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黄正夏,东风教父。

湖北襄樊人,汉族,1921年5月生。

1937年参加革命,1938年11月参加中国共产党。

1953年任第二汽车制造厂筹委会副主任(副厂长),期间参加华中工学院(今华中科技大学)、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今吉林大学)学习。

1956年任国家技术委员会、国家科委、中国科学院副局长、局长。

1978年任中共第二汽车制造厂党委第一书记、厂长,东风汽车工业联营公司(二汽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中共十堰市委第一书记。

口述:黄正夏 整理:《汽车商业评论》

1953年一汽开工建设之时,毛主席的一句“要建设二汽”,让人们对二汽的未来充满期许,但这之后所经历的坎坷、曲折和艰辛却几乎令所有人士失语。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从1953年到1957年,因为“反冒进”,它经历了第一次“上马”和“下马”;从1958年到1960年,因为连续3年的自然灾害,它经历了第二次“上马”和“下马”;1965年,为支援三线建设,在鄂西北的深山老林里,它被第三次“上马”。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孰料,1年后,又遇上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直到1969年9月,它才开始大规模建设。

那是一群怎样的建设者?尽管多灾多难,尽管生不逢时,尽管条件恶劣,但他们仍然不屈不挠,奋力前行。而在众多建设者中,黄正夏无疑是极具传奇色彩的开创者之一。

1978年他全面领导二汽,当年,便运作了永载二汽史册并让人津津乐道的三件大事:背水一战、扭亏为盈,较早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1980年,面对国家对二汽“断奶”的危局,他创造性地提出“自筹资金、续建二汽”方案。

他还组建了我国第一家汽车工业联营公司;建成了东南亚最大的专业汽车道路试验场;扩建了二汽襄樊第二生产基地。当然,他也有悲情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二汽30万辆轻型车项目的流产,除了痛心疾首,扼腕长叹,却无计可施。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都是无法解开的一个谜。

1986年,他离开二汽。老对手耿昭杰后来对他说:“听说你离开二汽,我们都非常高兴,这下好,走了一个冤家对头。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鬼点子,我们一汽怎么跟也跟不上……”

2008年7月3日,我在武汉他的寓所请他口述历史时,1921年5月出生的黄正夏老人已经是88岁高龄,因为疾病,腿脚已不灵便。他对我笑言,他最近的任务是“争八保十”,也就是说争取活过2008年,这个目标达到后就要保证活到2010年。就在这样乐观精神的鼓舞下,他继续为中国汽车工业的未来奔波,积极促进中国的生物燃料工业的发展。2009年黄老逝世。

1953年一汽开工建设时,毛主席就说:“中国这么大,一个汽车厂不够,要建设二汽。”已调到中南财经委员会任副主任的李先念同志分管此事,他说:“二汽建设要由湖北省包建,要搞好。”

李先念调来湖北省委第一副书记刘西尧任厂长,同时选了5个各地市委书记,我是其中之一;8个地市的宣传部长;省直的7个厅局长;38个县的县委书记一起来筹建二汽。筹备二汽时,刘西尧是主任,我和其他几个同志是副主任,厅局长、宣传部长大多为处长,县处级干部大多为科长。

我那时在湖北省沙市当市委书记,便从地方转调到二汽,参加筹备工作。我是怎么被选中的呢?1953年12月,我在湖北省省委开会。刘西尧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本书说:“给你一本书看。”

那是本苏联小说,书名叫《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写的是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石油工人开发石油的故事。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给我这本书干什么?”

他笑了笑说:“你这个同志真奇怪,给你一本书还不行吗?”

我就琢磨这里一定有什么讲究,但当时他啥也没说。然后就是1953年底1954年初,我又到省里开会,这次李先念派他的秘书来找我:“先念同志找你谈话。”

李先念一见到我,就说:“你这家伙看着好年轻。多大年纪?”

“32岁。”我回答。

“什么文化程度?”

“高中读了一半。”

“你这还是大知识分子呢。”李先念说:“现在有个任务要建二汽,你干不干?”

这样的好事我当然求之不得。“先念同志既然定了,我当然愿意去。”我回答。

“好,你去帮助西尧同志搞筹备工作吧。”李先念说。

上上下下

筹备组最开始在武汉利济路的一个澡堂里办公。我到二汽后没多久,刘西尧找到我说:“二汽建设缺少专业干部,为了建设好汽车厂,组织上决定送你去大学学习。”

我有些担心:“我就高二水平,课本丢了18年,上大学怎么跟得上?”更重要的是,集中起来的干部都在搞建设,却让我去参加学习,我心里很不安。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在二汽建设中立下卓越功劳的两个人饶斌(左一)、黄正夏多年后再次握手。

“你这个人啊,叫你去学就学嘛。”刘西尧安慰我说:“大学一年级就是复习高中课程,你在中学的成绩不错,应该没问题。”

刘西尧毕业于武汉大学物理系。我去上大学前,他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二汽)建设不成我们负责,要建设好的话,钥匙交给你,你要是生产不出来,质量不行,那你负责。”

1954年9月,我到华中工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前身)汽车及内燃机系报到。开学前,学校进行了一次测验,根据成绩我被安排在普通班,另一个是工农班,入门比普通班低。第一年学基础课,华中工学院院长查谦,教育长刘寅专门给我定了25门课程,有的辅导,有的自学,两年半学完。

第二年,赶上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所有的汽车专业(除清华大学外)都集中到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后改名为吉林工大,现在的吉林大学),我在长春念了一年半。1956年8月,组织上安排我参加俄语强化训练,准备到苏联去实习。

