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诗派开山之祖黄庭坚(1045—1105)幼年便聪颖过人, 他的舅舅、苏轼兄弟的挚友、大学士李常曾经从书架上任取藏书来考他,他都能对答如流。
有一天,李常见院内有一棵桑树,就出了上联:桑养蚕,蚕结茧,茧抽丝,丝织锦绣。黄庭坚很快就对出下联: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笔,笔写文章。李常称赞他是千里之才,从此对他更加着意精心栽培。
七岁时,黄庭坚写了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八岁时写诗送人赴举:“万里云程着祖鞭,送君归去玉阶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二十三岁时,黄庭坚进士及第,任汝州叶县县尉,之后参加四京学官的考试,由于应试文章最优秀,授任国子监教授。苏轼称赞他的诗文超凡绝尘,世上已很久不见,他的诗名由此传播四方。开始的时候,黄庭坚的仕途很通达,先是担任太和县知县, 四十一岁时以秘书省校书郎召入京师,接着担任宋神宗的实录检讨官、着作佐郎。宋哲宗即位后,召他为校书郎、《神宗实录》检讨官,后升为着作佐郎加集贤校理。《神宗实录》修成后,提拔为起居舍人。接着,黄庭坚因母亲去世,辞官守孝三年。他性情至孝,母亲病了一年,他日夜照料,衣不解带。母亲去世之 后,他筑室于墓旁守孝,哀伤成疾,几乎丧命。
服丧期满,黄庭坚被授任秘书丞、提点明道官兼国史编修 官,又出任宣州、鄂州知州。后来的问题出在《神宗实录》上, 宰相章敦认为《神宗实录》多诬陷不实之词,黄庭坚因此被贬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后因避亲属嫌,移到戎州。
宋徽宗即位后,五十六岁的黄庭坚被起用,担任太平州知州,但上任九天后就被罢免,主管玉龙观。因为《荆南承天院记》一文,他被判幸灾谤国之罪除名并羁管宜州,后被转到永州。然而,诏书未到,黄庭坚就客死在宜州贬所。
黄庭坚的一生宦海浮沉、屡遭厄运,但他淡泊名利、坚强不屈,丝毫不以贬谪为意。
任太和县知县时,三十八岁的黄庭坚经常登快阁,赏景思 乡:“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我这个呆子一办完公事就登上了快阁,在这晚晴余晖里,倚栏远眺。时至初冬,万木萧条,天地更显得阔大。朗朗明月下, 如练澄江向远处流去。友人远离,我早已没有弄弦吹箫的兴致 了,只有见到美酒,我的眼中才会露出喜色。为官羁绊于万里之遥,还不如坐着小船吹着笛子漂回家乡,在那里与白鸥做伴,逍遥自在。
四十一岁到山东德州也经常思念少时的玩伴,写了很多诗寄给黄几复,如:“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我住在北方海滨,而你住在南方海滨,欲托鸿雁传书,它却飞不过衡阳。当年春风下观赏桃李共饮美酒,而今江湖落魄,一别已是十年,我常对着孤灯听着秋雨思念你。你支撑生计也只有四堵空墙,艰难至此。古人三折肱后便成良医,我却但愿你不要如此。想你清贫自守发奋读书,如今头发已白了吧。隔着充满瘴气的山溪,听到猿猴哀鸣着攀援深林里的青藤。
黄庭坚羁管广西宜州后,先是寄居在城西一户居民家,但太守认为按罪不能安置得这么好,寄居寺庙僧舍也不行,所以黄庭坚被迫搬到用于军事瞭望、破败不堪的城南戍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黄庭坚依然对着邻居家宰牛的案板,安然于榻上焚香读书作文,或者看着市民们讨价还价,自得其乐。他甚至还给戍楼取了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喧寂斋”。
有个大热天,突然大雨倾盆,黄庭坚兴奋得像孩子,赶快搬出椅子,坐在椅子上,将双脚伸出城墙栏楣外淋雨,还回头兴奋地对朋友说:“吾平生无此快也!”哪怕是遇赦归来的路上,五十七岁的黄庭坚也要冒雨独登岳阳楼,饱览湖光山色,写下《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两首,以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投荒万死鬓毛斑,生出瞿塘滟滪关。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投送边荒历经万死两鬓斑斑,如今活着走出瞿塘峡滟滪关。还未到江南先自一笑,站在岳阳楼上面对着君山。满江的风雨, 独自倚靠栏杆,挽成湘夫人的十二髻鬟。可惜我没有正对着湖 水,只在银山堆里看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