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相府嫡女,自诩风霜高洁,仙女下凡,不染一丝俗尘。抄家那日,人人都知藏匿金银首饰等值钱的家当,她只抱着把破琴不放。「你们争来抢去的,也不怕失了世家大族风范,全然不顾礼义廉耻,苏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后来,我们一同被没入奴籍,我拼死抱住曾与我议亲的成王的腿不放,求他救我。姐姐大骂我失了气节,竟然向抄家仇人低头,不情不愿跟着我到了王府为奴。后来,我努力一步步往上爬,成了成王妾室,即将临盆的时候,姐姐借口照顾我,在成王面前一曲惊鸿,夺走了王爷的心,成了成王侧妃。我怒气冲冲去质问她,她却说我善妒,连自家姐妹都嫉恨,没了体统,罚我长跪,还说是为了我好,让我别辜负她一片苦心。后来我动了胎气,难产血崩而亡,一尸两命,含恨而死。再睁眼,我回到了被抄家那天。
1
我叫苏虞,是相府嫡次女。
一母同胞的姐姐苏湘自诩京城第一才女,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三皇子向她求亲,她嫌弃三皇子矮胖,冠冕堂皇地教训:「皇族子弟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耽于情爱?」
大将军想娶她续弦,她嫌弃大将军粗鄙年长,说辞却一套一套:「山河未定,何以为家?」
皇商沈家愿以举家之富为聘,求娶长姐,可长姐怎么看得上商人门第?
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给人打发回去了。
那些人被拒绝了,非但不恼,反倒个个夸赞长姐是高岭之花,天仙下凡,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不配。
还心甘情愿送上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等名贵礼物,求长姐一定要收下,不然他们就碰死在相府门口。
一时间,长姐的名声传遍四方,就连宫里都有耳闻。
都传苏相家出了个女谪仙。
后来,父亲因为参与党争事发,追随的大皇子被陛下猜忌降罪,软禁深宫,父亲等大皇子一党也跟着丢官下狱。
不久,苏家就被抄家。
家中年满十岁以上的男子通通流放边关服劳役,女眷没入奴籍入辛者库为奴为婢。
前世,我为救苏家,苦心孤诣地往上爬。
距离生下成王长子一步之遥,只想在成王面前得脸,救出母亲和姐妹们,免除父兄的罪责。
没想到却为旁人做了嫁衣。
姐姐趁我怀孕即将生产之际,夺走了王爷的宠爱,成了侧妃,害我难产血崩而亡不说。
她还立了个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人设,即便后来成王登基为帝,她成了高高在上的贤妃,也不肯为家里说半句话。
我飘在空中,看透她假清高真自私的虚伪嘴脸,恨得咬牙切齿,却奈何她不得。
没想到我竟然重生了,回到苏家刚被抄家,女眷们被罚入辛者库为奴那日。
2
「二小姐,她们……她们把我们的东西都抢了!奴婢……奴婢打不过她们……
「这些贱蹄子,往日咱们苏家是怎么待她们的,如今竟然上赶着落井下石。」
我迷迷糊糊地睁眼,便听到丫鬟翠竹哭哭啼啼的声音。
抬眼望去,苏家大宅已是满目疮痍。
抄家的官兵刚走,库房被搬了个干净。
荣耀了几十年的苏家就这么倒了。
奴仆们都散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些不值钱的家当被争着抢来抢去。
我先前正是为了和一个嬷嬷抢一根素银簪子,被打中了脑袋,昏迷了片刻。
长姐见我跟人抢东西被打晕,非但不心疼我,反倒嗤之以鼻。
「二妹妹真是没见过世面,为了根破银簪跟人抢破脑袋,传出去我们苏家还有何面目见人?」
前世,我听到这话,羞愧不已。
真觉得自己给苏家丢人了。
如今只觉这个女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想大嘴巴子抽丫的。
我让翠竹将我扶起来,走到长姐面前,一把扯下她耳朵上的翠玉坠子。
然后把她头上的珠翠拔了个干净!
「好啊,姐姐这般品行高洁,想必也不会在乎这点东西。
「妹妹拿姐姐一点东西,姐姐向来不争不抢,应该不会跟妹妹计较的吧?」
苏湘被我拽得耳朵出血,头发散乱,瞪大了无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二妹妹,你怎么……
「姐姐我不曾得罪过你啊……」
这会儿抓我们进宫的人还没来呢,养尊处优惯了的苏家女眷不知道,辛者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若是没有银钱打点管事的姑姑和总管太监,可有吃不尽的苦头。
长姐的丫鬟莲香见状,尖叫起来。
「二小姐!您干什么?您怎么能拿我们大小姐的东西?」
这莲香乃是长姐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比我们这些妹妹还亲厚些。
素日里办事也是妥帖机灵,可惜是个蠢物,一心为姐姐尽忠,却在姐姐被诬陷的时候被拉出来挡事,落得个双腿残废,配给老太监对食的下场。
我心中怜她下场可怜,但也记得是她给苏湘和成王牵线搭桥。
看她叽叽喳喳地就烦,抬手给了她两个嘴巴子。
「吵什么吵?宫里的人马上就来了!
「就你们俩这死出,东西给了你们也不顶用!
「你们还收拾不收拾?不收拾滚出去!
「翠竹,麻利点,把值钱东西都收着,往后咱们一大家子还指着这些活呢!」
我往日里受了长姐言论荼毒,素来不争不抢,极少跟人计较。
见我突然发狠,家里的人都吓着了。
翠竹却不怕,听了我的话,上赶着去跟其他下人抢东西去了。
长姐看自己丫鬟挨了打,和她抱在一起,两人瑟瑟发抖,用哀怨的眼神看我。
我瞥见她怀里一个丝绸包袱,记起前世她为争宠,在成王面前弹奏的那张古琴。
上去一把将古琴从她怀里薅了出来。
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谴责道:「此琴价值千金,如今家里是什么光景了,姐姐怎么还私藏?身为苏家嫡长女,却一点不为家人考虑,真是让人失望!」
3
苏湘本是一副备受欺凌,受尽委屈的模样。
见心爱古琴被我抱走,脸上显出一丝哀怨的神色。
「虞儿,你我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姐姐,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你怎么这么小气?