没多久,二汽可能要下马的消息开始传出。1957年3月消息被证实,我们的出国计划也被取消。二汽下马的真正原因是“反冒进”。我个人认为,在当时情况下,反冒进是对的,但在“反”的项目选择时,要有所区别,不能一概而“反”。

第一次下马后,我们千辛万苦聚集起来的干部和技术人员也迅速分散。惟一保留下来的是苏联交给我们的嘎斯2.5吨载货车图纸,我们将它交给了南京汽车厂,这就是后来南京汽车厂生产的跃进牌汽车。我就到了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并在那里开始了长达17年的工作。

这期间,二汽于1958年第二次上马,但由于连续3年的自然灾害,吃饭成为全国最重要的问题,1960年二汽再次下马。

时间很快就到了1964年,主席提出要抓紧三线建设,实际上就是准备打仗。这年,中央在西昌召开关于三线建设的会议,我以国家科委驻西南工作组组长的身份参会。会议为三线建设的川汉铁路走向拿出两种方案:南线方案从武汉到湖南常德到四川酉阳再到重庆;北线方案从武汉到恩施到酉阳再到重庆。最后中央确定了走襄渝线。

同年10月,小平到攀枝花钢铁基地视察,一机部部长段君毅陪同。段建议说:“搞三线建设不能没有二汽,现在修襄渝铁路,二汽应该摆在襄渝铁路边上。”

“对。”小平回答说。

二汽的厂址正式确定后,1966年文化大革命又开始。出于各种原因,各派群众对二汽的厂址提出了不同的反对意见。有的说:哎呀,在深山老林里建不成,还不如打回老家(一汽)去,不建二汽,扩大一汽;有的说:十堰太暴露,还要进山进洞,肯定不行;还有的说:这地方(十堰)不好,还不如去湖北谷城建。

1967年4月,二汽在十堰炉子沟举行了象征性的开工典礼。大会一开,二汽队伍也就散了。筹备组负责人饶斌等被抓到一汽去批斗。二汽被军代表接管,关于厂址的争议一直没停,直到1968年11月,周总理下命令“不准再争论,二汽就在湖北十堰。”这样才一锤定音。

二汽军代表中的有识之士意识到,建设二汽,必须要有懂管理懂技术的领导干部和技术人员。他们找到一汽军代表:“饶斌是我们二汽的走资派,现在应该由我们二汽的革命群众批斗。”实际上他们是想借机把饶斌“抢”回来。

所以说,二汽的大规模建设施工是从1969年9月开始的,1972年走上正轨,1975年开发出第一个车型——2.5吨军用越野车,之后才发展成三个车型10万辆产能。

背水一战

我是1974年重新回到二汽的。1971年我从科学院设在湖南衡东县的“五七”干校解放出来,在院部(国家科委与中国科学院合并后的简称)任业务一组副组长。恰在这时,我听说二汽要全面建设,就想回去做点实事。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1.迄今为止东亚最大的襄樊汽车道路试验场。

2.试车场面积2250亩,建有40%、50%、60%三条国际标准爬坡道路

在没告诉其他人的情况下,我给李先念写了封信。十来天后,科学院通知我,中央组织部找我谈话。去后就被告知,我的报告已被批准。李先念的批示是:“黄正夏这位同志很奇怪,人家都想上来,到北京,这位同志偏要下去,此同志一贯工作很积极,同意。”

1974年1月17日,我到二汽报到,被任命为二汽党委书记、十堰市革委会副主任。1977年10月,中央调饶斌到机械部任副部长,后任部长。在离开二汽前,饶斌找我谈了一次话,表示要把二汽担子完全交给我。我从1978年初开始全面主持二汽工作,任二汽第一书记、厂长,东风联营公司第一任董事长、总经理以及十堰市第一书记兼市长。

我接管工作没几天,1月10日李先念到二汽视察,接待工作由饶斌负责,我全程陪同。他来之前,二汽党委专门拿出了一个安排计划。但李先念并没有按照我们提供的方案参观,而是要我们带他去危险的地方看看。我们陪同他到了二汽的设备修造厂,在内部称为“21厂”,这个厂建在袁家沟山谷里,全厂7个生产车间分布在小河两侧,为预防滑坡灾害影响,我们在厂周边修建了坚固的水泥护坡。

接着,李先念又乘车在厂区看了一遍,对我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在汇报会上,饶斌提出,二汽的建设还需5.3亿元人民币和1.5亿美元的外汇,他也当即同意。

李先念在二汽视察了两天,在视察中,他边看边说,讲了很多充满哲理的话,使我们深受教育。在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召开的情况下,他就要我们“打开国门,大胆建设,克服闭关自守”;“在独立自主的基础上,放手发展,敢于进行国际合作。”

他还充分肯定了二汽批判资产阶级派性的成果。1975年我们到大庆考察,回来后开始“学大庆”批派性。那时全国还没先例,很多单位不敢干。在参观时,李先念提出,要看一看“批派性”积极分子。我们赶紧把这些人找来。

李先念视察后,围绕他的提法,1月份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背水一战”。什么叫背水一战?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产两吨半军用越野车,由于不打仗,军队只要1000辆,大量的产能被闲置。产品卖不出去,我们吃什么?只有一条路,生产5吨民用车,我们预计当年设计当年投产。

