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的一天，在巴黎一间破旧的公寓里，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当人们撞开门后，发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然死去一个多星期。他胸前还横放着一本书，脚上受伤的地方因没钱买纱布包扎，还裏着块纸板。
这个老人就是画家常玉，曾经，他天天出入高档社交场 合，甚至为了绘画一掷千金，然而，谁也没想到，他离世前，竟然如此贫困潦倒。
他是如何把自己作到这一步的?
01
1900年10月14日，常玉出生在四川南充一个富商家庭。父亲常书舫是当地有名的画师，擅长画马和狮子。常玉从小遗传了父亲的绘画基因，很喜欢画画，而且只要父亲稍微提示，他就能画得有模有样。
父亲很高兴，给他请来了四川最有名的、号称晚清靠前词人的赵熙。赵熙可是当时蜀中“五老七贤”之一，梁**还是他的学生。常玉跟赵熙学了7年画，很快展露出了极高的绘画天赋，中国画的传统技法已运用得炉火纯青。
1917年，常玉进入到上海美术学校读书，然而，学校的条条框框，令这个从小倍受宠爱，自由惯了的富家公子受不了，一个花瓶画三节课，还要比谁画得像，常玉对这种教育失望透顶。
1920年，国内掀起了出国留学的热潮。20岁的常玉嗅到了一股自由的风，于是，他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选择——到巴黎追求绘画梦想。
家人非常支持他的决定，特别是做生意的大哥，直接拍板:你尽管去，钱大哥出。
在家人的支持下，常玉远渡重洋，来到世界艺术之都——巴黎。当时一同去的还有徐悲鸿、林风眠。
法国巴黎是个浪漫的地方，自由的空气很适合常玉。他没有跟徐悲鸿一起进到巴黎国立的美术学院学习，而是选择了一个大茅屋画院。
大茅屋画院是自由者的天堂，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只要买票就可以进。在这里没有老师上课，只有学生自己学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在这里，常玉开始接触现代素描，系统学习西方绘画。还结识了不少知名艺术家，有初到巴黎的印象派雕塑家贾科梅蒂，还有野兽派大咖马蒂斯的儿子皮埃尔。
在大茅屋画院，常玉随心所欲地作画，与大伽们的交流，使得常玉的水平得到迅速提高。
除了大茅屋画院，巴黎的咖啡馆也成了常玉做画的地方。他时常悠闲地往那一坐，一边品尝香浓的咖啡，一边挥动手中的画笔随性画起来，也时常引来路人的观看。
02
常玉个性放荡不羁，西方的自由空气很适合他，他的画作集西方艺术与东方传统为一体，创造出自己独特的画风。
常玉喜欢画裸女，但他又不按常规出手。当别人照着模特一笔一画地描绘时，他却可以把老人和小孩，男人和女人，寥寥数笔，画成裸女图。
而且他的裸女图不是苗条婀娜形的，而是圆润丰满，但又不显低俗。特别是裸女的腿，都画得超级肥厚饱满，徐志摩形容那是“宇宙大腿”。
常玉对裸女画痴迷到了极点，他曾对徐志摩说：“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耽在我的面前供养，来喂饱我的‘眼淫’。”
所以他的钱也大量花在请女模特上。所幸，当时常玉有大哥在金钱做他强大的后盾，可以让有钱请模特，但因为常玉对钱没有概念，经常国内的钱还没寄来，他就所剩无几了。但就这样，他也宁愿自己过着白开水就面包的日子，也要省下请模特的钱。
有次徐志摩来常玉的画室做客，看到沙发太过破旧，徐志摩不禁对常玉一阵嘲讽。
常玉不以为然，笑说：“别小看我这张旧沙发，这上面至少坐过一二百个漂亮女人！”
为了寻求灵感，他时常出入于年轻女郎会聚的咖啡厅、歌舞厅，被圈内人称为“翩翩佳公子”。
03
1925年，常玉在巴黎秋季沙龙展出作品，引起许多艺术家的关注，从此名声大噪。当时徐悲鸿在巴黎艺术界还没有名气，常玉在这个艺术天堂已崭露头角，他的才华不仅得到徐志摩的青睐，更得到法国大收藏家侯谢的赏识。
侯谢是毕加索和杜尚的经济人，他是个超级有本事的人，手里握着大量金牌画商和画家，“可以把任何人介绍给任何人”，他欣赏常玉，他在日记中赞道:他真是了不起，况且还正在起步中。
在日后的交往中，侯谢给常玉介绍了许多顶级画商，也收购了常玉许多画作，两个人还结成兄弟。
在侯谢的帮助下，常玉的画很快就成了抢手货，还入选了当时法国*高级别的杜乐丽沙龙展。由此，常玉的画得到了法国主流艺术界的认可。
事业如沐春风，爱情也翩然而至。
一个法国贵族的女儿马索爱上了常玉，两人快速坠入爱河，并喜结良缘。
这段婚姻让旁人羡慕不已，更是羡煞了徐志摩，他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常玉家尤其是有德有美，马姑做的面条又好吃，我恨不得伸长了嘴到巴黎与他们共同享福。”
有钱有才又有爱的常玉，上帝都嫉妒了。曾经赐予他的东西，后来一样一样地收回。
04
1931年的一天，常玉接到了家里的电报，得知长兄因患癌症去世了。不久，家中产业也随之崩塌了。常玉顿然失去持续的经济来源。
