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洛去世12年后,他的爱妻尚梦初也随他而去了。两人在天堂重聚了。
2024年3月7日,北京人艺发布讣告,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一级演员尚梦初,于2024年3月6日因病在北京离世,享年91岁。
黄宗洛和尚梦初,两人同为北京人艺老艺术家。夫妻俩一生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他们的爱情故事,虽看似平淡,却也感天动地,并且笑中带泪。
两个“老顽童”在一起,那日子也是过得奇妙无穷,但细细品味,才会发现,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他们彼此的生命里。
我想,也是时候,给大伙讲讲,黄宗洛和尚梦初那平凡而又感人的“爱情故事”了吧?
一、
1926年9月26日,黄宗洛出生于浙江省瑞安市。他原名不叫黄宗洛,而是叫黄宗河。黄宗洛是他后来才改的名字。
黄宗洛的祖上颇有名望。
他的父亲黄曾铭,曾是宣统年间最后一拨洋翰林。后来留学日本,归国后成为电机工程师。而他们的母亲陈聪则是温州永嘉人,出自大富之家,温婉贤淑。
黄曾铭共生下7个孩子(其中有两个是前妻所生),分别是黄 瑞华、黄燕玉、 黄宗江、黄 宗淮、黄宗英、黄宗洛和黄宗汉。黄宗洛在其中排行老六,所以又有人将他称为“黄老六”。
黄家有好几个孩子,后来都走上了艺术道路。这主要与 黄曾铭爱好文艺、喜欢传统京剧有关。他时常会带孩子去看京戏,这给黄家几个孩子带来了最初的艺术启蒙。
黄家几个孩子中最早“弃笔从艺”的,是大哥黄宗江。他在1940年,毅然放弃了燕京大学的学业,然后“跟着心走”,独自跑到上海,找到了创办剧艺社的黄佐临,正式出道。紧接着,五妹黄宗英也追随大哥的脚步,来到了上海,涉足进了演艺圈,并于1942年,因在吴琛创作的话剧《甜姐儿》中出演女主角孙小玉,而声名鹊起。
而黄宗洛呢,也是打小就是在戏园子里长大,这使他对“西皮二黄”,同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戏匣子学会了许多唱段,并且模仿得惟妙惟肖,显示出了一定的表演天赋。
可黄宗洛天生胆小,性格腼腆内向。这为他走上艺术道路,增添了许多阻碍。
记得当时他和姐姐黄宗英一同读小学。当时学校里举办过一次演讲比赛,将黄宗英和黄宗洛都选中了。这把姐弟俩都高兴得不行。
可是真上了台,两人的差别就出来了。只见黄宗英表现得落落大方,而且演讲时表情十分丰富,绘声绘色的表演极具感染力。可是黄宗洛呢,则畏手畏脚,十分拘谨。到了台上,手也不知往哪儿放,眼也不知往哪儿瞧,并且一看台下乌央乌央的观众,他一下就吓傻了,张开大嘴就“哇哇”大哭起来。然后就被老师给赶紧抱下了台。
这次比赛的结果,黄宗英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全市第一名。而她的小弟黄宗洛呢,则自然落得个倒数第一。这让黄宗洛很不高兴。
可他就是改不了人一多就浑身哆嗦的毛病。曾经一度,还被一些老师质疑是否智商有问题?
