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卢安克,德国支教者的中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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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

“凭什么老师就该无私奉献?”

“教师就是一个职业,哪里工资高、待遇好就往哪里去,别给我们贴这些道德标签!”

对着“无私奉献、不应计较个人得失”等口号,教师们义正词严地表达着不满。

所以面对着偏僻穷困、破瓦土墙的山区学校,几乎没有城里的老师愿意去那里长期支教献爱心,在如今这个利益为重的社会,他们并不会受到多少指责。

因此,那窝在深山里的简陋学堂,就像一个被人遗弃、不受待见的孤儿,孤零零地呆在山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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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山区

然而,97年起,在广西贫困山区的简陋学堂里,出现了一名自愿前来支教的男老师。

他与孩子们关系融洽、打成一片,不计较住宿简陋、不吃肉,还不要工资,这在如今已经令人称奇了。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名男老师还是个棕黄头发、蓝眼珠的外国人!

他在这里住的是残瓦灰墙的简陋小屋,吃的是与珍馐美味无关的山野素食,穿着破旧的胶鞋,趟着黏糊泥泞为学生来回奔走。

他叫卢安克,来自于德国汉堡,毕业于德国着名的艺术院校“汉堡美术学院”。

卢安克

对于卢安克的到来,有的村民表示欢迎,称他为当代活雷锋,但也有不少人对他表示质疑。

一个老外,学历和家境都不错,却放着好日子不过,窝在这穷山沟子里吃苦,跟苦行僧似的,而且还不要工资,天下哪有这等圣人?

说不定有不良动机!藏着什么阴谋!

但如果了解了卢安克年少时的经历,就会明白,他是个能吃苦的人,他当过兵,做过工人。

卢安克的家境不算很富裕,父亲希望他能够成才,自食其力。但小时候的卢安克,并非是个言听计从的乖孩子,好动、爱自由、爱幻想,考试经常挂科。

卢安克

性格平和的父母不太愿意责骂孩子,但当卢安克的成绩卷上又一次亮了个红红的两分时,父母一直按压在心里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厉声斥责了卢安克。

因被斥责而伤了自尊,卢安克便炮制了如其他叛逆少年一样的戏码,离家出走,他要自食其力,不想被父母看扁,更不愿思想被禁锢。

可要走到哪里去呢?压力之下,卢安克脑子迅速飞转,转出了三个字,去当兵,身着酷帅军装的威严军人一直是卢安克尊敬的对象。

可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一来他年纪尚小,二来当军人要经过严格的政审和过硬的身体条件,而这些他都欠缺,所以参军的念头只能掐灭。

但必须独立生存下去!

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卢安克的想法很坚定,四处打听,终于找到当地一个制造设计帆船的工厂,大胆对老板说出愿当工人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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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

老板看卢安克年纪尚小,身体瘦弱,并未产生把他培养成顶尖人才的念头,但愿意给他进场锻炼的机会。

初入工厂,困难重重,业务能力欠缺,没少挨老板批评,但坚定的求存欲让卢安克做到了以往做不到的事:静下心来,虚心求学。

熬过了初期对业务不熟的阵痛,头脑灵活,敢于创新的卢安克逐渐找到了设计制造帆船的技能,得到了领导的赞许,还被晋升为教练。

进厂做工的经历虽然较短暂,但却给卢安克原本脆弱散漫的意志添加了一道牢固的钢筋,让他经得起社会的摔打锤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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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

由里至外的改变让卢安克与父母关系缓和,之后,由于德国规定成年男性必须服兵役,这正中了曾做过军人梦的卢安克的下怀,他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征兵之路。

军队的训练可想而知,绝不容许谁散漫无纪,给啥吃啥,摸爬滚打不能喊苦喊累,而这些,年轻的卢安克都逐渐承受下来。

进厂做工、当兵历练出卢安克坚毅的品质和才能,让他信心倍增,服完兵役后,他决定报考“汉堡美术学院”。

因在帆船工厂出色的设计才能,让卢安克走到了人生的顺风口,他获得了免考资格,被重实践不重教条程序的汉堡美院工业设计专业直接破格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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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美术学院