这时,孟少农从陕汽调到二汽任副厂长、总工程师。他带着技术队伍对产品进行摸底,5吨车已做过5轮试验,试验一次整改一次。5轮做下来,还剩下64项小质量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要不要做第6次试验?如果做,就要做台架试验,做2.5万公里的道路试验,至少会耽误半年时间。

为此我做了很多调查。“问题出在哪里?要投入生产,会不会出毛病?”所有的工程技术员都说:“不会出大毛病,顶多出点小毛病。”我和孟少农商量认为,小毛病不可避免,干!便决定在第5轮基础上一面设计改进,一面投产。4月份我们就装车20辆,质量问题减少为12项,7月份全部解决。

扭亏为盈

质量问题解决后,我又想,既然都背水一战了,能不能今年就不吃国家基建饭,让二汽扭亏为盈?1978年国家给我们下达的民用车任务为2000辆,每辆车成本2.7万元。军车没有指标,国家计划亏损3200万元。而以前不管做不做,国家计划亏损5000万元。减少计划补贴是因为有新产品。即使如此,二汽仍然是湖北省最大的亏损户。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建设二汽:1.被授予“大庆式企业”称号 。2.在车间参加劳动。3.研究襄樊基地厂区布置情况。4.研究轻型车项目。

要扭亏为盈,最重要的是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要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2月份扭亏为盈的口号一提出来,职工们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以前讲背水一战,很多人不知道。要扭亏为盈,降低成本是关键,为此我们又提出“保质量、上能力、争超产、扭亏损”的口号,围绕这一决策,提出“大打提高产品质量的翻身仗”、“大打建设5吨载重车生产能力的翻身仗”、“大打甩掉亏损帽子的翻身仗”、“大打全年生产5000辆5吨车的翻身仗”。

在计划经济条件下,超产得请示一机部。结果一机部不同意。他说:“你今年才投产,能生产2000辆就谢天谢地了。你们一点也不能增长。完成了更好,完不成我也不怪你,反正2000辆是大事。”

我们自己算了算账,要扭亏为盈,必须要生产5000辆,这样才能把单车成本从2.7万元降到2.3万元以下。3月25日,省里开工业学大庆活动,我和王兆国参加。在前两天会议中我都没发言。在会议结束前一天,省长韩宁夫给我写了个条子:“黄正夏同志,你们一定要发言,哪怕只说一句话,保证今年亏损不超过3200万(元)就行。”

他们逼我表态,我就站起来说:“首先,我们绝对不超过3200万元的计划亏损;第二,我们争取超产2000辆5吨民用车,亏损不超过2000万元;第三,我们想争取超产3000辆5吨民用车,今年力争扭亏为盈。”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我同时提出两点要求:电力要保证供应,省管物资要保证及时到位。

韩宁夫很谨慎,会后专门找到我:“你用什么办法扭亏为盈?我心里没底。”

我向他汇报了二汽目前的情况,然后说:“我倒不担心超产,我担心的是质量问题。如果质量不能确保,我一辆车也不能生产。”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他就笑道:“对二汽车的质量问题,我从来不担心。”

“为什么?”反倒是我奇怪了。

“道理很简单。”韩宁夫说:“我见你不下十次八次,每次见你,你都在谈质量问题,说明你对质量问题的重视。领导这么重视质量,质量肯定搞得上去。这样吧,你超产的3000辆车我全要了,你要的电、省管物资我全部保证,要是缺了,你来找我。”

我们就放手干,结果当年生产5120辆,超产3120辆,单车成本2.26万元,二汽有史以来没要国家补贴,反倒上交131万元,全面实现扭亏为盈目标。12月底,国务院、湖南省、一机部分别发来贺电。

实际上,我留了点私心:超额完成的还有1500万元没有上交。当时二汽有职工几万人,加上家属十几万人,宿舍人均只有3平方米。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放一张单人床。我拿出这笔钱来做了两件事,一是给工人群众盖了30多万平方米的宿舍,从人均3平方米增加到人均6平方米;二是修建厂区道路100多公里,城市公路(十堰到房县段)100多公里。以前大家管十堰叫“光灰”城市,车一走全是灰。一下雨,变成了水“泥”路。这一下大家的积极性更高了。这是我们做的第二件大事。

抢先大讨论

第三件大事,我们较早地学习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这篇文章。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以本报特约评论员的名义全文刊载了这篇文章,当时我们并没有太注意。1天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全文转载这篇文章,这时我就想,《人民日报》向来不转载其他报纸的文章,尤其还是全文转载,这很不简单,要认真研究。

黄正夏,二汽辉煌的缔造者

1.第三铸造厂。2. 柴油发动机厂机械加工线

6月2日,我又读到邓小平关于完整地、科学地理解毛泽东思想的讲话。这在当时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找饶斌商量,他也认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定要坚持,现在报纸上开展讨论,说明中央内部有争论,我们要保持头脑清醒,注意明辨是非,说不定文章有针对性。

6月中旬,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发表讲话。他说,我们要学习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是完整的科学的体系,批判了单纯照抄照搬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讲话的指向性非常强,对我们的震动很大。

6月20日,二汽党委常委召开会议,结合文章和邓小平的讲话精神,讨论学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后的感想。讨论会上,我说,这是一篇好文章,关系到思想解放,关系到如何正确对待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关系到党的实事求是作风的大问题,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党委决定,由我代表党委向全厂处级以上干部谈谈我们的认识,向全体干部公开表态,动员全厂党员认真学习这篇文章,统一思想认识。