黄宗洛的智商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跟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面对众多审视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紧张而已。
但黄宗洛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也是那么酷爱表演艺术啊。所以但凡学校有演出,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报名参加。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个业余话剧团,黄宗洛也积极地参与到了其中。可一上台,他还是抖个不停,连台词也说不出来。无奈,他又一次错失展现自己的机会。
这一次的经历,对黄宗洛的打击非常大。他心想,难道我真的不是干表演的材料吗?但他又不甘心。一路往回家路上走的时候,他一边流泪,一边反思。这时,一个挑着扁担卖货的小贩从他身旁经过,小贩那旁若无人的叫卖声,引起了黄宗洛的注意。
望着小贩的一举一动,仿佛突然之间,黄宗洛一下就明白了,小贩之所以那么毫无顾忌地大声吆喝,是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卖货上,而没有去想自己的声音好不好听,动作好不好看。这就是所谓的“心无杂念”吧?而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沉浸到一件事情里,那么一切的顾虑,便都不复存在了。
这让黄宗洛醍醐灌顶。他兴奋极了,他决心战胜自己,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但一个人要想改变性格,谈何容易呢?黄宗洛决定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他不是怕见人吗?于是他就专门找人多的地方,故意大声地练习朗诵。最初他的声音很小,连自己也听不清。但久而久之,他的胆子就练出来了。就算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也不再介意。
1946年,黄宗洛中学毕业后,考入燕京大学心理系。1948年3月他又投奔到解放区,加入到了革命的队伍。再后来,他被分配到文艺学院学习表演。这一次,当学校排演话剧《民主青年进行曲》时,黄宗洛勇敢地走上了舞台,并凭借惟妙惟肖的表演,将一个反动特务的形象,塑造得活灵活现。
他的表演,终于获得了包括哥哥黄宗江和姐姐黄宗英在内的所有人的肯定。他的心里,甭提有多兴奋了。
1952年6月12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成立,黄宗洛和于是之、蓝天野、英若诚、郑榕等一起,成为了其中的首批演员。而也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生活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尚梦初。
二、
1933年6月8日,尚梦初出生于江苏徐州。她和黄宗洛应该属于门当户对。她的父亲也曾在法国勤工俭学,归国后在铁路系统工作。
她也是从小就爱好文艺,爱唱爱跳,所以16岁那年就成为了一名舞蹈演员。尚梦初个头不高,又长了一张漂亮可爱的娃娃脸,所以1952年北京人艺成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尚梦初的模样身材很适合扮演儿童角色,于是就将她调入到了话剧队做演员。
从跳舞到学表演,尚梦初也费了不少功夫,光是练好普通话,她就“咬文嚼字”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在人艺有许多“老师”,都是“语言艺术”方面的专家,所以她没事就会去请教于是之和蓝天野他们,进步很快。
当然有时她也会去找黄宗洛。但黄宗洛虽然比她大7岁,可在她眼里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两人性情相投,所以更多的时候,两人嬉笑打闹,就像两个无拘无束的“小顽童”。
不过一来二去,两人的心里,也对彼此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1956年,两人举办了简朴的婚礼。这一年,黄宗洛30岁,尚梦初23岁。
婚后的日子,两人琴瑟和鸣。但偶尔,也会有调错弦的时候。两个人还曾为“争戏”,“干过仗”呢。
尚梦初进入北京人艺后,基本上承包了大小剧目当中的所有“儿童角色”,并且被她塑造得性格鲜明。如《龙须沟》中的小妞子、《明朗的天》中的中学生、《蔡文姬》中的 昭姬 、《王昭君》中的小玛纳以及《茶馆》中的王小花等。
她可以称得上是北京人艺的“少儿专业户”了。
而黄宗洛呢,个头也不高,还瘦瘦小小的,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去争取“儿童角色”。这不就抢了尚梦初的“专利”了吗?