入了大学,知识面拓宽了,眼界也跟着拓宽了,卢安克不仅把专注力放在所学专业上,还对自己出生地以外的世界充满了探索的渴望。

最令卢安克神往的不是登上鼎鼎有名的巴黎埃菲尔铁塔,也不是去美国与白宫合影,他将探求的目光投向那广阔的东方地域:中国。

90年,22岁的卢安克正值青春华年,他将许久以来的渴望化作行动,踏上了中国这块神秘的东方土地。

很多时候,现实往往会击碎想象中的美境,可眼前真实的中国地域,却让卢安克产生了更深的依恋,他以游学的身份在中国逗留了整整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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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

无论是那些闻名遐迩的中国古迹,还是原始的大山旷野,都留下了卢安克的足迹,在他眼里,他所到的每一处都有一种独特的东方之韵。

结束了三个月的中国之旅,卢安克虽身已在德国汉堡,但心却留在了那方凝聚着传统精髓的东方土地上。

没过太长时间,卢安克又以交换生的身份,再次来到中国,在中国古都南京的东南大学攻读建筑专业,良好的学习氛围,融洽的同学关系,让卢安克的中国情结更加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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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和中国同学

机缘巧合,卢安克踏入了广西大山里,这里几乎没有工业现代化的痕迹,不见摩天高楼与闪烁的霓虹,有的是广阔的绿野与清冽的空气。

没有高楼的阻碍,阔野与蓝天真正的无缝对接、亲密接触,这一切在待惯了城市的卢安克眼里,是那么的新鲜,又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同时卢安克又把关切的目光移向当地居民的生活,这里工业发展落后,村民们普遍用老旧的工具干活。

而最触动卢安克心灵的是山区教育资源的严重匮乏,有不少小朋友甚至不知道教育、课堂是什么。

对于旁人来说,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走走看看,了解一下民俗民风,到此一游也就罢了,可对于卢安克来说,这里的每一处印记都深深地镌刻入他的脑海中,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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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

完成了在中国的学业后,卢安克回到德国,可是心却留在中国广西那片深山旷野中,那里的孩子质朴懵懂的脸牵动着他的心,卢安克总想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在97年,29岁的卢安克终于把自己的日夜念想化为实际行动,踏进了中国广西那片山野里,以教育志愿者的身份开启了为人师表的道路。

可一入这个叫林广屯的山村,一只“拦路虎”便横在眼前,这村里连校舍都没有。

卢安克二话不说,自掏腰包搭建了一个校舍,还免费给孩子们提供饭食。他的要求就一个,让孩子能够专心学知识。

卢安克在教学中

卢安克的善举也打动了家长,纷纷把孩子送来受教育。

可当这里文化氛围越来越浓之时,一个“棒槌”袭来,因卢安克当初没想到需要办理外国人就业证,而被当地管理部门罚款3000元,并被遣返回国。

可没什么能阻挡卢安克那颗执着施教的心,两年后,他又来到广西,先后在几所山村学校授教,且不收分文。

卢安克上课的方式也很独特,他几乎不用书本,而是身体力行地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激发他们的想象力,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去热爱生活,进而去探索自然。

而他这种另类施教方式也备受争议,因为校方和家长更看重成绩,但被卢安克施教过的孩子们更热爱学习了,而且改掉了很多坏习惯,家长们也渐渐接受了卢安克。

卢安克带着孩子进行野外活动

2003年,卢安克的脚步停留在了广西板烈村,这是一个典型的贫困山区。

物资匮乏,建设落后,未开发的道路,地面几乎呈原始状态,晴日里尘土飞扬,雨天里,泥土掺和着雨水成了泥浆糊子,来回走上一趟,满腿满裤子的稀泥。

当地学校校舍破旧,设施不全,教育机制落后,学生打架、旷课甚至偷窃现象时有发生,有些家长干脆让孩子中途辍学,使其小小年纪就开始做工。

这里离城市相隔甚远,周遭地阔人稀,因此无法激活买卖市场。

所以,很多成人选择离家千里,在外务工,或把粮食拉到城镇上去卖,因此,几乎整日不着家,他们的孩子也就成了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或亲戚照顾。

