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度开放又极度自闭的时代。
人与人能走得多近?
同床共枕却隔了一个太平洋。
人与人能离得多远?
最不可能的陌生人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就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从此心怀深切的爱意。
01
喧嚣的白沙小镇,逼窄的小巷,破败的小超市。
雪松趴在柜台上昏昏沉沉,精神倦怠,每次出租车司机小吴坐在柜台上叫醒她,她都会问一句:“有什么新闻吗?”
雪松内心有湿漉漉的渴望,哪怕落入一块碎石粒,一潭死水也能溅起些小浪花,那也是种不同。
小吴暗恋她,人尽皆知。
雪松一脸云淡风轻,他是顾客,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她有丈夫,且结婚7年,爱以各种借口偷翻她的手机,她也翻他的,夫妻关系貌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涌动。
她有一个矫情的婆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姑子,她俩像长在她左右脚的两个痦子,不摩擦不疼,一摩擦疼到锥心刺骨。
丈夫老蔡一边作壁上观,一边私底下责怨她——又忘记婆婆生日。
“你当儿子的怎么不记得,还怪我,你妹不也忘了,你怎么不说说她呀,当你家媳妇真难!”
婆婆嫌她生的女儿,一天孩子没帮忙带,小姑子也冷嘲热讽,老蔡从不帮她说句话,任由三个女人一台戏地呛呛,这才是扎在雪松心里的刺。
雪松翻起旧账,话一句接一句,跟算盘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直蹦。老蔡杵在一旁默不作声,盯她的眼神刀子般剜人,实在不耐烦听她们婆媳间的那点破事,干脆一甩被子,闷头想自己的心事。
家具厂濒临倒闭,铁饭碗眼看不保,老蔡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朋友想将厂子盘下来,重做品牌。老蔡立马提出合作,他负责加工,朋友负责营销,合作意向达成,老蔡心情舒畅地和同事们炫耀。
雪松还是去了婆婆家,留下200块,婆婆全程没好脸,叨叨没人记得她的生日。
这就是雪松和老蔡的生活,人际关系、家庭关系、夫妻关系都打着结。
02
小吴来换零钱,意在展示纹身,他的手臂纹着一棵雪松,赤裸裸的热烈。小超市生意惨淡,雪松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老蔡下班后直接去了网吧打游戏,他害怕回家。
一条热帖跃入眼帘:本地地产大亨最难忘的爱情。
照片里的女主竟是雪松,她依偎在别人怀中笑靥如花,老蔡心头五味杂陈,前任这么有钱,会不会拿自己和地产大亨比,会不会后悔嫁给他,心还在这个家吗?
串串问号如串串铃铛,响彻老蔡心际。
第二天,老蔡受人之托,顺路将熟人家孩子送至校门口,摩的师傅们以为生意被抢,群起嘲讽:“找不到工作,就去找你老婆的老相好,人家有的是钱,有大把的工作给你!”
老蔡气急败坏,大打出手。
回到超市,恰逢雪松和小吴正热聊,不由一腔怒火喷向小吴,火烧连营。老蔡二话不说,黑着脸,风驰电掣载着雪松来到地产大亨的工地。
“看房啊,你有钱买吗!”
“钱钱钱,你也小瞧老子!”
老蔡一把搙过雪松,把她狠狠摁在广告牌的角落里,不顾雪松哭泣、哀求、反抗,暴力“镇压”了她,巨幅广告牌上,雪松的前任——地产大亨杨九城目光炯炯,遥望前方。
老蔡把婚床挪至腌臜的角落,温柔换做武力,爱演变为耻辱,他了雪松,也了地产大亨。
跨越雪松,这是一小撮人对另一小挫人的愤恨和仇视。
老蔡想以此彰显自己的强大和占有,却适得其反地暴露了自己的虚弱、自卑、扭曲、无能,雪松仅剩的爱烟消云散。
她在杨九城的目光中披头散发,步履蹒跚,背影铺满了沮丧和忧伤,被血红的夕阳拉长成一条瘦窄的细线,她知道和老蔡结束了,和杨九城的回忆也死了,杨九城看到了她生活的不堪。
老蔡的摩托呼啸而去,卷起一地虚张声势的耀武扬威。
03
翌日,在一众错愕中,雪松大摇大摆上了小吴的车。
老蔡电话不断,她干脆关机。小吴趁机握紧了雪松的手,雪松脱口而出:“你的手就像是小孩子。”
她依然不动声色地拒绝,虽然生活即将没过头顶,她甚至能听见内心深处挣扎的呐喊,但小吴不是救命稻草。
雪松很清醒。
小吴跑上舞台,声情并茂地唱起王菲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小吴满脸柔情,可雪松坐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她和老蔡也曾这样海誓山盟,情比金坚,可渐渐地无性,渐渐地无爱,渐渐地无话可说,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的尊严破落成他宣泄愤怒和不甘的道具。
雪松和小吴在女儿放学前赶回了小镇,老蔡窝着一肚子火,雪松拉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老蔡和雪松背靠背各自贴着床角,各怀心酸。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想将厂子盘下来,可厂长张口就要30万,首付至少15万,还意犹未尽地敲了他一下:那个地产大亨也看上了这厂子。
本来还想压价的老蔡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一念及此,酒水似地一杯杯往下灌,老蔡喝得烂醉,拿着菜刀冲上街,满口诳语,要砍厂长和地产大亨,可一刀刀落下去,都砍在树杆上。
他谁都不敢砍。
04
雪松打扮了一番,找到杨九城,借了15万。
摊开报纸,一摞摞百元大钞静谧着,像块柔情蜜意的砖头,拍向老蔡,拍得老蔡像朵含露的芙蓉,冉冉开放。
妹妹却一瓢冷水泼来:“你当再大的老板,有地产大亨厉害吗?也不想想你的钱怎么来的,所有人都知道是嫂子的面子,外面的人说你女儿长得一点不像你!”