1978年7月23日,我在十堰市、二汽处级干部大会上发言,主要谈了三个问题:真理的绝对性和相对性;关于敢不敢探讨和打破若干“禁区”的问题;我们要更好地学习毛泽东思想。这些话实际上就是针对两个“凡是”来说的。现在想来,我们理解得还很肤浅,但在当时已经很不简单了。

我的讲话在内部引起了震动。保卫处长当面对我说:“我们很相信你,要不是你书记亲自讲的话,要不是你对二汽工作推动得不错,只要5分钟就把你抓起来,当场定你现行反革命。”

有意思的是,大概是10月份,湖北省委第一书记陈丕显来二汽检查工作,要我们认真学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这篇文章,我们就把6月份以来组织全市、全厂对真理标准讨论的情况以及群众反映向他做了汇报。他鼓励我们说:“你们真正抓住了这个环节,要更好更深入地抓下去。”

1978年12月9日,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我接到上级通知:紧急调集汽车2000辆,集结待命。我的心立刻激动起来,要打仗了。我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这是重要的政治任务,厂里的一切工作都要为它让路。

全厂进入备战状态,12月26日,1000辆5吨车再加上我们以前销售给部队的1000辆2.5吨越野车全部发送完毕。一时间,铁路、公路和水路上全是东风的车,我们感到很自豪。

越野车在边境自卫反击战中立了功,战士们特别喜欢,把它叫做工程车、英雄车,有的甚至说是“邓小平的神车”。说到神车,还有个小故事,有辆车从山上摔下来,驾驶室都摔变了形,照样开着跑,因此部队都争着要这个车。

有个指挥员告诉我,因为这个车的性能比其他的车都好,很多部队的指挥部都要这个车,“在前线,只要看到二汽的越野车,就能判断那里离指挥部不远”。后来我们把这些事情讲给邓小平听,他一笑:“(车)质量高,部队当然高兴啊。”

遭遇“停缓建”

现在看来,如果没有1978年这样一个冲锋陷阵,大踏步发展的机遇,二汽也就没有以后的改革。1979年二汽生产汽车14541辆,上交利润5734万元,参加了全国第一批100家“赢利分成”企业改革试点。评比时财政部方面表示:“二汽1978年只交了100多万元,太可怜了,对你们特殊点,多留点吧。”就让我们全额留成,企业一般留5%至10%,我们留22.66%,当年二汽就留利1596万元。

1.他们曾抵掌二汽:苗圩(左一)、马跃(左二)、黄正夏(右二)、陈清泰(右一)

2.黄正夏与原同济大学校长万钢(左一)

1980年我们留利4620万元,到了1985年,我们每年留利近3亿元。由于发展太快,财政部有人提出,二汽近1/4的留利太多了,是不是考虑减少?当时,财政部部长王丙干说:“二汽这么大个企业要发展,有多少事情要干,应该照顾。再说,财政部定的事情,不要随便变。”

1979年上半年,国家财政困难,开始对正在建设的大型企业控制投资。到1979年,国家已先后给二汽投入16.7亿元,而建成10万辆产能需要25个亿,还差8.3亿元。所以国家准备把二汽停缓建,“这样省下来的钱可以救活100多个小厂”。

我连写了两次报告。第一次是1979年7月16日,我们提出用“以厂建厂,自滚雪球”的方式来发展二汽,就是赚的钱不上交,供二汽发展,到1987年企业全面建成后再向国家上交利润。

报告上去后,财政部根本不理。一位领导说:“为建设二汽,国家投入了十几个亿(元)的资金,现在你们开始赢利了,就不想交利润了,没门!”他加强语气说:“赚一分钱也得上交,此事没商量。”

到了下半年,国家调整在建项目的风声更紧了。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二汽已被列为调整对象。12月1日,我们上交了第二份报告,希望以“利润分成加贷款”的方式来建设二汽,即国家对二汽的利润对半分成,企业用留下的利润继续建设,不足部分由国家拨款改为企业向银行贷款,由企业还本付息。

有了前次经验,这次我们先找国家计委、财政部商量。财政部副部长吕培俭表态说:“这个提法我们可以考虑,但先得送李先念副总理审批。”

看他们这样说,我觉得二汽有希望了。李先念曾任湖北省委书记,他应该支持二汽的发展。为此,我给李先念写了封信,大意是说我们提出“利润分成加贷款”方案,希望中央不要调整二汽,批准我们继续建设。

万万没有想到,大概七八天后,财政部转给我一张李先念亲笔写的便条,把我骂了一顿,全文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他写的是,“黄正夏:你鼓舞个屁。国家财政如此困难,绝不允许你在下面乱开口子。”

看到信,我才感到情况严重。我知道李先念的脾气,他用的是湖北红安口语,并不是真正骂人。但这样一来,财政部就不敢批了。

这样战战兢兢地到了1980年1月3日,我突然接到二汽副书记刘华斋(原国家计委的副局长)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他说,槽糕!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国家建委联名正式发出列入“停缓建”企业名录的通知,其中有二汽,你们得想办法啊。

我的心都凉了。二汽停下来,3万多职工,2万多台设备的出路在哪里?我马上召集党委常委、副厂长和总会计师一起开会讨论。还能怎么办?一条路,停缓建;一条路,再去争取一下;一条路,想办法自筹资金,一分钱不要,只要政策。

要是自筹资金的话,从现在起到1985年还有6年时间,我们将不上交国家的钱捆绑起来用,打破“打酱油的钱不能用来买水泥,买水泥的钱不能用来打酱油”的限制,应该可以解决资金问题。

这其中涉及到三笔费用。一是折旧费,二汽是新厂,不需要大量更新设备,企业固定资产折旧资金除每年上交30%外,可以从剩余的70%中拿出60%用于续建,6年下来有2亿元;二是利润留利,1980年可留利3000万元,以后每年递增20%,其中60%用于技术改造、职工奖金和集体福利,拿出40%用于续建,6年下来有1.4亿元;三是设备维修费,可以将2%的固定资产维修费的一半用于续建,6年下来是8500万元。这样算下来,6年可以自筹奖金4.5亿元。

这个方案得到总会计师邹显信的支持。不料,当邹显信向主管基建财务的副厂长上报时却遭到批评:“黄正夏不懂国家财政制度,你也不懂?这叫胡搞。国家肯定不会批。”

邹显信很为难地问我:“怎么办?”