比如有一次,剧团要排一出新戏,剧中有一个小男孩的角色,原本都定下由尚梦初出演了。可黄宗洛看过剧本之后,也觉得这个角色有可发挥的空间。于是也向剧团领导进行了毛遂自荐。
这把尚梦初“气”得够呛。但转念一想,谁演得好,谁就上呗。于是两口子都铆足了劲,纷纷各自准备应征小品。通常是两人下了班之后回到家,便“各自为营”,尚梦初如果占据了卧室进行排练,那黄宗洛便自觉跑到厨房念念有词。两个人都约好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不许偷看谁的“创意”。
结果,几天之后,领导审看节目,黄宗洛的表演略胜一筹,于是那个小男孩的角色,就落到了黄宗洛的身上。
尚梦初当然很“不服气”,回到家,抡起“小拳拳”就朝黄宗洛的背上砸。黄宗洛虽“心中有愧”,但还是美得不行。转身劝慰妻子“你演我演不都一样?毕竟角色没落到别人手里”。很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倒令尚梦初破涕为笑,心想,说得也是。
于是便一心一意地帮助丈夫,将这个小男孩的角色给塑造好。
黄宗洛和尚梦初,都属于那种一旦沉浸在角色里便忘掉一切的好演员。黄宗洛当年为了演好《龙须沟》里的一个路人甲,专门跑到街上去观察卖梨小贩的行为举止,以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但最终呈现到舞台上的效果,却好得不得了。另外为了演好《茶馆》中的松二爷,他也是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不仅自己花钱购置了许多道具,而且常常因为一句台词,而进入“忘我”的世界。
尚梦初也是一样啊。她一旦上了舞台,就跟换了人似的。为了表现出《青年的火焰》中小红军那活泼可爱的一面,她不断地在舞台上蹦啊跳啊,结果,两次都在怀孕的情况下,而导致不幸流产。
黄宗洛对此很伤心,但他更关心妻子的身体。
直到1962年,尚梦初才好不容易再次怀孕,并生下了大儿子黄海涛。这一年,她已经29岁了。但孩子刚满月没多久,她就又出现在了舞台上,在话剧《山村姐妹》中出演小丢一角。当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依然坚持出演《山村姐妹》,直到显怀之后,才不情不愿地退出剧组。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于1964年出生,是个男孩,他们给二儿子取名叫黄海波。这个黄海波,并不是因出演《媳妇的美好时代》中的“余味”而走红的黄海波,两人只是同名而已。所以有的网友称演员黄海波是黄宗洛的儿子,其实是“张冠李戴”的。
后来,尚梦初就算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可依然还是人艺舞台上独当一面的“儿童演员”。她还在曹禺名剧《日出》中出演过“小东西”,在《胆剑篇》中出演过小女孩,在《汾水长流》中出演过王小玲,在《关汉卿》中,出演过香桂。
尚梦初的表演,既能展现出少年儿童天真烂漫的一面,又能演绎出角色的不同性格和内在情绪,所以她被誉为“人艺一宝”。几乎人艺的所有剧目,只要有儿童角色,那么演员的第一人选,便全都是她。从艺几十年,她演遍了古今中外各种不同的“少儿角色”。
2002年,69岁高龄的尚梦初,还有在复排的《日出》中,出演了“小东西”。2007年,74岁的尚梦初,哪怕已经满头银发,可依然在《流金岁月》这出戏里,将一个小朋友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
尚梦初在舞台上是好演员,在生活中她是位好母亲和好妻子。为了照顾孩子和辅佐丈夫的演艺事业,她放弃了很多展现自己的机会。但她却无怨无悔。用她的话说“他们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人”。
三、
特殊年月,黄宗洛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他因为出身等原因而遭到迫害。这时有一些人找到尚梦初,劝她“站稳立场”,与黄宗洛“划清界限”。
这些人还假装“关心”尚梦初,对她说“只要你与黄宗洛离婚,那就有大把的角色,等着你去演”。
但尚梦初却立刻“怼”了回去,“要离婚你们离去,反正我是不会和老黄离婚的。”
所谓“患难方能见真情”。黄宗洛这时才知道尚梦初对自己的爱究竟有多深。可是这么好的女人,自己怎么忍心连累她呢?所以她主动向尚梦初提出了离婚要求。在他看来,尚梦初只有离开他,才能重新获得艺术生命,而两个孩子,也不再遭到歧视和白眼。
可是尚梦初却对黄宗洛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是为孩子着想,但你没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儿,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你放心,我和孩子都不会和你分开,我们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一席话说得黄宗洛泪如雨落。
他想,人这一辈子,谁不会遇到个三灾五难的?但只要心中有爱,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就还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
