月就能出院,我有分寸。”
盛夏眉头稍稍舒展,诚恳道:“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
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对,这样好像,她觉得自己多厉害似的,他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比她成绩好啊?
张澍摸了摸下巴,一副仔细思忖的模样,“还真有件事,你得帮帮我。”
盛夏:“嗯?”
“刮胡子。”
盛夏:……
刮胡子?
“帮我刮胡子,三四天没刮了。”
“我,我不会呀?”她讷讷道。
“我教你。”
“……”
几分钟后,盛夏端着一小盆水,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水放床头柜,先毛巾擦擦脸,涂上剃须泡,勇敢下手就行。”张澍在一旁言简意赅地指挥。
盛夏放下水盆,盯着手里的刮胡刀出神——她明明在洗手间看到电动剃须刀了呀?那个好像不需要这么麻烦吧?单手就能操作,基本不用弯腰。
“那个,电动的……”她还是提出疑惑。
张澍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个不是我的。”
搞笑,那玩意嗡嗡嗡响,吵死了。
盛夏:“喔。”
她把毛巾拧个半干,又为下一步犯愁,直接蒙上去一顿擦?还是先照顾细节,眼角嘴巴?还是让他自己擦擦?
毕竟他有一只手还是活动自如的。
正为难,张澍道:“不靠近点怎么擦?你手有这么长?”
言下之意,是不想自己擦了。
盛夏俯下身,“那,那你闭眼。”她提要求。
张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再一次惊讶,怎么会有人皮肤这么好,白净得像没有毛孔。
也不知是不是他鬼迷心窍,他总觉得她自带一股香气,很难形容的一种香,他从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以前坐一块,隐隐能闻到,没现在这么明显。
“不要。”他答。
她主动靠近的机会很多么,为什么不看?
盛夏看见他眼皮缓慢掀起,目光从她的下颌开始游移,经过嘴唇,鼻尖,最后落进她眼睛里。
四目相对,莫名胶着。
盛夏连忙把视线移到毛巾上,也不跟他多理论,认认真真开始给他擦脸。
她动作过于轻柔,张澍只感觉像挠痒痒。
擦到嘴唇,她仔细避开唇瓣,指尖包着毛巾,描过他唇边轮廓。
张澍倏然嘴角一扯,笑了笑。
盛夏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停顿,瞥他一眼,随即又继续……
不过停顿那么一下,空气仿佛在升温。
盛夏观察他青浅的胡茬,神思飘飞。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相差这么多,他们会长胡子、喉结,而女人都没有,女人有别的——
打住。
她放下毛巾,拿起那罐形似喷雾的东西,“这个,挤出来就行吗?”
“嗯,哪里有胡子就涂哪里。”
她往手上挤了一点,滋滋的声音显得很突兀,不如说,因为她神经紧张,一切声响都令她草木皆兵。
她缓慢上手,往他脸上抹。
肌肤触碰的当下,两人皆是神情一变。
张澍身体瞬间紧绷,微瞠的眼,目光炙热。
盛夏感觉他像是个电极,一触及就滋滋过电,她整条手臂都麻了。
不留神手一抖,泡沫落在张澍胸口,她手忙脚乱拿毛巾擦掉,又跑到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把他脖子团团围住。
他像戴了个围兜。
盛夏抱歉道:“不好意思,我……”
“你做得很好了,别急。”
“……”
她是想说,不好意思她不行,请他自己涂一涂的。
“没事,再抹就是。”他微微抬下巴,方便她涂抹。
这动作像是邀请。
盛夏硬着头皮,又挤了些,从他腮处开始抹。细看下来,男生胡子的范围还挺离谱,嘴边比较密,周边稀疏一些,下颌线下边也有一点点。
她还以为胡子只长在嘴边。
这回她把他的脸想象成蛋糕胚,把奶油抹匀就行,如此果然自如许多。
张澍低眉,目光把她的五官描摹了无数遍。
灯光下,她长睫忽闪,在眼下覆盖一层阴影。
整个人恬静、柔和。
她好认真,认认真真摸他的脸。
这么想着,腹腔升腾起一股燥热,张澍喉结滚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刮个胡子像打了场仗。
前期备战过于艰难,到了后来正面进攻,反而没了紧张感,只想速战速决。
刮胡刀在她手里像致胜的武器。
刀片所过之处,剃须泡被推走,露出洁净的肌肤,她竟觉得很舒爽。
“疼吗?”
“没刮到吧?”
她时不时问。
“不疼。”
“没。”
他配合度满分,抿嘴巴抬下巴侧过脸,极其乖巧。
她顺顺利利刮完,还无师自通地把泡沫卷进毛巾里……
然后她双手轻托他的脸,左右看,好干净,好有成就感。
她不由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嫣红的唇,无暇的肌肤,纯粹的笑靥,一切都近在咫尺,张澍只觉光线忽明,天使降临。
非常俗气的形容,却是张澍的第一想法。
他想要亲近。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细思,身体已经率先行动,就着她俯身的姿势,他抬手轻松就搂住了她的腰。
盛夏呆住了,猛然抬眼。
他只是浅浅搂着,并没有贴近和进一步动作。
可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更显得暧昧不明……
而她正捧着他的脸,见他神态也有一丝不可思议和慌乱无措。
明明,在操场那一晚他们有过更深层的拥抱,可是远远不及这随手一搭来得叫人惊惶。
如果那晚是情绪的宣泄,当下的触碰就是清醒的试探。
一个躺着,一个俯身。
姿势过分旖旎。
盛夏感觉她的腰不会动了。
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她想直起身,但是僵了,思维好像指挥不了身体,整个掉了拍。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叩叩”两声,门被意思意思一敲,打开了。
大概是盛夏站得太靠床头,小窗压根看不见。
来人没想着里边有别人,忽然停下脚步。
盛夏猛然直起身,和护工茫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盛夏回想刚才的画面,刚才,刚才她那个动作,就好像是她要亲他!
不是啊!
不是的啊!
盛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医院,车都是张澍给她打的,过程中他眉目间那隐而不发的笑意愈发外显。
一路她都处于一种像是发烧的状态,于是没回班里,打电话让王莲华提前来校接她。
回到家盛夏开始研究张澍的试卷,她复印了一份。
语文自是不必说,失分缘由很明显,卷面不够整洁,阅读题答得过于简略,扣分重灾区。
英语除了作文全是选择题,他写得比较顺。
数学,卷子被画得乱七八糟,可以想见,他没用草稿纸,可能手不够用觉得麻烦,答题纸上也不算干净,写错了也没用修正带,直接大片划掉,空间不够,最后写得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清。
理综也一样。
看卷子就感觉,他写得不顺。
她把他的错题都整理出来,准备等讲解的时候给他录视频。
他在这个分数段,她能为他做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学得轻松一点。
整理完竟已凌晨,盛夏不由想起此前他为她整理附中过往的卷子,那么多套,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
她在心底里打气,为他,也为自己:我会让你行的,阿澍。
盛夏不能总跑医院,侯骏岐跑腿,三天两头给张澍送近期试卷。
讲解卷子的时候,盛夏听得尤其认真,老师说的答题思路,甚至题外点拨的话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然后把笔记和视频配套发给张澍。
他还有不清楚的,会打视频或者语音来问。
盛夏刚开始也解答不清,为了给他讲,她先跟老师问清楚,然后在脑子里自己讲解一遍,再给他讲。
赖意琳夸她:“你这问题问的,都很有针对性啊,这样下去,估计不用自招也能上985了。”
盛夏坦白,是给张澍当传声筒罢了,学霸问问题的切入点都很不一样。
赖意琳惊讶道:“这些他都不会?”
盛夏:“有些是,有些,他说会了但还不太清晰。”
赖意琳若有所思,笑了笑:“这样啊,那你好好传声吧。”
4月20日,河清大学强基计划发布公告,公示入围考核名单。
古汉语文学专业通过强基计划拟录取人数3,入围考核人数1.
全国只有盛夏一个人入围。
只要能够考过一本线,并在投档之前出书,录取就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
盛夏忙得忘了时间,没及时查看,她是从盛明丰口中得知的消息。
盛明丰说:“全国就只有你,说明你在这方面确实突出,但全国就只有你,也意味着冷门,爸爸仔细了解过,这个专业是新成立的,就业前景未知,即便是参考汉语言文学专业,也不算乐观。”
盛夏:“如果是做文字研究的话,我觉得我可以做一辈子的。”
盛明丰不置可否,只道:“留学那边给你留着,高考结束再做决定也不迟。”
虽然他坚持他的想法,但这话也就等于,把选择权完全交到盛夏自己手里了。
王莲华很惊喜,又有点怅然,嘀咕了一句:“怎么已经感觉你要离开我了。”
最后嘱咐她,别分心,好好准备高考,就当做没有这回事,考出最好的成绩。
盛夏应下。
她感觉父母都有点变了。
王莲华,没有那么强势了;盛明丰,好像也从柔里带刚变成刚中带柔了。
是激烈的矛盾已经被时间渐渐磨平了吗?
似乎没有。
他们还是针锋相对。
但是他们都在听她说话了。
在认真地听她说话,考虑她的意见了。
她不再是他们拉扯的一团橡皮泥了。
是因为,她长大了吗?
-
天气越来越热,晚霞越来越晚,风都裹着一股躁意。
夏日限时供应的青瓜汁上市了,盛夏吃过晚饭买了一杯,心满意足回教室。
通常晚修前半小时,高三教学楼和高一高二形成鲜明对比。
前者鸦雀无声奋笔疾书,后者沸反盈天嬉笑唱和。
今天的六班却不同,大伙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
见盛夏进教室,个个望向她。
李诗意拉盛夏坐下,把手机递给她,“看,张澍在线怼傻逼!”
屏幕上是一个博主截的图,足足有九张。
博主文案:【笑不活了,在信风看到这个号一直在评论,没想到是本人@SHU_abcdef,我喊你一声南理怼王你敢答应吗?】
“信风”是附中学长开发的社交小程序,在附中是比贴吧、微博都火爆的存在。
可以匿名发帖,但是评论会显示昵称。很多人用来表白,所以也被叫表白墙。
这条微博的截图就是昵称为“”的用户最近发的评论合集。
匿名贴:【李涛,张澍真的不行了吗?这结局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吧?】
——SHU_xxrmm:张三,信风真的不行了吗?这帖子算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人家再炒作炒作就出道了,谁在意一个状元?他什么出院啊?我赌又要上新闻。]
——SHU_xxrmm:他下周就出院,你这么关心你爹是要去三拜九叩晨昏定省吗?
[很难了,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多月从三百名到状元。]
[我觉得行,张澍YYDS]
[楼上是暗恋张澍的脑残吧,都这样了还能吹?]
——SHU_xxrmm:楼上是嫉妒张澍的弱智吧?都这样了还能吠?
匿名贴:【张澍真的是为了救他们班那个女的被捅伤的?那女生可怎么有脸呆下去啊?是我我反正不行,愧疚得要死了。】
——SHU_xxrmm:张澍真的是被楼上这个造谣的人捅伤的,这人可怎么有脸发帖子啊?是我我反正不行,愧疚得要死了。
[是啊,上周他女朋友不还因为这个和两个愤愤不平的女生打起来了,跟演偶像剧一样。]
——SHU_xxrmm:是啊,上周他女朋友还因为这个和两个造谣的女生讲道理来着,跟对牛弹琴一样。
[不是,是认错了,以为书店那女的是他女朋友。]
——SHU_xxrmm:我女朋友美若天仙哪来这么多像的?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我女朋友,谢谢。
[他女朋友蛮漂亮的,就是命里是不是带点什么?]
——SHU_xxrmm:他女朋友很漂亮的,还命里带点旺夫。
匿名贴:【哇,是张澍在回那些陈年旧贴吗?】
——SHU_xxrmm:对,是张澍在回那些歪瓜劣贴。
……
……
盛夏一页一页翻着,还有许多,简直叹为观止。
他自己的一些表白贴,他没有回,但提及“女朋友”的贴,几乎都回了。
在他这,她总算学到什么叫做:以牙还牙。
他这牙用得也太顺了点?
他这女朋友是不是叫得太顺了点?
还有他这昵称是什么啊?
70. 班对 《婚姻法》?
张澍回校前一晚, 王潍秘密筹备了欢迎仪式。
仪式延续了他虽土但嗨的风格,每个人发了俩小红旗,准备夹道欢迎。
班里还挂起了横幅:[欢迎英雄回家]。
盛夏和辛筱禾站在横幅下, 头顶仿佛有乌鸦嘎嘎飞过。
辛筱禾:“他觉得张澍会喜欢这种东西吗?这是他自己喜欢吧?”
盛夏:“但这是王老师用私房钱办的呢?”
辛筱禾:“嗯, 确实令人震惊, 估计张澍真的让他骄傲坏了,带个平行班捡这么个宝贝, 我猜,他以后每一届学生都会听他念叨好几遍, 我以前有个学生巴拉巴拉巴拉……”
有画面感了, 盛夏没忍住笑了声。
王潍还让盛夏提前刺探情报:张澍几点来。
回到家盛夏给张澍发消息:“你明天几点到学校呀?”
宋江:“怎么, 你有什么惊喜准备给我?”
盛夏:……
呃, 他还挺敏锐。不过, 可别是惊吓才好。
“嗯, 有个小小礼物。”她避重就轻地回。
宋江:“这回是什么?”
盛夏:“不告诉你。”
宋江:“惊喜?”
宋江:“搓搓手.jpg”
宋江:“不过很难有什么惊喜能超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了。”
盛夏:“……”
盛夏:“你几点到校呀?”
宋江:“大课间吧。”
盛夏:“这么晚么?”
宋江:“嗯,有点事。”
-
次日大课间, 出操的学生都已经回班了,还不见张澍的踪影。
六班的人没去早操,在走廊等半天了。
王潍还抱了束花来,准确地说,是一朵花。
一朵巨大的向日葵,中间已经长了瓜子,能吃的那种。包装倒是层层叠叠, 挺精致。
有人吐槽:“老师,就一朵?也太抠门了吧?”
王潍睨一眼学生:“你懂什么,这叫一枝独秀,向日葵多好, 阳光正能量!我特意挑的这。”
“难道不是因为便宜?”
王潍:“瞎说八道。”
“来了来了!”都快上课了,盯梢的同学才跑回来通报:“张澍来了,就是,还带了人……”
带了人?
大伙朝连廊望去,只见张澍一身校服,清清爽爽,精神气很好,他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话筒。
是记者吗?
话筒上鲜亮的台标提示:南理广播电视台。
“哇,搞这么大阵仗?”
“澍哥不是一直没接受采访吗?”
“他不也一直没回过信风?”
“大概是因为那天盛夏气哭了吧……”
“辟谣跑断腿。”
众人窃窃私语间,张澍一行人已经来到走廊入口,只见同学们举着小旗子围在走廊两侧,像等候多时了。
双方都被对方的阵仗吓一跳。
还是记者反应敏捷,赶紧吩咐摄像师:“快拍!”
张澍走上台阶,“这是干什么呢老王?”
王潍回过神,把花往盛夏怀里一塞,嘴里念叨着:“我可不要上电视……”
然后钻到人群后面,拍侯骏岐胳膊:“喊起来啊!”
侯骏岐:“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六班众人懵了两秒——早知道还不如设计一个口号了,这都什么土嗨玩意?
但大伙还是配合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喊着喊着,大家也都忍不住笑,越笑还越喊得大声,完全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架势。
小旗子越摇越来劲,还都往前凑,画面一度混乱而失控。
闻声出来围观的隔壁班众人:……
张澍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惊喜——惊吓与喜感。
他转头对记者无奈笑笑:“要不这就别拍了。”
记者笑盈盈:“拍,怎么不拍,多可爱的同学们,多好的素材!”
本来该采访的都在校门口录完了,需要再拍几段张澍在班里学习的素材,最后采用的画面估计也就一两秒。
现在这场景,可太丰富精彩了!
张澍被簇拥在中间,有亿点点尴尬。
不知道谁推了盛夏一把,“澍哥,咱还有鲜花呢!”
随即众人高声起哄,盛夏不止亿点点尴尬。
张澍的表情变得兴味盎然。
站在那微微笑等着。
盛夏硬着头皮,把花递出去,“欢迎你回班,这是王老师给你准备的花。”
张澍凑近一步,揽过花束,那动作,在拥挤的人群里,就像要去抱她一样。
而他的手,在花束下,覆盖住了她的……
盛夏一惊,抬眼对上他脉脉的目光。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还有摄像头。他怎么能就着交接花束的动作,抓她的手?
盛夏猛然抽开手,完全把花推到他怀里,赶紧缩到人群里,她垂着脑袋,听见周围起哄声更甚了。
铃声一响,闹腾过了,众人消停下来,这节是赖意琳的数学课,电视台的人拍摄了几段素材就离开了,没有影响教学秩序。
赖意琳全程围观欢迎仪式,临了还调侃:“张澍,看见你们王老师专门给你准备的横幅了吗?”
哄堂大笑。
张澍早就看见了,这会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称赞”道:“老王真是个人才。”
-
张澍的回归,让班里热闹了一上午。
虽然他不久前回来考过试,但来去匆匆,人也疲惫,大伙都没打扰他。
这下好了,每个课间,座位旁边都围着一圈男生。
聊的主题也是五花八门。
盛夏经过,放弃了凑上去的念头。
最后一节课间,她再一次接水经过,被叫住了。
“盛夏。”
是张澍叫她。
周围男生的眼神也都戏谑起来。
她扭头,用眼神发出疑问:怎么?
“礼物呢,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张澍问得自然而然。
“哦哟哟哟~”
“礼物哦,是什么啊?”
“哇……”
一群男生开始起哄。
好幼稚啊!
盛夏不打算被围观,回道:“没有礼物,骗你来学校的。”
张澍:……
然后她就搂着辛筱禾的胳膊,双双接水去了。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澍哥别气馁,老王有礼物。”
“哈哈哈哈!”
辛筱禾憋着笑,感慨地看向盛夏:“有班对可真好呢?”
磕cp都不用花流量。
“不要瞎说!”盛夏强调。
辛筱禾知道她害羞,更不打算停下了,忽然问:“哎,你看张澍回怼表白墙上的帖子了吧?”
盛夏点头。
辛筱禾:“知道他昵称什么意思吗?”
盛夏摇头。
辛筱禾凑近她耳朵,一字一句念:“XXRMM,夏、夏、软、绵、绵。”
然后如愿看见盛夏的耳朵白里透红,眼睫毛眨巴眨巴,呆住。
“他无耻呢,抄袭我,不过,怎么他也知道啊?他也……”感受过了?
盛夏又羞又愤,抬手就打:“筱禾!辛筱禾!”
辛筱禾跑远:“哈哈哈哈哈哈有班对可真好呢!”
“……”
“放心,我没告诉任何人!就只是卧槽的时候说漏嘴了而已,身边也只有岚岚和小麦而已啦——”
岚岚和小麦,辛筱禾的两个室友。
也是她们北门聚餐的主要人员。
盛夏:……
辛筱禾:“真的,放心,她们不是普通人,她们是嗑.药.鸡,这种物料一定会独家保存。”
盛夏:……
无语之情,溢于言表。
-
中午好不容易再次“团聚”,一张饭桌上,只有侯骏岐露着笑脸。
张澍和盛夏各自闷头吃饭,谁也不理谁。
侯骏岐不明白,脑内闪过无数八点档狗血剧集介绍:历经磨难至死不渝的两人,为何明明相爱却又形同陌路?