我说,我们试试,制度是人定的,只要有合理成分,也不是不能修订,问题在于你是不是想办法去寻找这种合理的成份。

天大的好事

1980年1月6日,我带着邹显信和夏治涛(原二汽副总工程师兼工厂设计处长)专程到北京去做工作。我们先到一机部向饶斌汇报,他是二汽的老领导,他完全赞同我们的方案。为稳妥起见,他还建议说,在“自筹资金,续建二汽”之间加上“量入为出”,这样缓和点,易于理解,也给自己留了弹性。

我们商定由计委牵头组织有关部门统一上报,同时请示省委,以省委的名义上报。饶斌尽管赞成,但他提醒我们:“上次先念同志还严厉批评了你们,你们能否晚两三个月再报方案?”

我认为,现在是二汽的关键时刻,情况紧急,不能再晚。再说,李先念是从大局出发,他骂归骂,你该说道理还得说,如果坚持把道理讲清楚,能说服他,他不但不生气,还会赞扬你敢讲真话。所以不管如何,都得赶紧上报。

意见统一后,1月25日我们向国家相关部、委、局以及湖北省委省政府正式递交关于二汽自筹资金,量入为出,分期续建的报告。我们在北京每天都用电话和各部委联系,也不管对方是在吃饭,还是休息,抓住就做工作。

我们先找财政部,分管副部长吕培俭听完汇报后,极力称赞我们的想法。他说:“这个想法很好,现在国家财政非常紧张,要是全国所有的大企业都像你们二汽这样,那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从财政部出来,在电梯里遇到王丙干。没等我开口,他就说:“你是为你们报告来的吧?我听说你们的想法了。很好,我赞成你们的报告。”电梯停住时,他从电梯出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不过,你们将来要把借用的设备维修费给补上。”

出了财政部,我们直奔国家计委。计委副主任金熙英我很熟,过去我们在同一个楼上办公。他听完我的汇报后说:“你们这个做法值得推广。”

我趁机说:“计委是国家计划项目的主管部门,现在二汽被列入停缓建,你既然赞同我们的做法,可否请你们会同有关部委共同出个文件?”

“好,我们牵头起草,联合报告正式上报国务院。”他回答得很爽快。

然后去国家建委,我们分别找了主任韩光,副主任彭敏和李景昭。韩光原来在国家科委时就是我的老上级,对我们的报告没有任何意见。彭敏说:“你们是真抓实干,凡是二汽的项目我都放心,都支持。”

国家经委副主任徐良图也同意我们的报告,他还叮嘱说:“你们可以把技术中心的投资加大一些。”

最后我们找到国家物资总局副局长余啸谷,听完我的汇报后,他问:“需要多少钱?”

“6年总体是3.3亿元,每年约五六千万。”我回答。

“只要国家计委同意,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所有国家统配物资照拨不误。”他说。

湖北省对二汽的命运非常关心。我让秘书叶军拿着我的信和报告直接报到省政府。党委书记不在家,省长韩宁夫一看,第二天就开会讨论。要求各部门分别做好对口的中央部门工作,同时批示以省委省政府的名义直接上报党中央国务院,抄送一机部。

另一方面,国家计委花了两三天时间完成送6个部委的征求意见。为统一修改,金熙英还请各部委主管同志开了次碰头会,由于这些同志早就看过我们的报告,意见也早就统一了,所以这个会只开了半小时。饶斌很担心,亲自赶去参加碰头会,结果当他赶到时,会议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各部委汇签,将文件上报国务院。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天,我非常着急,怕夜长梦多,就想自己去送公文。于是对金熙英说:“让我给国家计委当次大通讯员吧。”

金熙英先不同意:“我派人去,催他们跑快点就行了。”

我给他解释,要跑的部委多,找的人多,通讯员还没有我熟,万一哪里拖了就误了大事。金也理解我的心情,最后总算答应了。

我立即给相关部委的领导打电话(我跟他们做过汇报,都很熟,知道他们的电话):明天上午10点钟以前,请你们务必在家等着,我给你们送会签文件。”

2月10日上午8:30,我准时出现在金熙英的家门前,他一签完字,我就赶紧坐车去吕培俭家,他提笔就签。接着是经委的徐良图,建委的李景昭,物资总局的余啸谷,一机部的饶斌。全部签完刚好1小时。上午10点我再次来到金熙英家,他正穿衣服,准备出去看电影。见到我,他一愣:“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都不在家?”

