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让我再多活一年也行啊,让我见见小雪的孩子啊…”
妈妈说,这句话是姥姥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小雪是我的小名。
而我们,终因一千公里的距离,而错过了。
从小,我由姥姥带大,但姥姥并不是我的亲姥姥。
姥姥生于20年代的东北,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
满洲国的时候在日本人家里当过保姆,给土匪当过姨太太,后来辗转嫁给抗美援朝回国的姥爷,因宫外孕大出血切除子宫,没有生育能力,从亲妹妹那里过继了我妈妈作为女儿,在我们东北,我原本应该叫她姨姥姥。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跟姥姥的感情比亲姥姥还亲。
小时候,我饿了喊姥姥拿吃的,姥姥情急之下打翻了热水瓶,一壶热水都淋在她的胳膊上,家里人手忙脚乱地送姥姥就医,我躲在墙角吓呆了,姥姥却从未责备过我。以致胳膊上的烫伤疤伴随姥姥半辈子。
中考那年我发挥失常,被妈妈责备,委屈的我想到自杀,偷偷去邻村买了安眠药,正当我躲起来准备吃的时候,被姥姥发现及时阻止。原来姥姥发现我的异常后就一直跟着我,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我上了外地的大学,每次寒暑假回辽宁家里,我都会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姥姥买小礼物,姥姥总是乐得合不拢嘴,满眼的欣慰,说没白疼我一场。
暑假期间,有一次姥姥病了,爸妈都忙地里的活,还要照顾生病的姥爷,我自告奋勇带姥姥去县城看病,大夫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在家人眼里,我一直是内向的孩子,没想到关键时刻,姥姥还能依靠上我。
2003年非典期间,姥爷因病去世,姥姥一个人更加孤单了。我毕业后,留在了男朋友的城市,每年春节,无论多忙,我都会克服困难,回家看望姥姥。 那时候,每一次的离别,看到姥姥越老越瘦弱的身体,和由惊喜到不舍的眼神,再到伤心落泪无奈离别,我的脚步就异常沉重。
然而,事实残酷,2007年,年轻气盛的我,执意远嫁石家庄,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姥姥千里相隔。
2008年春节,姥姥本命年,我回老家探望,给她买了红腰带,红裤衩,姥姥异常欣慰,在她眼里,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来讲,有一个外孙女这么细心,体贴,有爱,此生足以。
没想到,这次本命年相见,竟然是我和姥姥最后诀别。
2009年,我被公司派遣到广州办事处工作,春节的时候没能回辽宁老家。直到9月份我怀孕后才调回石家庄。
2010年春节,我怀孕7个月,因患有妊高症、全身浮肿、假性宫缩,月份太大不易奔波,再一次未能回老家过年。
那时,我的姥姥已经88岁,身体渐渐不好,神志半清醒状态。知道我怀孕的事,比我还紧张,每次打电话,都会说:三个月之前要格外小心啊,小雪。尽管那时候我已经早过了3个月了。
2010年4月12日,妊高症合并子痫前期,我不得不提前一个月终止妊娠,早产生下儿子。
那时候姥姥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妈妈也是因为我临时生产,撇下姥姥,匆忙赶到千公里之外的石家庄陪产。
我出院那天,父亲打来电话,说姥姥快不行了,让妈妈速回。
经历艰难的生产,和初为人母的不安和慌乱,妈妈回家后,我搬到了乡下婆婆家坐月子,也开始自己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直到我出月子,家里一直没有跟我有任何联络,我有了不详的预感。
出了月子第一天,接到父亲的电话,我最亲爱的姥姥去世于2010年5月4日,那时孩子出生刚好22天。
姥姥走的时候,家乡少有的漂泊大雨连下三天三夜,根本无法正常出殡送葬。我知道,那根本不是雨,那是姥姥的满腹遗憾汇聚而成的泪啊。
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悲痛和绝望,才会在临终前清醒的时候,祈求老天爷,为何不能让她老人家多活一年!哪怕几个月,也好!
转眼,儿子已经11岁了,而我的姥姥,这些年也只能偶尔出现在我的梦里。
写到这里,泪痕已经干了无数次。这就是我和姥姥的故事,终以遗憾画上了不圆满的句号,成为抹不去的记忆。
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不执意远嫁,是不是就能胖看看看一眼重外孙?
如果智能手机可以早点普及,最起码能发个视频、拍个照片,让姥姥看看孩子。
以致我手机里连一张姥姥的生活照都没有,只能隔空蘸着思念,回忆过往。
可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