僵局在一顿饭结束时被打破。
原因是张澍站起时,不知怎么扯着腹部了,忽然“嘶”的一声呼痛,一手撑桌,一手捂肚子,五官都拧在一起。
盛夏连忙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惊慌道:“怎么了?”
“伤口还没好全么,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回事,疼不疼啊?”
张澍一只手臂顺势搂住她的肩。
盛夏一惊,目光质询。张澍又虚弱下来,整个摊在她肩头,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样子。
盛夏只好撑着他。
侯骏岐:……
兄弟,苦肉计,好俗,八点档已经不这么演了。
盛夏一直撑着他到了文博苑小区门口,才后知后觉,刚才跟在身后的侯骏岐已经走了。
就这么不关心好兄弟的伤势吗?
“还、还疼吗?”盛夏开口。
张澍:“还有一点。”
“那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或者你回来的时候,带了药吗?”
“带了。”
“那回去按时吃。”
“哦,”张澍忽然站直了,“原来真的没有礼物。”
盛夏看着他瞬间挺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气又好笑。
他至于吗?
“以后不能用这个骗我。”她强调。
张澍瞥见少女严肃的模样,收敛了表情,“好。”
这方面,她是真的很紧张。
盛夏睨他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张澍眉头舒展,嘴角轻扬。
他接过,觉得盒子有点眼熟,没多想,顺手打开。
他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盒子里躺着一对护膝。
和她之前送他的那双,是一个牌子的,就连这盒子也一模一样。
他望向她,眼神问询:?
盛夏微微笑着:“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可以用上它。”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之前体育课看到,他的护膝磨毛了。
虽然上一次,护膝下那本刑法,成了张澍的阴影,但她这样笑盈盈看着他,他只觉得,下边就算是本民法,他也高兴。
可他嘴上并不放过调侃她的机会:“下面还有东西对吧,是什么,《婚姻法》?”
盛夏笑容僵住:……
他笑了声,已经拿开护膝,看到了下边的东西。
不是书册,更不是法条,是信封。
粉色的信封。
这种信封张澍见多了,他刚醒她就拿了一沓去慰问他。
张澍忽然想笑,望了望天,“盛夏,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你再给别人递情书试试看?”
盛夏怔,眼看他表情从欢喜到无语,她有点无辜。
她感觉更难为情了,垂着脑袋,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这,这是,我写的。”
71. 情书 他是我的玫瑰,也是我的小王子。……
张澍的采访当晚就播出了。
正是晚修前的时段, 几乎每个班的屏幕上放的都是南理新闻。
标题:见义勇为少年张澍回校备战高考,受同学热烈欢迎。
“下面来看详细报道”的话音刚落,屏幕立刻切到六班走廊上小旗挥舞, 同学们高呼“热烈欢迎”的画面, 盛夏送花的画面只匆匆闪过, 也且没有拍到脸。
盛夏在台下,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比较严肃的媒体。
随后是张澍在校门口的采访内容。
记者:“很久没回学校, 现在心情激动吗?”
张澍:“上学有什么激动的,上学很辛苦……但非常期待见到老师和同学。”
班里一阵哄笑。
“澍哥不小心说了实话哈哈哈哈!”
“居然没被剪掉!”
记者:“距离高考已经不足50天, 有信心吗?”
张澍:“竭尽全力, 不后悔就行。”
记者:“对于高考, 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张澍:“还是不后悔就行。”
记者:“你的见义勇为感动了很多人, 今年你入选了南理十佳青年候选名单, 你怎么看呢?”
张澍:“感谢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怀, 但见义勇为谈不上,那天对我来说只是意外, 路过,然后碰到了,我觉得我能活着回来,才冲上去的,有考量的。”
记者:“许多人路过了,但是只有你在逆行。”
张澍:“可能我身体好,反应比较快而已, 我相信在有自保能力的条件下,任何一个南大附中的学生路过,都会这么做,因为我们校训就有厚德、博爱。”
之后又切到张澍上课学习的画面, 画外音是祝他高考顺利之类。
这条新闻一过,大伙就关了电视。
班里陷入讨论。
“澍哥牛逼,还顺便夸了一下附中,招生办得给你打钱!”
“十佳青年,那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功德簿,光荣啊!”
“到时候市长给颁奖的!”
“哇。”
辛筱禾凑到盛夏耳边:“他说只是路过,是想辟谣网上说,他是和你约会,为了救你受伤的吧?”
盛夏目光穿过幢幢人影,落在张澍的后脑勺。
他是从侯骏岐那知道的吧,那天她和别人动手的事。
他没告诉她他知道了,也没有直接但无效的安慰。
他好像总是这样啊,去做,去解决问题。
“嗯。”盛夏点头。
他不是个喜欢被讨论的人,虽然也不害怕被讨论,但主动引起讨论是不可能的,当然是因为她了。
盛夏心里热热的,想把那封信拿回来,再添上几笔。
-
三模来得猝不及防。
考试安排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恍惚,怎么就三模了?
二模卷子不是刚讲完?
消化好了吗就三模?
大家都传,三模会很简单,改卷会松,会让大家有个好心情迎接高考。
可是真正考试的时候,到处都是抓耳挠腮的人。
说好的简单呢?
教育局疯了。
这是所有人考完数学的感受。
盛夏也感觉题目好像有点偏,不知道为什么三模了还这么搞。
但是第二天的英语和理综就好很多,中规中矩,理综难度明显降低。
众人纷纷猜测,这回就靠数学拉分了。
三模仍旧是市里联考,统一改卷。
等待出分的日子无疑是煎熬的,信风上全是焦虑等成绩的帖子,当然也夹杂着几条猜测张澍分数的帖子。
热度居高不下,总的来说,唱衰的多,支持的少。
午饭时,侯骏岐问:“澍,你觉得自己考怎么样?”
张澍抬头,想了想,“估计五六十名,校内。”
“啊?”侯骏岐不信,“谦虚了吧?”
盛夏也觉得,谦虚了。
最近张澍有多拼,是个人都看得见。盛夏晚上1点睡,他才开始整理一天的错题,算算怎么也得熬到两三点。
早上6点到教室,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早。
而他因为吃药,药物作用下很困,他会把清凉油涂在鼻尖、耳后、眼睑下边,用以提神。
上周周考,他分明还考得很好来着。数学英语都是满分,理综也恢复了之前的水准。
只有语文还是稍差点。
张澍挑挑眉:“那你等看吧,这次的分数,拉不开差距,高的不会很高,低的不会很低,所以前排可能堆在一起,说不定好几个并列第一。”
出成绩当天,盛夏和侯骏岐隔空对视,互表震惊。
情况与张澍猜测的过于一致。
他是黑了教育局系统吧?
张澍排在43名,而第一,有四个,第二名直接排到了第五,也是好几个相同分数的并列,后边每一个名次之间,分差都极小。
所以张澍和第一之间,差了42个名次,分数只差了不到20分。
信风上,原先唱衰张澍的纷纷出来“证道”——
“看吧,这么简单的题43名,还混个什么啊?”
“对哎,附中往年差不多能有40个考上河清和海晏的,他这太悬了吧?”
“张澍不行了。”
“押点其他人吧,聊点别人吧,看烦了。”
“再悬也是上层985随便挑了,不知道你们排多少?211考得上吗就这操心别人?”
“还是那句话,可惜,遗憾。”
“如果是这样,补习吧张澍?真的太可惜了。”
“一个模拟考你们就开始给人家定结局了,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合理讨论不行吗,本该拿状元的人,还不让说了?”
好吵,每天都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很多新号混迹其中,一看发帖的语气和格式,就不是“原住民”,大概率是外校的来凑热闹。
盛夏原本不想看,但是李诗意每刷到一条,就会在一旁念叨,有时候还骂骂咧咧。
六班的同学们有时候也会回帖,吵不过就在班里生闷气。
盛夏想起张澍以前常说,学习是自己的事。
可是经过这些事,他想要的局面越来越不可能实现了。
这一回,年级主任没有找张澍谈话。
副校长就更没有了。
情况好像如同帖子上所说:附中也已经放弃张澍了。
放弃。
这个词过于扎人。
盛夏心里堵得慌,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
她自己倒是考得挺好的,尤其是数学,考得比辛筱禾杨临宇都高,130分。
这个分数本就是盛夏在数学这一科目上的巅峰。
更遑论,这一次的数学是拉分科目,比较难。
很神奇。
盛夏没觉得多难。
她知道是有难度的,但她不觉得难。
这就是神奇之处。
感觉都是做过的,事实上,题是新题,并且很多同学都说,很偏很变态。
整理错题集的时候,盛夏发现,因为不少题,都是之前张澍问过她的知识点,还有技巧,她又问过老师,再给他讲了一遍,就格外印象深刻。
虽然技巧显得很偏,但核心知识点是没变的。
张澍数学考了年级第一,143分。
以往数学年级第一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
他还是语文最拉分。
晚修的时候,王潍和付婕都找他谈话。
盛夏把他的语文卷子拿过来看。
阅读题答得乱七八糟,古诗词默写也丢分,丢得很低级。
作文好像回到了解放前。
这段时间,他花很多精力来恢复做题手感,语文是被忽略掉了。
语文看起来是性价比极其不高的科目,到了一定程度也很难提高。
但眼下,语文是张澍的救命稻草。
盛夏拟了份《语文提分计划》,把张澍叫了出去。
这回他们正正经经地坐在走廊外的座位讨论学习,但班里还是多了许多抬头鹅。
因为这次可是盛夏主动叫张澍呢!
盛夏有些不自在。
张澍瞥一眼她紧张的表情,抓过她不自然放在膝上的手,在桌下捏了捏。
盛夏猛抬眼,见他微微弯着嘴角,眼神黏黏腻腻的。
“没眼看没眼看……”
齐修磊路过,啧啧两声,进了教室。
盛夏猛地把手抽回,把《提分计划》拍在他胸口,怒道:“你快看!”
张澍还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样,摁住本子,从善如流:“好,我看。”
他先匆匆扫了眼,眼角余光却把她忐忑不安四处张望的表情收入眼底。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揉揉她脑袋:“大作家,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啊?”
她那表情,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她以为这样别人就会认为他们在学习吗?
盛夏正色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火烧眉毛啦?”
张澍憋着笑,点点头:“知道,知道,火烧眉毛了,烧了,好烫,你快吹吹……”
盛夏:……
烧死他得了。
“你,不要强颜欢笑,至少在我面前。”盛夏补充。
张澍一怔。
强颜欢笑吗?
有点吧。没有人会真正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没有人真的能在“登高跌重”的时候,内心平静如水。
只是看程度轻重罢了。
张澍也放低声音:“我能调节,你不要跟着操心,否则,我会更操心你的操心。”
盛夏凝望着他。
“草根逆袭,星星陨落,都是世人爱看的剧本,前者人们钦羡,后者人们叹息。本质都是在对标自己,寻找平衡。”
张澍沉沉出声,放下她的本子,重新在桌底捉住她的手,放在手掌里把玩。
盛夏下意识想挣脱,但撞见他郑重的神态,又乖乖的,不动了。
张澍话没停:“看草根逆袭,是炖一碗鸡汤,希望自己也能这样;看星星陨落,是感慨命运无常,给自己一个’风水总会轮流转’的心理暗示。”
“谈资就是这么来的。人们聊的是你,关心的其实是自己。他们并不是真的想了解你。”
他也回望她,“所以别被这些言语困扰,活自己的。”
活自己的。
盛夏看着面前年轻的脸,有点难以置信,他与她是同龄。
张澍,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偶尔,幼稚得让人想揍一把,偶尔又语出惊人。
盛夏问:“那你都不会难过的吗?”
张澍眉头稍提,这话问得,他说难过,她今晚怕是睡不着。
说不难过,她大概不信,也会睡不着。
她总是太过操心。
张澍道:“那你让我看情书,我就不难过了,行不行?”
天知道,给他一封信,不让看,说是高考完才能看。
张澍从来没那么无语过,高考完才能看怎么不高考完再送?
在憋死他这件事上,盛夏还真是有无数种方法。
“不行。”盛夏回绝。
张澍:“为什么?”
盛夏:“就是不行。”
张澍:“你要憋死我?”
盛夏:“那你还给我。”
张澍:“好,不看。”
盛夏看了看时间,11点了。
“我回家了。”
王莲华都准时来接她。
张澍送她到连廊口,又折返回教室,继续埋头苦干。
六班众人已经习惯了,晚上留在教室,是不需要吃宵夜的,总会有狗粮吃的。
张澍12点回家,张苏瑾近期在备婚,很忙,经常不在家。
他学到三点也没人管。
他把《语文提分计划》拿出来细细阅看。
那漂亮的字迹,看得他越来越心猿意马。
这么漂亮的字,写情书……
什么人有这种待遇啊?
是他啊,是他张澍啊?
那天她怎么说来着:“你要是偷看,我会生气的?”
生气就生气吧,他会哄。
张澍从盒子里拿出看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打开的信封。
抽出里边的信纸。
看似简单的粉丝信纸,在灯下看,有隐约的暗纹,还有金粉,分外精致。
迪士尼公主的信纸,果真与众不同。
张澍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我和你相遇,怎么说呢,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星星通亮了一片荒芜的小宇宙。】
他没见过这么美的文字,和字。
第二页。
一行一行,像是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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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晴
【烈阳白衣香樟密,笑语盈盈暗香去。】1
如果当时我不惊慌,故事的开始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8月1日,晴
【尤物惑人忘不得,不如不遇倾城色。】2
霞光万里,满城锦绣。
如果当时我不惊慌,故事的发展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8月15日,晴
【羡他力拔山兮气盖世。】
窗明几净,朝阳潋滟。
我眼里却没有风景。
8月20日,晴
【年年岁岁,高朋满座,岁岁年年,愿不遗我。】
生日快乐,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想参与。
9月4日,晴
【夏日游,场上谁家年少足风流?】3
篮球,少年和阳光。
体育课也这般有味。
眼底风景,此生不换。
10月6日,晴
【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江水和我一样,为谁澎湃?
11月8日,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喜欢有味道,我第一次尝到。
11月15日,晴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床清梦压星河。】
你看着我,只是看着而已,我心里想,浪漫至死不渝。
12月25日,晴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如果这是误会,那美好得让人沉醉。
1月1日,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假期短一点,未尝不可呢?
2月1日,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祝我生日快乐,很快乐很快乐。
2月27日,晴,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一方书店的阳光一直都很好。
我在等风,也等你。
3月11日,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停电,黑乎乎。
两个人一起走的路,竟也有萧索孤寂的时候。
……
【相思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
……
====
张澍似懂非懂,可不影响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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澍,及时雨。
可遇见他以后每个印象深刻的日子,都是晴天。
你说,神不神奇呢?
最近,我常常一天看44次落日。
我在等我的玫瑰。
幸运如我,他从风里来,阳光满袖。
他是我的玫瑰,也是我的小王子。
幸运如他,拥有一整个盛夏。
如果他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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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澍怔怔看着信纸,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不让看了。
现在凌晨1点,他只想拽着她去结婚。
72. 高考 不仅仅是她的苦旅,也是父母的修……
三模后的每一天, 都像被按下快捷键,快得不可思议。
不走普通高考路线的,都出了结果, 各有各的归宿。
六班是平行班, 大多数人还是规规矩矩高考, 像杨临宇这种过了自主招生的,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盛夏进入河清大学审核名单的事, 知道的人不多。
所以大伙看见盛夏一个一本线上二十来分的人,整天围着张澍一个稳985的人转, 操心他语文成绩的时候, 都不由感慨:这是爱的奉献!
夏蝉叫得人耳鸣,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 变成了个位数。
老师一改以往打鸡血的说辞, 让大家恢复普通作息, 别再熬夜,别再紧张, 别再冲难题,出去走走,逛逛。
周考的题目也越来越简单,张澍已经完全不写了,只反复练以前的题,另外每天做几道新题保持手感。
学校也开了一次家长会,和家长统一战线, 不要再施加压力,要由内而外,从家庭到学校营造轻松的氛围。
一切就围绕一个字:稳。
6号的晚修,高三只上一节课。王潍在上边耳提面命, 老生常谈:准考证,身份证,文具,别吃冰别吃辣别熬夜,有困难要报警。
下课铃一打响,盛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整栋楼的灯忽然灭了,霎时一片哗然。
接着,从隔壁教学楼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声音越来越近,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朝高三教学楼涌了过来。
“高考加油!附中必胜!”
“高考加油!附中必胜!”
喊楼开始了。
先是整齐的口号,接着就自己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祝福声此起彼伏。
楼上的学长学姐开始回应。
“附中必胜!”
“利剑出鞘!附中荣光!”
“学姐好美!”
“学弟好帅!”
六班在一楼,什么喊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声嘹亮的“张澍加油”穿过嘈杂,落入盛夏的耳朵里。
“张澍你是最强的!”
“张澍我喜欢你!”
仗着黑暗,仗着喧嚣,仗着或许永不再见,有人在表白。
辛筱禾凑过来,在盛夏耳边低语:“好受欢迎哦。”
确实。
这个受欢迎的人摸黑绕到了盛夏身边,在黑暗里捉住了她的手,紧握。
辛筱禾翻了个白眼,退到一边。
“好受欢迎哦。”盛夏稍微垫脚,在张澍耳边重复。
张澍听这话,笑了笑,就着她仰头的姿势,托住她的脑袋,说:“你不给我加加油?”
盛夏最近有点习惯他的一些肢体接近了,从善如流:“张澍加油!”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被捏住抬起,面前的脑袋迅速逼近——
就在她以为要唇齿相触,紧张得脊背绷直,几乎下意识推人的时候,他脑袋一偏,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脸颊。
很轻,短暂停留。
而后他快速直起身,看着外边闹哄哄的人群,手抵在人中不自然地摩挲。
光线黯淡,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刚才那蜻蜓点水的触碰,盛夏觉得,像是她的幻觉。
如果辛筱禾没有在一旁夸张地捂着肚子发出呕吐声的话。
喊楼声停下了,学弟学妹们打开手机照明灯,摇晃着手机唱起校歌。
盛夏看见周围的同学都双手合十抵着下巴,闭眼许愿。
张澍看她还愣着,晃晃她的手,“许愿啊?”
盛夏不知道有这个传统,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等她睁眼,张澍问:“你许什么愿了?”
盛夏因为方才黑暗里的小动作,没有直视他,但并不藏着掖着,回道:“希望顺利考上河清大学,你呢?”
“我希望……说出来不会不灵?”摇晃而闪烁的手机灯光在张澍脸上忽明忽灭,他笑容灿烂,“那我希望拥有一整个盛夏。”
拥有一整个盛夏。盛夏心底默念一遍。
他偷看了!
灯光亮起的时候,盛夏看清了张澍狡黠的眼睛。
“你偷看了!”她指控。
张澍默认,满不在意:“明天就高考了。”
盛夏气极,明天就高考了,总不能生气吧?
