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枕头公主啊,情牵梦绕难自抑,长夜孤眠的寂寞华章

啥是枕头公主啊,情牵梦绕难自抑,长夜孤眠的寂寞华章

第1章

公主嫁与将军三年,居然要沦落到求欢!

“今日是十五,你该来我房里了。”

萧逸云一怔,随即嘴角勾出讥讽弧度:“堂堂公主,用这样的手段求欢?”

许美静眸色冷静,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

红叶纷飞的树下,一个穿着玄衣的俊美和尚同身穿华服的女子对坐着。

红叶落在石桌上。

和尚缓缓开口:“长公主,你若是再给萧逸云渡毒,只怕一年都活不了了。”

许美静神色平静的端起桌上酒盅一饮而尽:“玄清,喝掉这坛,这五十年的醉春风就只剩两坛了,你不能喝,实在可惜。”

玄清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捏紧了手中念珠。

倒尽最后一滴酒液,许美静带着一身酒气悠悠起身:“逸云该回府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玄清凝视她清瘦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之色。

情之一字诛人心,纵然是权倾天下的长公主,也逃不开。

长公主府。

许美静进门没多久,萧逸云便回来了。

他眉眼清远,气质如冰玉。

许美静走上前,想给他脱去外袍。

萧逸云退后一步,神色淡淡:“一身风尘,别脏了公主的手。”

话语恭敬让人不能指责半分,也冰冷生疏的不像成亲三年的夫妻。

许美静停顿一瞬,却依旧伸手搭上他的衣襟。

萧逸云于是定定站住,任由她动作,只那黑沉如星的眼里,浮出冰冷的厌恶。

这眼神如同利刃刺向许美静。

她心中一痛,转身将外袍挂在一边,轻声开口:“我做了道甜羹,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萧逸云不为所动:“公主千金之躯,竟为我洗手作羹汤,臣不敢当。”

许美静默然片刻,语气平静却坚定。

“驸马,本宫很想你尝尝,行吗?”

萧逸云袖子下的手猛然攥紧。

“臣,遵命。”

他面无表情的从许美静身旁走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的香囊掠入许美静鼻息。

她的眼神骤然一暗。

她知道这股香气,这是萧逸云曾经的未婚妻丁敏亲手制的熏香,名为‘望君归’。

而萧逸云今日身上这香味,又重了几分。

许美静回身看着萧逸云,蓦然开口问。

“你今日又去了丁府?”

萧逸云平淡的神色瞬间变了。

他嗓音冰冷到了极致:“你派人跟踪我?”

看着他那凌厉目光,许美静心中莫名悲哀,到唇间的话突然难以再说。

她抬眸定定看向萧逸云,深吸口气:“今日是十五,你该来我房里了。”

萧逸云一怔,随即嘴角勾出讥讽弧度:“堂堂公主,用这样的手段求欢?”

许美静眸色冷静,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是身后的手,却狠狠掐进掌心,痛到麻木。

萧逸云冷哼一声,起身上前一把拉住许美静的手,将其抱了起来。

红烛帐暖,许美静承受着萧逸云的暴戾,只觉自己如一叶扁舟,随时要被浪潮淹没。

她咬紧牙关,抬眼看向身后男人,控制不住唤着他的名字:“逸云……逸云”

就在这时,她却从萧逸云口中听见了另一个名字:“丁敏……”

许美静顿时呼吸一窒,如被人从天上拉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云雨骤歇,萧逸云穿上衣服,看也未看许美静一眼便径直离开。

他向来不会同她在在一间房过夜。

许美静无力的躺在床上,突然,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爆发。

一线鲜血从她嘴边溢出。

许美静披上萧逸云落下的黑色外袍,踉跄着下床,走到窗边。

矮桌上,总是放着一壶清酒,两盏酒盅。

烈酒入喉,将血腥味压了下去,痛入肺腑,许美静心里却觉好受了许多。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对面,续上杯中酒,素手轻抬:“萧逸云,等走完这最后一程,你就自由了。”

第二日,皇帝许明稷忽然召两人入宫。

许美静行礼后,皇帝立即叫人看座。

他笑容温和看着许美静,温声询问:“皇姐近来可好?”

许美静微微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不好。”

许明稷却幽深目光看向萧逸云:“可朕听闻,驸马最近往丁府跑的很勤快,可有此事?”