「不过是一把琴,哪里比得上母亲、两位姨娘还有妹妹们的性命重要?」
父亲妾室不多,统共一位正妻,两个姨娘。
江姨娘生了苏樱、苏桃两个妹妹,都还没到及笄的年纪,李姨娘生了弟弟苏澄才五岁,不在流放之列。
前世,我在辛者库被那些年长宫女欺凌,逼着我替她们干活的时候,苏湘便是用这些话来扎我的心窝子的。
「都是一处当差的苦命人,妹妹何必斤斤计较,辛者库的活儿都是大家的,早些做完,也好早些休息不是?」
哄得那带头欺凌我的宫女说她懂事,不但把自己的活儿丢给我做,还把苏湘的活儿也丢给我。
事后,她还居高临下地教训我。
说我年少轻狂,锋芒太露,再不知收敛,早晚要闯出祸事来。
母亲和妹妹替我打抱不平,被她一顿说教。
直言她们这样纵容我,是害了我。
当时我只觉心口堵得慌,却也不知如何反驳。
如今想来,这贱人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吃着我这个妹妹的人血馒头,讨好旁人,还装模作样。
思及此,我没心思搭理苏湘,命人快些将琴拿去当铺典当了,好有些银钱傍身。
知晓价值千金的古琴被我当了六百两,苏湘气得当场昏厥。
莲香心疼地扶着她。
「大小姐,您别伤心了……」
她只转过头,咬着唇无声地哭泣。
母亲心疼她遭逢巨变,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
「湘儿,你妹妹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被苏湘怼了一句。
「苏家是被抄了家,爹爹是丢了官职,但苏家的体面还在,母亲如此纵容妹妹欺凌我,难道没有想过日后见了爹爹如何交代?」
哦,爹爹的确偏疼她这个嫡长女,前世他眼巴巴等着这个当了贤妃的好女儿为他在皇帝面前开口求个恩典,能离了边疆苦难之地。
只可惜,他等了几十年,直到冻死在采石场,也没接到宫里的旨意。
徒惹人发笑罢了。
母亲性子温婉,被苏湘挤对了一句,便红了眼圈。
几个姨娘往日更是被她挑刺惯了的,忌惮她嫡女之威,不敢插嘴。
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强得可怕。
闻言嗤笑一声:「姐姐倒是说说,我如何欺凌你了?
「就因为我卖了那把琴,为全家人的生计着想?
「我的姐姐,妹妹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啊,咱们要去的是辛者库,干脏活累活的地方。
「那把古琴如此高雅,岂能轻易玷污了?
「等日后姐姐出人头地,带我们全家人离了那苦地方,再赎回来不迟!」
说着把当票递给了她,「拿着拿着。」
苏湘脸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恼恨。
呵!装什么?
她哪里是气我卖了她的琴,分明是恨我拿了钱不分她!
4
不多时,宫里接我们的人就来了。
一大家子妇孺全罚入了辛者库为婢。
母亲针线功夫不错,被指派了个缝缝补补的工作。
两个姨娘苦些,需要打水,是体力活儿。
苏樱领了除草的差事,苏桃淘洗水果……
总之是些零碎繁琐的粗使杂务。
从早到晚忙不完。
苏湘的差事是和莲香一起浆洗衣裳。
而我,则被派去洗恭桶。
母亲和妹妹们知道我要去做那最累最脏的事,都心疼得哭出来。
苏湘和莲香却是一副畅快模样,仿佛这是我罪有应得。
她们哪里知道,我前世可是足足在辛者库刷了三年恭桶,吃了三年眼泪拌饭的。
我刷得又快又好!
第一日就因为提前完成了工作,被管事的许嬷嬷夸奖。
而苏湘却因为没洗完自己份额的衣裳,要其他浆洗宫女帮着洗,被人骂得嘟嘴哭泣。
许嬷嬷看她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都给她气笑了:「都来了辛者库了,还当自己是相府小姐呢?
「同样是两只手,为什么人家都能洗完,你洗不完?」
莲香忍不住替她求情:「嬷嬷,不是我家小姐的错,是奴婢洗得太慢了,没能帮上小姐……」
我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如今是在辛者库,人人都是奴婢,许嬷嬷为大。
莲香敢在许嬷嬷面前提小姐二字,不是触她的霉头吗?
果然,下一秒,许嬷嬷手上的鞭子就落了下来。
「苏大小姐是吧?真是了不得!
「我这个管事嬷嬷喝口茶尚且需要自己动手,你竟还有丫鬟伺候呢?
「看来是活儿派少了!
「明日起,你干两个人的活儿!」
说罢瞪了莲香一眼,「你不许帮她!」
主仆俩挨了打,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哭得像两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前世我一心念着她,洗完恭桶还去帮她洗衣服,就怕她洗不完被嬷嬷责罚。
她却嫌我身上味道难闻,掩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如今我不帮她,她便全然没了法子。
我上前朝许嬷嬷赔笑道:「许嬷嬷消消气,我姐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时做不好也是有的,往后多洗洗就会了。」
然后悄无声息地递了个银镯子过去。
许嬷嬷见状眼皮一掀,不动声色地将镯子收了起来。
朝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
然后狠劲在苏湘脑门上戳了一下,「同样是苏家的女儿,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妹妹!」
苏湘气得浑身发抖:「苏虞!你……你自甘下贱!
「你好歹也是苏家的嫡次女,竟然对刷恭桶这种事情甘之如饴,还和这等低贱仆妇厮混……」
许嬷嬷没读过什么书,但好赖话是听得出来的。
闻言怒目圆睁地问我:「低贱仆妇?她说的是我吗?」
我强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这可不是我要害她,是她自己非要作死的。
「嬷嬷息怒啊……姐姐她无心的……」
许嬷嬷猛地揪住了苏湘的头发,提着鞭子拽着她出去了。
「我低贱?今日老娘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这辛者库里最低贱的!!!」
5
母亲看姐姐被许嬷嬷拖出去,急得不行。
「虞儿,你姐姐心气儿高,她不是有心的啊!
「你通晓事理,你去求求许嬷嬷,让她放了你姐姐吧?」
我知道母亲素日性子温婉,对苏湘这个长女也多有溺爱顺从。
但今时不同往日,再这么惯着她,只怕是永无止境地被她拖累下去。
我朝着母亲冷脸道:「母亲方才也看见了,我已讨好了许嬷嬷,替姐姐说情了,是姐姐自己不领情,再次得罪许嬷嬷。
「她自己嘴欠,偏要找打,难道不让她去吗?」
母亲哭得眼泪涟涟:「虞儿,娘知道你怨她,但你们是亲姐妹啊,你手上不是有卖琴的银子,再使使劲儿……」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觉得心头一梗。
前世,母亲体弱,入辛者库不久便得了重病,我手上没银子,姐姐只知当甩手掌柜,母亲不久便去世了。
烧成一把灰烬,丢在后宫深井里。
年幼的弟弟被卖入官宦人家为奴,那家少爷性子顽劣,弟弟才不过七岁,就被害死溺毙在了荷花池子里。
我托尽了关系,磕遍了能磕的所有头,才找到人给他收尸,有一口薄棺下葬。
思及此,我的心肠再次冷了下来。
「母亲,咱们手上那些银子,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难道你只顾姐姐,不顾两位姨娘和两个妹妹吗?
「还有弟弟,他才五岁呢,如今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母亲难道不想为他赎身?」
我的话,让母亲和两位姨娘都沉默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着她苏湘一个人转的,人不自救,谁能救得了她?
前世我这么恨她,也不是为了成王宠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男人,不过是我向上爬的工具。
我要的是那生下成王长子的荣耀,和那成王侧妃的位分。
这样我才能求成王的恩典,求他为父亲说情。
而那苏湘,假模假式地清高了这么多年,享受我这个妹妹的庇护活得清闲自在,却在眼睁睁看着我折弯脊梁,付出这么多之后,趁着我有孕出来截胡……
这仇我不会忘,早晚要她自食恶果!