她说高考后才可以看,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除了怕引起心情波动影响他以外,还觉得难为情。
他真的偷看了,她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真的只剩下难为情。
盛夏匆忙收拾书包,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得回家了,明天加油!”
“加油。”
“后天也加油。”
张澍笑得无奈:“嗯,后天更加油。”
高考前夜。
听起来多么特殊的一个时间点,盛夏过得还真挺特殊的。
没看书,没刷题,吃着水果陪王莲华看电视剧。
手机界面在好几个社交平台反复切换。
然后发现大家都差不多。
班群里开始无聊斗图,从亢奋的“冲鸭”逐渐斗到“我累了,毁灭吧”,话题开始奇奇怪怪。
有个男生发了一张截图进来,盛夏下意识点开。
一眼浏览下来,一口芒果差点没噎喉咙里。
截图的是百度问诊。
患者:专家你好,我明天就要高考了,听说性生活有助于高考发挥,有没有科学依据?
专家:同学你好,性生活能帮助放松,性快感可以助眠,但你考得好不好跟这个关系不大,还有可能因为初次性生活体验不愉快而焦虑,不建议尝试。
这?
这是要毕业了,一个个原形毕露了吗?
随后,这张截图被迅速撤回。
但这会儿大家都在线,该看的都看完了。
下面跟了好几楼无语的省略号。
也有几个平时就不太着调的,发了“哈哈哈”的表情包。
还有接茬的:“说的好像你有对象似的。”
发图的男生:“顶锅盖,我没有,有人有啊!”
张澍:“……”
发图的男生:“澍哥你干嘛忽然冒泡?”
接茬的:“因为你澍哥有对象。”
随后这段对话也被快速撤回。
接着又是一排无语的省略号。
这意味着:已阅。
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盛夏原本只是随便看看,她从来没在群里说过话。
莫名的,感觉被CUE了是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群名后边小括号里的人数少了两个。
群里安静了。
随即,辛筱禾宿舍群闹了起来。自从一起出去吃过宵夜,盛夏就被拉到了她们宿舍群,没有周萱萱的群。
大麦:“哈哈哈哈哈笑死,张澍把涛哥他们踢出去了。”
辛筱禾:“干得漂亮,这群男的一天天的。”
大麦:“少年心事.jpg”
岚岚:“中年心事吧,油腻。”
辛筱禾:“不过有一说一,专家说的真的假的?”
岚岚:“听说男生第一次都很拉胯,哈哈哈哈焦虑。”
大麦:“专家说的,应该没错吧,最后那句没把我笑死,男生第一次应该都是秒吧?”
高考在即,这个群的颜色有点太亮了。
盛夏想起之前答应给大家发考前押题,还没发呢,索性这会儿发了过去。
其实也谈不上押题,就是临考前找找感觉,她整理了些她觉得会考的古文默写。
辛筱禾:“大拇指.jpg”
岚岚:“夏夏啊,你干嘛转移话题啊?”
大麦:“是不是脸红心跳了?”
盛夏:“高考加油!”
群里恢复安静。
盛夏看时间,也该休息了。
她把刚发出去几条古文默写转发给张澍,然后去洗漱。
王莲华督促她又检查了一遍准考证、身份证、各类文具,才放她去睡觉。
盛夏半躺在床上,拿过手机,想顺便再提醒张澍检查准考证,一打开聊天框人就懵了。
宋江:“?”
宋江:“你在暗示我什么?”
宋江:“我没试过,我也不知道。”
宋江:“不至于秒。”
盛夏心一慌,赶紧往上划拉,看到了自己刚才给他转过去的消息。
除了几条古文默写,最上方赫然是大麦那句——专家说的,应该没错吧,最后那句没把我笑死,男生第一次应该都是秒吧?
真的好像在向他提问!
真令人窒息!
刚才勾选转发的时候,勾到了最贴近她消息的那条!
神啊!救命!
盛夏整理思绪,选择忽视。
回复:“记得再检查一遍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涂卡笔检查一下笔芯有没有断。”
张澍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几乎是立刻,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可是半晌消息才过来。
宋江:“放心,会记得检查的,我没焦虑。”
啊啊啊啊啊啊!
神经病啊!
-
高考这一天真的来临,盛夏没太多心理波动。
大概是接二连三的考试已经消磨了所有的紧张。
尤其她外宿生自己出发去考场,没有他们从学校里一同坐大巴出来,接受老师们欢送的仪式感。
所以到考场的时候,也只是按部就班,去找之前就看好的考场。
张澍和她不在一个考区,大概是插班生的缘故,她和大多数六班同学都不在一个考区。
同个考场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盛夏这才有了点高考的感觉。
拿到试卷盛夏先瞥了眼古文默写,居然有押到一句课外的。
不过也仅仅是一句。
盛夏写得格外顺利,作文写完,发现竟然还剩二十分钟,她是有些惊慌的。
她语文是写得快,但历次考试也没有这么快的。
会不会质量上出问题?
盛夏使劲深呼吸,脑内播放正念冥想,禁止自己贷款焦虑,然后把选择题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下午,数学考到半,白灿灿的艳阳天忽然就下起雨来。
天低云乱,大雨倾盆。
雨声哗哗,打在树叶上,节奏混乱,扰人心神。
但盛夏听惯了冥想,很多冥想的配乐就是雨声,她反倒觉得清净,比蝉声要好多了。
考试一结束,雨也跟着停了,就像是特意刁难考生。
第二天也是如出一撤,理综考到半,暴雨如注。
临结束,又乖乖停了。
“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题……”
提示音响起,盛夏坐在位置上等收卷,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失去了鞭子抽打的陀螺,晃晃悠悠,停摆了。
高中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么?
真令人恍惚。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考区不知是不是在网上学的,广播里响起音乐,民谣的节奏声中,人群从考场鱼贯而出,有人奔跑,有人呐喊,更多的还是像盛夏这样,安安静静走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候在外边的家长一个比一个着急。
盛夏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父母。
盛明丰和王莲华一前一后站着,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剑拔弩张,有的,只是相同的,张望的眼神。
王莲华抱着一束花,看见盛夏,已经热泪盈眶。
盛夏凝望着母亲,向她小跑过去。
高考,终于结束了。
高三,终于结束了。
高中,终于结束了。
高中三年,高三一年,不仅仅是她的苦旅,也是父母的修行。
73. 邀约 我会向你靠,走多远走多久都没关……
高考结束当晚, 全城属于高考生。
所有高中生能去的、常去的地方,都不是聚会的最佳场所。
他们要去成人的世界踢馆。
夜店、酒吧、KTV,处处可见青涩却张扬的脸庞。
更不要说路边热火朝天的烧烤摊了。
黄色上头饮料终于可以称之为啤酒。
上它个三五扎的。
侯骏岐他们在Milk开了卡, 打算通宵。
张澍回到家, 刚洗好澡, 群里已经在催。
吴鹏程:“吃烧烤洗什么澡啊?”
韩笑:“澍哥要打扮一番亮瞎Milk吗?”
侯骏岐:“哪来那么大脸,人家当然要先去见老婆了。”
韩笑:“失敬失敬。”
吴鹏程:“不是吧, 去夜店还带老婆?”
张澍:“想得美,不带。”
什么人什么场合啊, 还想玷污茉莉花?
张澍切出微信界面, 给盛夏打电话。
嘟嘟两声, 被挂了。
挂了?
过了半分钟, Q.Q有消息进来。
茉莉花:“在吃饭。”
张澍:“在家里?”
茉莉花:“外边。”
那就是她妈妈也在了。
张澍:“什么时候回家?”
茉莉花:“可能得十点了?”
这尴尬的时间。
张澍看了眼自己清爽的衣裳, 干净得没有一点胡茬的下巴。
行吧, 收拾个球,白瞎。
茉莉花:“怎么啦?”
张澍:“想你。”
茉莉花:“……”
茉莉花:“明天就见面啦?”
明天得回班估分, 然后晚上谢师宴,吃散伙饭。
张澍:“哦。”
没心没肺,高考结束这么重要的时间点,难道她不想见他吗?
看来不想,算了。
在烧烤摊吃吃喝喝酒足饭饱,晚上10点,夜店开始上人, 一行人转场到了Milk。
音响震天,灯红酒绿,张澍来过那么几回,基本都是给人过生日, 匆匆呆一小会儿就走。
他搞不太懂为什么有人喜欢在这么吵的地方过生日,说话得靠吼。
直到这一晚,他懂了。
男生和男生之间,说话当然靠吼,遇到不想吼的,比如看对眼的女生,那就名正言顺咬耳朵。
吴鹏程他们每次从舞池回来,都带回几个女孩,沙发越坐越挤,一个个恨不得钻进对方耳朵说话。
这就是个释放荷尔蒙的地方。
张澍大病初愈不能喝酒,他也不爱蹦,只留在座位上和韩笑玩骰子。
韩笑那傻子,吹没吹牛全写在脸上,摇了几个1张澍对两轮就能猜出来,玩了半小时没输过,无趣极了。
张澍有点无聊,环视一圈,发现不少熟面孔,一看就是附中的。
看不出来,平时挺能学,放假了都挺能玩。
刚收回视线,看到面前站了个人。
陈梦瑶。
“大明星!”吴鹏程先说话了,“你可是要出道的,还敢上夜店玩,不怕给你拍下来,以后发你黑料?”
陈梦瑶怒道:“吴鹏程,给我滚蛋!”
她坐到了沙发对面的矮几边,开门见山问张澍:“你和盛夏在一起了吗?”
周围很吵,他们距离也不近,但张澍就是听到了。
没太听清,算是猜到了。
他站起来,“只要她允许,随时。”
这话嘴型不好猜,陈梦瑶凑过来,“什么!?”
卡座上众人都看着他们。
尤其是吴鹏程带过来的女生们,她们肯过来玩,多半是因为想认识认识张澍,谁知道他不喝酒,又只跟他兄弟玩骰子,都不知道这家伙来夜店图什么。
所以看到陈梦瑶靠近,大家都挺想看看大美女能不能搞定他。
只见张澍凑到吴鹏程耳边,喊话:“我先走了。”
吴鹏程看看手机,吼道:“才11点就走?别啊!表演都还没开始!”
张澍:“你们玩吧,我耗不住了。”
吴鹏程也顾忌他的身体,点头:“等你好了咱再聚!”
张澍:“你跟老侯他们说声。”
“得咧。”
张澍离开。
女生互相咬耳朵。
“凑近了更帅,鼻子怎么这么会长?”
“说话也很好听。”
“唉,你看那个女孩跟他走了!”
“啊?还以为是什么高冷的。”
女生问吴鹏程:“唉,那是他女朋友吗?”
吴鹏程没好气:“不是!”
“他有女朋友吗?”
“有,他就是要去找他老婆了!”
震惊。
张澍没料到陈梦瑶跟着出来了。
“还有事?”
陈梦瑶:“我刚问你……”
张澍:“只要她允许,随时。”
“啊?”
“我刚才的回答。”
陈梦瑶把话在脑子里绕了绕,明白了。
她原先一直以为,是盛夏骗她,他们明明在一起了,却说没有。
因为他们的状态和情侣没差。
但真的从张澍口中得知答案,她有点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原来张澍是会追女孩子的,也是会谈恋爱的,只是那个对象不是她而已。
她不认为她和张澍还有可能。问这话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目的。
就是想要知道答案。
给自己的青春一个句号,即便并不圆满。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梦瑶迟疑着,还是问,“如果我高一的时候就追你,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张澍歪脑袋看她,眼神疑惑:“这不像你会问出来的问题。”
是啊,那么卑微地,问一个如果。
“没发生的事你要我怎么想象,”张澍语气很平,但不算冷淡,和平日里没差,仿佛他们聊的不是感情话题,而是数学题,“问点未来的事我还可以推理推理,已经过去的时空,没意义。”
“那时候,你对我的感觉,是怎样的?”陈梦瑶执着地问。
张澍“嗯……”了声,似在认真回想,又似在斟酌考虑。
“你很像我姐,唱歌的时候特别像,很亲切,但我分得清亲切不是喜欢,虽然亲切相处起来也不错,但如果我当时和你谈恋爱,就很不负责任,我不想这样。不过那时候,确实也看不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所以就更没想法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过后,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诀别的话,总是真诚。
张澍也显得不太像他。
或许只是,他没见过真正的他。
以往这种话题,他都是避重就轻,搞语言艺术。
今天,他给了她确切的答案。
他没说她不好,他说看不出她有想法。
如果他当时和她谈恋爱,受伤的是她,因为他对她不是喜欢,是亲切。
即使亲切也能成为谈恋爱的理由,但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利用她,没让这种乌龙发生。
陈梦瑶感觉腹腔里有酸涩涌上来,但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释然和宽慰。
张澍打车离开了。
陈梦瑶站在酒吧门口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忽然微微笑开。
再见,张澍。
如果说每个女生在青春里,都要喜欢一个人,那很幸运,她喜欢的是张澍。
-
盛夏这一晚先是和王莲华吃了顿饭,又去和盛明丰吃了个宵夜,回来收拾收拾就已经十一点多了。
本打算早睡,但生物钟不允许。
她一点睡意也无。
刷社交软件发现大家都还在嗨,她想,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太古板无趣了。
正想着呢,又刷到侯骏岐发的小视频。
一小时前他才发过一条,点开的瞬间,巨大的音乐声把盛夏的耳朵都快炸没了。
场景一看就是酒吧,几个男生或坐或立,韩笑正在和销售清点酒水。
张澍匍坐着,两手肘撑膝盖上,很随意的坐姿。
她知道他们去酒吧了。
不知道竟是这样的酒吧。
侯骏岐刚发的这条视频让盛夏大开眼界。
画面里有一条长T台,几条大长腿列队成排,扭动自如,那高跟鞋看着有标准直板尺那么高,短裤开叉到了腿根,跟比基尼没差。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里穿插DJ的嘶喊,喷气式的礼花炸开,碎纸片漫天飞舞,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人头攒动,手臂挥舞……
像另一个世界。
张澍呢,他在干嘛?
也在盯着人家的大长腿看么?
盛夏把手机放一边,拿过枕边书。
深呼吸,告诉自己,书中自有颜如玉。
还没看几个字,“叮”的一声,手机进来消息。
她瞥一眼。
是宋江。
不用点开就能看到简短的消息:“睡了吗?”
当然没有了,在围观你看美女呢!
盛夏心里嘀咕着,并不打算回复,扭头继续看书。
“叮叮叮”好几声提示音传来,她不得不点开。
宋江:“应该没有吧?”
宋江:“要不要下楼?”
宋江:“我在你家楼下。”
盛夏直起身,他来她家了?
“你不是在酒吧么?”不是骗她的吧?
宋江:“回来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宋江:“想你。”
宋江:“好想你。”
宋江:“看看你。”
他不会是喝酒了吧?说话这么……
招人耳热。
“你喝多了么?”
宋江:“……”
宋江:“喝多了现在应该在你门外,说不定已经敲门了。”
而不是在楼下那么简单。
盛夏嘴角无意识地扬起,她丢开手机,跳下床,拉开衣柜,眼神逡巡一圈,最后也只抽出一件防晒衫,罩在睡裙外边。
蹑手蹑脚地经过王莲华房门口,走到大门边,她又折返,到厨房把厨余垃圾一提,出门。
果然,门刚打开,听见动静的王莲华在房里喊:“这么晚干嘛去?”
盛夏:“扔垃圾。”
王莲华:“明天再扔。”
盛夏:“刚弄碎了鸡蛋,怕臭了。”
“大晚上的弄碎什么鸡蛋?”
盛夏怕再说下去要穿帮,关了门赶紧走。
人刚走出楼门,黑暗里窜出一个人影,瞬间把她搂入怀里。
盛夏心跳突突加速,他们还没有在毫无预兆的时候拥抱过呢!
转瞬她紧紧皱眉——
好重的烟酒味!
盛夏忍不住轻咳,身体稍稍挣扎,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她感觉肩膀都快被捏碎了。
“张澍!”
“叫阿澍。”他声音很低,霸道地要求。
她一边手提着垃圾,只一边手压根推不动他,“你骗人,你喝酒了!”
“我没有。”
“全是酒味,还没有!”
张澍稍稍松开她,这一松,胸前的柔软触感远离,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抱着和操场那一晚不太一样?
好软,她怎么越来越软。
他提起衣服嗅了嗅自己。
还真是一身烟酒味。密闭环境就是这样,往那一坐就是一股味。
真烦,他明明收拾得干干净净出门的。
“真的没喝,别人洒的。”他皱着眉解释,无奈极了。
盛夏看他表情知道没撒谎,嘀咕道:“跳舞的女孩洒的吗?”
张澍一怔,没反应过来。
盛夏觉得他是默认了,不想理他,兀自绕过他去扔垃圾。
张澍跟在她身后,才看清她的穿着,罩衫下边是裙子,看布料应该是睡裙,再往下是一双脱鞋。
整个人很居家,配上一张气鼓鼓的脸……
张澍忽然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像在干嘛吗?”
盛夏扔了垃圾,回头,不说话。
张澍自顾自接话:“像……像在管教鬼混回来的丈夫。”
盛夏脚步顿住。
什么啊!
“张澍!”
“嗯。”
“你要不要脸了?”
“不要。”
“……”
她气极了,“我回去了!”
张澍拉住她,“别,我错了。我要脸,你先别回。”
小区里这会儿没什么人,但盛夏还是很紧张,挣脱开他的手,低声道:“在我家呢……”
她真的好能害羞,怎样才可以不那么害羞?
张澍点点头,妥协:“好,我就站在这,看看你。”
“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说罢盛夏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心间霎时塌陷了一块。
嗯,好吧,她错了,不一样。
两天没见,这一面,很不一样。
“不一样,”张澍说,“明天就估分了,趁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我得来告诉你……”
“盛夏,之前你说,如果你考上河清大学,那我们在一起,我不同意。”
不同意。
盛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敲了敲,阵痛。
还没来及反应,他徐徐道:“这种事,应该由我来发出邀约比较好,但我想说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门第,无论前途,无论成绩。”
“不管明天估的什么分,不管最后考得怎么样,不管未来在不在一座城市,在不在一个大学,都想请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有距离,我会向你靠,走多远走多久都没关系。”
“好不好?”
74. 估分 他们终将年少有为。
盛夏是被几声闷雷吵醒的。
窗外雷雨大作, 与昨夜月朗星稀的天象对不上号,以至于盛夏一度怀疑,是大梦一场。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指腹上的金属触感让她肯定, 昨夜不是梦。
他出现在她家楼下, 对她发出邀约,而她伸手, 与他十指紧握。
盛夏站在镜子前,看着精致的花朵图案项链, 线条简简单单勾勒出形状, 中间有一颗碎钻。
她唯恐他破费, 张澍说, 很便宜, 应该是水钻。
盛夏只戴手表, 从不戴首饰,对这方面没什么追求, 但见的不算少,感觉他审美还不错,没有辛筱禾她们常说的直男癌审美。
他说她像茉莉。
像吗?