萧逸云脸色倏然一变。

第2章

殿中气氛一时冷肃。

萧逸云垂下眼,正要请罪,却听许美静笑着开口:“是我让他去的。”

萧逸云顿住,目光诧异地落在她身上。

许美静神色淡然:“太傅府中嫡女善制香,我很喜欢,便让驸马替我多跑了几趟。”

许明稷心中暗叹,只得放下此事:“如此就好。”

之后,许美静进了御书房,萧逸云独自离宫。

直到深夜,许美静才出宫。

朱雀大道上却灯火通明,行人鳞次栉比。

侍女忙道:“公主日理万机,许是忘了,今日乃是重阳节。”

许美静回神,缓缓开口:“本宫自己走走,不用跟着。”

话落,她戴上帷帽,信步朝人群中走去。

街上四处都是灯和花,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

许美静看着,本来沉重的心舒缓了些许。

她停在一架伞墙前,正看着伞上花纹,一个熟悉的称呼忽然灌入她耳中。

“云哥哥,你被迫与公主成婚三年,真没有一点动心吗?”

许美静浑身一僵,她转头,看见了隔壁摊子背对着她的一对璧人。

她看着萧逸云抬手,将一束丹桂递给丁敏,低沉声音随之响起。

“我可立誓,若我对她有半分情意,就让我不得好死。”

许美静一瞬面无血色。

但她只是静静的站着。

是啊……她不是一直知道,若不是她,如今那两人应该琴瑟和鸣。

许美静垂眸不想再看,脚步有些凌乱的转身离开。

她没看见,萧逸云在她走后便转身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对丁敏道:“请师妹替我将丹桂转交给老师,我今日还有要事,还需先行一步。”

许美静回到府上便开了酒,菊花酒清冽,正应景。

不过她就没想的是,萧逸云竟也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着许美静眼前的酒杯,萧逸云淡淡开口:“公主何时有了偷听的习惯?”

许美静一怔,没理会这番嘲讽,只说:“你何苦发下那样的重誓?”

萧逸云一脸漠然。

“只有违背誓言,才会遭受天谴,而臣,至死都不会爱上公主。”

许美静心口似被狠狠扎下一刀,连带着喉咙都涌起一股血腥气。

半响,她才说:“如此便好。”

这样日后她死了,萧逸云也不会伤心。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语,萧逸云陡然眸光一厉,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压下情绪,说起了另一件事:“敢问公主,圣上今晚可提及北疆战事?”

萧逸云的父兄都死在与北疆的战场上,他对北疆的恨意比谁都深。

许美静顿住,下一刻,却见向来矜傲的萧逸云竟直直跪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北疆屡犯边境,臣斗胆,请公主准我上战场,扬我国威!”

许美静眼前浮起三年前萧逸云从战场被送回都城,毒发濒死,萧老将军痛心哀求她的画面。

“公主,老臣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安稳一生!”

“老将军,本宫答应你,有生之年,护他周全。”

思绪回笼,许美静硬起声音:“此事无须驸马操心,去北疆战场的将领,本宫已选定陈将军。”

她又冷冷开口:“今日不是十五,驸马不必来我房中。”

说罢,许美静拿起酒壶起身便走。

萧逸云猛然攥紧了拳头。

他冷声道:“公主真要为一己之私将我困在这牢笼里,哪怕大敌当前也不愿放手?”

许美静呼吸一窒,她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萧逸云看着许美静的背影,眼里全是不甘。

灵觉寺。

玄清打开寺门,视线落在许美静毫无血色的唇上。

他脸色一变,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许美静随他号脉,声音轻缓:“我又来找你喝酒了。”

玄清佛子般的面容浮现一抹焦急:“许美静,你再这般折磨自己,较多三月,我就该给你刻长生牌了!”

话音刚落,许美静就直直倒在了他怀中。

直至第二日傍晚,许美静才回了公主府。

推开房门,却见夕阳残影中,萧逸云等在案前。

他抬眼看清许美静,声音里带着彻骨寒意:“贵为公主,却跟山野和尚苟合,臣真是大开眼界!”

第3章

苟合两个字,让许美静猛然攥紧了手。

她看向萧逸云,眼神澄澈:“本宫与玄清,清清白白。”

萧逸云冷冷的看着她,神情讥讽又不屑。

苦涩溢满许美静的胸腔,她闭了闭眼,难掩疲累:“本宫要休息了,驸马退下吧。”

说罢,她缓缓走向室内。

从萧逸云身边走过时,却被他陡然拉住手腕带入怀中!

衣袖浮动间,案上的两只酒杯被扫在地上,其中一只,‘啪’一声碎成两半。

萧逸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弧度:“臣既是驸马,自然要伺候公主休息。”

许美静脸色陡然一变。

玄清的话在脑海中响起:“除开每月十五渡毒之日,其他时候不可与他同房,否则毒性未消,恐有性命之忧。”

“不行!”

