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五环外OUTSIDE，作者 |杨泉，编辑 | 优优
10后的卡牌童年
抖音上有一种很火的直播。
“拆卡”直播间里，一把剪刀，一个透明亚克力置物架，各种各样的卡牌，主播甚至不需要露脸，就能让成百上千的观众上头。那些扑克大小，印着各类IP角色，可根据卡面稀有程度分为不同等级的卡牌，是拆卡直播间的热销商品。
直播间观看人数直线飙升，在这里，运气被具象化，有的人一发入魂，有的人买了三盒却依旧没抽中。虽然直播间写着“未成年人禁止下单”，但这句话也意味着——观看直播的，有一大部分未成年人。
小孩哥小孩姐的新爱好：看拆卡直播（图源：抖音）
对现在的10后来说，泡泡玛特已经过时，卡牌才是顶流。而专门做卡牌的公司——卡游，已经在1月向港交所递交招股书，准备上市了。
疯狂的集卡场景，不仅仅出现在拆卡直播间，同样也在小学旁边的小卖部上演。“现在学校里大家都在玩这些卡牌，不玩都融不进去，要是拥有一张稀有卡就能成为话题中心。”集卡，成了10后的社交名利场，拿捏住了10后的喜怒哀乐。
直播间拆卡，小孩姐的繁花博弈场
"一天不看就浑身难受！"
上小学三年级的方思，是拆卡直播间上头队伍中的一员。只是看着主播利落地剪开包装，将手中卡牌按照不同卡位依次放在透明置物架上，她就无比满足。
她像是上瘾似的，沉浸在直播间拆卡带来的多巴胺中。
放学回家，方思同平常一样找妈妈拿来平板，迫不及待地点进新关注的拆卡直播间。她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平板使用权，但这一个小时，她都会花在拆卡直播里。
直播间的卡牌玩法太多样了，每一样都让方思心痒痒。
看遍各大拆卡直播间的方思，总结出拆卡直播间常见的玩法：有按照抽出不同卡位叠加包数的“叠叠”，刺中高卡位加一整盒的“刺刺”，以及如果指定角色不出现就一直拆的“捉迷藏”等等。
拆卡直播间，玩法多到你想不到（图源：小红书）
定价自然也不同。以拆卡直播间售卖的卡游小马宝莉卡牌为例，“叠叠”玩法一包辉月卡的价格在25元左右，而卡游的官方定价是10元一包。运气好，可以从一包叠到五十几包；运气差，拆开靠前包游戏就已宣布结束。
业内有句玩笑话，买定离手，玩的就是心跳。
屏幕里，主播一边刷刷地用剪刀拆开卡牌的包装，一边向刚进来的观众介绍。“现在要拆金主的抬箱！”主播说的“抬箱”，是指一口气买下一整箱卡牌。
直播间里，能抬整箱的人，被称为“金主”。在方思眼里，这就是有钱和有牌面。
毕竟，她从爸妈手中拿到的零花钱，一周不过20块。而今晚被金主选中的小马宝莉的趣影包系列，一箱有48盒，总共1440包，直播间里的价格是2640元。
即便自己每周都不花钱，再算上爷爷奶奶偷偷给的钱，方思得攒到小学毕业，才能买得起这一箱子。
直播间里，助播从仓库搬来一个印着卡游logo的大纸箱，举起向观众展示是全新未拆封的整箱。主播和助播光拆外包装就花了将近十分钟。外包装全部拆完后，主播面前的桌子已经被一叠叠未拆的卡牌淹没。
上千元的抬箱，是全直播间的焦点（图源：小红书）
刺激多巴胺分泌的游戏，这才开始上演。
“那咱就开始拆啦！祝欧！”主播迅速从桌上成堆未拆的卡牌中，拿出十包沿着顶部一齐剪开，倒出卡牌后将其按照不同卡位放进透明置物架。 直播拆卡的刺激也在于，管你有钱没钱，抽卡概率众生平等。
半箱拆下来，金主的运气没有想象好。平均四盒出一张的稀有卡，现在半箱拆完了，透明置物架上只放着四张。因为金主只想要ssr以上的卡牌，所以，拣出卡位后的普通卡就像瀑布一样刷拉刷拉地被主播丢进废弃纸箱。
她一边感慨，有钱人的世界真*啊。另一边，心中也生出了异样，爸妈再有钱一点就好了，他们能给的钱就应该更多。
直播间的观众都将希望寄托于剩下半箱，陪着金主一起紧张。无奈，一个小时到了，还想继续看的方思，被妈妈收走了平板。