苏湘被许嬷嬷拖出去打,莲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二小姐,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夫人,江姨娘,李姨娘,你们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那许嬷嬷欺凌吗?」
这会儿已经收工歇息了,大家伙正吃饭呢。
我看莲香不吃,把她面前的粥和馒头端了过来,自己喝了一口,又把馒头掰开两半,分别给了两个妹妹。
「你不吃是吧?那给樱儿和桃儿吧。」
又给翠竹夹了点咸菜,「吃点咸菜,干吃没味儿。」
莲香见我们都不搭理她,气得想掀桌子。
被我一把扣住了手腕,丢在地上。
「我倒是不知,母亲和两位姨娘何时多给我生了个妹妹。
「我们这里一大家子,都是姐姐的亲人,我们都没说话,你一个丫鬟倒是蹦跶得欢。
「你的意思是,我们全家人都不关心姐姐,就你是真心待她了?」
莲香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可是……」
我冷冷地道:「你若真关心她,就该让她少说些话,别祸从口出,连累我们一家人!」
然后,趁着她愣神的时候,把她给姐姐留的馒头和稀饭分给姨娘们和两个妹妹吃了。
6
苏湘被打了几十鞭子,关到库房去了,当晚没能回来。
莲香趁夜去库房外面哭,主仆俩隔着门互诉衷肠。
「大小姐,你怎么样了?许嬷嬷也太狠心了。」
苏湘:「那个贱婢,不过仗着自己是个辛者库的管事嬷嬷,就这样欺凌于我,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莲香,我好饿,有吃的吗?」
莲香哭唧唧:「没有了,二小姐说,不回来的人不留饭……」
苏湘:「……」
至于我,我也出去了。
不过不是去看苏湘,而是去看许嬷嬷。
正要休息的许嬷嬷看见端着一盆子洗脚水的我,愣住了。
「苏虞?你怎么会在这?」
我笑道:「奴婢听闻嬷嬷早年间当差的时候伤了身子,得了体寒之症,夜里手脚冰凉,只能靠汤婆子才能入睡。
「这水里,奴婢加了生姜、艾草、花椒,能缓解疲倦、温经散寒、疏通经络……嬷嬷快泡泡脚,夜里也好睡得舒服一些。」
许嬷嬷闻言,挑了挑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也低得下来身段。」
我见她没拒绝,连忙蹲在床边,将她鞋袜脱了,浸入水中。
「嬷嬷,烫吗?」
许嬷嬷眯了眯眼睛,懒懒地回了我一句:「还行。」
我前世为讨好成王,学了些按摩穴位的本事,不动声色地对着许嬷嬷的脚按了起来。
许嬷嬷被我按得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抬眼朝我道:「你若是为你姐姐求情来的,大可不必开口。
「那丫头牙尖嘴利,以下犯上,不给她点教训,日后冲撞了主子,倒霉的可是嬷嬷我!」
我连忙道:「嬷嬷误会了,奴婢不是为姐姐求情的,奴婢是有旁的事想求嬷嬷给个恩典。
「奴婢知道,管采买的林姐姐是您的外甥女,下个月就要年满出宫了。
「能不能求您为奴婢向管事的吴公公举荐举荐?」
许嬷嬷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这丫头口气不小啊?才来辛者库一日,就想着去干宫外采买的活儿?
「那可是油水多的肥差啊!」
我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嬷嬷您是知道的,我爹丢了官,家里男人都流放了,只剩下一大家子女流,我姐姐是那样,母亲和几个姨娘妹妹都是性子弱的,若我不找出路,撑起来,谁管她们?
「我懂事的,绝不让嬷嬷白忙活!
「这里有六百两银子,是奴婢全部的家当了,一百两求嬷嬷出面说项,五百两孝敬吴公公,成与不成,奴婢都对嬷嬷的恩情感激不尽!」
许嬷嬷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了,但月例银子也不过七八两,一百两虽然不多,可也绝对不少。
看了我递上去的银票,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我见有戏,趁热打铁。
「嬷嬷,请您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帮帮我吧!
「日后虞儿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嬷嬷您!
「奴婢与旁的宫女不同,我们一家子都是罪奴,是一辈子出不去的,即便我出去当差,母亲和妹妹们还不是在您手底下吃饭?绝对跑不出您的手心去……
「奴婢只求能出去采买,寻个机会把我那五岁的弟弟赎出来,奴婢往后每个月的月钱都孝敬您……」
许嬷嬷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哭得稀里哗啦,道了句:「别哭了!
「这事我得空跟吴公公说说,但也不是一定能行,你别抱太大希望。」
我连连磕头:「多谢嬷嬷,奴婢一辈子忘不了嬷嬷的大恩。」
7
苏湘第二日一早,就被放出来了。
饿了一夜,小脸煞白,走路腿都软了。
早饭是一碗薄粥和一个窝头。
莲香费尽心思给她留的,自己都没吃,巴巴地递到她面前。
姐姐却嫌弃那粥稀薄,窝头粗糙拉嗓子。
莲香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小姐,您就别犟了,不吃哪有力气干活啊?」
苏湘听到还要干活,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我是不想管她的,但她晕了,她的活儿谁干?
许嬷嬷可是要她干旁人两倍的活儿。
思及此,我上去拽住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薅起来。
「起来,别装晕!
「自己的活儿不干,难道指望莲香和两个妹妹替你干吗?
「你不会是想母亲替你干活吧?她自己缝补的工作都干不完!」
苏湘被我一薅头发,一下就不晕了。
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泪痕地质问我。
「苏虞,你从前好歹也是相府千金,养尊处优长大的。
「怎么……怎么如今,才一日,就甘愿为奴为婢,不仅自己上赶着干活,还逼着我也干活?」
我快被她气笑了:「大小姐!你也知道,如今不比从前,是为奴为婢的光景了?
「咱们如今都是罪奴,罪奴知道吗?
「终生都要在这辛者库里干脏活儿累活儿,到死了也出不去!
「你若不改了你那小姐性子,放下身段,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宫里不比外头,死个把人,跟捏死只蚂蚁似的,别说我做妹妹的不提醒你。」
我的话,给了苏湘莫大的震撼。
她似被吓着了,话少了很多。
开工的时候,也和大伙儿一起去干活了。
我和翠竹两人刷恭桶,通力合作,一个刷一个冲洗,还用了些艾草去味,提前几个时辰就把活干完了,在一旁一边等着恭桶晒干,一边休憩。
远远地,我似看见苏湘和一个身强体壮的宫女低语,不多时,那高大的宫女就提着洗衣棍子朝我这边来了。
她一脚踹翻恭桶,朝我骂道:「新来的,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让许嬷嬷把轻松的差事给你干了,害得我们几个累死累活,没日没夜地洗也洗不完!」
我闻言,淡淡地瞥了苏湘一眼。
她见我看她,快速低头,把衣服搓得更快了。
这宫女叫薛秀,前世在辛者库那几年,她受苏湘蛊惑,没少找我的麻烦。
同是低到尘埃里的人,不想着上进自强,心思都花在相互倾轧上了。
我朝薛秀道:「每个人,干什么活儿,都是许嬷嬷分配好的,你不服怎么不去找许嬷嬷去说?跟我说什么?
「宫女之间,私下斗殴,上头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
薛秀听到我的话,怒气更甚了,撸起袖子朝我道:「都什么时候,还摆相府小姐的架子呢?