常玉虽然回国继承了一笔遗产，但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很快这笔遗产就连同他之前卖画的老本，一起被他挥霍完了。
以他的才华，完全有机会翻身。但他不听侯谢劝说，也不愿迎合画商的口味追逐时下的潮流。
他跟客户约法三章:一先付钱，二画时不准看，三画好后拿走，不准提意见。
随性惯了的他，有时甚至还放客户鸽子，收了钱却没按时交画。而如果有画商敢对他提意见，那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有一次，一个画商按约定交了钱让常玉画一幅画，画好后画商要求常玉给画添一笔。常玉二话不说直接把钱退了，并下逐客令。
还曾有一个出版商请常玉给陶渊明的诗集画四幅铜版插画。出版商考虑他没钱，给他买了铜版。但常玉又因没绘画工具，一直拖延着，最后竟找个旧修脚刀才把画完成。
常玉这种孤傲的个性，使他经常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侯谢见他可怜，经常接济他。可时间一长，两人也因为金钱的问题，逐渐产生了矛盾。侯谢想让常玉迎合一下市场，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作画风格，但常玉不愿意。
侯谢和他预定好的画作，他总是一拖再拖，拖到最后，草草画几幅了事。1932年，侯谢再也受不了常玉的另类，彻底和他闹掰了，常玉从此失去了成为巴黎顶级画家的机会，生活更加贫困潦倒。
但生活的改变，并没有影响常玉对艺术的追求。即使经济再拮据，常玉还是要省出顾模特的钱。妻子马索不得不出去打工贴补家用。
一天，当妻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看到常玉正在专注地给模特画裸体，连个招呼也没跟她打。马索虽然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但那一刻，憋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愤然离开了常玉，从此天涯各一方。
至此，常玉的生活陷入了空前的贫困潦倒中，他一年卖不出几幅画，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打工，端盘子、服务员、水泥工、陶艺工，他都做过。
这个富贵时挥金如土的浪荡公子，潦倒时也压根没把钱放眼里。再穷，也阻挡不了他对艺术的追求。没钱请模特，就剪报纸上的女人照着画。买不起颜料和画布，就用油漆和纤维板替代，而且在他的裸女图上，画出了苍劲的边线。如吴冠中所言:“画的不再是迷梦，是一鞭一条痕地沉痛了。”
1965年，常玉画了一幅画，这幅画就是《沙漠中的象》。画中的小象孤独地在苍茫的荒野中奋力奔跑，然而却不知归路何方。常玉告诉朋友，这只小象就是他自己。这幅画成为常玉毕生最后一幅画作。
画完这幅画的第二年，常玉就因煤气中毒而孤独地死去。死后没有亲友相送，墓地还是他打工时的餐厅老板给他租的贫民墓地。
至此，一个放荡不羁，我行我素的画家的人生拉下了帷幕。
05
常玉离世不久，他的画作被成捆论斤贱卖，一幅画仅卖几百法郎。
然而半个世纪后，常玉的画作却从沉寂中复燃崛起。
常玉当年准备寄送回台*开画展的一批画作，由于签证未及时下，货到人未到，画展因此耽搁了，而这批画作让后来的台*画商大赚了一笔。1998年，一个台*画商找到常玉的无名墓碑，为他延续了30年的墓地使用权。
近几年，常玉的画作更是不断拍出上亿高价。
2019年10月5日，常玉的一幅作品《曲腿裸女》在香港苏富比，以1.98亿港元成交。
第二年，也是同一地方，常玉的另一幅作品《绿色背景的四裸女》，以2.58亿港币的高价成交。这个价格，当时震惊了整个香港艺术界。
然而，更加轰动整个艺术界的是常玉的一幅《五裸女》图。
2011年，它曾以1.2832亿港币被拍下，创下当时华人油画拍卖纪录。2019年11月，这张作品再度现身，最终以3.039亿港元的价格成交折合2.65亿人民币，成为当年亚洲拍卖价格*高的艺术品。
画作闪耀金光，画家已然离去。
后人叹息常玉放任，不善利用时机，落得终身潦倒，是个被女人和性毁掉的人，是个终身失败的画家。
然而，无论后人怎么评论，常玉生前的一句话，更好地诠释了他生命的意义:我的生命中一无所有，我只是个画家。
终其一生，正如周杰伦在《伟大的作品》中唱道:“漂洋过海的乡愁种在一无所有的温柔，寂寞的枝头才能长出常玉要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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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淑
编辑：何夜无梦
参考资料:
1.《常玉笔下花卉，拍场魅力绽放》 中国拍卖 2020年11期
2.《菊与丝——常玉思乡曲》 读书 2020年0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