妈妈为了防止方思偷偷抽卡，平板上所有能支付的渠道都被上了设备锁。受限于“未成年人”身份的方思，只能攒零花钱，等上大学的姐姐回家帮忙下单。
方思甚至会不满，父母拂了她的面子——别的同学，都可以用家人的账号下单。她的同桌，就是用长辈的账号下单的，一次只抽二三十块钱，她长辈就不会说什么。
拆卡上头的网友：空虚多于满足（图源：小红书）
方思想好了，暑假她要去爷爷奶奶家住——用爷爷奶奶身份证注册的账号下单，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吧。
奥特曼卡牌，属于10后的M78星云
卡游的狂欢，从拆卡直播间蔓延至小学旁的小卖部。
放学铃响，学校旁不过十平方米的小卖部，瞬间挤满了来买卡牌的小学生。二年级的浩浩，艰难拨开人群，缓慢挪动到小卖部摆放卡牌的货柜前。
小卖部的货柜，就是10后的伊甸园。
琅满目的货柜上，卡游旗下的奥特曼卡牌稳居C位。好不容易挤到中间的浩浩，拿起一包包奥特曼卡牌认真挑选，直到后面有人开始催促，他才在一整盒中拿走了自认为手感较好的两包。
奥特曼卡牌，10后的社交新宠（图源：浩浩）
“今天一定能抽中赛罗奥特曼的USR卡！”浩浩紧张地攥着奥特曼卡牌排到队伍的末尾，对手中的两包奥特曼卡牌寄予厚望。
掏钱，买卡，拆开包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浩浩一张接一张翻看卡牌，越看越失望。“又重复了！这已经是重复的第三张普通卡了！”显然，浩浩今天并没有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失望的他将卡牌塞进书包，急切地等待着明天的奇迹。
浩浩的信仰是，“只要心中有光，奥特曼就永远存在，奥特曼是我们永远的英雄。”
成年人刮彩票上头，期待拿到当咸鱼躺平的门票；10后抽卡牌上头，期待换取到社交圈的瞩目。
“买的不是卡牌，是同学们崇拜的目光。”奥特曼卡牌，在浩浩的10后圈子里，就是最有用的社交币。十个男生中，九个人的书包里都装着奥特曼卡牌，是现如今浩浩班上的现状。
作为卡游王牌的奥特曼系列，撑起了卡游的半壁江山。据招股书显示，卡游公司卖奥特曼卡牌，卖了超过30亿。在集换式卡牌中，奥特曼系列销售收入稳居靠前，所占比例高达65%。换句话说，卡游每卖出10包集换式卡牌，就有超过六包来自奥特曼。
集换式卡牌，始终占据卡游整体营收85%以上的比例 （图源：卡游招股书）
版本众多的奥特曼卡牌，根据卡牌工艺分为R、SR、SSR、LGR、USR、GP、XR等二十多个等级。所拥有卡牌的稀有程度越高，就是拿到了更有价值的奢侈品，在10后社交圈子里的地位也越高。
奥特曼卡牌，让浩浩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
一有钱就去小卖部抽卡的浩浩，靠着厚厚一叠的奥特曼卡册，让许多本不认识的同学，尊称他一声“浩哥”。
在家里，爸爸老是叫浩浩“兔崽子”，让他感觉倍没面；但在周围一声声“浩哥”中，他体会到了奥特曼里曼妙的台词——“相信光”。
“现在班上就数我的卡较多最稀有，本来不熟的同学也会来找我讨论抽卡技巧。”浩浩翻开卡册，对不同奥特曼角色的等级卡如数家珍。作为班上数一数二的“抽卡行家”，浩浩有时会将自己不太喜欢的稀有卡便宜转卖给同学。
只不过，卖卡得到的钱还没焐热，就进了小卖部老板的口袋。
连续买了一个星期，浩浩终于抽出想要的赛罗奥特曼。欣喜的浩浩将得之不易的卡牌，小心翼翼套上卡膜收进卡册。“加上这张赛罗奥特曼，我就把所有奥特曼的USR集齐了！明天我就把卡册带学校去。”
乡镇文具店，抢卡也疯狂
10后的卡牌热，也让一众濒临倒闭的县城文具店抓住了救命稻草。
唐笑的文具店，开在乡镇小学附近，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不是学生的必经之路。弯弯绕绕的小巷，将唐笑文具店的目标顾客分走了大半。守着一天只有一两百块流水的文具店，唐笑从早上开门愁到晚上闭店。