「敢拿管事嬷嬷来压我?我今日就让你知道,在辛者库里谁说了算!」
说罢,抡圆了膀子,就要来扇我的巴掌。
但我哪能让她打着?一下就把那涮恭桶的刷子,塞她嘴里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多洗洗。」
薛秀没想到我动作这么利索,嘴里一下被塞了个恭桶刷子,人都傻了,胖脸煞白的,想呕。
「呜呜呜……呕……呕……」
我趁机抓住她胡乱挣扎的脑袋,一把按进了恭桶里,让她吞了一大口刷恭桶的水。
薛秀委屈得涕泪横流:「苏虞!你这个天杀的小贱人!老娘跟你拼了!!!」
8
按理说,我一个相府千金,应该不擅拳脚。
薛秀人高马大的,几个我都打不过。
偏生我前世与她相争多年,打了不下数十回。
知道她虽高大,力气多,却笨重。
我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她?
豁出去了将她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翠竹见状,趁机按住她,朝我喊:「小姐!」
我会意,上去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嘴巴子。
薛秀嘴里不干不净。
「苏虞,你和有娘生没爹养的……」
我揪住她头发,把她脑袋往地上磕。
「本是一处当差,不该相互为难,但你硬要没事找事,也别怪我心狠。
「左右我是罪奴,入了这辛者库,非死不得出。
「若是侥幸活得几十年,往后咱们的好日子可长着呢……」
许是我的样子太过吓人,薛秀再蛮横,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听了我的话,哇的一声哭了。
「苏虞,你……你欺负人!
「我要去告诉许嬷嬷!」
我笑了:「有本事去告啊,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是你先滋事,你告诉了许嬷嬷,也是咱们一起受罚。
「你要是挨打没够,就去告!」
见她犹豫,我缓和了语气,叹了一声,「傻姐姐,刷恭桶怎么会是轻松的差事?你方才也闻见了,不臭吗?
「是谁告诉你,我抢了最轻松的活计?」
说罢,拿帕子给她擦了脸上的水渍,温声安抚道,「往后机灵点,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又从兜里掏出一颗香丸来,「拿去洗洗吧,别沾上着腌臜之气了。」
薛秀被我软硬兼施,一时不知是该恨我好,还是感激我好。
但她算是恨上苏湘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苏湘,似要将她撕碎了。
薛秀的同乡将她扶去休息,我起身朝着苏湘走去。
苏湘做贼心虚,见我过去,吓得往后乱躲。
「苏虞,你想干吗!
「你不要过来!
「我可是你姐姐,便有什么得罪之处……」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掐住了下巴。
「姐姐从前号称女谪仙,女诸葛,原来也就这点本事?
「你有不满,为何不自己来寻我?无辜牵累他人,非君子所为!」
苏湘爱最高扮清高,居高临下指责别人,如今这角色换了,她再无从前淡然高雅的气度。
「苏虞,你是不是记恨我已久?
「我打不过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会儿倒是清醒了。
松开她下巴,拍了她脑袋:「既知道,就安生些,我这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没工夫搭理你。
「方才你也看见了,我下手可黑了,不要以为你是我姐姐,我就不打你。」
从前薛秀是这一众宫女里的小头目,联合几个同乡,搞小团体霸凌旁的人。
如今被我打了一顿,这格局俨然改了。
我无心在这辛者库久待,不想搭理她。
她却觍着脸凑上来,不仅给我端茶倒水,还帮着姨娘妹妹们干活。
「苏妹妹一出手,我就知你不是寻常人,往后若是有了好前程,千万别忘了姐姐我啊。」
我淡笑一声,也不往心里去。
「不打不相识,往后你我姐妹相称,相互多帮衬些便是了。」
9
接下来半个月,无事发生。
许嬷嬷虽严厉,但也不是无事生非的人,轻易不寻我们的麻烦。
我每日夜里去给她泡脚捏脚,绝口不提举荐调任的事情。
倒是惹得许嬷嬷好奇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不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是说,你诓骗嬷嬷我,那六百两银子根本不是你全部家当,心中并不在意?」
我苦笑一声:「嬷嬷说的哪里话?
「那六百两银子自然是奴婢所有的银子了,只是疑人不用,嬷嬷既答应为奴婢说项,自然会帮奴婢的。
「便是嬷嬷拿了奴婢的银子,不帮奴婢说话,奴婢也没什么好怨,谁让奴婢命苦呢?」
说罢,哀怨地看着她。
许嬷嬷进宫几十年,无儿无女,赚的银子大多贴补了在京城中的兄嫂一家。
像这般有人承欢膝下,知冷知热的日子,却是不曾有过。
许嬷嬷抬了脚,我给她拭干水分,扶她躺好。
正要起身去倒洗脚水,就听许嬷嬷道:「你先别忙。
「你那事,我同吴总管说了,估摸着是能成了,只是要等上些时日。
「原本就入宫时日就尚浅,需找个正经说头。」
我闻言心中狂喜,连连磕头。
「多谢嬷嬷大恩,奴婢替奴婢的弟弟谢谢嬷嬷!」
如今距离弟弟溺毙还有两年,只要我能出得去,定不会再让他早早夭折!
那夜之后,我干活越发尽心了。
姨娘和妹妹们一开始做不惯粗活,渐渐地也适应了。
只是苏湘浆洗衣裳总是不得力,不是洗不干净,就是洗不完。
常常洗不完半夜都在洗。
手粗了,头发乱了,肤色也不如从前白皙。
如此,又过了月余,有日许嬷嬷叫出我和另外几个她得力的宫女来,命我们去各宫娘娘那送衣裳。
这是我们入宫以来这么久,第一次走出辛者库。
苏湘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嬷嬷,凭什么她能去?我也想去……」
许嬷嬷扫了她一眼:「你衣裳洗完了吗?就你这张得罪死人的嘴,我可不敢让你去!」
我低声在她耳畔道:「姐姐不是人淡如菊,不争不抢,不屑做这种卑躬屈膝伺候人的活儿吗?」
「你!」
苏湘气得咬牙。
这送衣裳,算是个轻松的差事。
一来,是能出来透透气,二来,是能得主子们的赏。
一起送衣裳的姐姐告诉我,一般低阶妃嫔那赏赐微薄,有时是些散碎银子,有时是些吃食果子。
高阶妃嫔和太后皇上那,赏赐多些。
不过,一般这种好事轮不着我们,有嬷嬷和入宫更久的姐姐们做。
我虚心受教,将各宫关系听了个囫囵。
前世,我父亲是因为党争被牵连。
但细论起来,那废太子,如今的大皇子也没多大错处。
不过是在皇帝要为继后大修陵寝,并入皇帝与元后合葬陵,劳民伤财,多劝诫了几次。
被皇帝以不敬嫡母,大逆不道的罪名革除一切职务囚禁了。
10
那大皇子谢巍乃是元后独孤氏所生,元后病逝后,一直由皇帝亲自教养,父子感情甚笃。
可惜继后沈氏上位后,接连生育两子三女。
其中继后长子,便是成王谢晖,行十八。
自出生,便是皇后嫡子,金尊玉贵,气度不凡,很得皇帝的宠爱。
大皇子当了三十年太子,皇长孙都十二岁了。
手握兵权,辅政多年,朝中党羽众多,皇帝早有忌惮。
再加上继后吹枕头风,冲突起来,就得了个废太子,囚禁宗庙的下场。
只可怜了那小皇孙,听说因为父亲落罪,为大皇子求情,惹他皇爷爷不喜,被关在冷宫自生自灭。
我隐约记得,前世,成王是在我死后十年才登上皇位的。
大皇子被两废两立,不到四十就病逝了。
皇帝又在皇孙和成王之间抉择多年,最后弥留之际,才把皇位传给了成王。
想起前世他口口声声说和我年少情深,却在我怀孕即将临盆之际和我姐姐厮混。
说要我诞下子嗣才能给的侧妃名分,直接就给姐姐封了。
如今想来,真是好没意思。
若是再见到他,我绝不会再求他。
毕竟,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我活儿干得利索,又不爱说话,出去的机会多了,赏赐也跟着多些。
我自己从来不留,都是拿给妹妹姨娘们。
赏钱便给母亲收着,好宽她的心。
偶尔请辛者库的宫女们吃几块点心,被苏湘骂做作谄媚。
「你一贯狡诈,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她的东西你们都敢吃,可别到时候让你们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我嗤笑,她倒是了解我。
我是精于算计,可那又怎么样?