她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脸上。
从今天起,镜子里这个蓬头垢面没有洗脸刷牙的茉莉,有男朋友啦。
想着,兀自害羞,赶紧洗漱。
吃早餐的时候, 感觉王莲华一直盯着她看,但又不说什么,盛夏忐忑极,主动告知今天的行程:“妈妈, 下午要去学校估分,晚上有聚餐,大概要晚点回来。”
王莲华没什么意见:“快回了给我打电话,去接你。”
“好。”
盛夏刚来到教室,辛筱禾摸着下巴打量她,“你居然戴项链了?”
盛夏顿时紧张起来,好像明白母亲为什么盯着她看了。
她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都忘了先藏一藏。
人都快到齐了,张澍还没来。
王潍有点着急,给张澍打电话催。
盛夏知道他是去办护照了,因为张苏瑾准备在斐济办婚礼,时间很紧,他还得加急。
王潍打完电话说:“不等他了,大家先估。”
附中估分一共三轮,先紧后松的原则,最后取平均数。
盛夏先估的答案最肯定的数学,一下子没把自己吓到,136分。
就算是过程步骤有一些失分,130以上是没跑的。
这给了盛夏莫大的信心,理综竟也表现不俗。
在英语估完的时候,盛夏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可能,超常发挥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模拟划线,但是估完第一轮,盛夏已经基本确定——河清大学,她来了。
因为她第一轮是最紧的估法。
“夏夏,你是不是考得很好!”辛筱禾在一旁兴奋道。
盛夏:“啊,不知道啊。”
“你脸部肌肉全都堆上颧骨了,还不好!”
原来人被惊喜冲击的时候,是真的藏不住。
“你呢筱禾!”
辛筱禾皱眉:“难说。”
但盛夏看她的状态,不像差的。
“一定超好!”
“但愿!”
杨临宇绕过大半个教室跑过来,问辛筱禾:“怎么样?”
辛筱禾:“不告诉你!”
杨临宇表情受伤,还是微微笑。鼓励道:“一定可以的。”
辛筱禾:“什么一定可以?”
杨临宇:“东洲大学啊,你的梦想。”
辛筱禾继续第三轮估分,头也没抬,“你怎么知道我梦想不会变?”
杨临宇:“……”
“估好了记得录入系统啊,学校会根据你们的估分模拟划线,所以要对自己负责,对同学负责,好好估,别瞎估瞎录。”王潍在讲台上提醒。
大家开始互相问分数了,还有不甘心在那讨论题目的,教室里吵吵嚷嚷,张澍姗姗来迟。
他没进教室,只趴在窗边静静看着教室里,严格来说,是看着窗边座位的盛夏,看着看着嘴角轻扬,也不说话,好像在等她什么时候发现他。
然而盛夏忙着录入,神情专注。
“够了啊,不要用眼睛大庭广众开车……”辛筱禾率先看见张澍,“都毕业了,给点活路。”
大伙闻言都看过来。
盛夏一抬头,险些没撞到他下巴。
张澍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绕到前门进了教室。
教室内一阵起哄声。
“哦哟哟哟,有些人一毕业就不把老王放在眼里了。”
老王:“……”
“你俩那个了?”辛筱禾凑近,两手指轻碰。
盛夏耳朵一红,那个是哪个?
筱禾这个动作也太奇怪了,这到底是,成对了,还是,亲亲了,还是,其他什么啊?
她当然不会开口问,选择睨一眼辛筱禾,把这个问题忽略。
“真的啊?”辛筱禾瞥一眼盛夏的项链,已经自我脑补,音量压抑声调却激动,“几垒了?”
盛夏:……
盛夏眼神无语又无辜,辛筱禾怒其不争,“喂!该干嘛干嘛了!又不是早恋了!你们不会,还没亲亲过吧?”
“估分,快点估分!”盛夏徒劳反抗。
辛筱禾摇头,啧啧两声:“澍哥不行。”
张澍估得晚,但估得很快,许多人,包括老王,都旁敲侧击,他只说了句:“录入了。”
别的就只字不提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人摸不准。
信风上这会儿全是关于估分的帖子,有一条关于张澍的飘在首页热门。
【有六班的吗,张澍估了多少啊?来透露一下啊?】
1楼:[想知道+1]
2楼:[想知道+2]
3楼:[想知道+10086]
4楼:[六班的表示不知道,你澍哥一科都没透露。]
5楼:[楼上哪只六班的叛徒,你澍哥对你不好吗?]
6楼:[是不是砸了?考得好的话会不说吗?]
7楼:[当然会啊,大佬没个性的吗?]
8楼:[不管怎么样不都应该祝福人家高分吗?这贴实在八婆。]
9楼:[我不信你不想知道,大家肯定都希望附中有状元啊,但是张澍状态也是真的悬啊,这都不让讨?]
10楼:[为什么还在涛他啊?泱泱附中没人了吗?真的搞不懂了,他也就是长得帅才格外被注意,他入学本来基础也就那样,镇中上来的,仔细算算也就高二拔尖,高三以来不是一直拉胯吗?]
帖子开始转向对张澍过往成绩的分析。
细节到他某次考试数学错了哪道题导致没有满分,用以佐证他基础不行,细节推理令人叹为观止。
班里一直骂骂咧咧,也有人在帖子上回怼。
这回张澍没开着他那闪亮亮的SHU_xxrmm上去回复,只看了一眼,笑了声:“真牛,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些成绩,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六班的人怼归怼,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对于张澍的成绩,大家默契地在这个日子,绝口不提了。
盛夏也不打算提,虽然心里很着急,也很想知道。
但,无论前程,无论成绩,他们已经十指紧扣了。
不做他想。
估完分,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张澍得去给张苏瑾参谋婚纱,要先离开。
临走前他来到盛夏身边,蹲在她座位旁边,仰着头,捏她的脸,“考得不错?”
他毫不掩饰地亲昵,周围也毫不掩饰地围观。
盛夏告诉自己,要快点习惯,但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晚上去聚餐吗?”
“去,忙完就去找你。”
盛夏点点头,修正他的话,“是找我们。”
“哦,找你。”
“……”
如果说高考结束那一天,大家满心满脑都是解脱,那么这时候,才真正有了离别的愁绪。
盛夏望着以往堆积如山的课桌,如今干干净净空空荡荡,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忽然一阵怅然。
高三啊,真的不过转眼间。
连廊上开始摆摊了,整一个大型跳蚤市场。
学弟学妹们会来挑选笔记本和习题集,碰到崭新的,还会赞叹真便宜真值,压根没想过为什么是崭新的。
也压根不知道,学长也许是从上一级学长那里买来的。
砍价声不绝于耳,盛夏感觉自己的东西不至于收费,就把书箱放在连廊,任学弟学妹自取。
张澍倒是没见有东西要卖。
她和辛筱禾几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把能打卡的点都踩了个遍,到处留合照,以弥补毕业照那天的匆忙。
谢师宴订在了学校附近的酒楼。
他们一到,才发现酒楼几乎被附中包圆了,各自占领包厢,穿过走廊能听到好几个版本的谢师致辞。
六班包了个小厅,摆了五桌,侯骏岐霸道地占了老师桌之外的主桌,招呼盛夏她们落座。
一整桌,都是熟悉的人。
侯骏岐、齐修磊、杨临宇,还有杨临宇的两个室友。
辛筱禾、岚岚、小麦。
加上盛夏和张澍,正好十人。
张澍进来的时候,完全没迟疑,径直就往盛夏的方向来,很自然地在她边上落座,和众人打招呼。
问都没问那位置谁的,仿佛她身边的位置就该是他坐。
杨临宇:“澍哥,一会儿轻点秀,我今晚想多吃点,别没吃就饱了。”
齐修磊:“附议。”
“我也附议。”
盛夏纳闷,哪里秀啦,他压根就没有看她呀,都是在和你们说话呀!
岚岚:“不,我不附议,求你秀,尽情秀,我不太相信上了大学还能如今近距离地磕到如此称心如意的CP.”
侯骏岐:“这感觉怎么像参加婚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对的!”
“来来来,司仪开始说话了。”
辛筱禾话音刚落,台上,王潍拿着话筒正在试音,“喂,喂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这一桌笑成一团。
“这可太应景了。”
“笑死爹了。”
他们这桌最靠前,盛夏和张澍又刚好坐在主陪的位置,这画面……
盛夏已经不止是耳朵红那么简单了,她靠着椅背,想把自己往后藏,脸颊、脖子都在泛红,如果不是了解她,真以为她过敏了。
张澍单手撑桌面,扭头注视她。
她戴着他送的项链,怎么那么配?
想着又下意识伸手想掐掐她脸蛋,没想到手在半空被截住了,盛夏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你不要动啦!”
怒气冲冲,只是她以为的,张澍只觉得可爱死了。
“行,好的好的。”他挑挑眉,十分配合。
盛夏松一口气,已经开始上菜了,王潍在上边说话,都毕业了,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大伙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配合着鼓掌叫好,极其给面子。
盛夏放在膝上的手忽然就被捉住了,她扭头,睨他。
张澍眉目有笑意,捏了捏她,凑近。
在王潍高亢激昂的发言声中,她耳边还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说:“好想你。”
盛夏:……
不就在跟前,想什么呀!!
随即他放开了她的手,人也坐直了,跟隔壁桌来打圈敬酒的人聊天。
盛夏懵了懵。
刚才他到底有没有和她说话呀?
男生们杯子里都是实打实的酒,女生也有些特能喝的,打一圈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包厢里觥筹交错,盛夏以果汁代酒,也跟着打圈敬了几位老师。
她是和辛筱禾一道的,完全不知身后身后时候站了个人。
付婕忽然站起来,满眼感慨地看着盛夏,嘴里喊的却是:“张澍啊!”
盛夏这才回头,差点没撞上他胸膛,张澍也没闪避,有点无奈地看着她,点了点她额头把她推远,“听老师讲话!”
付婕忽而叹气,“你们毕业了,雪碧老师可能要缓上好几年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这样的学生?”
盛夏觉得这名字熟悉,顿时想起来,微博上!
“超级严厉的雪碧老师,”张澍替她点出那个用户,调侃道,“可真够严厉的。”
付婕不服:“我严厉地要求你,张澍,要珍惜。”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酒嗝,看来有点高了。
但毕竟还是老师,话语点到为止。
盛夏听得出其中意味,身边其他人当然也听得出。
张澍用杯口碰了碰付婕的杯身,“听老师的话,我干,老师随意。”
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盛夏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果汁。
然后自然而然就变成一块打圈,盛夏站前边,张澍紧跟在她身后,高出她将近一个头,端酒累了,就把手臂搁她肩头,盛夏回头,恼他。
赖意琳同付婕耳语。
“张澍估分怎么样?”
“教师端没开放,看不到啊?”
“盛夏应该是稳了。”
“想不到最后先稳的,是盛夏。”
“很有能量的一个女孩,厚积薄发的。”
“张澍很强的,高考阻止不了他。就算考得一般,这个学生未来也不会简单的。”
“这种学生,遇到一个就不容易了,遇到一对,天方夜谭了老赖。”
“这辈子怕是难了。”
“绝配。”
“天仙配。”
-
酒足饭饱转战二场,KTV.
大概是就要毕业了,大家都格外放飞,老师也跟着闹成一团。
VIP包房很宽敞,好几个区域,打牌的,玩骰子的,唱歌的,都能尽兴。
男生们围在一起打牌,女生则是唱歌的比较多,王潍点了歌,大伙都停下手头的玩乐,专注捧场。
本以为王潍点的都是什么《鸿雁》啊《西海情歌》之类,没想到是一首《someone like you》.
“我去,Adele,老王开挂了啊?”
老王不理会,兀自跟着伴奏开口。
发音不算多纯正,但音色到位,情感到位,就连那一丝欧美强调都拿捏得死紧。
刮目相看。
震惊全班。
大家也是在这一瞬,恍然:王潍也不过三十出头啊,是个年轻小伙子。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大家也发现了,王潍今天穿了一身运动休闲,看起来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就连他的铃声,也不是《荷塘月色》了。
付婕在一旁道:“你们王老师,为了让家长放心把你们交给他,没少伪装啊!”
他在学校的样子,确实是大多数家长期待看到的,有经验的老师,会有的样子。
这一感慨,搞得原本气氛热烈的包厢陷入短暂的沉寂。
有些女生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包括盛夏。
她回想起和王潍见的第一面,回想起第一次“知心哥哥时间”,回想起他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出国,回想起他在她的假条上签字……
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学生。
但是对于包厢里的所有同学们来说,他就是这辈子唯一的,高三班主任啊。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王潍摘眼镜擦了擦眼,用麦克风喊道:“亲爱的朋友们,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朋友们。
这一刻,他们不再只是他的学生,还会是他一生的朋友。
老师们大多提前走了,途中也陆陆续续有人先回去了,包厢里却气氛不减。
盛夏不会唱歌,也不会玩游戏,只坐着看他们玩骰子。
张澍玩骰子都不怎么输,看着跟开天眼一样。
侯骏岐连跪几把,不服气了,“阿澍你让开,你是不是出老千,让小盛夏来摇!”
张澍挑挑眉,看了眼盛夏,拽她的手把她从女生那边带过来,让她坐他边上,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对侯骏岐说:“你还输的话,一把两杯。”
侯骏岐:“行行行,没问题!”
齐修磊:“你这,欺负女孩子?三杯!”
侯骏岐:“靠,有阿澍教的女孩子会吃亏吗,你是不是脑抽?”
齐修磊:“对对对,行,开啊!”
盛夏听他们吵闹,感觉腰上被他搂着的地方似过电,而他好似一点也没在意这个动作,神色如常和他的兄弟们谈笑。
“会玩吗?”张澍扭过头问她。
与此同时,搂着她腰的手上下摩挲了会儿,就是日常说话引起你注意的动作。
很自然。
“不会。”她很不自然!!
“我教你,一把就会了,摇一把,随便摇就行。”
盛夏握住筛盅,“输了怎么办?”
“没事,正好没输过,我渴了。”
“卧槽了,”侯骏岐受不了了,“别跟你老婆秀优越了,搞快点吧!”
盛夏僵得不行了。
之后游戏规则到底怎样,她到底是没搞明白,只是听他的指令,他让摇她就摇,他让叫几个几,她就叫几个几。
反正,侯骏岐喝了好几瓶,张澍只喝了一杯。
她知道,他们赢了。
侯骏岐甩手不干了,“不喝了歇会儿!”
张澍扭头问她:“好玩吗?”
盛夏抿抿嘴:“还可以。”
张澍只笑了声,捏捏她的下巴。
她发现他的小动作真的好多!
而且怎么可以那么……顺手捏来!
而她至今还觉得腰很僵硬。
因为他一晚上都没松开过。
“唱歌吧澍哥,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张澍好脾气:“行。”
然后回头问她:“想听什么?”
“都可以呀。”
张澍终于松开她的腰,过去点歌,然后拿着麦走回来,没坐下,站着唱。
是一首抒情歌。
《年少有为》。
“电视一直闪联络方式都还没删你待我的好我却错手毁掉”
他唱抒情歌,真的让人很难抗拒。
很多人停下听,很多人看着盛夏,很多人在录像。
张澍只专注地唱。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的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 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不知是不是盛夏的错觉,她隐隐感觉,他唱这首歌,不是随便唱唱。
歌词句句唱的是惋惜,唱歌的人,仿佛在警醒自己,不要惋惜,要年少有为。
正想着,张澍忽然朝她伸出手,见她愣怔着,索性自己拿起她的手,却也只是握着,人还是专注看屏幕上的歌词。
他站着,她坐着,他唱歌,她在听。
他们牵着手。
高朋满座,众目睽睽。
盛夏一点也不忐忑害怕。
他们终将年少有为。
一曲终了,抒情的余韵让大家怅然。
“嗐,谁让你们让他唱,他唱完谁还敢唱?”有人调侃道,打破了一室寂静,新的音乐声响起,包厢里很快又热闹开来。
张澍往沙发上一坐,整个往背上靠,似乎是玩累了。
盛夏也缓缓往后靠,想问问什么时候走。
才刚靠上,感觉肩上一沉。
他的脑袋枕在她肩膀,她稍稍歪头去看。
鼻息相闻的距离,能闻到他呼吸间的淡淡酒味。
他察觉她看过来,也微抬下巴,仍枕在她肩膀,直直看着她。
太近了,盛夏稍稍直了直脖子,拉开了点距离。
半晌,脖颈处有温热气息喷薄,耳边,是他沉沉的声音:“盛夏,九月,河宴见。”
75. 旅行 你就在我隔壁,想想有点睡不着。……
头一次有聚会让盛夏觉得意犹未尽, 他们这一批熬到了最后,离开KTV,一众人又计划去吃夜宵, 盛夏看时间太晚, 王莲华已经催促多回, 便没有同去。
他们陪同盛夏一道等王莲华来接。
盛夏松开和张澍的手,冲他眨眨眼。
张澍了然。
她站到了辛筱禾身边。
王莲华接上盛夏, 一群人冲她挥手说“阿姨再见”,她那些责怪晚归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盛夏她了解。性子软和, 但不算热情主动, 长这么大, 挚友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没想到高三一年能有这么一群好友。
或许附中才是更适合她的环境。
“你同学们考得怎么样?”王莲华问。
盛夏:“应该都挺好的。”
今天大家默契地对成绩只字未提, 但看状态, 不像有考砸的。
王莲华继续问:“张澍呢?他考得怎么样?”
盛夏从企图从后视镜看母亲的表情,但角度不对, 看不到。
她斟酌着答:“应该也不错。”
天知道,担忧了一天之后,听到那句“河宴见”,她有多高兴。
他说行,就不会差。
王莲华:“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考好,这小伙子是不简单的。”
盛夏讶然, 听到母亲夸人,真的是件稀罕事。
对象是张澍,就更稀罕了。
回到家,盛夏看到侯骏岐建了个群, 就是他们刚才那一群,但是岚岚以及杨临宇的几个室友不在,稀奇的是,多了个卢囿泽。
卢囿泽高考完跟他爸爸上国外出差去了,估分和谢师宴都没参加,加上他冲刺阶段也不怎么在学校,算起来,大家已经很久没见他,有些人都快忘了班上还有这么个人。席间有人提起他,调侃说太子提前了解自家商业版图去了。
怎么忽然拉了这么个群?
刚想私聊问问,侯骏岐就在群内艾特了盛夏。
侯骏岐:@盛夏这里都是确定要去斐济的,小盛夏也去吧去吧去吧!
小麦:@盛夏去吧去吧去吧!
辛筱禾:@盛夏去吧去吧去吧!
盛夏不明所以,怎么就忽然要去斐济?他们这顿宵夜到底聊什么了?
侯骏岐:@卢囿泽这位的土豪叔叔,还有这位@张澍的姐姐,包机!
看到消息的同时,张澍的电话打了进来,解释了一通,盛夏总算是明白了。
吃宵夜的时候众人讨论要不要一起毕业旅行,张澍说大概没戏,他要去斐济参加他姐姐的婚礼。
一群人嚷嚷着羡慕,也想去海岛旅行。
本来只是嚷嚷,谁想到张澍真打电话过去确认。
卢铮大方极了,说他们又是张澍同学,又是卢囿泽同学,年轻面孔多了热闹,当下拍板:能去的都去,包机座位很足够、酒店也都给安排。
天上掉馅饼,谁不去啊?
