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北京展映”单元无疑最为瞩目。
今年第十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也被称为片单最为丰富的一年——中外250余部电影与观众见面,如何更好满足公众的观展体验?北影节策展人沙丹向南都记者坦言:北影节背后是团队的艰辛付出,欢迎观众朋友多多给出批评意见和建议。“大家良性互动,在督促和关心中把电影节做得越来越好。”
今年也是沙丹参与北影节展映策展的第十年。他毕业即进入中国电影资料馆做节目策划,如今也是有名的电影大V,因网名“奇爱博士”被粉丝亲切地称为“奇爱葛格”。北影节期间,沙丹接受了南都记者专访,披露北影节背后的故事,影展片单背后的考量。
大力推新片,也兼顾新修复的经典影片
南都:今年的北影节策展有哪些特色?
沙丹:电影节始终以推广新片作为最核心的产业功能。每一年北影节都会展映很多新片,今年“惊喜首映”升级“首映gala”单元,从大量新片中挑选重点影片,安排11部新片,都是即将跟国内观众见面,或有机会从海外引进的影片。比如高朋执导的《老枪》,以及年初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由玛蒂·迪奥普执导的纪录片《达荷美》,滨口龙介执导的《邪恶不存在》等。这些影片在北影节展映,能吸引更多产业界的关注。
北影节另一个重要功能,是推广一批新修复的经典影片,让这些影片能有机会进入全新的发行领域,释放更多产业潜力。往年北影节有“修复经典”单元,是影迷最关注的单元之一,今年策划团队全新包装推出了“致敬”单元,包含“致敬·修复”和“致敬·纪念”两部分。“致敬·修复”单元,有16部全新修复的影片,包括中国电影资料馆刚修复的宁瀛导演执导的电影《找乐》(4K)等作品。再比如“致敬·纪念”单元,《奇爱博士》《美国往事》都到了重要的纪念年份,受到了观众的热烈追捧。
当然纪念单元中也有新片,比如让-吕克·戈达尔、阿涅斯·瓦尔达两位法国新浪潮名导的纪录片《非常戈达尔》与《瓦尔达万岁!》,它们也将在内地首映。对影人的纪念也体现在单元中,比如“大师回顾”。今年北影节大胆地选择了对大众相对生僻的格鲁吉亚导演奥塔·埃索里亚尼的6部代表作品,都是首次在国内放映。他去年年底刚刚辞世,今年也是他诞辰90周年,我们是全世界推荐策划他的纪念专题电影节展。
希望把各种适合影院放映的作品放到北影节
南都:今年北影节创造性放映了剧集,出于什么考虑?
沙丹:我们今年策划了一个单元叫“幕力所及”,共选了6部作品,包括电影《送我上青云》导演滕丛丛执导,马伊琍、于适、周依然参演的网剧《我的阿勒泰1-3集》。它不是电影,是一个还未公映的剧集,开票三秒就售出靠前张票,成为本届北影节售票最快的作品。电影节播放剧集不是北影节的首创,它在戛纳国际电影节、柏林国际电影节等国际电影节中都已有了成熟实践。
这个单元里还有记录坂本龙一生前最后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的《坂本龙一:杰作》;有白先勇担任总制作人的《灿烂极致牡丹亭——青春典藏·精华本》,今年4月正好是这部舞台作品的首演20周年纪念,我们跟白先勇联络,征得了香港版权方同意,从原剧目9小时时长中选取8段精华剪辑出全新版本,首次在大银幕上呈现。
我们还和环球音乐合作,放映《滚石乐队摇滚马戏团》,推出*高视听规格的杜比视界版,展现滚石乐队精彩表演现场。这些在过去看来都不算真正意义的电影,但现在都可以在电影节上展示。我们尽可能希望把各种适合在电影院放映的作品放到北影节,做到包罗万象,推动产业发展和影院空间多样化利用,这也是今年北影节的创新之处。
不仅要“给观众带来电影”,更要“把电影带给观众”
南都:北影节展映和电影资料馆等日常展映有何不同?