如今苏家全家都在这,我与人为善,好叫她们照拂我家人,有什么错?
苏湘这样酸,不过是气我没有分她,便说出些大道理来。
我:「姐姐,其实想要,可以直接说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些姐姐嘴上说着瞧不上,其实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不丢人!」
苏湘气得直跺脚:「谁同你一样!」
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莲香急匆匆地在后面追,喊着:「大小姐,奴婢拿了一块……」
我不同她们置气。
「吃吧,大馋丫头!」
一日,所送衣服较少,许嬷嬷便让我一个人去了。
回来的路上,我想着抄近道,便走得偏了些。
路上遇到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问我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苏虞,是辛者库的,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那小太监捂住肚子,一脑袋冷汗。
将食盒塞进我手里:「正好,前面就是清辉宫,你去替我送个饭。
「记住,不可乱听乱看,放下就走!
「我今早吃坏了肚子,先去茅房了!!!」
然后「嗖」地一下就跑了。
我脑子里想着,清辉宫是什么地方,脑子里似乎没什么印象。
这地方偏僻,也没个问路的,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敲敲门,见无人应答,抬手一推,就进去了。
原以为怎么也有个接应的太监宫女什么的,没想到偌大的宫殿竟然没人。
这时节,天气有些凉了。
若是将饭菜就这么放在门外,吃的时候怕是凉了。
于是便提着食盒往里走了走。
「主子,奴婢来给您送饭了……」
谁知,竟听到屋里一阵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隐隐听到一阵奸邪的诡笑,还有少年挣扎反抗的嘶吼。
我一愣。
「这是打起来了?」
放下食盒就想走,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好奇心,想凑上去瞧上一眼。
11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一跳。
屋里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按着一个瞧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戏耍。
那少年被死死按在榻上,老太监的手已经扒向他的裤子。
老太监口中的话,更是让人惊骇欲绝。
「皇孙殿下,废太子已经被关到宗庙多时,皇后主张让成王殿下当太子,您怕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没关系,您皇爷爷不疼您,老奴疼您,快脱了裤子叫老奴好好瞧瞧……嘿嘿嘿……」
这老太监,莫不是疯了!
色胆包天,竟然猥亵皇孙?
我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想出手相救,但在看清那老太监身上衣服样式后,便犹豫了。
还是个总管太监……
我如今不过辛者库一罪奴,若是得罪了他,恐怕牵累家人。
没想到,那老太监更加猖狂。
不仅动手扒皇孙的裤子,还出言不逊。
「实话告诉您吧,是皇后娘娘让老奴来送您上路的,不过您要是叫老奴一声爷爷,兴许爷爷我一心软……」
再看一眼皇孙的脸色,苍白如纸,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不甘、怨忿……和当日的我有何分别?
思及此,我实在忍不下去,冲进殿内,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着那老太监的脑袋砸了下去。
老太监没想到会有人,挨了一花瓶,「哎哟」了一声,倒在地上昏倒了。
我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死,才过去扶榻上的少年。
「皇孙殿下,您没事吧?」
榻上的人望过来,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眉眼端丽至极,紧皱的眉头,却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岁的气质,极具压迫感。
「是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般镇定,让我心中没来由一慌,不敢说出真名。
「奴婢……奴婢可儿。
「奴婢家中也有弟弟……」
听见我的话,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而是趁我不备,反手拔下我头上的簪子,奋力朝着地上的老太监心口刺去!
我惊呼:「殿下!您做什么?」
皇孙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接连刺了那老太监十几下,直至脸上身上都被鲜血染红。
半晌,他才似长出了口气,抬眼来看我。
「救我,你可曾后悔?
「可是姐姐,你跑不掉了呢!
「他的头是你砸的,身上的伤也是用你的簪子扎的,所以,你得帮我……」
我:「……
「奴婢受教了。」
这世道,好人果然做不得。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皇孙,小小年纪就疯了。
见我受他威胁,小皇孙脸上显出一丝得意,在一旁的脸盆里清洗了手上的血迹,又将毛巾耷拉在脑袋上,指挥我。
「我如今是病得起不来了,劳烦姐姐在那花坛底下挖个坑,将那老阉奴给埋了。」
我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不免有些紧张。
「皇孙殿下,人是在您宫里没了,若是旁人问起来……」
他躺在榻上,转头瞥了我一眼:「我好歹,也是陛下的长孙,谁人敢来质问我?」
哦,那你还怪厉害的。
12
因为多管闲事,我被迫在清辉殿的花坛里挖啊挖啊挖。
把那死透的老太监埋到土里呀!
老太监瞪着个眼睛死不瞑目地看我。
我害怕极了,赶紧把他眼睛戳瞎。
「公公,杀您的可不是我,您要是死后阴魂不散,冤有头债有主的,皇孙殿下就在屋子里躺着呢……」
吭哧吭哧埋了半天,才把活儿干完。
实在不放心,又把地上、屋子里的血迹全给清理了。
想着皇孙的衣服上还有血呢,就想给他扒下来洗洗。
惹得那原本沉睡的人,倏然转醒,拿眼睛瞪我。
「你做什么?」
我:「奴婢给殿下洗洗衣裳,万一被人看见……」
皇孙伸开胳膊,让我自己动手。
我费劲巴拉地把衣裳脱下来,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殿下,您的身子。」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挥开我的手:「无妨!」
我就管了这一次闲事,就摊上这么大的麻烦,我可不敢再管。
从井里打了水,蹲在边上吭哧吭哧洗血衣,又挂在一旁晾干。
眼看天色不早了,起来向皇孙辞行。
「殿下,衣裳洗干净了,殿内也收拾完了,奴婢要回去了。」
他休息了一下午,脸色似好了一些,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瞥了外头的花坛一眼,问他:「殿下,那老太监就埋在花坛里,您晚上一个人睡觉不害怕吗?」
原本闭目养神的皇孙突然睁开眼睛,望向我:「那你留下陪我?」
我慌忙摆手:「不不不……」
正要起身出门,就听皇孙淡淡地开口道:「姐姐,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拔出萝卜带出泥,姐姐可别想置身事外。
「你穿的是辛者库的衣裳吧?明日来看我,记得带些药和吃食……」
可恶,被个小孩子拿捏了。
我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被许嬷嬷看见了,一顿教训。
「让你送个衣裳,怎么去了这么久?