接受教育对这些孩子来说,几乎成了奢侈品。

亲戚们平日或在农地耕田,或串门搓麻将,留下孩子一人,他们就如野草一般无人细心灌溉、栽培,孤独、肆意、无规无矩,也滋长了许多不良习性。

而随着卢安克的到来,这些留守儿童们似乎找到了家的感觉,卢安克每周末都会轮流住到一个孩子家中,亲手给他们做饭做菜,让他们体会到家的温暖。

卢安克为孩子们做饭

而关于教育这一方面,卢安克对家长有言在先,他并不施行常规化书本教育,所以无法给学生颁发毕业证,他只是负责推广教育活动,培养孩子们对生活的认知。

因为一来附近没有更好的学校,二来卢安克不收一分学费,免费授教,所以上门学习的孩子还是不少。

卢安克一方面积极培养孩子独立思考观察事物的能力,另一方面,鼓励他们自己动手,满足生活所需。

卢安克带着孩子亲手修缮村里的水渠,让孩子们懂得了自食其力,也增加了他们的社会责任感。

在板烈村工作的那几年,卢安克不但分文未取,还自己掏钱改善了村里的生活设施,他的父母也给了他经济上的支持,而他把这笔钱都了捐出去,为村里修了一条公路。

卢安克

为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他亲手带着孩子们参与了修路工作,从此村民和孩子们不用趟着泥浆子走路。

卢安克因此被村民们誉为“当代活雷锋”,他的影响力也逐渐膨胀,增大。卢安克的事迹逐渐从偏僻静谧的山村传到纷纭的外界。

而原本静谧的板烈村也逐渐失去了原来那份宁静,时不时都会有扛着摄影机的人前来,意欲采访卢安克。

起初,卢安克对媒体都是刻意回避的,他表示只想安静做实事,并不想出风头。

但板烈村的贫困现状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关注到板烈村,让这里得到援助。于是卢安克终于接受了央视《面对面》栏目的采访。

卢安克接受央视记者采访

在采访中,卢安克坦然表示,自己选择来到这里,就把自己都交给这里和孩子们,他没有任何保留。

简短的话语,却撞击着人们的心灵。

几十分钟的电视画面,让更多中国人知道了这位默默奉献、不图回报的德国教育志愿者,很快卢安克被提名为“感动中国”候选人之一。

可面对这份荣誉卢安克却摇起了手,“不不,不是我感动中国,是中国感动了我。”

这句话,就如同他人一样,腼腆淡然,他说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做实事,不是为了戴上一顶荣誉的帽子。

拒领荣誉的举动,让卢安克得到了更多的赞誉,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有赞誉,也有质疑,这就是完整的社会。

卢安克在接受采访

质疑声很尖锐,也有他们的依据:世上没有不为利益,只为贡献的人,卢安克是利用中国孩子做教育试验而已,和特务没什么区别,做完之后,好回去沽名钓誉。

还有一种质疑,更是毒舌:一个外国成年男人,不结婚,长期在中国山村里和一些孩子混在一起,不会是对这些孩子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吧?

还有一种质疑是直接否定卢安克的教学理念:卢安克根本就不能提高学生们的成绩,他教学生们学英语,可他的学生英语成绩是全年级最差的,他的教学理念对中国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帮助。

其实怀疑卢安克的动机也很正常,因为如今社会有太多为了利益带着虚假面具、表里不一的人,寒了大家的心。

所以有些人无法相信卢安克会真心诚意地为孩子们贡献自己的青春,世上哪有如此无私的人?

卢安克给孩子们上课

可事实上,一朵花,一棵树会长成什么样,是由根茎与孕育他们的土壤决定的,这不得不追溯到卢安克的原生家庭。

卢安克的父亲为了教育好小时候比较叛逆的卢安克,专门去研究了“华德福教育”,所谓“华德福教育”就是以人的精神追求为本,超越对物质的需求。

父亲的思想自然也影响了孩子。

卢安克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四兄妹,除了最小的弟弟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以外,卢安克的哥哥和妹妹都受华德福教育的影响,从事慈善活动。