花样盛开的老蔡蔫蔫儿的,越看女儿越不对劲,当晚约客户谈生意,直杀夜总会。
小吴贼精地看到了他,兴奋地通知了雪松,夫妻俩撕破脸,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一筐筐刨起,砸向对方。
和杨九城的网络门是道硬伤,老蔡要雪松先反省。
雪松坐上小吴的车,匍匐在他怀里啪嗒啪嗒直掉泪,多年的委屈和隐忍如山洪般爆发。情绪稳定,她迅疾挺直了身子。
老蔡走出夜总会,一脸旁若无人的淡定彻底击中了雪松,她忽地回头吻了小吴,逃也似地跳下车,一个人在酒店枯坐至天明。
夜深人静,老蔡关在卧室里,一遍遍回放当年的结婚光碟,一个人哭笑难抑,那些快乐的幸福时光怎就一去不回了呢?
次日清晨,他找到小吴,质问昨晚是否和雪松在一起,小吴毫不犹豫地承认,老蔡以死相胁。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老蔡提溜着小吴的领口暴怒,啪啪搧着的却是自己的耳光,他像堆棉花瘫软在地。
05
老蔡回到家,正做饭等雪松,却等来了警察,地产大亨因税务被捕,和他有经济往来的都需配合调查。
雪松走出派出所,老蔡松了口气,又疑窦丛生地追问。雪松厌倦了解释,干脆回到:“我们就是在一起了,可快活了!”
二人不欢而散。
雪松回到超市,小吴找到她要带她走,雪松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小吴死死盯了她几秒,红着眼转身离去,雪松留在了小镇,留在了婚姻里。
她额头青筋凸起,嘴唇咬到出血,看不清眼神,我想一定是蓄满了泪水的吧。
不管是否爱小吴,在改变命运的契机面前,她选择了关闭心门,任由自己在泥淖中枯萎,这是一个女人的担当和善良。
中午,雪松去接女儿放学,却被老蔡接走,给老蔡打电话,原来他已带着女儿去了重庆做亲子鉴定。
手机颓然坠地,雪松一步一步走回家,收拾好行李,不管老蔡是否同意,一步一步径直走出了这个经营半生的家。
雪松就真的像棵雪松,傲然挺立于婚姻的风雨,守望着一片高地,可遗憾的是,一路风雨相随,老蔡却忘了去懂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让雪松也活成了一座孤岛。
无爱无性无钱无话,他们的是四无婚姻,极少发生激烈争吵,都是些生活琐事:婆媳矛盾、姑嫂矛盾、经济压力、流言蜚语、夫妻悖逆,可正是这些琐事一片一片一天一天,堆积成一地鸡毛,在婚姻中大雪纷飞。
缺乏信任,没有高质量的鱼水之欢,亦无能说到对方心坎里的话,才是瓦解他们婚姻的元凶。
雪松
雪松被生活伤害,在睡觉和被叫醒之间游离,与出租车司机的小暧昧是沉闷生活唯一的亮色,她以为一生就这样渐渐结束了。
被老蔡以非常手段侮辱,她对婚外诱惑以报复式的心态选择了回应,但回应仅仅是一个吻,她的反抗似蜻蜓点水,内心的传统让她始终无法敲碎背负的壳,只能被悬置在绝境里,不断压缩自己。
她像任何一个人到中年的传统妇女一样,对感情、婚姻、男人有逆来顺受的心理特质,从希望到无望再到绝望——老蔡怀疑女儿的血统,这是一个女人在婚姻里最后的阵地和尊严。
你可以说我坏,但你不能说我的坏,那是信仰般的存在。
杨九城是房地产商,是先富起来的那一小撮有钱人,但在雪松的生命中依然为过客,小吴一腔痴情日日围着她苍蝇似地嗡嗡嘤嘤,依然未能拐走她,雪松在破碎不堪的生活中固守着自己的信仰,她的内心是纯洁的,有底线的。
女人的信仰大多时候归结到爱情,雪松内心蓄着一片“洱海”,那是精神高地不可侵犯的一片圣神,她曾经深爱杨九城,才犹豫再三隆重地梳妆打扮去见他;她曾经深爱老蔡,听到《传奇》才会泪流满面;面对一片真情的小吴,她选择了坚守婚姻。
老蔡最终玷污了这份纯洁,才导致她从逆来顺受的沉默到主动的揭竿而起——走出婚姻,改变生活。
这既是他们婚姻碎裂的轨迹,也是一个女人的逐渐觉醒,面对男人的不作为、忽视、践踏,忍无可忍,何须再忍。
每一个决定转身的人,都在风里站了很久;每一个主动说再见的人,都曾耗尽了期待;每一个人到中年的逃离,都历经沧海;每一个女人的“叛变”,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女人较好的活着,就是在现实和内心各自圈一片地,做自己领域的王。
看过了电影《忘了去懂你》的男人们,记得好好去懂你的女人,她们要的不多,无非一份了解,一种体贴,一些温暖,就算有爱无性,也还可以走下去,就算没钱,也还可以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