「馨贵人那里的人说你早走了。」
我解释说,被个管事的太监叫去干了半天活儿。
许嬷嬷也没深究,只叫我到她的屋里去,然后告诉我事情成了。
日子太久我都快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是我求许嬷嬷把我调去采买的事情。
「嬷嬷,这事儿真成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嬷嬷见我愣着,笑道:「收拾去吧,明日就过去。
「到了吴公公手底下记得好好当差。」
我连连点头。
「嬷嬷稍候,我……我去求御膳房的公公,要些酒食,咱们好好吃一盅!」
我借口去御膳房,又跑出去了,顺道去太医院求了药房的小太监,说我妹妹发热症,又要了些药,前前后后使了不少银子出去。
那皇孙真是可恶,他父亲害我爹流放,他又拖我下水,还花我银子。
但一想到今日之后,我便不在辛者库当差,能时常出入宫内外,心中便不免欣喜。
家里人知道我要走,都十分不舍。
唯有苏湘,语气里尽是埋怨。
「你既有本事调出去,为何不带上我们一块儿走?
「当初抄家,家里变卖财物的银子可都在你手里。
「你嘴上说着为大家生计,如今却只为你自己一个人筹谋,我们都成了你的踏脚石了!
「除非你把剩下的银子交出来,否则别想走!」
13
我最近没工夫搭理她,是不是给她脸了?
「姐姐说得对,我为了往上爬,把银子全都孝敬出去了,如今你就是问我要,我也没有,你能奈我何?
「我若是你,就求神拜佛,祈祷我有个好前程,把你们都捞出去。而不是在这得罪我,上赶着招人厌烦!」
这段日子相处,家里人也都知道我二人的为人处世。
苏樱道:「二姐姐放心去,姨娘和母亲这,我们会照顾。」
苏桃也道:「是啊二姐姐,大姐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银子攒着就是给人用的,我们都支持你!」
母亲也道:「湘儿,从前我和你爹都惯着你,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妹妹那是为了出去找你弟弟,他才五岁啊,你难道就一点不心疼他?」
苏湘脱口而出:「一个庶子罢了,又不是您亲生……」
李姨娘听了在一旁呜呜哭泣,江姨娘好一阵安慰。
气得我又想上去拽她头发。
「抄家了,为奴了,你跟我论嫡庶了!
「你可是高贵的嫡长女,往后想必不用妾室出身的姨娘们,还有庶出的妹妹们帮衬了!」
我此言一出,两个妹妹和姨娘们都气跑了,徒留母亲看着她叹气。
「这孩子,怎么一点不像我,也不像你们爹爹。」
采买的活儿并不比辛者库轻松多少,每次去宫外买东西,都是到指定的地点,还得在规定的时辰内回来。
但正是因为能够时常出宫,便有宫里的宫女们央着买些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进来,赚个跑腿的钱。
也有手头拮据的做了绣活儿让人拿出去寄卖,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收入。
加上我还得找人打听弟弟的下落,每回都是来去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皇孙那药,我只送了一次,那小子年纪虽小,但人邪性,我不敢接触。
有日我回辛者库探望母亲她们,听翠竹说有人来打听辛者库有没有一个叫可儿的宫女。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个老太监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可儿?咱们这有叫这个的吗?」
翠竹道:「许嬷嬷说没有,那个人还叫所有人都出来,一一查验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说到这,翠竹压低了声音,朝我耳语道,「二小姐,奴婢瞧见大小姐事后去找那为首的人说话了,她说据那人的形容,那可儿有点像您!
「奴婢怕是什么不好的事,您要当心点。」
苏湘这祸害,果然是来害我的。
思及此,我赶紧离开,免得那寻我的人再来,撞上可就倒霉了。
一路往回走,我心思沉,也没注意身后多了个人,待我注意到的时候,差点撞了个脸对脸。
那宫女长得面生,我好奇地道:「这方向是去内务府的,姐姐面生,是要去哪儿啊?」
闻言,那宫女显出一丝讶异:「那我走错了,我是要去襄贵嫔的祥庆宫,多谢妹妹提醒了。」
我:「小事一桩,姐姐不用客气。」
目送她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脚上穿的不是宫女寻常穿的绣鞋,而是一双长靴。
那长相,也似曾相识。
我突然想起前世,皇孙因为替大皇子求情,被皇帝打入冷宫自省,清辉殿却遭遇一场大火,皇孙虽未死,却也严重烧伤。
这宫女,便是被抓的刺客,死了被拖出去的。
我当时正好去送衣裳,路过看了一眼。
难不成,就是今日了?
14
如果我没记错,此次事件之后,皇帝对皇孙愧疚不已,亲自把他接到身边照料。
更是在一年之后,恢复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我若是救了皇孙,是不是就有机会让皇孙或者大皇子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父亲和叔伯兄长们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思及此,我顾不得什么刺客危险,急急忙忙地朝着皇孙所住的清辉殿而去。
皇孙正在殿内读书,见我跑来,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不是『可儿』吗?
「我让人去寻你,人家说辛者库没有你这个人,原来是另谋高就了?
「怎么?是怕我这个冷宫禁足的皇孙缠上你,急着撇清干系?」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顾他冷嘲热讽,上去拉了他往外走。
「殿下,快别说了,快跟奴婢走,有……有人要害您!」
皇孙眸色一凛:「说清楚,谁要害我?」
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有个宫女,打听您的住处,我瞧她穿的鞋不太对,应该不是咱们宫里的。」
正说着话,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我大惊:「殿下!是火油味!奴婢鼻子很灵的!
「有人要烧死您,您快出去吧!」
说着要开门出去,却发现宫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已然是出不去了。
「门锁了,怎么办?
「井里!殿下,咱们快藏到井里去吧?
「等火烧起来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皇孙竟然丝毫不慌,反而有些兴奋。
「他们要害死我,但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然后朝我正色道。
「这书房后面有条密道,你速速从密道出去,去找皇爷爷身边的陈公公,就说我快被烧死了,请他带皇爷爷过来救我!」
听到密道二字,我整个人愣住。
都以为皇孙被禁足冷宫,应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想到他竟然有密道???
我:「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宫女,陈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怎么会见我?」
皇孙给了我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塞给我一块玉。
「这是本殿下的信物,让你去便去!」
我联想到事情后续的发展,知道皇孙这是要使苦肉计,以他和皇帝的祖孙之情,引起皇帝对他的愧疚,从而让自己父亲重回太子位……
想清楚这一点,我不再犹豫,立刻提出要求。
「殿下要奴婢做事,奴婢自然听从,不过奴婢也有一事相求!」
皇孙没想到我在这火烧眉毛的节点,还敢和他谈条件。
睨着我道:「说说。」
我:「奴婢本名苏虞,乃是被罢免的苏相家的次女。
「奴婢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殿下有朝一日,若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能不能请殿下为家父美言几句。
「边疆苦寒,我父亲一片忠心,皆是为了殿下和大皇子啊……」
皇孙闻言愣住了:「你是苏家人?」
随即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听他答应了,我立刻从密道出去。
发现出口竟是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距离皇帝寝宫不远。
容不得我多想,急忙朝着去找那陈公公报信去了。
15
信物递上去,小太监让我稍等。
我心怀忐忑,惴惴不安地等着。
毕竟这宫里头净是拜高踩低的,如今太子被废,成王是继后嫡出。
谁愿意为了一个皇孙,去得罪皇后和成王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陈公公很快就出来了。
着急忙慌地问我:「这信物是皇孙殿下给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不敢耽搁,立刻把皇孙的话和陈公公说了。
「公公不好了,有人要烧死皇孙殿下,您快禀告陛下,让人去救火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火势果然快,我才到,清辉殿这边就升起烟雾来了。
看得出陈公公是当真心疼皇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急急忙忙地就去找皇帝了。
皇帝听说皇孙被人加害,全然忘了之前的嫌隙,亲自带人去救火。
皇孙小小年纪,当真好演技。
在火场里头声嘶力竭地喊:「皇爷爷!皇爷爷救我!