我递过签满名字的文件,他感慨地说:“要是按正规渠道的话,起码得两三个月。”

春节越来越近了。金熙英劝我先回十堰等待消息,“需要你汇报时,你再随时来,这边由我负责上报。”他说。

10天后,我就接到国务院的电话,让我速到北京。到京后,我才知道,六部委的报告很快就送到了李先念处,他批示“由薄一波副总斟酌办理”。薄便找我了解情况。

我详细地向薄副总理做了汇报。听完后,他说:“我明白了,这是好事。看来李先念同志同意这个报告,因为我分管机械和基建,所以批到我这里让我知道,到时好说话。这样吧,你先回十堰等消息,需要时再来北京。”

3月11日,我正在开会,突然接到周子健部长打来的长途电话。周在电话中对我说:“黄正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续建二汽的报告已在国务院办公会议上批准。”他告诉我,会议由李先念主持,出席会议的有9个副总理,第一个议题就是审议二汽的报告,9位副总理全部同意,这在过去是没有先例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说。

“好事是好事,你这是向国家做报告,可不能有半点执行不了。”周子健说:“现在国家批了,下面怎么干,就看你们的了。希望你们加倍努力,一定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我迅速向大家报告了这个好消息。3月22日,国务院(1980)68号文件“关于批准二汽续建”下发。

结果是,到1985年二汽就建成10万辆产能,提前2年完成任务。而且还生产优质汽车35万辆,实现利润8.4亿元,上缴税收4.2亿元。尤其是在没向国家要一分钱的情况下,增加了国家固定资产投资近3.9亿元。无论是汽车产销量,还是上缴国家利润和税收,均占全国汽车行业60%以上。

回想起来,如果不是自筹资金发展,不是市场逼着你往前走,二汽也不会将大坏事变成大好事。以前企业完成国家的生产计划就可以了,现在还得进行产品开发,得经营销售,得资金流动,自筹资金逼得企业冲破一切不合理的规定。

这里要说下我们的“三全面”“分层”经营承包责任制。“三全面”就是以质量管理为基础,以技术进步为核心,以全面经济效益为目标的“三全面”,这就叫做质量效益型或者质量基数效益性的经营承包责任制。企业经营不外乎就这三个内容,我将这三个内容并重,而且我把它们变成乘法关系,有一项不好,就会影响整体的成绩。你如果质量打零分的话,整个就是零分。

什么叫分层?就是我总厂算一层,专业厂算一层,分成两个层次。放手发动分厂的积极性。因为专业来说分厂比我们总厂知道得多。我不行,我这个知识都是从群众中来,是群众哺育了我,教育了我。培养了我。我只是综合大家的意见,选择正确的道路坚决执行,要调动两个积极性。

“三全面”“分层”经营承包责任制,我们学了首钢的经验,更结合我们的实际,实质上等于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我们二汽变成一个跟市场靠近的突击队。

小平视察

我要特别要讲一下邓小平同志视察二汽的情况。1980年7月20日,我接到中央办公厅的电话:7月22日小平同志要到二汽视察,时间半天。二汽的各个专业厂分散在周围几十公里,邓小平到后,边视察边跟我们交谈。我说:“二汽复建是李先念同志批的。”

“我看过国务院的意见,我赞成。你们这个意见很好。”说完后,邓小平反问我:“其他大厂能不能干?”

“只要是赚钱的厂应该可以。”我回答,并向他请教:“二汽是以建设军车起步的,关于二汽的发展,究竟是以军车为主还是以民车为主?”

“你们注意军车很好,但是从长远,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要发展民品。”邓小平果断地说。这句话非常重要。这就使我们下定决心,把原来计划10万辆产能,其中军车4.5万辆,民品5.5万辆大胆调整为民品占90%,军品2.5吨和5吨越野车各5000辆。

小平同志还问我们要不要组织联营公司。这种模式在文化大革命前也搞过,当时叫汽车拖拉斯,后来流产了。我说:“我们已经开过好几次会议,准备明年就搞。”

他鼓励我们要打破“小而全”,要保护竞争,促进联合。“一汽、二汽这样的大厂应当以名优产品为核心,带动几个省区搞专业协作,把联营公司组织起来。”1981年,我们组建了全国第一家汽车工业联营公司,也就是“东风汽车工业联营公司”,有的称为“东风汽车公司”,国务院领导称为“二汽集团”。

参观完生产线后,邓小平说:“你们各方面都不错,但国外计算机用得很广,你们的计算机还少一些,要用它来帮助生产,帮助设计。要多到国外去考察,对比差距在哪里。”

他还问我:“对厂长负责制有什么意见?”

我说:“就方向来看,没问题。但从实际出发,厂长不只管生产,还管社会,吃喝拉撒睡都得管。另外,好多厂长不懂业务。”

“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研究。”他说,这也算是方案之一。

我们带邓小平们参观了引进的全世界最先进的一条12000吨热模锻压连续生产自动线,锻压机有6层楼房高,是德国为我们生产的第一台。买这台设备是1974年,“四人帮”最猖獗时,在那样的情况下,李先念先后批准我们引进多条重型铸造自动线、几台千吨以上的锻压机以及大量计量及检测精密仪器。

我向邓小平详细介绍了这台设备的引进过程:我们从德国通过散件运回国,由于二汽地处三线,外国人进不来。外国专家以为我们不能安装,引进的是一堆废铁。后来德国人想了解机器的动转情况,经请示李先念,批准之后,德国工程师来到十堰。下了车,他一言不发,不进客室,也不吃饭,直奔车间。看到机器在运转,他非常吃惊,足足在机器前站了40分钟,然后向陪同人员了解设备的使用情况,以及我们做了哪些改进。

听完后,他高兴地说:中国人了不起,这套设备的运行让我看到了中国建设四个现代化的决心、气魄和能力。”晚上,他给工厂打电话:“运转正常,你们放心,中国人很不错。”

参观到最后,邓小平发现了王兆国。由于中央办公厅指定最多只能由3个人陪同。二汽党委最后确定接待方案由我和王兆国全程陪同。

“这位青年是干什么的?”邓小平指着王兆国问。“我们年轻的副厂长。”

“总厂的副厂长还是分厂的副厂长?”

