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纹身水异刺青的微博,记疫下坚强,手臂刻N95与纪念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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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纹身水异刺青的微博,记疫下坚强,手臂刻N95与纪念逝者
武汉纹身水异刺青的微博,记疫下坚强,手臂刻N95与纪念逝者

病毒给武汉这座城市留下了不能忘记的故事。疫情消磨日常生活的这两年,一些武汉人选择将疫情记忆文在自己的身体上,亲人的姓名、医生以及口哨,这些符号随着墨迹,嵌入到他们的血肉之中。

两个男人的恐惧

我们可以一眼看出李想是个武汉人。他的左臂,矗立着武汉的地标建筑——龟山电视塔和长江二桥,一只红顶仙鹤环绕其上。生于斯,长于斯,李想在长江边吃了35年的热干面,读书、工作、结婚,2019年年底,妻子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小名叫雪饼和仙贝,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李想将这两个小天使文在了小臂的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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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李想的文身

有多少个图案,就有多少个故事,它们扎堆出现在李想的左臂。要说这片文身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仙鹤的下方,一只戴着N95口罩的虎头,也可以说是猫头,口罩上用黑红色的水墨刻画着一串数字:2020.1.23-4.8,武汉从封城到解封的日期。76个日夜里,李想和大部分武汉人一样,生活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他们仿佛被抛入一段末日时光。

“那时候连一只鸟都没有。”从李想的家望下去,本是一座热闹的街心公园,可在那时,人们被疫情隔离在家,城市正经历死亡,马路上回荡的只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急促且持续不停。

恐惧,只有恐惧。疫情来势汹汹,人类乱了阵脚。关在家中的李想,终日捧着手机刷消息,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坏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出现,没有人知道武汉会封多久,家里冰箱储存的食物仅够吃一个月。雪饼和仙贝才出生两个月,嗷嗷待哺,她们吃的进口奶粉,所剩不多了。

同一座城,人们有着类似的情绪。彼时,杨明最大的感受也是恐惧。他的左侧后背肩胛处,文着一只戴着口罩的抽象人脸,一个模糊的小人双手趴住他的背,想要挣脱,却无法逃出囚禁,像名画《呐喊》,惊恐吼叫,却发不出声音。

图 | 杨明的文身

杨明是一位电梯维修工,疫情期间,他负责汉口火车站16台电梯的检修工作。每天早上八点半、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半,杨明要从家里开车来火车站,检修电梯的线路是否运转正常。起码,他要挨个自己坐一遍。

始建于1898年的汉口火车站,是中国最大的欧式火车站,但从武汉封城那刻起,它成了一个人们无法停靠的站点。从停车场进汉口站站厅,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一个模样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通道里,旁边放着一个手拎行李包。杨明连着三四天看见了他,他觉得他可能是个要回家,却没有回去的人。

昔日华中地区的交通枢纽在那时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幽闭电梯里,杨明感觉自己是一个被囚禁的人,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检修工作。每日的恐惧在工作结束,回家路上达到顶点,杨明无法确定今天自己有没有感染新冠,会不会传染给家人。同单位的两个同事,在刚封城的头几天就被送去了医院,听说床位还得靠自己抢。他不敢多想。

武汉纹身水异刺青的微博,记疫下坚强,手臂刻N95与纪念逝者

三个假设

李想和杨明的文身,都是刘元设计的。刘元是武汉最早一批做原创定制的文身师。2020年4月武汉解封后,有许多人找到她,希望用文身纪念封城期间的事件、状态和情绪。

图 | 文身师刘元

刘元的文身室,向一个个故事敞开着,故事有悲有喜。一个外科医生找她在左腿上文了“勇者斗恶龙”,纪念自己在前线抗疫的经历;报道武汉的一位媒体人,在锁骨下方文了一个红色的哨子,以示纪念;也有人将病毒做成卡通图案文在身上,在家封闭的76个日日夜夜令他终生难忘……武汉刚解封的头两个月,刘元快成了一位疫情记录师。

