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祥玉
来源：婚姻与家庭杂志
2024年2月，武警战士张楠牺牲第九年，他的7位战友结伴来到了他的老家。
“爸爸妈妈！”
“唉！欢迎儿子回家！”
这看似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却让众多网友泪流满面。
这条冲上热搜的视频背后到底有着怎样不平凡的故事，又藏着怎样的坚守与回忆、深情与挚爱？
01
真好啊，7个“儿子”都回家了
家家户户还在为龙年春节做准备时，在河北省沧州市吴桥县，烈士张楠家中已提前进入团圆模式。上午10点，门外响起了铿锵有力的敲门声，张圣林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过去，正在厨房忙活的朱丽萍也赶紧跟上来。
张圣林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朱丽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们站得笔直，兴奋又紧张。
门开了，门外有7大1小，一共8个人。其中，6位着军装、一位着便装，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爸爸妈妈，儿子来给你们拜年啦！”7个人异口同声，嗓门洪亮。“爷爷奶奶过年好，东东给你们拜年啦！”小男孩大声打着招呼。老两口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刚才还冷清的屋子立马热闹了起来。大家将张圣林、朱丽萍夫妇拉到沙发上坐下，开始争先恐后地送礼物。
“妈，这是我给您买的披肩和围巾。”“大儿子”王蓬勃一边帮朱妈妈试披肩一边解释说，“您大孙子王一涵今年高三啦，正在紧张复习备考，所以这次就没带他回来。”“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涵都念高三了。我靠前次见他时，也就这么高。”朱丽萍一边说一边比画。
“妈，我前几天过来时，看您脸色不太好，就给您买了瓶玫瑰精油。”“二儿子”李杰心疼地说，“别不舍得用啊，用完了我再给您买。”其他几个急了：“咱爸妈又不止你们两个儿子。”尽管没听清是谁在轻声唠叨，张圣林还是一个劲儿点头，笑着说：“对对对，我们有7个儿子！”
王蓬勃、李杰、任方金、朱随军、王旗、李海朋、赵团军，朱丽萍一口气说出了7个“儿子”的姓名。说完，她看向“六儿子”李海朋，叹了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呀？哎哟，真是愁死我了！”“妈妈，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您催婚。”大家哄堂大笑。
也许是屋里的人太多，笑声此起彼伏太吵，一直立在杆子上的两只虎皮鹦鹉咕咕咕地叫着，绕着客厅飞了一圈后又飞回去，紧紧地挨在一起，像是要仔细听大家接下来要说什么。
“黄绿相间的那只是哥哥，纯白的那只是姐姐……”“这是张楠叔叔去索马里之前买的，他离开后，这两个小家伙一直陪着我们……”张圣林、朱丽萍向东东说明两只鹦鹉的来历，回忆伴着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1987年12月，张楠出生，这是张圣林、朱丽萍夫妇的第二个孩子。张圣林曾在青海省乌兰县的铁道部队服役11年，转业后回到吴桥县某单位上班，平常早出晚归。吴桥县是中国杂技之乡，朱丽萍10岁就开始练习杂技，是当地有名的杂技教练，培养的学生拿过国内外大奖，还有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可谓桃李满天下。
因为经常看妈妈表演、教杂技，他对杂技也很感兴趣，而且颇有天分。2002年3月，吴桥县杂技大世界到张楠所在的学校选苗子，瘦瘦高高的他被一眼相中。训练3个月后靠前次演出，张楠脱颖而出。得知他是朱丽萍的儿子，大家纷纷称赞这小子青出于蓝，将来必成大器。朱丽萍很开心，觉得儿子可以走她的路：“年轻时当演员，年纪大一点儿当教练。”