“总厂副厂长。”

“多大了?”

“38岁。”

“你们的副厂长都这么年轻,可见中国有的是人才,就看你敢不敢用?”邓小平说。

我就给他说,王兆国可不是坐直升飞机上去的,而是一步步干出来的。他原来是车桥厂的一名技术员,后来调到总厂当团委书记,然后是党委常委、厂政治部副主任,后来又到车箱厂兼任党委第一书记,然后是总厂副厂长。

这个同志不简单啊。我是从几件小事来判断的。第一,他从党委常委、政治部副主任调到车箱厂当分厂干部,他二话没讲就过去了。他没问待遇如何,不计较名利地位,也不挑条件好坏,为了全心全意搞好车箱厂,把家都搬过去了,而且他爱人当时还有病。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把车箱厂变成全厂26个分厂中第一个进入“大庆式企业”的分厂。在生产中知道酸甜苦辣咸,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知道革命和工作的困难,有胜利也有可能失败。经过这样的磨练,他就变成了一个全面型人才,在车箱厂一干就是3年。

然后我们再调他回总厂,协助副厂长管生产。1982年,十堰下大雨,有40个车间进了水,机器被淹。我就对王兆国说:这个事,全部交给你负责,力争(还不敢说必须)一周内恢复生产。为了考验他,我们有意识地不帮忙,结果一周后生产全部恢复。所以王兆国算是党委有意识培养的人才。

邓小平同志视察后,差不多中央政治局常委都来二汽视察过。1982年,薄一波副总理到二汽视察,他说:“湖北有个一二三,一是武钢的1.7米宽幅钢板连轧机;二是二汽;三是葛洲坝零水利工程。这三个大工程各有特点,武钢是全部引进;葛洲坝全部自己干;你们二汽是自己干加引进。”

他还说:“二汽在深山老林里,这么穷,这么困难,怎么能够吸引这么多知识分子呢?看来知识分子不光是要钱,他们更看重的是事业,只要有事干,有前途,有奔头,再苦也能把人才聚集起来。你要是没有事情干,没有前途,钱拿不住他。所以钱有关系,不是绝对的。”

试车场和学校

我们在襄樊建造了现在为止东亚最大的汽车道路试验厂。实际上,二汽在十堰开始建设时,规划中就有试车场,当时计划投资六七千万,地点在襄樊东津湾。后来地质调查认为,那里的土质有较厚的膨润土,不适合建试车场。

到了1975年,中汽公司决定,试车场项目改由他们直接领导,由二汽代管。由于地质条件不允许,主管负责人就想将建设地点变更到北京、河北、江苏等地,实际上他就是不想在襄樊建。1979年国家压缩基建项目,试车场项目下马。

1980年,二汽开始自筹资金滚动发展,有了较大的自主权,便将试车场列入重点发展项目,总厂拿出4400万元资金,地点定在襄樊基地油坊岗附近。1983年10月,我们上报工程任务书,但这里的地质仍然是膨润土。怎么办?正在一筹莫展时,技术中心负责试车场建设的工程师陶天炳向我表态:“二汽建在哪里,我试车场就建在哪里。离开了汽车厂,还建什么试车场?”

他请来有经验的设计单位进行勘察,经过90多个钻孔取样分析,油坊岗一带的地质问题并不严重,经过处理完全可以解决。陶天炳由于连续奔波,受过伤的腿没有及时治疗,最后落下了终生残疾。

试验场立项后,场址定在哪里还得国家计委批准。但项目书报上去,计委一直没批。陶天炳非常着急,问我有没有办法解决。

“计委是哪个主任分管?”我问。

“黄毅诚。”他回答。

“我们找他去,给他汇报清楚。”

于是我就带着陶天炳找到黄毅诚,黄是湖北枣阳人,见到我们,非常客气。我向他汇报了试车场的情况,请他给予支持。

他直接表态不同意。“你那个厂正在建设,离正式出车还早着呢,急什么?”

听他这么说,我就和他争辩:“试车场和整车厂应该同步建设,如果汽车厂建成了,再来建设试车场,生产出来的车到哪里去做试验?”

他仍然摇头,不同意。

我很奇怪:“我们是自筹资金,不需要国家拿钱,你为什么不同意?”

“不管你是自筹资金,还是国家出钱,我就是不同意。”他说。

我有些急了,告诉他:“黄主任,试车场的建关系到二汽发展的大问题,你现在不批,过两年后,这4400万元恐怕连买地都不够了。”

“现在一亩地多少钱?”他问。

“6500元。再过两年,起码要翻一倍还不止。到时候买地都买不来了。”

谁知他竟然说:“即使这样我也不同意。”

我真生气了。没有原因,又不说道理,还不松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见我这样,他反倒释然了:“我们摊开说吧,不是我不批,是你那里的地质不行。我是枣阳人,我还不清楚?你那里是膨润土,现在建设,到时候质量不过关,中途退出的话,花的钱更多。”

知道原因后,我反到轻松了:“我是襄樊人,我对那里情况比较了解。”然后我就把设计单位的勘查结果告诉他,并指着陶天炳说:“我专门把工程师带来了,为慎重起见,我们已经钻了90个取样孔,你可以听听他的详细汇报。”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黄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要真是这样,情况我也不要听了,我马上就批。”