不过既然要去婚礼,这蹭飞机又蹭吃蹭住的,没有人会真的白蹭,最后费用就折份子里。
所以该花还是要花的,只是凑了个巧,还能沾沾喜气。
岚岚囊中羞涩,也没有办过护照,就没一块。
杨临宇和辛筱禾都打算第二天就去办加急。
盛夏是有护照的,初中毕业的时候,王莲华带她出去玩了一圈。
这么多人的旅行,大概很有意思吧?
盛夏当然是想去的,但她觉得,王莲华八成不会同意。
“要去旅行就自己去,怎么还带占别人便宜的?”王莲华果然顾虑较多。
盛夏解释:“不占便宜,机票酒店我们会一块折成红包随份子的。”
“还有你们这一群一块出去,人家办婚礼也很忙,哪里顾得上你们,到时候玩野了都没人管!”
“妈妈,我们已经要上大学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王莲华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沉默有半分钟,才道:“想出去放松的话,等阿璇考完,我一块带你们去。”
盛夏算算时间,“阿璇考完我该上驾校了,我爸给报名了。”
王莲华知道这事,她还挺支持的,掌握技能宜早不宜迟。
“那花销你问你爸去!”
盛夏:“嗯?”
王莲华没好气:“要去就问你爸要钱!”
这是同意了?
王莲华看她一脸震惊的模样,还是没好气:“去了别给人家添麻烦,每天视频报平安。”
“好的妈妈!”
-
盛夏在几天里参加了几场大小聚会。
和陶之芝的,和二中同学的,还有和辛筱禾她们的。
吃过饭,盛夏与辛筱禾、小麦一起逛街,旅行前采购。
在她们的花言巧语下,盛夏买了一些从来没穿过的裙子,还有泳衣,忐忑地踏上旅途。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又坐了半小时的快艇,才来到婚礼所在的小岛。
抵达时是夜晚,看不清岛屿全貌,湿湿热热的海风就已经把人吹燥了。
卢铮和张苏瑾出来迎他们,卢囿泽也跟在身后,他们早一步过来了。
“好久不见。”卢囿泽打招呼,看似对着所有人,目光却是看着盛夏的。
“好久不见。”盛夏招了招手。
齐修磊和卢囿泽比较熟,尝试找话题:“囿泽,你拿到offer了没?”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卢囿泽答。
“嗯,那提前恭喜你,哈哈!”
这声“哈哈”,简直让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还好礼宾过来了,带大家回各自房间。
盛夏的行李箱一直是张澍推着,他走上前,并不怎么理会当下的尴尬,把她的行李交给礼宾,交代说:“你在飞机上吹一路,晚上空调不能打太低。”
盛夏:“哦,好。”
张澍:“一会儿楼号告诉我。”
“嗯。”
大伙各自跟着礼宾回房间。
盛夏和辛筱禾、小麦住一屋,等到了房间,才知道为什么张澍说的是“楼号”,而不是房间号。
这里全是独栋的屋子,栋与栋之间隔着花园,从大堂到房间坐观光车都走了七八分钟。
楼是小二层,楼上房间楼下客厅,推开门就是泳池,往外,是夜里白得发亮的沙滩。
海一望无际。
小麦连上WIFI,对着迎宾卡上的LOGO搜索酒店价格,懵了。
“这酒店在携程飞猪BOOKING都找不到诶?”
“卧槽了,私人岛,不对外,只接待熟客,房价5000美金起……”
辛筱禾震惊:“一天?”
“嗯,一天。”
“大意了家人们,这得多少份子钱才能行?”
盛夏也呆住,看来这个便宜,是不蹭也得蹭了。
她刚把楼号发过去给张澍,那边发来语音邀请。
刚接听,便听见张澍道:“到外边来,泳池外边。”
盛夏狐疑,打开玻璃门出去,泳池在夜里亮着荧光。
“这儿。”她听见他的声音从现实和电话同时传来。
盛夏扭头。树影幢幢间,隔壁泳池的荧光也透了过来。还有他的身影。
他就住在隔壁。
他们相隔一排郁郁葱葱的绿植。
往外走是同一片沙滩。
“出去走走吗?”他邀约。
盛夏看看屋内,东西乱七八糟,“要整理东西呢?”
张澍妥协:“那早点睡,别感冒。”
“嗯。”
“进屋去。”
两人都往屋里走,张澍刚拉上门,语气自然地说:“你就在我隔壁,想想有点睡不着。”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边传来几声唏嘘和呕吐。
侯骏岐高呼:“你去,你现在就去!别回来了,我嫌挤!”
杨临宇:“哦哟哟哟我怎么在热带起鸡皮疙瘩!”
齐修磊:“坐飞机够累了,做个人吧?”
他们人好多。
盛夏没话找话,“你们都住一起吗?”
“嗯,还有卢囿泽,也在这。”
盛夏:……
“哦,你们那边好大。”
张澍:“好像是比你们宽,我们这边是家庭房,有三间。”
盛夏:“我们只有两间。”
张澍:“那你自己睡,让她们俩睡一间。”
盛夏:“筱禾想跟我睡诶?”
张澍:“不许!”
大概这声“不许”过于大声,辛筱禾听见了。
“笑死,张澍,你管得着吗?你再不许试试看,信不信我今晚和盛夏一块洗澡!”
盛夏:……
张澍:……
电话两头所有围观群众:……
盛夏率先挂断,阻隔了这场可能爆发的硝烟。
结果,这一晚,不仅辛筱禾跟盛夏睡,小麦也钻进了盛夏的被窝。
大热的天,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谁也不愿单独睡。
好在床够大,空调温度够低。
忽然辛筱禾一声“卧槽”,以此同时盛夏惊吓得叫出了声。
睡边上的小麦坐直了开灯,一脸惊慌:“怎么了怎么了?”
辛筱禾一脸抱歉和震惊:“对不住,不小心,摸到了。”
盛夏小脸通红。
不小心!不小心还带捏一下的?
“筱禾!!”她怒了。
辛筱禾笑眯眯道歉:“真的是不小心哈哈哈哈我就是习惯抱东西睡觉了,但是,然后,就下意识,就,你知道吧,下意识,抓一下,我忏悔!”
小麦也明白过来了,盛夏哭笑不得。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声“噗嗤”打破僵局,莫名地就笑作一团,各自倒头打滚。
“哈哈哈哈你做了我和岚岚都想干的事,瞧你把盛夏吓得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错了哈哈哈哈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抓两下,啊不,三下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沉寂一些了,关灯再次尝试入眠。
黑暗中,小麦忽然出声:“你们睡了吗?我睡不着,我也很想知道,C是什么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
“我说说而已……不行就不行……”
再次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辛筱禾又忽然出声:“你们睡了吗?我睡不着,我很羡慕澍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C是什么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
盛夏听得一阵燥热,翻开了被子。
可恶,今晚还能不能睡了!
次日,盛夏感冒了,在这热辣的热带。
于是,大伙都换上泳装下海玩耍了,只有她裹着浴袍在岸边百无聊赖喝椰汁,然后同王莲华视频,当然没告诉母上她感冒了,只是拍了拍附近的风景,交代行程报平安。
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边上躺椅坐了个人。
张澍穿着四角泳裤,大概没什么暴露癖,一上岸就擦了上身,套了件薄T恤。
但因为身体是湿的,白色的T恤半松半贴,视觉效果比起光着,有之过而无不及。
盛夏移开眼,把手机放一边,又抱起巨大的椰子继续吸椰汁。
张澍定定看着她,直到吸管发出空吸的咕噜声,他才站到她面前,把椰子拿走,“一口气喝光一个椰子,撑不撑?”
“好喝,我还可以再喝一个的。”
“嘴硬,别感冒没好又开始闹肚子,昨晚没好好盖被子?”
“盖了的。”
“盖了还越来越严重了?别人来旅游,你来养病?”
盛夏不说话了,发现这个人说话总是不中听,还有点叨叨。
到了晚上盛夏就有点昏昏沉沉了,她不敢再吹空调,于是自己睡一屋,可是又热,整个人黏黏腻腻,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只能又拿起手机。
才注意到两个小时前,张澍给她发过消息。
宋江:“睡了吗?”
之后她没回,他大概也就以为她睡了。
盛夏回过去:“还没。”
已经当地时间凌晨两点,没想到张澍秒回:“不舒服?”
“有点热。”
宋江:“出来一趟,后边沙滩。”
盛夏蹑手蹑脚下楼出门,没想着再换衣服,就把白天的浴袍套上了。
张澍也是一身浴袍,在她院门口等着她。
刚凑近,他便探手摸她额头,嘴里念叨着:“应该是没烧,还是量一量好。”
她被他牵着往他们院子走,晚风吹来,不冷,正好吹散了些闷气。
院子躺椅边的桌面上摆着水壶、水杯,还有一盒药,竟是中文标签。
张澍把体温针递给她,然后给她冲感冒颗粒。
盛夏懵懵的:“你从哪里弄来的呀?”
张澍:“晚饭的时候去找的。”
“这边有中国的药卖啊?”
“没有,找别人拿的。”他轻描淡写。
事实上,酒店是配有常用药的,他怕她这娇生惯养的,到时候再吃不合适,所以找张苏瑾要的宾客名单,几乎是一个个问,有没有从国内带了药,幸好,还真有个阿姨带了感冒灵。
“喔……”
她静静看着他冲药,晃了晃杯子,直到颗粒完全融化,再往里倒凉水,然后抿了一口,才递给她:“喝了。”
她乖乖接过,温度正合适,仰头慢慢喝着,药不苦,还有点甜味。
她坐着,他站着,目光始终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她只要不喝完,他就要发脾气。
盛夏没见过这样的张澍。
不知如何形容。
明明是在异国他乡,明明她还生着病,却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喝完药他把她牵起来,送她回去。
“别玩手机了,回去快睡,空调可以开,别太凉,被子裹严实,出汗也别掀开,忍一忍,明天就好了……”
她听见他絮絮叨叨在说话。
到了院门口,他松开她的手,“刚说的,听进去没?再……”
话音未落,张澍感觉腰间一紧,怀里扑上来个人。
盛夏也不知怎的,盯着他宽阔的胸膛,就想靠一靠,大概是有点晕乎,胆子也大,就这么抱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张澍整个怔住了,缓了好久,刚想回抱住她,怀里一空,女孩小跑着,转眼就进了屋。
关玻璃门的时候,四目相对,她匆忙移开,已经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了。
张澍回过神,才觉得吃了大亏。
无奈地笑了笑,缓步走回房间。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不那么害羞?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久了。
张澍没有看到,楼上阳台,卢囿泽站在那,目光颓然。
盛夏又喝了一天药,感冒终于见好,赶上了婚礼的好日子。
婚礼策划是从国内带过来的,仪式中西结合。
送亲接亲参照中式,午宴西式沙滩婚礼,晚宴后有PARTY,活动很丰富。
盛夏她们被分到送亲队伍,凌晨便起来化妆打扮,虽然不是伴娘,也得漂漂亮亮的。
男生们就都分到接亲队伍,经过百般刁难,吉时一到,破门而入,红包满天飞。
盛夏这才看到张澍今天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领结打得板正,头发也抓了造型,少年的脸庞,添了一丝成熟韵味。
很不一样。
“盛夏眼睛都直了……”小麦嘀咕。
辛筱禾:“我怎么看着像张澍来接亲来了。”
新娘房间里挤挤攘攘,大伙正在为难新郎和伴郎,没注意到角落里,西装革履的少年和女孩低语。
“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盛夏正关注新郎和伴郎能不能找到婚鞋,随口答:“不重要的。”
人最重要。
张澍:“好好想,慢慢想,你有四年时间可以想。”
盛夏:……
76. 偷吻 救命啊!救命!
见证幸福总是令人愉悦, 所以即便凌晨就起来忙碌,直到晚上的party,盛夏还很有精神。
参加婚礼的除了他们几个“蹭饭的”, 都是新郎新娘的家人和挚友。
卢铮没有邀请商业伙伴。
这真是难得, 谁不知道他们那种身份, 婚礼大多是圈层聚会,总要利益最大化。
相比起来, 卢铮和张苏瑾的婚礼显得很纯粹。
张苏瑾的朋友,个个看着都眼熟, 即便像盛夏这样完全不关注娱乐圈、音乐圈的人也认识 , 即便不认识脸, 一开嗓, 全场都能跟着唱。
就是这样的大佬, 今日全给张苏瑾作配。
盛夏和同学们也是今日才知道, 张澍的姐姐,原先是个歌手。
总算知道张澍的音乐基因打哪儿来的了。
Party是在沙滩上架了个舞台, 木桩缠绕着纱幔和玫瑰,灯光点缀,十足浪漫。
张苏瑾坐在高脚凳上,捧着麦克风,“我好久,好久,好久, 没有唱歌了,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唱了,这首歌,是我出道的时候, 自己写的,送给永远年轻的朋友们。”
大佬组的乐队,简直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张苏瑾音色沉,带点喑哑,万分缱绻。
盛夏脑海里冒出一个人。
显然,大伙的感觉是一样的,小麦低声道:“好像知道,澍哥之前为什么喜欢陈梦瑶了。”
辛筱禾拍她的嘴:“什么叫喜欢!就是玩得好而已。”
小麦:“不不不,也不算好啦。”
盛夏扭头去看张澍。
他正微微仰头看着台上的张苏瑾,目光专注。
他这状态盛夏见过,就是在报告厅外边,他陪陈梦瑶排练那次。
如出一辙。
张苏瑾唱歌,在场的人里,最高兴的或许不是卢铮,而是张澍吧。
耳边回响起生日那天,他的表白。
“我这辈子没对谁好过,除了我姐。”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很幸运和他一起见证了这场婚礼。
-
Party一直热闹到凌晨,大伙玩累了,三三两两瘫在沙滩上,最后一首歌是张澍唱的。
他单脚踩着高脚凳横杠,背着电吉他,轻轻一个和弦,沙滩坠入潮湿夏夜。
“黄昏日落世界坠入光河”
凌晨的海风温热,如同张澍的声音。
“星幕下沉呼吸缱绻炙热……”
“恍惚中难以捉摸”
盛夏没听过这种风格的歌,迷幻,摇滚,沉郁,慵懒,张狂,性感,一切矛盾的元素在他的嗓音里氛围自洽。
“也许是夏夜意外的可能温热的风却来得情理之中”
“迎着风”
张澍的声音啊——
洒脱里透着欲望。
这首歌,真适合发呆,真适合接吻。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开合的嘴唇。
就是它,吟唱出了浪漫,让人想要醉死在这夏夜。
海风阵阵,纱幔飞舞,身后海浪堆叠,头顶星河灿烂。
人们沉浸其中,世界像睡着了。
盛夏想:还会有更好的夏天吗?
大概很难再有了。
如果有,也只能用来和今夏做比较。
-
回到房间,四五点的光景,天边已经泛白。
本以为能够沉沉入睡,可盛夏脑海里全是他的声音,尤其是那句“缱绻炙热”“夏夜意外的可能”。
她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听见辛筱禾板正的声音:“少女,心动,就不要躁动,要行动。”
小麦咯咯咯笑起来,原来都没睡。
“夏夏,澍哥这种——妖孽,你是怎么忍住没有扑倒的呢?世界未解之谜。”
“今天澍哥看起来,好欲哦,啊,当然,雨我无瓜,我只想看你扑。”
辛筱禾:“我看是张澍不行。”
小麦:“对,张澍不行,这么多天,他是真不行。”
辛筱禾:“要不我们明天去隔壁看看?”
小麦:“你是想去看杨临宇吗?”
辛筱禾:“滚啦。”
-
少女心事何时沉寂的,无人知晓。
只知道次日醒来,已是日落时分。
度假的节奏就是如此,吃饱睡足,到沙滩上晃悠一圈,在霞光里追逐打闹,日头又沉入海平线。
休息了一天,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众人乘游艇出海,卢铮安排了浮潜项目。
碧海蓝天,白浪翻飞。
到了浮潜点,海水清澈见底。
导游分发设备,一个个就跃跃欲试,扑通扑通入水。
盛夏不会游泳,本就不打算下水,但她防晒衫里还是穿了泳衣,出门的时候,辛筱禾勒令的,买了不穿,暴殄天物。
张澍坐到她身边,拿起呼吸面罩,“会不会戴?”
盛夏摇头,“我不会游泳。”
张澍:“浮潜不需要会游,飘着就行。”
她还是有点害怕,眼神犹豫。
张澍笑了声,直接给她套上面罩,“我带你。”
说着,又找了件干净的救生衣,上下打量她,“你没穿泳衣?”
“穿了的。”
“嗯,外衣脱了吧。”张澍说得自然,盛夏却觉得耳热。
察觉她面色不自然,张澍才后知后觉自己用词有点露骨,他轻咳一声,把救生衣递给她,“然后套上这个。”
说着,背过身去。
盛夏将防晒衫脱掉,却看着救生衣犯难。
这不是那种马甲救生衣,而是为了方便浮潜特制的,环上手臂以后,她就不知道怎么扣了,只好叫他,“阿澍……”
张澍感觉耳朵似过电。
糟糕,都多久了,还是特别受不了这一声。
他回头,眼皮瞬间敛了敛。
她的泳衣十分保守,胸前、裙摆都是褶皱设计,藏住了春光,但光是胸口一大片白皙就足够招眼,更不用说细溜的腰,还有胸前褶皱也藏不住的幅度。
张澍别开眼,淡淡问:“怎么?”