「霖儿不孝,不能替父亲侍奉您左右了!
「皇爷爷,若是霖儿死了,求您原谅父亲可好?」
明眼人都知道是演的,着火了不躲,傻站着喊什么?
但皇帝年纪大了,这又是他最疼的长孙,这般隔着大火相望,生离死别的场景,怎能让人不动容。
老皇帝哭得直捶心口。
「霖儿,都是皇爷爷的错,皇爷爷不该把你关起来!
「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皇爷爷如何去跟父亲交代啊?」
总之是祖孙情深,感天动地。
这场大火,火势极大,除了清辉殿,烧了一大片宫室。
整个皇宫的人都跑来救火。
皇后跟着来了,成王也跟着来了。
应是来看戏的,没想到皇帝也在,皇后顿时换上一副关切模样。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清辉殿怎么会突然着起来了?
「霖儿是不是还在里面?
「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臣妾可怎么向他死去的母亲交代啊……」
说着,扑着要进火场里救人。
皇帝将她的言行看在眼里,没有半分动容。
成王忍不住多嘴一句:「母后,您别着急,霖儿他吉人自有天相。
「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呢?是不是霖儿贪玩,才自己着起来的?」
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霖儿是你皇兄唯一的子嗣!现在你满意了?
「若是霖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此事朕必定追查到底!」
什么个事儿?这是什么鬼热闹?
难不成,这纵火的人是成王?
见我看他,成王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我身上。
目光阴冷、深沉,哪有半点前世那温柔明媚的少年郎气质?
我连忙跪下,朝着皇帝道:「陛下明察!这火绝不可能是自己烧起来的。
「奴婢事前看到一人形迹可疑,还跟奴婢问路,觉得不对劲才跟过去的。
「火烧起来的时候,奴婢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本想开门把皇孙救出来,谁料那门竟然被锁上了。
「还是皇孙从门缝里递了信物出来,奴婢才见到陈公公,把事情报上去的。」
我此言一出,皇后和成王皆是脸色大变。
皇帝:「你们母子二人,还有何话说?」
成王和皇后连忙跪地。
「陛下,臣妾冤枉!」
「父皇,儿臣冤枉啊!」
说着话,两人不忘拿眼神瞪我,仿佛要把我生吃了一般。
可笑,瞪我做什么?
我又没说是他们干的。
16
在侍卫的太监的通力合作下,谢霖被从火里救出来了。
只是胳膊被烧了一大片,皮开肉绽,看得皇帝心都要碎了。
「霖儿,是皇爷爷没照顾好你,皇爷爷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皇爷爷半步了。」
成王母子俩,看着被皇帝抱在怀里的谢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就差把凶手是他们写脸上了,可惜没证据。
谋害皇孙是大罪,皇帝下令让刑部彻查。
那放火的宫女很快就被找出来了,受严刑拷打。
不同于前世直接被打死,这次那宫女竟然招了,还直言是成王让她干的。
目的就是害死皇孙,让大皇子翻身无门,自己登上太子之位。
我心说,该不会又是谢霖那小子的计谋。
先一招苦肉计,再一招连环计。
不仅重获圣宠,还拉了成王下水。
虽然刑部查来查去,没有实证,最后草草了事。
但人言可畏,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在被查的过程中,成王原本手头的差事都被撸了,而且无诏不得进宫,如今在家当个闲散王爷。
而我在清辉殿着火一事上立了大功,皇上赏了银千两,吃的用的各式赏赐无数。
陈公公还亲自过问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和他说。
我旁的不敢提,只求他帮忙找弟弟的下落。
在陈公公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找到了弟弟。
知道我如今是宫里当差的,那主家也不为难,把弟弟的卖身契拿了出来。
只是罪奴不能脱籍,只能找个从前相熟人家寄养,托人好好照料他。
原以为,这对我们一家子已经是天大的好事,没想到,有日我竟然被带到了谢霖面前。
养了大半个月的伤,谢霖精神好了一些。
眉眼间锐气更甚,叫人不敢逼视。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皇孙殿下召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谢霖道:「姐姐对本殿下有救命之恩,本殿下还没好好赏赐呢。」
我心中松了口气:「陛下已经赏赐过了,奴婢不敢再领殿下的赏。」
要赏赐是吧,多给些银子吧,我好把母亲、姨娘还有妹妹们捞出来,去轻松些的宫室干活。
没承想,我就客气客气,谢霖竟然答应了。
「好,那便不赏了。」
我:「???」
见我一脸吃瘪的表情,谢霖笑得恶劣:「往后,你就来本殿下宫里当差。
「苏虞这个名字,就别叫了,本殿下更喜欢叫你,可儿。」
我都救他两次了,他不能是想把我调到身边,折磨我吧?
但能在皇孙身边伺候,往后立功得赏的机会就更多了。
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跪地谢恩。
「谢皇孙殿下赏识,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侍奉殿下!」
17
就这样,我成了谢霖宫里的管事宫女。
接触久了便知,谢霖虽年幼,却是个精于算计的。
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无依无靠,前朝后宫,还有私下都有自己的势力。
他一边谋划着把大皇子放出来,一边和皇后还有成王斗智斗勇。
我原以为后宫之中,只嫔妃们的争斗花样百出,没想到皇孙和皇后也能斗个你死我活。
我成了谢霖手中的出鞘利刃,最负盛名的狗腿子。
明面上帮着谢霖讨好皇帝,背地里打压皇后和其他皇子。
母亲和姨娘们都被我安排了好去处。
翠竹还有两个妹妹更是找机会调到身边来,亲自照顾培养。
就连那莲香,我都捞了,安排了去个安生不惹事的嫔妃身边当差。
独不管苏湘死活。
许嬷嬷得了我的礼物,知道我和苏湘不对付,安排她干最累最重的活。
苏湘实在熬不住,一日,她冲出辛者库想逃跑,没想到冲撞了入宫给皇后请安的成王。
她一眼认出,这是从前与我议亲过的成王,便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成王的腿不放。
「殿下,求您救救湘儿,湘儿快被他们给折磨死了。」
她哪里知道,她妹妹我已经把成王和皇后母子得罪死了。
从前皇后是想过与相府议亲,但姐姐名声在外,皇后想娶个本分的儿媳,才与我这个次女议亲,内里真实的想法,是想拉拢父亲。
但父亲不识抬举,支持的是当时的太子,所以这门婚事也就这么算了。
成王认出眼前求情的宫女,是我这个皇孙狗腿子的姐姐,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厌恶至极。
「放肆!你这宫女竟然以下犯上,妄图攀附本王,来人,把她给本王拖下去,杖责二十!」
许嬷嬷带人匆匆赶到,连忙把苏湘拖了下去。
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打得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我不想让她死得这么快,亲自叫了太医去看她,还给她送药。
顺便奚落她两句:「姐姐从前不是自命清高,不屑攀龙附凤,怎么对成王殿下三长两短,不顾气节和体面?」
苏湘对我恨得牙痒痒,却奈何我不得。
「苏虞,你少小人得志。
「你不过仗着皇孙殿下对你的信任和宠爱。」
我笑死:「皇孙殿下有情有义,顾念我的救命之恩,信任重用我,有何不可?