“刚租没一年，加上装修和进货成本，现在放弃肯定血本无归。”不想眼睁睁看着文具店倒闭的唐笑，每天都在想怎么让自家店里的生意好起来。打折，多买多送，去校门口发小传单，能想到促销手段她试了个遍，但都反响平平。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唐笑从上小学的侄女那听到，身边同学都从网上看到自己喜欢的动漫IP出了卡牌，但整个小镇却找不到一家线下卖这些卡牌的店，要想买只能网购或者委托县里的同学买。
嗅到商机的唐笑，周末立马开车去了趟县里。当看到县城里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几乎都摆着侄女口中的卡牌时，唐笑就知道自己的文具店有救了。
唐笑找到了批发商。旁边的同行一口气进了五大箱，跟唐笑透露，“小朋友都爱玩这些，现在我的店单靠卡牌一天就能赚一千！”同行的成功，让唐笑眼红，不过靠前次接触卡牌的她，不敢拿多。
经同行指点，唐笑将热销的奥特曼、叶罗丽、小马宝莉各进了两盒。批发商卖给唐笑的价格是原价的六折，原价760元的六盒卡牌，在批发市场456元就能买到手。
从县城回到文具店，唐笑把批发的卡牌放在全店最醒目的位置。
店里有卡牌的消息，马上在隔壁乡镇小学一传十，十传百。刚进回来的六盒卡牌，两天就被慕名而来的小学生一扫而空。慢一步的人，看到货柜上空空如也的包装，只能焦急地催促唐笑快点补货。
六盒卡牌，两天净赚304元（图源：唐笑）
卡牌成功让唐笑文具店的生意又有了起色，店里的日流水靠着卡牌从一两百块跃升到上千元。见效果不错的唐笑，立马抽空去县城玩具批发市场进了三大箱。
很快，店里的装潢就变了个样，货架上陈列的文具半数都换成了琳琅满目的卡牌。
不过很快，卡游的吸金魔力就不是唐笑一家独享。周围的小店立刻模仿了上来，也不约而同地卖起了卡牌，唐笑店里上千元的日流水开始逐渐下滑。但比起来自周围小店的竞争，缺货的无奈更让唐笑苦恼。
“现在进货都得靠抢！”狼多肉少，批发商根本不愁没人买。在一单进几十箱的大生意面前，唐笑的小店只能捡到几盒余量，缺货成了唐笑店里的常态。
“新品都被大店一扫光，我们小店就算提前交了订金也分不到一盒！”卡游的新品小马宝莉辉月五系列，能拿到货的店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拿不到货的小店还在问批发商什么时候给货。
唐笑交完订金后又等了半个月，店里现在还是一包辉月五都没有。
无货可卖的无奈，席卷文具小店（图源：小红书）
从日入上千到无货可卖，唐笑的文具店靠卡游博得一线生机，却又很快回归现状。
放眼望去，周围的店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卡牌，她不知道自家小店还能在这场商战中撑多久时间。再次天天守着空店的唐笑，开始盘算要不要把店关了，找个班上。
结语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但却出奇地相似。
80后的童年，流行的是集邮。90后的童年，记忆最深的是小浣熊干脆面里的赠品水浒卡。00后的童年，有大部分的记忆分给了泡泡玛特。10后的童年，把这场游戏接力成了一包又一包的奥特曼卡牌和小马宝莉。还有，追星族里流行的明星小卡。
铁打的卡牌，不变的信念，流水的我们。
只不过，在网络和资本的助力下，这场关于爱好的游戏，被不断放大。放大了面子价值，放大了数量稀缺，也放大了参与者的心理博弈。即便不是卡牌，永远也会有下一种产品，让人甘之如饴。
*本文中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