卢安克的哥哥是国际绿色和平组织成员,经常会出现在一些港口反对运输武器,他的妹妹是纳米比亚幼儿园的一名教师,工资并不高,但尽职尽责,还经常做义工。

兄妹间就这样互相影响着,在他们的理念里,精神世界的充实,远高于物质上的富裕。

卢安克与孩子们

所以别人看卢安克是傻子,但他在自己选择的生活里却是充实快乐的。

而某些怀疑卢安克对山村男童有不轨行为的质疑,或许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因为之前有个案例,北大法律系学生殷永纯,也是在山村支教,当时媒体对他大加赞誉,但之后,殷永纯被证实伤害过数名男童。

殷永纯事件也让很多人对人性失望,所以他们会理所当然的把这种怀疑转移到卢安克身上,但凡事应该拿证据说话。

事实上,十多年来卢安克在多所山村学校任教,接触过无数孩子,除了有对他教学水平表示质疑的,还没有哪位家长和孩子站出来指控他伤害孩童。

卢安克与孩子们

和卢安克接触过的孩子提到他,都说他既是老师,也是朋友。所以不能因为一个人心黑了就说所有人的心都是黑的。

而对于“卢安克对山村孩子教育方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的观点,山村的孩子和老师家长应该最有发言权。

板列村学生牙韩运就说,起初以为卢老师是个坏人,以为他要卖掉自己。但和他接触后,感觉卢安克和老爸一样亲切,还教会了他生活技能。

卢安克在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也笑称他当初确实是被一些村民怀疑是特务,所以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后来那些村民了解他后,都对他进行了道歉。

如今的牙韩运选择了汽车维修专业,他掌握了一套出色的维修技能,他自述这得益于当年卢安克鼓励他自己动手设计道具。

卢安克与学生

而女学生小丹则表示,接触卢安克之前是一个很自卑胆小的女生,但是卢安克鼓励她创造,给她自信,她也立下志向,以后也要当一名教育志愿者。

小丹还表示卢安克曾阻止村民乱砍乱伐,这也让她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

当时板烈村的部分留守儿童由于无人看管,染上了抽烟喝酒的恶习,卢安克和他们谈心,引导他们在自然中探索,教他们画画,慢慢这些孩子改掉了抽烟,喝酒的不良习惯。

而卢安克当年在广西农村主动下农田干活的时候,发现脚踩式脱粒机比较费力,效率又低,便运用工业设计知识,为村民们设计了一种新型便捷的脱粒机,大大的提高了生产率。

卢安克在教学中

也许卢安克的教育水平的确有诟病的地方,但不少事实证明,卢安克到来,对当地村民和孩子有过不可抹灭的实质性帮助。

并非学生日后要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才能证明老师的成就,能让一个学生超越自我,由歧途转正,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自给自足,这就很好的体现了为人师的价值。

正所谓人言可畏,在2013年,卢安克因为舆论压力,离开了他所热爱的,付出了十年青春的广西山村。

有人说他寒了心,回了德国,但有人说他娶了一个中国女孩儿,为了考虑爱人的感受,决定以家庭为主。

可是他的爱人却一直在板烈村支教,在那里还能看到卢安克留下的痕迹,孩子们都表示卢安克始终牵挂着板烈村。

卢安克与板烈村的师生

其实不必为了卢安克的离去而去指责山村教育机构所有人,卢安克离开的这些年,板烈村的山村小学,一直都留有卢安克的位置。

当地的老师也表示出了对卢安克的理解和尊重,并认可了他的教育价值。

卢安克对中国的山村教育从来就没有保留,他当过工人,之后又成为美术学院的高材生,所以他骨子里刻着工人的实拼精神,灵魂里浸透着艺术家的浪漫气质。

在对山村孩子教育中,这两种特质,卢安克都发挥到了极致,他能带孩子不畏辛苦的修路,又能教学生学会画画、唱歌,他是丰富的,也是真诚的。

卢安克与孩子

看惯了某些明星为了利益满脸真诚地表达着对某商品的喜爱,私下却根本不用这个商品。

看惯了为了利益翻脸无情、过河拆桥、忘本负义。

再回首看看卢安克,他的心境如那旷野般质朴,宽阔,让人相信世间确有真诚、无私、利人的品质,回望他,只觉一股清爽之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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