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偶然间发现了裴爱民的微博“田鼠大婶”,为她文字的质朴和天赋所震惊,决定为她出一本书。今年9月,裴爱民生平第一本书《田鼠大婶的日记》在武汉出版。
今年48岁的裴爱民是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薛百镇上新村的村民,初中辍学,如今种着三十多亩地,还有一座大棚。在这本书里,裴爱民以“田鼠大婶”的名字生活着,她的生活里有辣椒、南瓜、土豆、麦子、沙窝,还有黄昏落日、潮润的植物、唧唧的虫鸣。
9月26日,奔流新闻记者对话“田鼠大婶”裴爱民,了解了她感性空灵的文字背后的故事。
奔流新闻:什么时候开始用文字记录生活?
田鼠大婶:初中开始就喜欢写东西,写日记写生活随记,不曾间断过。中学毕业回家跟爹妈种地,我也一直写。以前就在纸上写,写了好多好多。1994年结了婚,有了孩子,加上家里地多,就顾不上写日记了。
平时下地干活,兜里装着纸笔,有空闲就写几句。那时候纸也少,好多都是写在纸烟盒背面的。爱看书爱写字,耽误了地里干活儿,经常惹得婆婆骂,就偷偷摸摸写。那时候写东西也没啥计划,就是看到啥写啥,地里的庄稼、地头的草啊花啊,还有树上的鸟儿、浇水的人、割草的老汉,都写,感觉每天有意思的事太多了。
奔流新闻:微博是什么时候用的,怎么起了“田鼠大婶”这个名字?
田鼠大婶: 2011年的时候,我们庄子附近的农场里来了一些种试验田的大学生,那时候我们家还有两头毛驴,学生们经常喊我家老公公去给他们犁地,我也跟着去,给他们浇水薅草。
有一次浇试验田里的苜蓿,我就掏出纸来写,有几个大学生看见了,都特别惊讶,说,“嫂子,你写得真好,你这么爱写,给你申请个微博,你在手机上写,就像写日记一样。”
注册微博的时候,大学生问叫个啥名,我说叫个老田鼠,因为我喜欢安徒生童话里的老田鼠,老实,本分,勤勉。学生们笑着说不好听,我说那就叫田鼠大婶吧。
那时候刚有了手机,能打字,我不会普通话,拼不出字来,就用笔画打字。以前微博限制140个字,我打字不熟练,每天都是先在本子上打个草稿,再打到手机上。总觉得能写的东西太多,140个字儿哪够用,只好每天发好几个微博。
刚开始几年也没有评论点赞,没有人看,我也不在意,就是爱写。后来有了粉丝,有了评论点赞,好多都是很远地方的人。他们对我们乡下的庄子啊人啊特别好奇,问这问那,我也很高兴,感觉微博特别奇妙,我也能看到好多跟我一样爱文字的人,神奇极啦!后来手机能拍照片,微博里也能发,我写微博的劲儿越来越大了。
奔流新闻:怎么想到要出书?
田鼠大婶:我出书应该算不务正业,因为我是农民。2020年春天,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编辑张华在微博上联系了我,说想为我免费出书。我当时也不相信是真的,结果那年秋天,这个丫头真的到我家来了,商量出书的事儿,回去后很快寄来了出版合同。冬天真是庄稼人的好日子啊,不用下地干活儿,庄子上的人整天整天窝在屋里,烤火、聊天。我呢,开始整理十年的微博文字,挑选出了描写我们沙乡特有的风景气候、种植、收获的内容,以及庄子上人们春夏秋冬四季的日常生活的篇章。
张华对我说,出版社格外重视,要找湖北最好的印刷厂,用最好的纸。真的非常感谢张华老师和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是他们发现了我,而且不计成本出版了这本带彩绘的书。
奔流新闻:书中的插图都是你画的?
田鼠大婶:我在微博发了好多好多自己拍的照片,有我们劳动场景的,田野风景的,日常生活的。张华说书里想用一些,问我有没有照片原件,我说手机存储不够大部分删除了,没有照片,我给你们画一些行吗?他们看了之后都说好!
画画应该是天赋吧,平时就喜欢画这画那的。上学的时候,庄子上的人家经常喊我去给她们家大姑娘画鞋垫花儿。
奔流新闻:写微博对你干活有影响吗?家人支持你吗?
田鼠大婶:我这个人平日里比较愚钝,庄稼种得不好,只要有书看,拍照片,发微博,我就很高兴,地里干活别人都说累,可是花呀草呀鸟儿的鸣叫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所以也不感觉辛苦,反而心里偷着乐,好多的城里人还羡慕我的乡村生活哩!
以前,我总在地里溜达拍照片,外庄子的人还问我家老公公,你家媳妇子神经正常着没?我家老陈(注:大婶的丈夫)之前也很讨厌我看书,我说你要戒了烟我就不看书了,结果现在他不抽烟了我却还是看书!哈哈!
我每天要发好多微博,粉丝也涨得快,很快到了五六千人,好多人看见了我们的枣子,看见了我们的羊群,他们纷纷说,“大婶,我们要买你家枣子,我们要吃自然放牧的羊肉”。就这样,我在网友的帮助下开通了微店,在网上卖我们庄子上的枣、羊肉、人参果,还有我家的面粉啥的,大家都从我微博日常里了解了我们的东西,所以特别放心。网店能赚钱了,有了独立的经济收入后,家里人也不再反对我看书拍照片了。老陈很高兴,每天打包发货很积极。
关于写书,老陈是看热闹一样的,现在书真的出来了,有记者来采访,还有人买了书来签名,老陈端茶倒水跑得欢,嘴上还硬说,不务正业不好好干活。庄子上的人也说,老陈家媳妇子平日不爱说话,竟然写了本书,真是秀才关在门背后啦!
奔流新闻: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田鼠大婶: 可能很多外地人对我们的生存条件有误解,其实经过几十年的防沙治沙,我们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高速路通了,也用上了自来水,绿化也很好。
我们这地方盛产的甜瓜、人参果非常好吃。我家里有20亩地,还承包了别人的10亩地,种玉米、小麦。我们今年还种了一个人参果的大棚,虽然辛苦,但收入高。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生活不用愁,公公婆婆身体健康,孩子们听话,我和老陈也不吵架。现在儿子大学毕业上班了,希望女儿大学毕业后也找到好工作,两个孩子能自立了,我和老陈就少种些地,我也有空闲多写些字。
想写的太多啦,乡村人物系列还计划写十个外地来的媳妇,长篇沙漠纪事已写了多半部分,下决心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