盛夏为难道:“我不会穿。”
他再度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观察救生衣。
其实他也不会。
“伸手。”他交代。
盛夏乖乖伸手。
张澍凑近,那股子馨香差点没让人腿软,他弯腰低头摆弄了会儿,“咔哒”一声,救生衣扣在了她胸部下边一点,很紧。
“好了。”
他声音有点钝,像喉间卡了痰。
“快下来呀,你俩干嘛呢?”海里,侯骏岐摘了面罩在吼。
“超级漂亮!夏夏快来呀!”辛筱禾也喊道。
“来啦!”盛夏回应,声音里也有丝丝兴奋。
张澍噗通一声入水,而后冒头,冲她伸手,“扶着扶手慢慢下来,别怕。”
她依言照做。
她刚迈开腿,张澍就后悔了,他应该给她买泳衣的,腿全包起来的那种。
他左右张望,还好没有人往这瞧。
正因为他的张望,盛夏才刚入水,对不上他的目光,心一慌脚底踩空,手也没够到他的,整个人直直往下栽。
她惊惶地扑腾,水花四溅。张澍仰头避开水花,伸手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她感觉周身全是水,巨大的不安全感裹着她,她只能无意识地挥舞拍打。
随即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笑,“别怕别怕,不会沉的,听话,松手……”
盛夏感觉自己拍到了结实的肌肉,手一顿,停下动作,这才发觉她的腰被一只手臂搂着,将她整个人托在水面。
面前是他赤.裸的上身,阳光透过水波,在他臂膀投射出硬朗的线条,她的手正攀在上面。
她惊魂未定,隔着救生衣,感觉到双方逐渐同步的心跳。
急促而剧烈。
感觉嘴里全是腥咸,盛夏不由咳了两声。
张澍捏着她的后脖颈给她顺气,距离倏然又贴近,胸膛被挤压了下,他下意识低头,她浸湿的泳衣下移,露出一点沟壑。
张澍猛地扭头,喉结滚动。
“咬住吸嘴,飘着就行。”他看都没看她,生硬地嘱咐。
盛夏连忙松开手,他也抽走手臂,让她借着救生衣漂浮,只在边上偶尔拽一拽,帮她保持平衡。
盛夏一头栽进水里,目之所及,像电视里海底世界的截屏,礁石、珊瑚、海鱼,五彩斑斓。
她很快学会用吸嘴呼吸,忘乎所以。
也没有注意给她掌握平衡的手已经拿走。
她任由自己漂浮。
忽然,海水涌动,一具矫健的身体从她眼前的海底游过,驱散了鱼群。
他在海底弯着嘴角笑,然后猛地向她游过来,盛夏心脏突突直跳,随即腰就被搂住了,他的脑袋凑近,贴上了她,两个人下沉。
他们在海里,隔着面罩对望。
盛夏忘了要呼吸,像在梦里。
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猛地一蹬,冲出水面。
水压急速变化,心跳也跟着起伏。
得见天光,如同获救。
盛夏急促地喘息,见他一脸捉弄得逞的模样,忽然就来气,她在水底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推开他,自己游到了扶手边,匆忙上了船。
回头,他还飘在那,眼底眉梢全是笑意,“上去了就穿好衣服。”
他还有脸发号施令。
盛夏别过脸。
小麦有个词用得对。
妖孽。
海妖!
-
海岛生活悠闲而快活,恍惚间,旅行已近尾声。
酒店准备了野餐。
男生们在烧烤,女生们坐在秋千上晃荡。
“啊不想走,一辈子呆在这儿该多好啊……”辛筱禾感慨。
小麦:“附议啊……”
“怎么时间就这么快呀……”
盛夏也叹息。
放松的时间总是短暂,忙碌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小麦问:“回去是不是就差不多出分了?”
盛夏:“嗯。”
小麦:“好可怕呀,万一估分不准,旅行结束那一天,就是我的末日了。”
盛夏安慰:“不会差距太大的。”
辛筱禾:“我也好忐忑啊,分数出来,也还有的愁,何去何从啊,该学点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们在完全不了解这些专业的年纪做这种选择啊?”
“哎……”
“哎……”
三人正惆怅,有人在喊:“盛夏。”
是卢囿泽。
“想和你聊聊。”他站在两米开外,温和地说。
盛夏起身,拍了拍沙子,“怎么了?”
“走走吧?”
盛夏有惊讶,但没迟疑,“好。”
两人沿着沙滩边缘慢慢走着,背离烧烤场的方向。
侯骏岐撒了把孜然,挑眉:“阿澍,卢囿泽是要干嘛?”
张澍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道:“鬼知道。”
盛夏踩着松软的白沙,率先开口:“提前恭喜你呀。”
卢囿泽笑一声,“也提前恭喜你。”
又是一阵沉默。
盛夏知道他有话要说,也知道他在思索,便等着。
“也许说来荒谬,但其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从初中开始。”
即便有心理准备,盛夏还是一惊。
初中吗?
“怎么说呢,”卢囿泽笑得有点勉强,“张澍说得对,我可能属于那种,什么都顺其自然的人,大概从小什么都有,所以不擅长去争取。”
“其实说喜欢很久,也有点言过其实了。初中时候就对你有好感,但太过朦胧,其实如果高三这一年没重新遇上,大概也就淡忘了。”
“重遇了,就更觉得是缘分使然,后来听说你也要去宾大的时候,我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偶遇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种欣喜……”
步伐越来越慢,两个人始终保持半米的距离。
“现在说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了,我最近和张澍住一块,有些东西我好像想明白了。”
“他是个很有能量的人,能够很从容地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很舒服,这确实很神奇,像是与生俱来。”
“但其实不是。”
“他知道侯骏岐虽然五大三粗但是很敏感,在友情里得给足关注,即使是恶言恶语怼他,也不能不理他,大家都在的场合七嘴八舌也一定留意侯骏岐说了什么,得回复他……他知道齐修磊胆子小但不好意思说,所以假装在客厅打游戏等他上完厕所……他知道杨临宇喜欢辛筱禾,所以齐修磊聊到东州大学他会转移话题……”
“他知道大家和我不熟悉,所以非要和我住一间……”
“他知道你感冒,问遍了整个酒店的华人,要一包国产的感冒灵……”
“从容可能是因为,极致的细心吧。”
盛夏扭头看向卢囿泽,他抿着唇,微微笑着。
“哈哈,有点奇怪,为什么在这里夸情敌。”他调侃。
是有一点,奇怪。
“你也很细心。”盛夏真诚地说。
能够发现别人的细心,自己也该是个细心的人。
卢囿泽失笑:“可能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就是觉得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什么朋友,都要离开了,竟然不知道要跟谁告别。”
盛夏能够理解卢囿泽这几天的心情。
在一众同学里,却难以融入,总归让人多思多虑。
孤独有时候让人迷失,有时候也让人清醒。
卢囿泽停下脚步,正对着她,望向远处烟雾袅袅的烧烤场,郑重说:“所以,你做代表吧,盛夏,就当是我,跟所有人告别了。”
-
盛夏独自回到了烧烤场。
侯骏岐贼兮兮问:“卢囿泽呢?”
盛夏:“他说他凌晨的飞机,得先去收拾了。”
侯骏岐:“他找你说什么?”
他说着,还瞄了眼张澍。
盛夏也瞥了眼张澍,他专注在烤肉。
“找我告别。”
侯骏岐瘪嘴,缓慢点头,似懂非懂。
张澍挑了个烤得金黄的鸡翅递给盛夏,“尝尝看。”
盛夏接过,吹了吹,咬了一口,香气四溢,“好吃!”她夸赞。
齐修磊道:“莲里的烧烤可有名了,什么时候澍哥带我们去吃?”
张澍:“你想什么时候?”
齐修磊:“入学前吧?”
张澍答应:“成。”
侯骏岐:“太好了,到时候又能聚一块了,还有韩笑那狗崽子在莲里!”
辛筱禾提醒:“你到时候不是差不多要出国了?要去上预科班?”
侯骏岐顿时脸一沉。
张澍道:“一顿烧烤把你给馋的,这点出息出国不得饿死,那就你出国前去吃,管够。”
侯骏岐又重新笑嘻嘻:“没准儿我去莲里学一手,到时候把连锁店开到加拿大去!”
“哟,听起来就吃不起了的样子!”
“那先尊称您一声加拿大烤王了!”
“骚王也行。”
“那我去旅游的时候可不可以报你名字横着走?”
“好说好说。”
一群人又莫名其妙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盛夏注视着张澍的侧脸,想起那句“极致的细心”。
不着痕迹照顾每一分情绪的,原来一直是嘴上不饶人的他呀。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她也很难融入到这样一群人里。
刚开学,她说她差生文具多。
周围笑成一片,她也这样进入了同学的视野,塑造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转校生形象,侯骏岐和辛筱禾都是因此与她慢慢熟悉起来的。
他或许只是随口。
但他在的地方,气氛就是很好。
这或许是莫名的,这或许是注定的。
盛夏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未来也不会再有。
失神间,“砰砰砰”几声巨响,远处烟火绽放。
不知是谁在搞浪漫。
浪漫了一群年轻人最后的夜晚。
这一晚大伙都喝了酒。
盛夏是头一次喝啤酒,有点苦,但很清爽,她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很解渴,和烧烤很配,想着,仰头喝了一大口,差点呛着。
张澍看她皱眉,把酒罐夺了去,“你喝椰汁。”
“澍哥,你都不让人试试怎么行呢?”
“试这干嘛?”张澍拎起她那罐酒,闷头就是一整罐。
“哇哦!”大伙一阵起哄。
盛夏脸颊发热,大概是烧烤的炭火太旺。
那是她喝过的诶……
辛筱禾吆喝得最大声,盛夏还以为她是个能喝的,没想到一罐没完,已经开始碎碎念说胡话了。
杨临宇给她递矿泉水,被她一把拍掉,忽然就勾着杨临宇脖子大喊大叫:“你到底表白不表白!怂包!”
众人:……劲爆!
杨临宇整个僵住了,张澍指了指酒店那边,“去吧,花园有玫瑰。”
“好虐啊,阿磊。”侯骏岐与齐修磊对望。
齐修磊:“没事,还有小麦,一起虐。”
小麦看起来也不怎么正常了,捧着脸星星眼:“不虐不虐,一点都不虐,燥起来,好磕好磕!喂,澍哥,你行不行啊?我们都怀疑你不行!你知道吧,盛夏那么漂亮,身材那么哇塞,她的胸唔唔……”
盛夏捂住了小麦的嘴。
这家伙居然就着姿势,倒在了她的——胸口。
然后不动了。
烟火又簇簇绽放,但已经拯救不了现场的尴尬。
海风轻抚椰林,沙沙响。
吃饱喝足的少年人,躺倒在沙滩上。
穹顶之下,只剩炭火的微光。
张澍扭头,盛夏朝着他的方向侧躺着,脸颊泛着潮红。
他弯了弯唇,手肘垫耳朵,也侧向她躺着,静静看着她。
呼吸相闻的距离里,她的馨香又盈满鼻息。
张澍有时候怀疑,她是不是会下蛊?
出海那一抱,真没少折磨他。
等张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向她靠近的时候,鼻尖已经触到了她的脸颊。
女孩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也只是动了一下。
他注视着那双粉红唇瓣,停下了动作。
初吻不可以偷偷摸摸。
否则他才是真的不行。
张澍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紧绷,最后还是咬咬牙,躺回自己的位置。
他单手撑着后脑勺,瞥一眼她,又看向幽蓝的夜幕。
无奈地叹息——他务必郑重,务必小心。
因为她最最珍贵。
远处,收拾好行李的卢囿泽静静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开,放弃了再挥手道别的想法。
盛夏被海风吹醒。
脑袋沉得不像话,她好像出现了幻觉,怎么张澍躺在她身边?
转瞬,细沙不同于床褥的坚硬质感告诉她,自己在哪。
所有人都睡着了。
就连炭火,都已经熄灭了。
酒瓶子东倒西歪,烧烤不过才吃了一半。
夜越来越沉了。
她又望向身边的人。
张澍。
他有着最锐利的棱角,剑眉,鼻梁,下颌线,喉结……
睁开眼,也是锐利的眼风。
可他有最柔软的心。
包裹在坚硬的外壳里,无坚不摧,炙热滚烫。
她拥有这颗心。
光是想着,内心便极致充盈。
盛夏做了18年来最勇敢的事——
她缓缓凑近,目光在他的五官逡巡,最后落在那扰人的嘴唇上。
就是它在唱“夏夜意外的可能”,是它在唱“呼吸缱绻炙热”,是它在唱“迎着风”……
盛夏迎着风,炙热唇瓣贴近,缱绻啄印。
盛夏整个僵直,而后立即直起身,不可置信。
他的嘴唇,好柔软。
原来嘴唇,如此柔软。
她呆呆抚上自己的唇,手指按了按。
似乎没有那么软。
到底是因为他的唇软,还是两双唇贴近才这样软?
不得而知。
她胆量耗尽,没有再去验证。
椰林那边,原本手牵手走着的杨临宇和辛筱禾愣怔地站在那,面面震惊。
辛筱禾:“居然是夏夏主动的!”
杨临宇:“阿澍不行。”
辛筱禾:“拍下了吗?”
杨临宇:“不辱使命。”
-
杨临宇叫醒了众人。
“起来了啊,明天全部感冒赶个屁飞机啊,快点起来了!”
沙滩上横陈的人一个个醒来,睡眼惺忪。
只剩侯骏岐叫不醒。
辛筱禾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他跳了起来,“什么什么!闪现啊,闪现!”
“水晶都裂了,还闪现,别搁峡谷做梦了,走位还不如河道蟹!”张澍笑道。
侯骏岐这下真的清醒了,“谁走位不如河道蟹了,阿澍你忘了我……”
一通争辩,喋喋不休,一直吵到回房间。
小麦一回屋,澡都不洗倒头就睡。
盛夏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见辛筱禾还兴致勃勃盯着手机。
她调侃道:“看什么呢?和杨临宇聊天呢?聊什么呢春心荡漾的?”
辛筱禾表面“昂昂”点头,内心:傻姑娘,当然是聊你了。
盛夏自以为了然地笑了笑,呀,原来调侃别人这么有意思呀?
刚打算拿手机,跟张澍一块调侃,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时间,干嘛呢?
盛夏有点害怕。
辛筱禾也怔了怔。
两个少女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看猫眼,盛夏都调出张澍的电话准备拨过去了,没想到,猫眼里边,映着张澍的脸。
他那副表情,像出了什么大事。
焦急、阴沉、又点冷,又不像不高兴。
很复杂。
盛夏打开门。
张澍瞥一眼辛筱禾,“转过去,”说着,单手摁住辛筱禾的脑袋拧了个方向。
盛夏目瞪口呆。
正要发出疑问,张澍捏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瞬间,盛夏圆目瞪得更大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松开了摁着辛筱禾脑袋的手,脚往屋内踏进一步,搂住她的腰,脑袋又追着亲了上来。
盛夏身体僵直。
嘴唇似过电,酥酥麻麻的电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像是也没章法,亲了一口,试探般,又啄了一下,然后含住下唇,吮吸一下。
盛夏身子似火烧,缩了缩脖子,他不让躲,手托住她后脑勺,狠狠地吻。
辛筱禾面壁,不敢转身,但那啧啧的声音,她离那么近,又不是聋子。
救命啊!
救命!
她缓缓地朝门口挪,终于在接近门边时,拔腿就跑。
虽然她已经极尽小心,也还是惊到了咫尺之距的鸳鸯。
张澍微微松开盛夏。
辛筱禾:“你们继续,继续。”
然后她逃也似地跑去了隔壁。
盛夏惊惶地看着面前的人,彼此都是胸膛起伏,呼吸不稳。
“你、你……”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仰着头拉开一点距离。
“砰”的一声,张澍脚一勾关上了门,掐着她的腰反手就把她困在门后,“盛夏,是你先亲我的。”
她又是一惊。
他知道了!
他没有睡?!
她再次脸颊涨红,耳根烫得快断了,心尖打着颤。
等不到回应,他本来也不想等回应,双手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吻下去。
盛夏够不着他,下意识垫脚,又瘫软直颤。
张澍腾出手搂紧她的腰,把人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分毫不退让。
他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她的舌尖。
勾一下,吮一下,轻一下,重一下。
盛夏闭着眼,舌根发麻,陌生的感官席卷了她所有的知觉。
鼻息间都是他的气味。
混合、翻涌、纠缠……
眼前是什么样的世界?
荒野孤魂,天降甘霖。
她要溺毙了。
脑子缺氧到发懵,腿已经彻底瘫软,全靠他手臂支撑。
她推拒着,他慢了下来,密密麻麻地轻啄,退开半分,抵着额头喘气,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又是一片滚烫。
他眼睛极近地上下打量她,最后落在她稍微红肿的唇瓣上。
“知道了吗,这才叫亲。”
“这叫初吻,记住了吗?”
说完,意犹未尽般,又亲了一下。
盛夏丢盔弃甲。
荒芜世界,一片燎原。
77. 成绩 希望你们的分数也能如此夫唱妇随……
玄关的射灯打在张澍头顶, 他嘴唇湿亮,眼眸深深。
他捧着她的脸抬高,稍一歪头让光线照在她脸上。
盛夏大气不敢出, 无意识憋气, 眼睛湿润, 巴巴望着他。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张澍嘴角勾了勾,拇指擦过她嘴唇, “喘气。”
盛夏深呼一口气,当真松懈下来, 一个瘫软就往他身上倒, 下意识就搂住了他的腰。
跟投怀送抱似的。
张澍扭头笑, 脸埋进她颈窝, 手揉着她后脑勺。
他太高, 这姿势得拱着背, 大概觉得不够亲近,又更用力地扣紧她, 她仰着腰,像嵌进他身体里。
盛夏还未降温的身体烫得不像话。
呼吸炙热。
他也好热。
静静抱了会儿,谁都没说话,玄关声控灯灭了,角落一时昏暗。
“很、很晚了。”盛夏闷闷出声。
“嗯。”
“……”
“回去也睡不着,再抱会儿。”
“筱禾还要回来呢?”她伸手推拒,却没什么力气。
他不走, 筱禾哪敢回来。
隔壁全是男生,她一个女孩呆着,不好。
张澍抓住胸前她的手,直起身拉开点距离, “那你亲我。”
盛夏垂眸,不敢对视,张澍只能看到她黑亮的头顶。
“就一下。”他妥协一般。
盛夏迟疑几秒,忽然踮脚飞快在他唇角亲了下,只短暂触碰,然后又垂着脑袋躲避对视。
张澍猫着腰,追着她的眼神跑,显然不满。
盛夏左右扭头都甩不开,干脆瞪了他一眼,使劲推他。
张澍笑得无奈,在她发顶亲了亲,这才松了手,“早点睡。”
他拉开门,人走出去,又回头,撑着门,“这辈子没这么高兴过,可能有点忘形,你如果觉得不自在,一定告诉我。”
他转身离开,走两步又回头,挥手冲她笑。
盛夏赶紧关门。
张澍回到隔壁,辛筱禾开的门,她有点震惊,“完事儿了?”
这话张澍差点没法接,杨临宇以后不得被治得死死的?
他轻咳一声,冲杨临宇道:“送你女朋友回去。”
杨临宇从沙发上跳起来,“哦哦。”
辛筱禾眼底全是戏谑,到底还是被杨临宇拉走了。
临出门,她又被张澍叫住,听见他交代:“时间不早了,都早点睡,别聊了。”
辛筱禾:“好哦。”
这是让她回去就闭嘴的意思呗?
啧啧啧。
这是怕盛夏羞死吧?
于是,盛夏紧张了一刻钟,准备了无数说辞,到头来,竟一句也没用上。辛筱禾一回来就跑去洗澡,接着倒头就睡。
盛夏抱着被子一角,脑子里全是和他接吻的画面,感觉燥热得不行,腿伸出去,晾了会儿,冷了缩回来,还热,又伸出去,反反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边上传来隐忍的一声:“盛,夏!”
盛夏脊背一凉。
辛筱禾:“你再不睡的话,我可要采访你了!”
盛夏闭眼,连忙收回手脚,蜷缩成婴儿睡姿,一动不敢动。
就是嘴角弧度怎么也下不来。
隔壁,张澍就外露很多。
卢囿泽走了,房间只剩他自己,他这张床上躺一躺,发发呆,换张床又发发呆,用意念在天花板投放接吻影像……
就连冲个澡,水雾里也全是她害羞的样子。
世界上怎么会有接吻这么美妙的事?