王佳也是在那时候找到刘元的。她的小臂上,钢铁般的机械翅膀展出黄*的利刃,将病毒斩成两半。王佳是一位社区网格员,封城时每天都在社区工作。

图 | 王佳的文身

平日里,王佳最喜欢打守望先锋,“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英雄。”她很喜欢游戏中天使角色的这句台词。王佳的小臂有道疤,她一直想文个图案遮盖下,加了刘元的微信几年后,终于找到了值得文在身上的元素。抗疫期间,她见证了很多医务工作者冒着风险坚守岗位,也有更多像她这样的基层工作人员,维持着武汉的基本运转。王佳觉得大家都是英雄。

王佳所在的社区有2700多户,如果按照三口之家来算,人口总数超过8000人,这其中三分之二是50岁以上的老人,全部交由十几个工作人员负责。王佳每天负责登记住户的体温和身体状况,联系医院,安排送医,运输基本生活物资。“就像一个全方位的保姆。”忙起来时脚不沾地,她经常是在后半夜回到家里,吃一碗泡面就马上躺下,第二天又是繁复的工作。从一月底封城一直忙到三月多,超负荷运转,王佳一天都没休息过。

一位独居的老人令王佳记忆深刻,可能是因为疫情受了刺激,老人出了一些精神问题,将卫生纸一张张捏成纸团,还把电线剪断。本来由他来照顾年迈的老伴,现在两位老人都失去了自理能力。王佳和同事每天给老人送饭,后来帮他联系了**院。没料到入院时做身体检查,老人是白肺,不确定是不是感染了新冠。“那时候我们都慌了。”王佳和同事几个人自费找了个民宿,主动隔离了二十几天。

曾经喧嚣嘈杂的武汉很快安静了下来。那段时间路上都没有什么车,王佳一不留神就开到了八十迈。甚至,有时候她会胡思乱想,要是得了新冠被送进医院,就没有这么忙了。

疫情最初时,李想也报名当过社区的志愿者,搬运生活物资。楼上的医生邻居送给他一套防护服,他每天都穿,权当心里安慰。他手臂后来文的N95口罩,那阵子炒到了七十几块钱一个。

当了一个礼拜志愿者,别人都劝李想别做了,风险太大,要为襁褓中的女儿考虑。后来,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双胞胎相处,照顾女儿吃奶、睡觉。白天阳光充足时,他就推着双胞胎去阳台晒晒太阳。那时还有了很多闲暇时光用来做饭,从前他只在楼下早点摊儿吃热干面,现在已经学会自己做了。

就像人走到岔道口,故事也会出现很多的假设。如今,已近不惑之年的李想有三个假设,假设一,要是没有疫情,他就可以推着女儿去楼下的公园转转了,她们本应该多接触自然的。这让他觉得糟糕和亏欠;假设二,要是女儿晚生了三个月,妻子还是被感染的孕妇,那么女儿刚生下来那刻就会被隔离,身为父母要等武汉解封后才能见到亲生骨肉,他肯定受不了这种痛苦;假设三,要是女儿再大些,吃的辅食就复杂了,奶粉还能想办法买到,辅食就难说了。这一个假设让他感觉心里好受了些。

武汉变安静了

大王是新*人,在武汉开纹身店,做一些写意的风格,文的多是当下年轻人群中流行的那种。封城前一天,他刚好从武汉回**过年,解封后靠前天,他又从新*飞回了武汉。他是个踩在点上的幸运儿。

2020年4月底,一个年轻男人找到大王,想做个文身,纪念在疫情中感染新冠去世的父亲。男人是个咖啡师,在一家连锁咖啡店上班。父亲出生于1951年,信仰基督,是个沉默的人,从前曾对儿子的工作有诸多不理解,近年来好些了。

武汉纹身水异刺青的微博,记疫下坚强,手臂刻N95与纪念逝者

图 |用文身来纪念父亲

文身过程中,大王和男人都避免话题往沉重的方向发展。他们聊了聊各自的职业规划,聊了聊哪个产区的咖啡豆好喝。在刻意营造的无关紧要的氛围中,一幅在咖啡树上矗立的耶稣像在男人右小臂逐渐显现、定格。

在此之前,大王文过两个日期,是两个年轻女孩过来文的。一个是亲人去世的日期,在封城期间。另一个是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日子。寥寥几个数字文得很快,大王和她们没有过多的交流。