沙丹:北京是国家的*治文化中心,观众可以看电影的地方很多,除了电影资料馆,北大、法国文化中心等机构均有日常学术放映,但是电影节的关键是要为电影创作者提供平台,通过一系列策划全方位为产业赋能。无论是首映的新片,还是新修复的经典,这些影片未来都有可能进入电影市场,登上流媒体、电视台或者电影院线。
北京电影节是一个推手式的电影活动,跟奥斯卡这种表彰式的电影活动不太一样。每年电影节,新片首映率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我们期望观众主要就是看新片,为市场释放明晰、具有可参考性的信号。
北影节今年包括新修复的经典影片,总体新片率达到70%以上,但很多受众对各国的新片并不熟悉或者没有机会在大银幕观看,这时候就需要我们调动各种手段进行宣传引导。像《美国往事》这样的电影,不用宣传也有大量人看,但北影节的主要目标,还是要用最大力量将大众不了解的电影、电视资源推广出去,同时在赋能产业基础上突出大众属性,呼应大政方针,服务好产业、服务好观众、服务好政府、服务好影人。
南都:影片有热门冷门,如何帮助影片找到市场?
沙丹:通过十多年做电影节策展,我们也在摸索规律。刚开始我们也以为电影节就是把那些耳熟能详的经典影片放给大家看,票房高、人次多,但坦白说只有这些还是不够的,电影节还需要承担更多的功能。
不同的电影,吸引力天然不同。对于观众而言,大部分人可能只对大师经典和新片爆款这两类感兴趣。但电影节不是只放映IMDB100、豆瓣TOP250这种经典佳作——电影节不仅要“给观众带来电影”,更要“把电影带给观众”,怎么通过策划打开观众的视野,帮助影片找到市场,这是电影节真正应该着力去推进的。
现在北影节也会展映一些冷门影片,比如格鲁吉亚电影、越南电影、蒙古电影、斯里兰卡电影,都是平时大家很少接触但非常优秀的影片,我们希望通过电影节的平台告诉大家,不要只盯着伟大经典去看。
“把电影带给观众”要能达到70%,逐步最后达到90%以上,这是一个艰巨但令人期待的目标。我们不能老是盯着黑泽明、斯皮尔伯格、王家卫、库布里克,这些大师不用宣传,观众都会涌进来,票房自然也会较高。但电影节绝对不能“唯票房论”,要真正通过优秀策划,把不为人所知的冷门逐步变成主流和热门。
今年没干成的事,明年再试试,后年再努力
南都:回看北影节,感受到哪些变化和收获?
沙丹:最早我们是去找人邀片,现在来自全世界的很多电影人和机构会主动报名参加。北影节的新片率越来越高,北影节的朋友圈越来越大,说明大家越来越认可北影节。
现在北影节举办到十四届,还需要通过一年又一年专业工作的积累,需要时间去沉淀。我们评价电影节,谈到声望等级体系、电影节环路、首映率、欢聚性,这些指标都是电影节展成功与否的标志。为什么全世界导演都愿意去戛纳国际电影节?比如影迷会津津乐道于今年是华语电影在戛纳的大年。因为一部电影在戛纳国际电影节首映,可以更好地促进销售。戛纳并不热衷对普通公众开放,但这丝毫不会降低它在世界范围内的顶级影响力。
声望背后也关系着国家的软实力。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据统计,今年北影节的250多部影片中,有约五分之一与法国出品或法国参与投资有关。这就是国家文化的影响力。我们要达到那样的标准还需要时间,既需要专业性,也需要市场本身的开放和准入。如果未来北影节能做到,我们所邀请外国电影能更便利地销售出中国内地区域的版权,那么北影节会更有吸引力。这不仅与策展团队的工作相关,也与国家软实力的提升、更多元更包容的政策文化氛围相关,需要我们各方面形成合力。
南都:干了十年策展,会有什么遗憾吗?
沙丹:每年总会有一些遗憾,比如一些很好的设想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落地。但我很喜欢王家卫《一代宗师》中的两句话,一句叫“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有些心仪的影片没法前来参展,固然有遗憾,但不需要陷在其中不能自拔,这是靠前。
第二句话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个事今年没干成就明年再试试,明年不行后年再努力。我的人生未来还算漫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为中国电影的生态建设出一份力。我希望影迷朋友们可以多多给出一些批评和建议,大家良性互动,在督促和关心中把电影节做得越来越好。
采写:南都记者 蒋小天 王子黎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