他在浴室里愉快哼唱,声音没控制住,传遍整栋楼,侯骏岐双手堵耳朵,躺在床上翻白眼。
齐修磊也是差不多的状态,杨临宇已经后悔把视频给张澍看了,应该让他回去再发疯不要连累别人。
三兄弟共享痛苦面具。
-
翌日,飞机载着一群昏昏沉沉的年轻人开始一段十几个小时的航程。
6月下旬的南理,炎热程度不输热带岛屿。
暑气蒸腾,窜不起一点风。
他们在机场依依惜别。
“填志愿的时候再聚啊!”
“好啊!”
“还要一起去莲里玩呐!”
“是呀!”
“夏天还很长哒!”
夏天还很长。
他们终将再见。
王莲华很忙,来接盛夏的是盛明丰的新跟班,听说李旭要调走了。
也就是升职了。
盛夏有一种离奇的联想,这是个神奇的夏天呢,好像所有人都在蜕变。
盛夏刚到家,王莲华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东洲,秋璇要中考了。
盛夏自然也要跟着去。
于是马不停蹄,行李箱都不用收。
王莲华老早在吴秋璇的考点附近订了酒店,吴秋璇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比盛夏高考那会儿还自在,还窃窃打探盛夏的毕业旅行。
“姐,初吻还在吗?”
盛夏一紧张,手机差点没拿稳。
阿璇怎么知道的?
这么明显吗?
吴秋璇一看自家姐姐这反应,嘻嘻笑:“都出去旅行了,还一无所获的话,那你可要质疑一下自己的魅力了。”
“接吻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跟咬棉花糖一样?”
棉花糖?棉花糖不如他的唇柔软。
盛夏小脸泛红。
“你要考试了吴秋璇!中考!很重要!”
“嘻嘻嘻嘻知道啦知道啦别害羞嘛!”
-
一路匆忙,盛夏也没来得及同张澍说一声,她以为他回去会大睡一场。
谁料到晚上吃完饭,收到张澍的Q.Q消息:“你有垃圾要下楼倒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盛夏却看明白了。
盛夏:“你在我家楼下么?”
张澍:“聪明脑袋。”
盛夏:“我在东洲,妹妹中考。”
张澍:“……什么时候回来?”
盛夏:“大后天,你早点回家啦。”
盛夏:“虎摸.jpg”
过了半晌,没见他回复。盛夏忙着给吴秋璇检查文具,听王莲华给吴秋璇做考前心理疏导,也就先把手机放一边。等忙完,半小时过去了。
他还没有回复。
踩了个空生气了?
那要不要哄哄呢?
盛夏正想着挑个可爱的表情包,那边发来消息。
“盛夏,你家小区有颗芭蕉,今晚月亮真够弯的。”
他还在她家?还没走?
盛夏正要问,转念一想,她家小区哪里来的芭蕉?
整个南理都找不到几颗芭蕉。
还有月亮?
南理和东洲那么近,东洲都不见月亮,南理怎么有弯月?
忽然,她想起上学期放假的时候,他送她回家,在路上绞尽脑汁留她,问了好些个意象,她一一回答了。
满月,是思乡;弯月,是怀人。
芭蕉,是孤独。
他怎么搞这套?夏里夏气的。
盛夏抿嘴笑,给他回消息:“月亮芭蕉不见影,南理遍地是香樟。”
——阿澍到处耍赖皮。
他秒回:“好吧,是的,我想你。”
盛夏莞尔,捧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等坐直了,才看到王莲华站在门边,直盯着她。
而她嘴边的笑没来得及收敛。
-
每年中考最后一天的下午三点,也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时间。
两点四十五。
无论微信还是Q.Q,班群还是小群、微博还是信风,都在转发锦鲤。
各大自媒体也把查分的紧张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王潍在班群里发了个大红包,一时间热闹非凡。
有同学写了毛笔字“金榜题名”发到群里,还有同学秀出了自己在家包的大粽子,寓意高中。
相比大家的仪式感,盛夏身在外地,紧张心情不减,但没什么仪式感可言。
下午送吴秋璇进考场后,盛夏和王莲华在酒店商务中心的电脑前焦急等待。
毕业旅行的小群里,侯骏岐在发红包。
“我不用高分,全给你们!给我全部心想事成!!”
“侯哥再来点.”
“领了这个红包,必须六百五!”
“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还有十分钟了家人们!”
“人生的转折就这样来了吗,怎么觉得恍惚?”
“澍哥呢,澍哥澍哥澍哥!呼叫澍哥!”
张澍:“111111.”
表示收到消息,人在线。
小麦:“澍哥快撤回,这时候应该发大数字,不要发小数字!”
张澍:“11111111.”
小麦:“澍哥V587.你命由你不由天!”
辛筱禾:“你这么舔,他分数能分你一点吗哈哈哈哈哈哈?”
王莲华皱眉看着聊天框,似懂非懂,问道:“张澍在你们同学里头,挺受欢迎的?”
盛夏点头:“嗯。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群里还在刷屏。
“三分钟了家人们!”
“打开你们最快的网,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两分钟了家人们!”
“文曲星,看到我的供奉了吗?赶紧照亮本群!”
“分数,三年了,你是成熟的分数了,得学会自己给老子冲!”
“夏夏呢夏夏呢,呼叫夏夏!”
盛夏:“11111111.”
小麦:“嚯,希望你们的分数也能如此夫唱妇随!”
盛夏心一慌,眼疾手快点叉,退出聊天界面,专心刷考试院官网,也不知道母亲看没看见。
屏幕反光,映着王莲华黑沉的脸。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情绪。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15:00.
盛夏鼠标一点,刷新。
卡住。
空白页。
屏幕上小圈圈转啊转,进度条纹丝不动。
盛夏手心冒汗,总觉得该做点什么来填补这短暂又漫长的时间。
她这回不敢从大屏幕看聊天框了,低头看手机。
班群小群都静止了。
大家这会儿都在猛刷新。
两分钟过去。
群里重新热闹起来。
满屏的“卡住了”“进不去”“好事多磨”……
盛夏瞧见“宋江”的聊天框上出现个红色的1.
消息预览显示:图片。
他给她发了图片。
盛夏掌心濡湿,浑身发热。
明明坐着,腿脚感觉失去了力气。
她真的好紧张。
他给她发什么了?
不敢看。
面前,网页还在转圈圈,王莲华也有些着急了,摸过鼠标又点了次刷新。
与此同时,盛夏点开了聊天框。
忽然,她大叫一声跳起来,猛地抱住了俯身看电脑的王莲的脖子!把王莲华撞得都有点踉跄,赶忙扶住她胳膊。
“妈妈!妈妈!第一!他是第一!张澍!他是状元!他是第一!妈妈!他做到了!妈妈!”
“他是状元,张澍是状元啊妈妈!第一呜呜呜他真的做到了……”
她激动地重复着,摇晃着王莲华的胳膊,整个人都是跳跃着的,喊着喊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张澍给她发的图片不是网页上的成绩截图,是先一步发过来的短信截图。
15:02
【XX省教育考试院】姓名:张澍,考生号:xxxxxxxx,总分715,排位:本科1.
王莲华怔了半晌,微微笑着,抬手拍了拍盛夏的后背,“妈妈知道了,知道了,好了好了……”
“呜呜呜呜……”
盛夏不管不顾,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眼泪管不住似的流。
此刻她忘了自己的成绩还没查到。
忘了母亲并不待见这段关系。
她忘了一切。
她只知道他是第一。
她狂喜,她失控,她难以抑制心底的分享欲。
她想告诉所有人,张澍是第一,他会永远是第一。
他站在巅峰。
他理当站在巅峰。
那些质疑,那些嘲讽,终将被他踩在脚底,仰望他的成功。
她想要立刻给他打电话。
抹掉眼泪,她点下语音通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起来。
她还没开口,才压下去的泪水又涌上来,话还没一句,呜呜的哭声已经传到张澍耳朵里。
那边懵了一下,急切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没考好吗,别着急,慢慢说,没考好也没关系,我说了,就算出国都没关系,别哭别哭……”
盛夏都被他说糊涂了,“没有,还没有查到……我是,我是高兴,祝贺你,你真的好厉害阿澍,呜呜……”
王莲华轻叹一口气,心情复杂的别过脸,俯身继续点鼠标刷新页面。
盛夏还在喃喃:“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呜呜但我也是真的担心呜呜,他们老是说,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如果是我,可能就受不住了,呜呜,你真的好厉害呢阿澍,好高兴,好高兴啊阿澍……”
王莲华就没见过这么叨叨的盛夏。
“刷出来了,”她拍拍盛夏,“快输考号。”
盛夏稍稍回神,做了个深呼吸,把手机放一边,开着免提。
拿出准考证,她对照考号一个数字数字地敲。
那头,张澍也在查。
他声音传来:“我还没刷新出来……”
盛夏一边输入一边回应:“你的短信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没有呢?”
“可能因为第一。”
“喔喔,是哦,真好哦。”
盛夏的成绩跳了出来。
总分:589.
语文:134.
数学:129.
外语:130.
理科综合:196.
盛夏和王莲华皆是呆住了。
盛夏高二加高三,考过最高的分数是568.
当时的一本模拟划线是529.
“妈妈……”盛夏看向王莲华,“要不你给对一对考号……”
这到底是不是她?
王莲华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忽然从身后环住了盛夏的脖颈,“好孩子,真棒!不要怀疑,你也很厉害!”
这回两人眼底都涌动着泪光。
母女俩在商务中心泪眼婆娑。
边上的工作人员看着她们,也都微微笑着,默默共享这份喜悦。
搁在一旁的手机传来咔哒咔哒的键盘声,盛夏这会儿才稍稍稳了情绪,后知后觉这场面不好收场。
不想王莲华竟主动开口道:“张澍,你进到网站了吗?”
那头,张澍似是没料到王莲华会说话,顿了半秒,才惊觉自己能说话似的,迟疑地说:“还没呢,阿姨。”
不知怎的,因为这声“阿姨”,盛夏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那我们帮你查吧?”王莲华建议,“你把考号发给盛夏。”
“好,谢谢,”他声音恢复了从容,一边发考号一边说,“先恭喜盛夏,看来是好消息。”
他这话一听就是和王莲华在聊呢,盛夏却抢话:“嗯!如果一本线没逆天的话,应该是超常发挥了。”
张澍:“是正常发挥,夏夏真厉害,啊,是腻害。”
两人隔着电话,你笑完了我接着笑。
王莲华:……
盛夏顺利地查到了张澍的成绩,虽然已经知道总分,王莲华还是被惊到了。
总分:715.
语文:128.
数学:147.
外语:145.
理科综合:295.
“理综比你多一百分呢呀夏夏?”王莲华感慨,“居然能差这么多呢啊?”
呃……
这要如何解释?
张澍考得最好的一次,理综只扣了三分。
“妈妈,人与人之间确实有差距。”
她要如何劝慰自己的母亲,让她认命,她孩子还是属于普通人的范畴,并不特别?
盛夏赶紧先截图发给张澍。
那边传来张澍的安慰:“阿姨,夏夏语文好,语文很高的。”
王莲华才发现:“是哈,比状元要高的哎?”
状元本人肯定:“是这样。”
王莲华:“很好,都很好,都厉害。”
78. 般配 他是青春的惊喜。 他是夏天的奇……
盛夏是接吴秋璇出考场的时候收到成绩短信的。
与此同时还收到了划线短信。
【XX省教育考试院】高分优先投档线:文科536分, 理科524分;本科:文科430分理科410分.
盛夏高出一本线65分,张澍高出一本线191分。
吴秋璇一路上抱着盛夏胳膊不放:“转什么锦鲤,抱住我身边这条锦鲤!金光闪闪的锦鲤!”
王莲华道:“你看你姐姐, 一直在进步, 突破, 你可得好好学习。”
吴秋璇笑眯眯,不回答王莲华, 却凑到盛夏耳边说:“好好学习我也能遇见张澍哥哥那样的吗?”
盛夏低声,斩钉截铁:“不能。”
哪有那么容易遇见一个张澍?
他是青春的惊喜。
他是夏天的奇遇。
-
晚上八点, 附中官网、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同步发布喜报。
【状元】二字占据头部, 明晃晃、金灿灿。
喜报内容更是言简意赅, 丝毫没咬文嚼字。
【南理大学附属中学 张澍理科卷面分、总分第一 高考分数:715分】
版面红彤彤, 排版简单粗暴, 就透露着两个字:炫耀。
下边还写着其它光辉成绩, 一本上线率蝉联省内第一,高分数段人数也遥遥领先。
盛夏只要打开手机, 无论微博还是信风,Q.Q还是微信,到处都是这张喜报。
六班群消息飞一般地弹,眨个眼睛回头就看不清了。
红包接力和各种放鞭炮表情包飘满屏。
“我和状元一个班,够我吹好几年了!”
“太牛了澍哥!”
“哭瞎,这就去信风发帖。”
“呼叫澍哥呼叫澍哥!”
“阿澍手机炸了吧哪有空理你!”
张澍:“1111111”
张澍发来红包:谢谢。
“领状元的红包!”
“吃状元的喜糖!”
“拿来的喜糖,哪里哪里?”
“呼叫盛夏呼叫盛夏!”
“夏夏呢夏夏呢?”
“盛夏考上了河清强基计划, 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卧槽!”
“卧槽卧槽!你不是最后我才是,真的假的,呼叫盛夏呼叫盛夏!”
张澍:“.”
张澍:“真的。”
“羡慕我说累了。”
“我的天我的天,嫉妒让我面目全非。”
“我磕的cp是真的!”
“般配我说累了。”
“结婚结婚, 我是民政局,我自己来了。”
“太牛了,本班确定是平行班没错吧?”
“去信风吹牛逼了大家!”
信风上,十个帖子有五个关于张澍。
【哇,这个学长得上校史了吧?】
——[有一说一,在附中状元史上这分不算高,有过730的!]
——[楼上你考多少?]
——[不一样啊,人家见义勇为上了政府内报啊?]
——[今年的正能量典型了,说话尊重一点。]
【你爸爸就是你爸爸,你爸爸住院一个月回来考试还是你爸爸!】
——[精准时间:住院42天谢谢。]
——[看来一模定乾坤是真的,一模的时候张澍就是第一啊?]
——[不知道DISS张澍那些楼主现在什么心情?]
——[贬的和现在捧的,大部分重叠,墙头草的互联网没有记忆!]
【状元长成这样,今年的十佳青年投票要火,热搜预定。】
——[有的人的出现真的就是为了证明你有多普通。]
——[十佳青年?什么啊?]
——[在南理大众网公众号首页啊,有投票渠道,遥遥领先了属于是!]
——[这种算官方认证好青年了?]
——[好传奇啊这哥。]
【张澍女朋友考上河清大学了!】
——[才出分你就替河清大学贷款录取她了?]
——[他女朋友不是二中转来的吗,成绩这么好吗?]
——[强基计划了解一下,不比高考简单啊同志们?]
——[神仙情侣。]
——[靠,真的?别人的高三和我即将到来的高三!]
【别跑偏了,替附中拿了状元就是牛逼啊!祝贺张澍!】
——[来盖楼啦!祝贺张澍!]
——[祝贺张澍!]
——[祝贺张澍!]
这帖子盖到了千楼,到了信风的楼层极限,直接封顶。
微博也有小范围的轰动,南理的一些地方官微都转发了喜报,但祝福对象都是学校,很少针对个人。
自媒体就不一样了,张澍之前的采访被挖了出来,一些语录还被做成了表情包。
比如那句——上学有什么激动的,上学很辛苦。
被打上了“状元认证”。
状元说了,上学就是很辛苦!
状元都不爱上学,我不爱上学有什么错?
这盛景,盛夏看得又骄傲又怅然。
不过两个月前,到处都还是唱衰的萧索景象。
她在车上刷手机头晕,消息大同小异,她熄灭屏幕不再看,闭目养神。
晚上九点半,车到了小区门口,门禁道闸开了落,落了又开,王莲华却没把车开进去。
盛夏狐疑,顺着母亲的目光朝右边看。
吴秋璇咋咋呼呼:“姐,那是不是张澍哥哥啊啊?”
小区门口的辅道边,少年长腿跨着自行车,停在路边看手机。
路灯照在他身上,身影消薄。
王莲华回头看盛夏,“你在这儿下还是回去?”
盛夏摸手把:“在这下。”
“别走远,十点前回家。”王莲华交代。
“知道了妈妈。”
张澍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见盛夏,有点惊讶。
公布成绩到现在,他手机没消停过,媒体和招生的也就算了,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企业要上门送钱。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不想应付这些,干脆出门办了张新卡。
从营业厅出来,漫无目的地骑车,意识到自己在她家门口,他也有点意外。
不知怎么就骑到这来了。
既然到了,便给她发消息问她回来了没,等了半小时都没收到回复。
现在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颇有点从天而降的意思。
这是仙女的路数?
车子驶入地库,盛夏才快步走近,笑眼弯弯,“你怎么来啦?”
张澍放下手机:“你说呢?”
盛夏指了指天,“今晚也没有弯月。”
张澍也瞥一眼头顶,指了指树,“今晚有南理的香樟。”
盛夏:“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自己说自己过来赖皮么?
他还跨坐在车上,她站得有一段距离,张澍看这距离不爽,拉过她的手一拽,她踉跄到了他跟前,他顺手搂住她的腰。
这样的姿势,她和他一样高,视线齐平。
张澍淡淡问:“没看手机?”
盛夏四处张望,眼神心虚,“在车上睡着了。”
张澍掰回她的脸,“没人在看你。”
这台词有点熟悉,盛夏嘀咕:“状元在看我。”
张澍显然一怔,随即笑开,半晌,笑意缓下去,目光锁在她嘴唇上,眼皮缓缓抬起,对上她黑亮的眼睛。
周遭静谧。
他眉梢轻轻提了提,手也捏了捏她的,像鼓动。
盛夏紧抿的唇放松,飞快地在他嘴唇亲了一下,羞得小脸绯红。
他不满意:“你没想我。”
“想了……”
“没诚意。”
他目光还停在她嘴唇,意思明显。
盛夏又凑上去,盖章一般,碾过他的唇。
触感绵软,她心尖直颤。
还没来得及抽离,她后脑勺被托住,他头一歪,含住她两片唇瓣,吮一口,亲一下,重重碾过,又轻舐安抚,舌尖轻巧地撬开齿关,慢条斯理地纠缠。
不同于初吻的霸道和急切,他极有耐心地含吮,像品尝甜点。
盛夏异常敏感,就连他高挺的鼻尖戳她脸蛋的触觉都感知得格外清晰。
还有他的手,从她的后脑勺挪到了她耳朵,捏着她耳垂,摩挲。
她呼吸不稳,他意犹未尽,双手捧她的脸,脑袋换个方向,仍追着她吻。
盛夏嘴唇发麻,双手推拒。
良久,他唇舌退出,又细细密密啄了几下,最后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才放开她。
“我差不多是这个程度的想。”
“……”
“你不是应该很忙么?”盛夏找话题,“听说会消息轰炸,手机被打爆。”
张澍:“没那么夸张,你看看手机,把我新号码存起来。”
盛夏摸出手机,才发现他半小时前给她发过信息。
她大概知道他换号码的意图,还真是行动力超强啊?