对于大王自己来说,疫情最严重的那段日子是他不想去触碰的。他终日关在老家**的屋里,打开手机一刷微博就陷入严重的抑郁情绪中。画画是情绪的一个出口。他画过无数个通往黑暗的房门,房门里面是手机。那阵子过完春节是鼠年,他画了一只老鼠戴着口罩,和病毒共生。画完更抑郁了。

疫情期间的这些手稿,在现在的大王看来,太压抑了,太暗黑了,他看着会不舒服。他说自己应该不会再画这样的题材了。聊起武汉的变化,大王想了想,“现在疫情已经常态化了。”末了,他又觉得“常态化”可能只是对他个人而言,对于在疫情中失去至亲的人,这样的说法有失公平。武汉的有些变化在细节里,比如,武汉出租车司机,全国闻名的暴脾气,现在开车也没有那么横冲直撞了。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社区网格员王佳不太好把小臂的文身露出来。武汉夏天酷热,她还是每天穿长袖上班,为的是把文身盖住。她和同事们再也没有特意讨论过那段连轴转的时光,封城前后的那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每次回想起来他们都想哭,心里会痛,就像揭开一道伤疤。渐渐地,大家相互之间有了闭口不谈的默契。

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纹身,王佳会想,这是件全人类的大事,而自己也算参与其中,这可能是她作为普通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的高光时刻。

早在几年前,王佳就有了文身师刘元的微信,她经常翻看刘元的朋友圈,客户中有不少医生、护士和公务员这样体制内的人,她这才鼓起勇气决定文身。刘元观察到,疫情后身处体制内来文身的人越来越多了,“武汉人更活在当下了。”刘元说,很多之前不敢文身的人,现在有了勇气,“体制内的人工作总归不太自由,他们想在生活中更自由些。”

有一个公务员找刘元文了“一键重启”,他打算辞职,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还有个女孩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在右臂上文了潜水、冲浪和攀岩几种元素混搭的图案,另一只手臂文了表达不随波逐流意味的图案。

图 |女孩的文身

生活都在向前

故事生根发芽,人在向上生长。如王佳对文身的试探,李想也是从这样的心态中走过来的。现在的花臂,是他的靠前个文身,找刘元文了四次才完成。从前,他在银行上班,需要西装革履见客户。2017年辞职后,喜欢工装的他开了自己的买手店,继而又成立了自己的工装品牌。

封城期间,李想的实体店完全停滞了,只有线上店铺还在勉强维持运转。解封后的七月,李想设计了一件名叫“否极泰来”的夏威夷衬衫,以此纪念疫情,50件三天售空。这件衬衫,骷髅、匕首、口罩和病毒缠绕,代表过去以及尚在经历的痛苦。仙鹤、麒麟和蜡烛交集,又是目之所及的憧憬。产品文案是李想自己写的,“逆境达到终点,就会向顺境**,就像2020年的武汉一样。”

刘元觉得这两年,武汉人复苏得很快,挺积极向上,还能折*。疫情期间,小店铺倒了一大批,但解封后马上又开了起来。文身店也是一样,刘元的微信里加了很多同行,大家的店铺开了关,关了又开。生活都在向前。

一些客人来文身,会自然地跟刘元聊聊封城期间的事情。有的人自己就进过方舱医院,有的人的父亲感染了新冠,到现在还有严重的后遗症,也有人讲起双亲在大年三十那晚去世了。“语气都比较平静,就是拉家常,”刘元觉得,很多事情不淡忘也没有办法,人类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关于疫情,大家似乎已经隐隐约约习惯了。

李想真正感觉到生活回归正轨的那一刻,是他在解封后,靠前次吃到麦当劳。生活依旧忙忙碌碌,可是如今,他觉得赚再多钱也没有用,人首先要保持健康,然后要学会去享受生活,让当下的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现在,只要有空,李想就推着双胞胎女儿去公园散步。解封后,武汉市政府对当地很多旅游景点实施免票政策。李想带着女儿登上了黄鹤楼,还去了海洋公园、东湖公园。大自然中,女儿沐浴着阳光,时不时地就发出咯咯笑声。

图 |李想的双胞胎女儿

李想的手臂上,两个女儿都长着天使的翅膀。他觉得,那段最痛苦的时光,因为有了两个天使的陪伴,也成了最幸福的时光。

*应受访者要求,部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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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葛诗凡

编辑|张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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