试车场项目终于过关。整个车场面积2250亩,我们建了三条特别陡的爬坡线,坡度分别为40%、50%、60%。

同时,我们还办起来了大学。最初我们学上海办了“721大学”,主要对员工进行技术培训。但这种培训班式的教育无法满足二汽的长远发展。经过多次讨论,我们决定建设4年制的正规大学。在给湖北省委和机械工业部的报告中,我们给学校取名“十堰汽车工业大学”。机械工业部一位教育司长建议:“十堰的知名度太低,还不如叫湖北汽车工业学院。”

1983年7月的一天,我在美国考察,看到当地一张华侨日报上的消息:“中国湖北汽车工业学院于7月15日正式挂牌成立。”学院建设时,正是二汽自筹资金发展时期,国家不给一分钱,二汽给学校的钱也有限。回来后在党委会上,我一次性批给汽车学院600万元,这笔钱在今天看来只是个小数目,但确实是我们从其他地方挤出来的。

这一年,教育部副部长黄辛白来二汽考察,在参观汽车工业学院和二汽第一中学时,他感到非常吃惊。座谈会上,他说:“真没想到,你们搞企业的人还这么重视教育。我口袋里还有一个和德国合作的高级技工学校项目,你要不要?”

他解释说,德国的职业技术教育在世界上都很有名,大学生毕业后,还要读两年的职业技术教育,培养动手能力。从德国高级技工学校毕业的学生,起码都能达到4级以上技工的水平。

我顿时来了精神:“我们需要大批高级技工。怎么不要呢?当然要!”

“项目我可以给你们,但需要你们自己出钱。”他笑着说。

“大概多少钱?”我问。

“300万元。”黄辛白竖起三个手指头。

“300万就300万,我负责不向你要一分钱。你批准,我们马上去办。”我当场承诺。

黄辛白很快就把项目批给了我们。从那里出来的毕业生很受二汽欢迎,往往还没毕业就被“定购”了。现在这所高级技工学校已被教育部定为全国技工学校师资培训中心。

遗憾和余热

30万辆轻型车项目让我终身遗憾。这个项目我们从1984年开始酝酿。当年9月26日至28日,我们与福特公司副总裁阿尔卡在武汉晴川饭店进行谈判。在这之前的7月,我就从二汽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所以二汽的谈判代表是新任厂长陈清泰,我只做“参谋”。

这次谈判我们初步达成几点共识:一是最优经济规模30万辆;二是总投资概算45亿元,其中二汽投入30亿元,福特投入15亿元,合资期限25年至30年;三是二汽和福特组成合资企业,相关事宜由双方谈判解决;四是总装、油漆、焊装和冲压设在武汉,发动机、车桥、铸锻件放在襄樊。

这个项目我们也没准备向国家要钱。为此,我专门找到中国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荣毅仁,请他支持这个大项目。

荣毅仁非常开明,他说:“我早就听说过你黄正夏了。我不光给你贷款,我还准备向二汽投资。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资金你不用考虑。”

跟福特的谈判用了两年时间,达成基本意向:双方拟定从5万辆起步,通过滚动发展,逐年增加产量,5年内建成30万辆生产能力。正当双方谈判进入细节,为正式签约做准备时,1986年7月11日,二汽总厂决定30万辆轻型车项目下马。

第二天,二汽派两位负责人赶到双方谈判的北京友谊宾馆,通知福特谈判代表团终止谈判。可以说,两年来,福特为这个项目全力投入,仅可行性分析报告就花了300万美元。现在突然中止,而且没有理由,他们觉得难以接受。福特谈判代表阿尔卡当场就流泪了:“真想不到,你们中国这么大的企业,说话不算数,没有商业信誉。”

为何终止30万辆轻型车项目,很长时间内都是谜。直到(19)90年代末,我遇到原二汽工厂设计处处长钱芸州,他翻出了当年谈判的详细记录,还与同时参加谈判的副总工程师许润政对照了笔记和日记,才知道一些原因,项目是二汽自己提出下马的。

1986年我离开二汽时已经65周岁,湖北省委同志看我身体还不错,就让我到湖北省人大继续干。干了差不多两届吧,1993年我72岁,不能再干。因此,1992年时我就在想,退休以后干什么?我只想为汽车发展上做点工作,为东风集团的长远发展做点贡献,就这么个想法。

在湖北省人大,我看到汽车的发展方向是电动汽车。2000年12月1日,我给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写了封信,提出把电动汽车作为发展和改造传统汽车的切入点,希望国家能够推进电动汽车的发展。6天后,总理批示。国家科技部对朱总理的批示非常重视,十五高科技计划将电动汽车列入12个重大专项之一,并首批启动5个整车项目。

现在我正在研究生物燃料。生物燃料本来是最清洁很优良的可再生能源,国外利用粮食制造纯酒精,引起“与人争粮”,导致粮价飞涨,遭受谴责是很自然的。我希望的生物燃料要做到五不:不占用粮食;不占用耕地;不破坏山林、草原、湿地、农业;不污染环境,甚至消灭污染;甚至不与土壤争有机肥料。

为使酒精制造达到“五不”,最好的途径就是利用微生物自然发酵,挖掘生物质自身的潜能,相互转化,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华中科技大学生命科学院经过多年努力,已筛选出一种新菌种,非常有利于生物燃料的生产,我正在积极促进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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