2004年春天，部队来吴桥征兵，张楠说服父母去报了名，成为山东总队临沂支队的一名武警战士。“弟弟，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姐姐张倩虽然已婚，但婆家就在吴桥，可以随时回来看望父母。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军营而生的。在新兵连里，张楠军政兼优，新训考核获得了靠前名的好成绩。2006年春天，总队分配给临沂支队一个参加武警部队驯犬员培训的名额，要求思想素质和军事素质都要过硬，张楠被选中。
之后6年，他训练了10多条搜爆犬、助勤犬，多次为支队立下赫赫战功。张楠利用闲暇自学，拿到了大专、本科文凭，光荣入党。
02
是铁骨柔情的战士，也是细致入微的家人
2012年年底，张楠服役期满，妈妈催他赶紧退伍回家，早点儿成家立业。“只有手握钢枪，才浑身有力量。”一番思想斗争后，张楠决定再干4年。父母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支持儿子。
2014年年初，张倩被查出患乳腺癌晚期，张楠躲到角落大哭了一场。擦干眼泪，他告诉姐姐：“相信我，弟弟一定要给你治好病！”然而天意弄人，2014年7月25日，张倩永远地离开了。外甥女刚满6岁，张楠的心都要碎了。办完姐姐的葬礼，他安慰父母：“等两年后我退役了，哪儿都不去，永远陪在你们身边！”
张倩离世前几天是妈妈的生日，她让张楠登录自己的QQ，给妈妈发去生日祝福。张倩去世后，张楠时常用她的QQ给妈妈发信息：“妈妈，您现在好吗？您和爸爸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妈妈，我在这边挺好的，您和爸爸身体健康是我最大的心愿。”朱丽萍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想戳破儿子的秘密。
只是，再细心的妈妈也无法知晓孩子所有的“秘密”。2014年9月，山东总队选拔中国驻索马里大使馆警卫小组队员，张楠靠前个报名。指导员万光亮知道他姐姐刚去世不久，找到他，让他好好考虑再定。
张楠说，陪父母有的是时间，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会后悔一辈子。最终，张楠从500多名备选对象中脱颖而出，以靠前名的成绩被正式确定为8名使馆警卫人员之一。
一切尘埃落定后，张楠才跟父亲说。张圣林支持儿子，朱丽萍有不舍也有担忧，但还是和丈夫一样，尊重儿子的决定。
2014年9月，警卫小组队员赴北京集结，在特警学院集训3个月。张楠慢慢成为小组的灵魂人物，与每一位战友都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靠前次手枪射击训练，赵团军全部脱靶，很气馁。张楠安慰他：“团军，你有步枪底子，提升手枪成绩没问题，以后我给你单独训练。”从此，他成了赵团军的私人教练，白天手把手地教，晚上交流心得体会。两个月后，再次进行手枪射击训练时，赵团军射出了97环的好成绩。
李海朋偏胖，5公里跑是弱项。张楠专门给他制订了训练计划，白天让他绑着沙袋练，晚上还陪他加练。两个月后，李海朋瘦了10多公斤，5公里越野跑跑出了21分的好成绩。
王旗上肢力量强，推杠铃是小组中靠前个突破105公斤的人，每次至少能做10个。但有一次，他刚推4个就放下了。大家都觉得张楠会让他重新推。“你是不是手腕有伤？”张楠的反应出人意料。原来，王旗训练时伤了手腕。张楠让他先休养，等伤好了再练。
铁骨柔情，这是大家对张楠最深刻的印象。
2015年2月12日，警卫小组飞抵索马里，正式肩负起警卫使馆的神圣使命。到达第三天，警卫小组接到护卫大使韦宏添赴索马里总统府的任务，派组长王蓬勃带着张楠、赵团军和朱随军执行此次任务。
经过检查站时，索方检查人员手握AK47步枪示意车队停下，安保人员出示证件后，检查人员仍然不放行，示意要向上级核准证件。不知为何，索方的引导车突然向前蹿了一下。检查人员快速将子弹上膛，直接把枪口对过来。张楠下意识地拉了赵团军一下，将他挡在身后。最终，误会消除，但张楠的这一拉让赵团军永生难忘。
张楠是总队的“十佳训练标兵”、技艺超群的狙击手，也是特警学院培训期间的武教头。他能武，也能文。服役期间，张楠一直写日记，在满满4大本的日记里，“雷锋”“为人民服务”等字眼出现了无数次。他还在A4纸上用手打上两厘米的格子，将《新华字典》工工整整地抄写上去。
在战友们眼中，张楠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神头，永远严以律己，宽厚待人，值得每个人学习、崇敬。