“这就是一夜成名的烦恼么?”她低头存号码,不忘调侃。
张澍捏捏她脸蛋,“你还挺幸灾乐祸,要不要给你看看微博后台多少私信表白的?有点危机感行不行?”
盛夏还真有点紧张了,“你不是不看微博了么?”
张澍对这反应很满意,不再逗她,“我猜的。”
盛夏睨他一眼:“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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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依依不舍回到家,盛夏睡前爬上微博一看。
才发现他并没有自恋,虽然他没看。
他微博底下,全是一些学弟学妹的表白,不乏外校的,慕名而来,满意而归。
他粉丝竟然有四五万了。
评论底下还有号召给他十佳青年评选投票的。
盛夏点开公众号投票页面一看,票数较她上次看的时候已经翻番,与其他候选人的票数不在一个数量级。
她在Q.Q上给他发消息:“没想到你会参加候选呢?”
张澍很快回复:“因为是市长颁奖。”
“哇,”她感叹,“好厉害呀!”
张澍:“……”
张澍:“他是你爸同事。”
这是先在她爸爸同事面前露脸的意思么?
呃、挺曲折,想得好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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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回校填志愿,小分队又约到一块。
盛夏没有什么好填的,第一志愿就是河清大学的古汉语文学专业,归属于文学院。按照王潍的建议,她还填了几个211院校的汉语专业。
辛筱禾的分够不着东洲大学,她第一志愿填了杨临宇的学校:河宴科技大学。
但是分数比较危险,她想学的专业都热门,犹豫是否勾选接受专业调剂。
杨临宇在一旁劝她:“学你喜欢的,如果河科大不行,填河宴其它学校。”
辛筱禾犹豫:“可是科大在市区,别的都在郊区,好远。”
河宴那么大,和异地恋有什么区别?
杨临宇:“我保证,每周都去见你。”
辛筱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学什么啊?”
最终这两人是如何决定的,盛夏不得而知,筱禾也去河宴,她已经很高兴了。
张澍的志愿是在校领导、年级主任、各科老师的围观下填写的。
当然也只是围观,没人能影响他。
他只需要考虑第一志愿,毕竟没有落选的可能性。
最后填了什么,因为担心有被炒作,暂时对外保密。
晚上一块吃饭的时候,辛筱禾好奇地问:“夏夏,澍哥报了什么专业?”
盛夏摇摇头:“不知道呀。”
辛筱禾:“你也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吗,你也不问吗?”
盛夏:“他选择他认为适合的、喜欢的,就好。”
辛筱禾竖起大拇指,“怎么感觉已经有贤内那股味了?我感觉,就算在人才济济的河清大学,你俩也绝对,风云!”
盛夏没反驳,想了想,“他应该不会报河清的呀?大概率是海晏呢?”
辛筱禾:“啊?不跟你一个学校啊?”
盛夏:“不知道呢,海晏感觉更适合他?”
辛筱禾:“真搞不懂你们诶,虽然俩学校就隔一条街,也不远。”
辛筱禾停顿了会儿,越想越不解:“可是你当初为了他才这么辛苦准备强基计划考河清的呀?”
怎么说,张澍也不能辜负这份付出呀?
盛夏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这样以为的么?”
“不是吗?”大家都这么以为。
盛夏笑了笑:“不是的,我喜欢汉语,更喜欢古汉语,如果我考不上河清,就只能出国,这是我努力的根本原因。只能说,因为他,结局显得更幸运了。”
辛筱禾:“那张澍喜欢什么呢?”
盛夏道:“我希望,学什么,学出什么成绩,以后想要做什么,做出什么成就,这些,永远都可以是他一个人的事。”
她可以陪着他,但做决定的一定是他自己。
他也一定知道,她的希望。
他对她也是如此。
辛筱禾被一种崭新的观念冲击到了。
她总结不出所以然,只隐隐觉得不同寻常。
这崭新的观念,内里是一种更高阶的情感。
——我爱你,便向你靠,而你是自由的。
这样的情感如果单向,于付出的人来说,将是致命的。
可如果是双向流动,那便是生命力。
“你们好配。”辛筱禾说。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份契合,难能可贵。
饭后张澍送盛夏回家。
两人手牵手走在大马路边,路灯把影子拉长又缩短。
“我报了海晏大学。”张澍晃晃她的手,淡声说。
盛夏点头:“我猜也是。”
张澍:“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研究生阶段想往信息通信、控制科学、智能系统方面去靠,具体还要再边学边了解。”
盛夏:“你想得很清晰诶,我反正不能转专业的,如果读研也还是这个方向,你说,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学究呀?”
张澍笑一声,“学究怎么了?”
盛夏:“看起来很无聊的那种呢?”
“不会,”张澍揉揉她脑袋,“你脑子里的东西,丰富到我这辈子都消化不完,还有你的思路节奏,我这辈子都很难跟上,你得带带我啊?”
唔。
好会夸。
这辈子什么的,真会戳她害羞的点呢?
盛夏也夸他:“阿澍会变成闪闪发光的大人!我会一直看着你,闪闪发光的。”
张澍点点头,收下这份祝福,捧着她的脸,郑重道:“比成为发光的大人更理想的状态,是成为自己喜欢的大人。夏夏一定做得到。”
永远真诚,永远热烈,永远纯粹。
永远只做喜欢的事。
他的盛夏,就是这样的人,应该是这样的人,他会守护她,永远做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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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盛夏。
南理广播电视大楼演播厅里掌声雷动。
主持人笑靥端方,声音激昂:“今天,我们有幸在这里聆听十位青年的故事,感受青年的力量。历史和实践充分证明了,国家的希望在青年,民族的未来在青年。广大青年生逢其时,重任在肩,当鼓舞青春的士气,勇立时代的潮头,做出更大的贡献。下面,热烈欢迎南理市十佳青年上台领奖,有请南理市□□盛明丰同志为十佳青年颁奖。”
观众席上窃窃私语。
“盛书记怎么来了?”
“不是陈市长给颁么?”
“今年太给面子了。”
盛夏抱着花束坐在亲友席,边上的张苏瑾也颇惊讶,看向盛夏,眼神提问。
盛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呀?
台上,盛明丰为十佳青年一一颁奖,张澍因为名字首字母排在末尾,站在了队列的最后边。
盛明丰把证书和奖杯一一颁给张澍,同少年握手,抬眼注视着他,交代:“加油啊,张澍同学。”
他刚才同别的青年说的都是“恭喜”“感谢你为南理发展做出的贡献”之类,独独张澍,他念了名字,还是这样殷切的口吻。
大伙纷纷看过去,知道是那位见义勇为的状元,也都十分理解。
他是场上最年轻的青年,智力、品格无可挑剔。
任谁不高看一眼。
张澍稳稳握着奖杯,缓慢而郑重地点头:“会的,您放心。”
最后的合照阶段,盛明丰招招手,让张澍站到他身边。
闪光灯照亮青年的脸,耀眼了整个演播厅。
节目当晚在南理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出。
还没过八点,“见义勇为者是准状元”的远古词条又被顶上了热搜。
排名还挺靠前,十几位。
之前转过张澍微博视频的那位音乐博主,又转发了“南理身边事”今天关于颁奖仪式的微博。
【真考状元了,牛逼!】
称得上是实时跟进了。
网友把当时砍人事件的警方通报、南理大学附中的喜报、南理十佳青年的颁奖照拼在了一起。
【这本书叫《别人的十八岁》】
——[《我来人间凑数那几年》]
——[《不会见义勇为的状元不是好的十佳青年》]
——[《不会唱歌的十佳青年不是好状元》]
高考状元的光环还未散去,又添了十佳青年,根正苗红的人物偏偏没有接受过什么采访。
热度很快下去,但互联网留下了张澍的痕迹。
搜索他的名字,已经能直接关联他的微博。
虽然他已经没有再登录过。
他躲避着喧嚣,独自茁壮。
79. [最新] 【正文完结】 人格健全、自主发展、家……
九月的河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气候高爽,是初秋的模样。
盛夏真喜欢这气候, 才刚来河宴半月, 她已经有了四季的概念。
这与南理不同, 南理一年三分之二都是夏季。
总是一夜入冬,又一夜过夏。
春与秋总抓不住痕迹。
不过, 日头是一样的烈。
经过军训,盛夏这号称晒不黑的体质, 也暗了几个度。
虽然比起室友来, 还是好些。
河清大学是到军训基地去军训的, 盛夏可真羡慕张澍, 海晏大学在自己校内军训。
而因为河清大学开学还早那么几天, 盛夏是王莲华送过来报到的, 所以她和张澍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就连他的生日, 两人都只能穿着迷彩服打视频。
军训结束,学校的大巴刚开进校门,盛夏接到张澍的电话。
“嗯,刚到学校呢……嗯,还要一会儿呢……嗯……然后应该是回寝室吧,要收拾东西呢……不用呀,明天我放假, 去找你就好啦,好吧,那还是宿舍楼下好了,23号楼, 你知道在哪么?嗯好……”
盛夏声音很低,但在静谧的车厢,大伙还是听得分外清晰。
可真温柔啊?
这对话,别说男生了,女孩子都没几个受得住。
军训半个月下来,大家都知道盛夏是有男朋友的,因为他们天天都要通电话,打视频。
大家都对这号人物十分好奇,但也只知道在隔壁海晏,还知道声音很好听。
盛夏看起来太乖了,也太漂亮了。虽然温柔,但看起来有点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像是高中就谈恋爱的样子。
不知道何方神圣能这么早就拿下女神。
文学院女生占多数,男生都是香饽饽,盛夏这么一个美女名花有主了,女士们多少压力小了点。
军训的时候,可没少有其它学院的男生企图勾搭盛夏,本学院的也挺殷勤。
虽然都是未遂。
听盛夏电话内容就知道,肯定是她男朋友过来找她了。
可真够积极的。
哎,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换谁谁不紧着着急呀?
盛夏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映出的自己——头发没怎么打理,松松垮垮扎在脑后,刘海没来得及修剪,长到了尴尬期,最后一天在军训基地也没能洗上澡。
此刻的她,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了。
而且还晒黑了。
他们一个月没见了,他一会儿清清爽爽的,她就这么见他么?
真是糟糕!
大巴车驶入宿舍区边上的停车场,大伙收拾东西下车。
盛夏东西依然是很多,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到断舍离的,她觉得所有东西都很必要带呀?
于是,别人都是一个行李箱,最多26寸。
盛夏一个28寸行李箱,还外加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徒步旅者背的那种,灰不溜秋,与她本人气质十分不搭。
感觉都快把她压垮了。
在大巴边上等司机从侧备箱拿行李的时候,人群里传来一些议论声。
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盛夏背着包,太热也太沉,连扭头都懒得扭。
忽然肩上一轻——
盛夏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身边,她的室友在冲她挤眉弄眼。
随即背包被人从身后取了下来。
这个提书包的操作过于熟悉,盛夏心下一喜,连忙回头,果然撞进一双深沉而熟悉的眼眸里。
“你怎么找到这边的?”她欣喜非常,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仰头问道。
这是她习惯了的动作,眉目间全是笑意。
忘了这场合,周遭全是兴味的眼神。
她回头的时候动作就有点猛,这么一抓让毫无防备的张澍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一边手稳稳提着她的背包,一边手虚搂着她的腰,稍仰着头保持平衡,无奈笑了声,目光始终在她脸上,“刚骑车进来就碰到大巴车队了,我追着尾气过来的。”
一个月没见,他好像又高了,头发因为军训剪成了板寸,露着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剑眉,他也晒黑了点,但整个人英姿勃发。
他好像又好看了一点。
说好的九月复相见,今天正好8月30日。
他们都没有食言。
好想他好想他。
周围议论声更细微更密集了。
盛夏才后知后觉,连忙松开手,半退一步,恢复矜持的模样:“嗯。”
“还有行李么?”张澍问。
盛夏回头去找,她行李箱太大,被放在最里边,师傅正猫腰钻进车底去拿,嘴里念叨着:“诶哟嘿姑娘诶,就您这可劲沉……”
张澍过去帮忙,提了出来,礼貌道:“确实不轻,麻烦您了。”
师傅摆摆手:“好说,甭客气。”
张澍单肩挂着她的背包,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牵住她,问:“宿舍让进吗?”
盛夏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么多人呢,“只能到楼底下。”
张澍:“那走吧?”
“啊,好……”她被他牵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要和军训时候同寝室的几个女生告别,于是回头,“我先走了,再见。”
“好的好的,改天一块吃饭!”
“嗯!”
斑驳的树影下,少年身上全是行囊,还外带牵着女孩,女孩一身轻松,时不时仰头说话,松垮的马尾一甩一甩。
他们慢慢走远。
人群里,一阵叹息。
“果然,这么早谈恋爱是因为早就物色了绝对优质股。”
“终于不是美女配丑男,非常欣慰了。”
“牛,这墙角真的谁都挖不走。”
“放咱学院这妥妥院草。”
“您太瞧得起您学院了OK?就几个歪瓜裂枣没啥好放一块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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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宿舍楼下,正是午时,这一天大二大三的刚报到,大一的刚军训回来,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人。
“你看,也有人男朋友送上去的。”张澍抬下巴指了指。
“那我去问问宿管阿姨?”盛夏说罢抬脚就要去值班室。
张澍好笑,把她扯回来,“问肯定不让,进肯定不拦,懂了吗?”
盛夏留意了几对情侣,进进出出的,确实不问,也不拦。
张澍看她还顾虑重重,叹息:“大学了,笨蛋。”
她以为宿管阿姨稀罕管她?
盛夏还是高中被管理的思维。
“那走吧。”她低头,拽着他快步进楼,跟做贼似的。
张澍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可爱死了,想就地酱酱酿酿。
盛夏宿舍在三楼,窗外高树蓊蓊郁郁随风摇摆,阳光热烈,风景独好。
盛夏先开门进去看了一圈,确认宿舍里没人,她是最早回来的,屋里也没挂着什么女生私密用品,然后她才大敞着门迎他进来。
张澍看这情景有点熟悉。
高三那年校运会,进调度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确认方便他进,才让进。
教养细节让人熨帖。
张澍并不张望,只把行李箱放她桌子旁,嘀咕了句:“你们学校住宿条件不如我们。”
盛夏:“……我们食堂好吃!”
张澍:“你怎么就知道我们食堂不好吃?”
盛夏:……
张澍:“回头两边吃个遍,比较比较。”
盛夏:“你过来,骑车多久?”
张澍:“二十分钟。”
“骑车也要这么久吗?”
“我出校门就已经十分钟了。”
盛夏继续炫耀:“我们学校食堂很多的,这么远的话,不知道几天能来一次呢,四年恐怕都不能吃个遍呢?”
张澍:“好,我知道了,收到暗示了。”
盛夏:……?
张澍:“要经常来。”
盛夏:“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张澍:“好,我说的。现在先去吃饭?”
盛夏整个蓬头垢面,她上下打量自己,“我本来打算先洗澡的。”
张澍好脾气地倚靠在她衣柜边,“那我下楼等你?”
盛夏犹豫几秒,“先去吃吧!”
说着洗了把脸,擦干,牵他的手准备走。
他忽然长腿一勾,宿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随即她脖颈被勾住往他身前一带,炙热的唇胶着地追吻了上来。
唔。
缠缠绵绵,黏黏腻腻。
听着走廊外来往的同学相互打招呼的声音,盛夏浑身紧绷。
张澍察觉到了,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更深地吻了一会儿才放开。
“我想死你了。”
他说得极小声。
盛夏嘴唇潮湿,仰头笑,“走啦走啦吃饭啦!”
张澍捏了捏她羞红的脸蛋,拉开了门。
军训过后会放一天假,休整休整才正式开学。
9月1日,开学典礼。
一大早,盛夏就请了假,理由是中暑,头晕。虽然这个理由确实不怎么样,她一个南理来的人,说自己在河宴中暑了,鬼都不信。
但辅导员还是批了假,因为盛夏看起来确实不像会撒谎的学生,说不定她就是体质异于常人。
盛夏羞愧,因为她确实撒谎了。
她正骑着新买的小电驴,风风火火往海晏大学去。
谁让开学典礼撞时间了呢?
海晏大学体育馆。
盛夏拿着票进到了内场,在票面指定位置落座。
奇怪的是,她的周围全都是中年人,她显得格外招眼。
边上一位阿姨凑过来问:“你是学生还是家属呀?”
家属?
盛夏狐疑:“我是学生。”
阿姨提醒道:“学生不在这一块,这是家属观礼区,学生你们有自己学院的方阵呀,你没去吗?”
盛夏囧:“我是河清大学的学生……”
好尴尬!
那阿姨惊讶地挑眉,玩笑道:“那你是来踢馆的吗?”
这话盛夏没法接,只能拿出票装模作样发出疑问:“诶?我朋友给的票是在这,应该没有错呀?”
阿姨凑过来看:“是诶,没有错。”
典礼很快开始。
大会形式总是雷同,这方领导唱罢,那方领导登场。但讲话内容质量和高中校领导比,可听性就强上百倍。
老教授们言辞恳切,文采斐然,台下也是反应热烈。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讲话。”
盛夏的心跟着一提,目光追随着那抹挺拔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带着期待与骄傲的幅度。
张澍调整好话筒高度,锐利的眸光扫过全场:“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张澍,来自信息科学技术学院……”
盛夏很早就说过,张澍真的很适合演讲。
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振臂高呼,他只是徐徐道来,就让人有信任感,甚至臣服感。
之前,盛夏没有见到他的国旗下演讲,也没能看到他在百日誓师领誓。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而今天。
他站在体育馆的中央。
站在全国最高学府的中央。
站在全国最精英学子的中央。
陈述他的想法,传播他的观点。
他闪闪发光。
这一次的稿子,完全是他自己准备的,盛夏连见都没见过。
比起文采斐然的老教授们,他的内容显得通俗许多,但也足够有代入感和亲和力。
盛夏身边的阿姨看她的反应,问道:“发言的是你的朋友吗?”
盛夏点头:“嗯,他是我男朋友。”
讲到最后,张澍停顿稍许,目光穿过幢幢人影,投到家属观礼区。
轻轻一个微笑。
“17岁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来这世上一场,要留下痕迹。如果庸碌,至少做个好人;如果杰出,要对国家有用,对世界有用。我当时想,要成为一个人格健全、自主发展、家国情怀、世界眼光的人,就算不枉年少。今天站在这里,从少年成为青年,我仍然是这个想法,希望和诸位一道,肩扛责任,脚踏实地,以梦为马,善作善成。”
“蹉跎者光阴如梭,有志者岁月如歌。珍惜在海晏大学的每一天,珍惜青春的每一刻,一起加油吧,同学们!”
“我的演讲完了,谢谢大家。”
彩旗飘飞,掌声震天。
礼花簇簇绽放,白鸽盘旋在蓝天。
张澍从容走下台,在自己座位坐下之前,他冲着家属观礼区歪头一笑。
盛夏眉眼里全是赞赏和自豪。
那是她的少年。
肩上有风,眼底有光。
一如初见,他拎着罐汽水迎面走来,身后是紫红的晚霞……
鲜衣怒马,烈焰繁花。
岁月不居,人间盛夏。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