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浓重的墨色铺天盖地,见不到月光,鹤岚县郊外的山林间死一般寂静。
孙德新脚下划着八字步,踉跄着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可在他模糊晕眩的视线中,又实在看不出可疑的地方,随后自嘲的笑了笑,走至废品站,进门前,先在树根下撒了泡尿,松快了之后才进屋。
吱嘎~
木门发出酸响,惊醒了屋内众人。
“你怎么才回来?”
洪正全见是孙德新,不禁抱怨起来。
“艹!老子想干嘛干嘛,用你管!”
孙德新张口就骂,他越发看不上这个闷葫芦洪正全,总觉得他是个累赘,若不是有洪正仁在,这小子在自己死好几回了。
往地上啐了口浓痰,肩膀顶开洪正全,走进里屋。
孙德喜一脚搭在墙上,另一只撇的老远,睡得四仰八叉,占据了大半个炕,另一头的洪正仁侧躺,面向墙面,突然开口:
“我不是告诉过你少出门吗?外面风声紧,小心留下马脚。”
对待洪正仁,孙德新的态度要好了不少,可依然不耐烦:
“知道了,真啰嗦,成天憋在这破收购站,啥事儿都不让干,老子都要憋疯了。”
孙德喜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不爽的吼道:
“吵什么?赶紧睡觉!”
洪正仁不予理会,继续道:
“再躲一段时间就好了,警方不可能无休止的调查,时间到了还没有结果,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孙德喜撇了撇嘴,不屑的对着洪正仁的背影嘟囔:
“你就跟诸葛亮似的,那么能算,不如算算咱们哥儿几个以后能发多大财!”
这话洪正仁听到了,毕竟屋子就这么大,外面又这么安静,他不可能听不到。
只是他没说话,一动不动,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这个反应反倒让孙德新心里发毛。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挪腚上炕,倒头就睡,这睡眠质量人谁看了都得服!
呼噜声此起彼伏,洪正全坐在炕边,愁眉苦脸,完全没有睡意。
“你怎么不睡?”洪正仁沉声问。
“睡不着,哥,要不咱还是走吧?我总觉得警察就在咱们屁股后头,心里不大对劲儿!”
洪正全瓮声翁气的说,把他哥给说的坐了起来,那双三角眼眯眯着,直冒寒光。
“还不能走,原本打算干票大的,之后金盆洗手,但就这点钱还不够咱们四个分的。”
洪正全微微张大嘴巴,刚要出声,想起旁边还有孙家兄弟,赶紧夹住嗓子:
“哥!你还想再干一票?”
“嗯...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很快就能确定了,别急!”
“哥,警察不会找到咱们吗?”
“只要咱们自己不暴露~”
洪正全扭头,斜眼撇着另一边睡得正香的孙德新,欲言又止。
“行了,快睡觉吧。”洪正仁没再多说。
...
与此同时,林家,林阳卧室中,他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如果仔细看,那张白纸上的图案很像是一张地图。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静谧的夜中,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么晚了,要出去吗?】
林阳眉头紧锁,放下笔,竖起耳朵听着楼下动静。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能听出来,脚步的主人在努力控制。
林阳心血翻腾,握着铅笔的手用力握紧,指肚泛起惨白。
随着他继续用力,铅笔尖嘎嘣一声断开,也让林阳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顺着脸颊落下,也不知道是出于对母亲的愤怒,还是对某些事的无能为力,让林阳心中的火气越来越旺。
腾的一下,整个站起来,随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来到门边,侧耳倾听,确定下面没有动静了,他猛地一把拉开,蹬蹬瞪跑下楼去。
林家就在马路旁,背后有条小巷,黑夜中的巷子静的出奇,往日里流窜的野狗,今天也不见了踪影。
林阳孤身进入小巷,那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清晰可闻,他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连衣帽盖住头,衣领高高拉起,遮住他大半面容,走在这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嵌在地面,走在上边,心底幽凉,如果不是刻意控制,石板在脚下会噼噼啦啪地响,黑夜中格外醒目。。
小巷逼仄又绵长,寂静又凄凉,七八百米而已,却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深邃。
巷子一边是住宅楼,另一边则是厚厚黄土夯成的院落,一家连着一家。
院子几乎一样的高矮,大小也差不多,十几户人家,排列得整整齐齐,看不到里面的房屋,只看到一个个宽敞的大木门,双扇的,还有房顶上一个个土烟囱。
这条小巷蕴含了林阳小时候的诸多回忆,小时候家里大人时长不在家,他经常一个人在巷子里玩,家养的鸡和流浪的野狗就是他较好的玩伴,只不过当他玩伴的下场都比较惨...
暂时收起回忆,林阳觉得有些奇怪,深更半夜,母亲一个人来到后巷做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母亲要跟叔叔去私会,自己跟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心里有股冲动,就跟着出来了。
可跟了一段,还没看到叔叔的身影,他们在搞什么?
很快走出巷尾,高跟鞋的声音不见了,林阳有些着急,担心跟丢,匆忙加快脚步,不过自始至终,他都很好的将自己藏在黑暗中。
这时,汽车点火的声音,划破黑暗传入林阳耳中,下一秒,路灯下,一辆黑色皇冠缓缓起步。
车子经过巷口,在林阳眼中,画面似乎定格,他清晰的看到母亲张秀丽的笑颜如花,她娇笑着靠在开车男人的胳膊上。
林阳只觉得双目刺痛,下意识避开视线,再次抬起头,车子已经驶远,尾灯拖拽着红色残影,令他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眼睛充血,若是有人恰好经过对上那双赤瞳,一定会吓得晕死过去。
虽然不是靠前次看到这可耻的一幕,甚至更不堪的一面他都见过,可林阳还是觉得心血翻涌,怎么压都压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