「不像姐姐,想求成王殿下搭救,人家都不搭理你……」
苏湘气得大骂:「苏虞!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你以为攀上皇孙就高枕无忧了?
「大皇子已经被废黜了太子之位,这皇位早晚是成王的,到时候你和皇孙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一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怎么敢的?
还有,她如何笃定,这皇位最后会落在成王的手上?
难道,她也重生了?
我吓得要死,生怕她乱说话,连累了我们全家人。
当天晚上就一副哑药,把她给毒哑了。
「姐姐千万不要怪妹妹,妹妹是怕你再口无遮拦,引祸上身。
「死你一个不要紧,切莫连累了母亲和妹妹们啊!」
苏湘成了哑巴,啊啊啊了半天,想骂我却骂不出口。
渐渐地疯了,被拖到宫里关押疯癫宫人的疯人所去了。
18
火灾一事,让皇帝对成王和皇后存了芥蒂。
前朝有朝臣说情,后宫有谢霖时不时地吹风。
年底过年的时候,皇帝开口把大皇子放出来,一家团聚了。
年后,皇帝也没叫大皇子回去,反倒是叫他接着办了几件事。
事后,没什么征兆地,恢复了他太子之位,谢霖更是被立为了皇太孙。
这一世,在谢霖的劝诫之下,太子没有再跟皇帝对着干。
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他的监国太子。
反倒是成王憋不住气,在皇后被查出当年曾谋害过先皇后,被废后软禁的时候,逼宫谋反了。
成王的人手杀进宫里的时候,人人都忙着逃跑。
谢霖带着护卫,拼死守住皇帝的寝宫。
「皇叔!你想造反吗?」
成王癫然一笑:「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谢霖,当年那把火怎么不烧死你?
「还有你父亲,我的太子哥哥,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他都被废了,竟然还能复位!!!」
最后,他边哭边笑,「父皇,您当了五十年皇帝,还不够吗?
「大皇兄等了三十年!儿臣等不了了!
「今日,就请父皇退位,传位于我!」
他是真癫了。
果然,皇位使人发癫。
气得老皇帝大骂:「你这个无君无父,数典忘祖的畜生!
「朕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他们父子君臣自相残杀,与我这个宫女没什么干系。
我想偷偷摸摸逃跑,没想到,一转身,看见一个人从角落里冲出去,拿着把匕首,朝着谢霖刺去。
好巧不巧,我一转身,这刀就刺进了我肚子里。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我那疯了许久的姐姐。
她当日被我喂了哑药,如今倒是恢复了一些,只是嗓子沙哑难听。
一脸兴奋手舞足蹈地朝成王道:「殿下!奴婢立功啦!
「奴婢替您杀了皇太孙!
「等您当了皇帝,一定要封奴婢个贵妃当当!」
谢霖见状,目眦欲裂,一把扶住我。
「虞姐姐!
「你怎么这么傻,明知道我穿了锁子甲,竟还为我挡刀?」
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不小心撞上的。
还有,你什么时候穿的锁子甲,为什么不给我也穿一件?
谢霖这个人,虽然性子阴暗狡诈,但很护短。
见苏虞伤了我,一剑刺入她心口,结果了她。
将我交给侍卫,让侍卫护送我先走,和成王的人打了起来。
成王原以为能一举拿下皇城,然后逼宫,让老皇帝退位于他。
没想到谢霖拼死带兵抵抗,宫外太子也搬来救兵,里应外合之下,他很快就被擒了。
苦心筹谋,却功败垂成,从高高在上的成王沦为阶下之囚。
而我,因为替皇太孙挡刀,成了大功臣。
谢霖身边的人,都拿我当菩萨供着,对我百般呵护。
「姑娘救了皇太孙三次,是我朝的大功臣,您好好歇着,要吃什么用什么,让奴婢们来。」
就连太子,谢霖的父亲太子殿下也亲自来看我。
「苏虞,你救了霖儿三次,对我父子恩同再造。
「孤看你对霖儿多有照顾,霖儿对你也很是依赖,霖儿的生母也走了好多年了,孤想娶你为续弦,做霖儿的母亲,你可愿意?」
19
对于太子的突然求亲,我差点咬到舌头。
「奴婢是罪臣之女,怎么堪当太子妃……」
太子道:「这你放心,你父亲是因为孤才受牵连,孤已上书给父皇,为你父亲求情,相信不日便可得到赦免,官复原职。」
太子的话,让我心中狂跳。
官复原职……那苏家不就能和从前一样,一家团聚了?
而且,如果我当了太子妃,就是谢霖的母亲了。
一想到他黑着脸给我请安行礼,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太子毕竟大了我二十多岁,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过几年就要病逝了。
我不想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当太后,守几十年的寡。
于是便推说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让他容我考虑考虑。
夜里,我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人从床上薅起来。
「殿下,您做什么,疼……」
我伤在肚子上,他拽着我坐起来,我肠子都拧巴了。
就见谢霖一脸狠厉地看着我。
「父王今日向你求亲了?」
我不明所以,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
他见我讷讷无言,怒道:「你没有拒绝?你还想答应?
「苏虞!你还真想当本殿下的继母不成?」
我想了想道:「殿下转年就该十五了,奴婢刚过了十八岁生辰,好像是有些不妥……」
谁料他一把拽下我,低头吻上我的嘴唇。
吓得我连忙挣扎,却被他咬住唇瓣,疼得满嘴是血。
懵懵懂懂间,听见他说。
「姐姐,你是我的,要做也只能做我的太孙妃!」
然后丢下一句,「乖乖待着,等本殿下请旨娶你。
「再敢让本殿下看到你勾引我父王,本殿下打断你的腿!!!」
啊这这这……
谢霖这小子,小小年纪,竟如此霸道。
还有,太子要娶我,太孙也要娶我。
这要是被老皇帝知道了,该不会拿我当妖孽抓起来烧死吧?
我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但又不敢明说,只当缩头乌龟,躲着养伤。
不久之后,便听到了父亲被赦免,即将回京复职的消息。
我们一家人也被去了奴籍,回了苏家旧宅生活。
等了两三个月,苏家的男丁终于尽数从边关回来了。
父亲去了朝廷复职,苏家门庭更甚从前。
一日,我在院子里晒太阳。
前些年在宫里厮杀,累着了。
我现在人淡如菊,偷得浮生半日闲,歇得一日是一日。
远远地听见翠竹在喊。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叫您出去接旨呢!」
由于苏湘大逆不道,在成王谋反的时候刺杀太孙,已经被家族除名。
家中只称我为小姐,不再称二小姐,只当没有苏湘这个女儿。
「接旨?什么旨?」
我心中有些不安。
翠竹笑道:「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好像是要给小姐您赐婚呢!」
不过心中也不免好奇。
我究竟会被赐婚给谁呢?
直到见到谢霖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姐姐在看什么呢?
「不会在等我父王吧?
「只可惜,皇爷爷已经给父王另选了继室,姐姐想当太子妃,怕是要等些年了!」
我瑟瑟发抖:「就你吧。」
不是我贪图太孙妃之位,是谢霖太疯,我怕他打断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