黄宗洛原本是个善良且胆小的人,但经过这件事之后,他的胆子变得大了许多。 他挺直了脊梁,勇敢地面对所有的考验,并且坚信,总有“拨开乌云见日出”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在1976年的10月到来了。
黄宗洛和尚梦初都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他们都无比珍惜这幸福的时光,都想把失去的时间给夺回来,所以都全心全意地扑在角色上。同时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就像鱼和水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了。
黄宗洛大概从60年代初开始触电,他在银幕上所塑造的第一个角色,就是谢添执导的《锦上添花》中那个坐错车的乘客。这是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基本上属于大龙套,然而黄宗洛的表演却生动极了,充分展现出了他的表演才华。
这之后他又被众多影视导演选中,陆续出演了《伤逝》、《茶馆》、《田野又是青纱帐》、《我爱我家》、《寇老西儿》、《水浒传》、《大宅门》、《笑傲江湖》等影视作品。他精湛的演技,获得了无数观众的一致认可,他由此成为了大家所喜爱的名副其实的老戏骨。
黄宗洛成了“明星”,尚梦初的心里,比谁都高兴和自豪。作为北京人艺的老艺术家,尚梦初当然也接到了许多片约。但她心想,一个家里有一个人忙事业就够了,要两口子全都扑在工作上,那这个家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所以她主动承担起了“贤内助”的工作。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成了黄宗洛的“秘书”。
可“秘书”的工作可不好当啊。很多时候甚至比做演员还累。因为事无巨细都得考虑清楚。比如看剧本选角色,就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可尚梦初却做得一丝不苟。第一她要为自己的丈夫黄宗洛负责,她不希望他的声誉受损,第二她要为观众负责,所以对于那些粗制滥造的剧本,她一律回绝。
为了让黄宗洛心无旁骛地创作角色,剩下的那些杂事,尚梦初几乎全都承包了。就连拍戏的细节,也全都是由尚梦初去跟剧组和导演洽谈。她手里握着三个电话本,无论黄宗洛想联系谁,她一找就能找到。身为黄宗洛的“经纪人”,我觉得尚梦初是无比称职且专业的。
而且黄宗洛无论出现在哪个剧组,尚梦初几乎都会跟着,再加上尚梦初长相显小,所以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还误以为尚梦初是黄宗洛的“小情人”呢,结果,黄宗洛只好逢人便说,这是我的夫人,打结婚起就是“独一份儿”,除此之外,再无分号。
在尚梦初的打理下,黄宗洛的演艺事业发展蒸蒸日上。他在退休之后,在荧幕上塑造了好多个令人难忘的经典形象。1986年,他因出演《田野又是青纱帐》,获得了长影厂小百花奖,1993年,他凭借《找乐》、《擎天柱》等作品,连获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金奖和第十三届飞天奖最优秀男配角奖。而这每一份荣誉,都有尚梦初的一半功劳。
2012年6月30日,我国着名话剧和影视表演艺术家黄宗洛因病去世,享年86岁。和黄宗洛相伴一生的尚梦初自然伤心不已。但她却始终乐观且坚强,她付出了很多精力和心血,来整理黄宗洛的艺术成就,同时还写出了《梦想如初:一个儿童演员的自述》这本自传。
在这本书里,不仅记载了尚梦初从艺几十年的舞台生涯,而且更讲述了她与老伴黄宗洛之间的不离不弃。她和黄宗洛,携手走过了56年的风雨岁月,其间他们的婚姻也曾遭遇过诸多考验,但他们却始终恩爱如初。他们的爱情故事,也许不像艺术作品中所描绘的那般跌宕起伏,然而却同样浪漫和温馨,并且于平凡之中,见证了他们的“情比金坚”。
2024年3月6日,尚梦初因脏器衰竭而在北京离世,享年91岁。我相信,她一定是去另一个世界,与丈夫黄宗洛相会去了。他们在那里,也将继续谱写他们的爱情诗篇吧?
那么黄宗洛和尚梦初的两个孩子,近况和现状如何呢?
他们的两个孩子,都长得非常帅气。如今黄海涛62岁,黄海波60岁。两人虽然都出生于演艺世家,然而长大之后却并没有从事演员这份工作。大儿子黄海涛,曾担任过许多热播剧的编辑工作。二儿子黄海波则在凤凰卫视做编导。两人都对老人非常孝敬,结婚之后,也专门将家安在了距离老人不远的地方。
对于母亲的突然离世,黄海涛和黄海波都深陷悲痛之中。然而他们觉得,母亲这一生,是圆满的,是没有遗憾的。因为母亲,始终被父亲所深爱着,也被他们这些晚辈所呵护着。
黄宗洛和尚梦初,他们都不算特别有名的明星吧。但在他们几十年的艺术人生中,他们无论做演员,还是做夫妻,都是无怨无悔的。他们用真情,在舞台上、在荧幕上塑造了那么多经典的人物形象,他们又用真心收获了美好的爱情,而且他们的孩子,也都那么优秀和出色。
所以,他们都算是幸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