03
失去最爱的儿子后，他们又有了7个“儿子”
2015年4月14日，中国驻索马里大使馆所在酒店北侧两公里处遭遇炸弹袭击，张楠不幸被流弹击中左胸。“如果这次我牺牲了，请替我照顾好老人，帮我尽一份孝心。”去医院途中，张楠拜托赵团军。
不幸中的万幸，弹头从张楠的左胸射入，击中肋骨后划入腹腔没伤到心脏，张楠死里逃生。国内领导打来电话，说总队党委决定另派队员接替，让张楠马上回国治疗。他说自己不想半途离开，要求继续留在这里，和战友们一起接受战火的考验。
2015年7月26日，中国驻索马里大使馆所在酒店突遭自杀式炸弹袭击，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门窗击碎，沉重的天花板压在了正在执行任务的张楠身上。因伤及动脉，失血过多，张楠不幸牺牲。队长王蓬勃忍住悲痛，将队员召集在一起说“商量个事儿”。“不用商量，从今往后，张楠的父母就是我们的！”大家异口同声。
8月1日，警卫小组派王旗和赵团军护送张楠的遗体回国，来到他的老家。房门打开，两人立正，行军礼，然后齐声叫出了“爸爸！妈妈！”“儿子曾在信中说，他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如果祖国需要，我就是一颗上膛的子弹！’”哭了许久，张圣林说出了这句话。朱丽萍说： “我们把孩子交给国家，就已经做好了他牺牲的准备……”
老两口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些。王旗说：“爸爸妈妈，我们警卫小组给您二老写了一封信……”老两口不约而同地点头。
“敬爱的爸爸妈妈，我们是武警山东总队驻索马里使馆警卫小组全体官兵。今天，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给您二老写信，请准许我们用‘爸爸妈妈’称呼你们……”
“爸、妈，请不要悲伤，您失去了一个儿子，您还有7个儿子。”
和儿子一样穿着军装，举手投足都像孩子，但他们不是自己的儿子啊……面对这一声声“爸爸妈妈”，张圣林和朱丽萍怎么能开心应答？而且他们觉得，没有血缘的关系，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走远，直到消失。
但是，军人一言，驷马难追。2016年完成任务回国后，警卫小组的另外7名战士一起来到了张楠家中。他们准备好礼物，自然地喊着“爸爸妈妈”，熟练地在厨房擀面皮、包饺子，在饭桌上争先恐后地跟老两口说着张楠的故事。“没想到他们都来了。他们每个人都很了解我的儿子，我觉得和他们多联系也没什么不好。”张圣林夫妇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我们都是您的儿子！”这一年，7个“儿子”和“爸爸妈妈”拍了靠前张全家福。从那以后，每年春节前后，他们都会放下工作，一起和张楠的父母团聚。
他们有一个家族群，“儿子”们排着队问候，有什么开心事靠前个说给“父母”听。老两口也不时叮嘱他们要劳逸结合，多陪伴妻儿。每个重要节日，比如老两口的生日、张楠的忌日或者建军节，都有一两个“儿子”专门休假来看张圣林夫妇。
8年来，“儿子”们所有的重要时刻，比如立功受奖、结婚生子，张圣林、朱丽萍夫妇都会受邀到场。每个“儿子”结婚，他们都会包红包。“不能不要，因为妈妈说是给儿媳的改口费。”王旗说。老两口很节俭，还在使劲儿攒钱。“因为‘六儿子’李海朋还没结婚，将来孙子上大学、结婚，当爷爷奶奶的不得表示表示呀！”张圣林说。
张楠牺牲后，武警山东总队批准他为烈士，武警部队追授张楠“中国武警忠诚卫士”奖章；2016年9月，中宣部授予张楠“时代楷模”荣誉称号；2019年9月15日，张楠当选“最美奋斗者”。
张楠生前所在部队的领导、老战友，以及“张楠班”一届又一届的战士，也都一直关心、牵挂着他远在河北的父母。
今年春节前夕，7个“儿子”再次来到吴桥，提前和“父母”过春节，一起拍了张全家福。
崭新的全家福里，父母笑容温暖如春，“儿子”们表情坚定刚毅，每个人脸上都有着英雄的轮廓，每个人心里也都无比明确地知道： 张楠还在，他还会像和煦的阳光一样，照亮每个家人的心灵和前程！
本文摘自《婚姻与家庭》杂志 2024年3月下
原标题《“我们现在有7个‘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