许美静想要挣扎,可下一刻,她就被萧逸云狠狠甩在床上。

衣衫破碎,萧逸云欺身而上,让许美静脸色瞬间苍白。

感受身上人不管不顾的动作,许美静胸口揪痛,终是闭上眼,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床帐间旖旎陡生,可很快,许美静胸口便骤然绞痛起来,一股血腥味直冲喉间,她双唇紧闭,放在萧逸云肩上的手骤然掐进了肉里。

萧逸云动作一顿,却只当她是抗拒,动作也愈加粗暴起来。

当房间里恢复寂静,已是一个时辰后。

萧逸云看着蜷缩在床上无比狼狈地许美静,神色一瞬晦暗,随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许美静才松了劲,剧烈的咳嗽起来。

鲜血从她嘴里争先恐后的涌出,片刻就染湿了枕巾。

她用力将玉枕推翻在地,引来门外的婢女。

“去灵觉寺……请玄清大师来。”

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识。

……

许美静梦到了从前的事。

北疆大战前夕,萧家长子萧扶苍身披银甲,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他说:“美静,待我大胜归来,给你带北疆较好的宝石做金冠。”

之后,黑棺入城,萧家次子萧逸云替兄长扶灵归来,看着许美静坚定开口:“兄长不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大婚那日,萧逸云挑起许美静的盖头,许美静满怀期待,却对上他冰冷厌恶的眼……

现实中,许美静在睡梦中喃喃自语:“逸云……”

玄清站在床前,看着她眼角滑落了一点晶莹。

他眼神复杂,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用指腹擦去那滴泪。

感受到那滴泪的温度,他的手一僵。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对婢女开口:“你守着她,我去看看药。”

玄清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萧逸云。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玄清脸色有些冷。

萧逸云则打量着他,眼里满是厌恶:“我倒不知道,她竟还将你带进了府。”

“见过驸马。”玄清双手合十,语气平淡,“贫僧只是来为公主施针。”

萧逸云嗤笑一声,抬腿欲走。

在他经过身边的那一刻,玄清还是没忍住开口:“不知驸马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来,公主身体越发虚弱了。”

萧逸云仿若未闻,径直踏入了卧房。

婢女立刻行礼:“驸马。”

萧逸云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婢女慌忙离开。

萧逸云靠近床榻,就见许美静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向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柔弱。

萧逸云眉心不由皱了皱,又上前一步,就见许美静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逆光而立,身形挺拔的模样,跟梦中的青年将军逐渐重合起来。

许美静声音虚弱:“扶苍……”

只一瞬,萧逸云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声音无比寒冷:“公主对兄长,真是情深义重。”

第4章

听到萧逸云的声音,许美静猛然清醒。

她下意识开口:“刚刚我……”

“够了。”

萧逸云打断她的话,眼神晦暗:“无需解释,臣并不在乎公主如何。”

许美静话堵在喉咙,默然无语。

萧逸云语气漠然:“公主若要养面首,也请勿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有碍天家脸面。”

说完,他行了礼,径直离开。

玄清端着药进来,就见许美静望着萧逸云离去的方向面露苦涩。

他手指轻扣门扉,见许美静转身看他,才走进内室。

他递过药:“喝了吧,今日之事若再来一次,我就能来为你念往生经了。”

许美静勉强笑了笑,端起药一饮而尽。

她说:“麻烦你了,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寺。”

玄清一顿,随即垂眼:“好。”

休息了两日后。

许美静突然收到下人来报:“公主,太傅嫡女丁敏求见,现正在前厅等候。”

她皱了下眉,朝前厅走去。

厅内,丁敏一身素装,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见到许美静,她恭敬跪下行礼:“臣女听闻公主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许美静淡淡道:“起来吧,你有心了。”

丁敏却没动,她飞快抬头看了许美静一眼:“公主,臣女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许美静脸色一沉,就见丁敏头重重磕在地上。

“云哥哥志在沙场,求公主换下领兵将领,让他前去北疆!”

许美静神色陡然一变。

丁敏还在凄凄恳求:“云哥哥心心念念是为父兄复仇,难道公主就从来不在乎他的心愿……”

却听许美静冰冷声音响起:“与北疆交战乃军机要令,你是如何得知?”

丁敏的恳求戛然而止。

她面色一瞬惨白,在许美静凌厉的注视下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萧逸云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整个人挡在丁敏身前,沉声道:“敏儿不过一介弱女子,公主何苦要为难她?”

丁敏眼泛泪光:“云哥哥,是我的错,你不要为了我与公主争执。”

萧逸云侧头,声音温和:“别怕,有我在。”

许美静看着眼前这一幕,清楚的感觉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稳住身形,定声问。

“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

萧逸云撩起衣袍下摆,背脊挺直的跪了下去。

“无论何罪,臣愿意代她受之!”

许美静眉心一拧,头一次生了怒意:“哪怕她犯下窃听军机之罪?”

萧逸云一愣,沉默片刻才开口:“敏儿是为了臣才冒险探听,此事罪在臣身。”

许美静对上他眼里的情深不悔,心上蔓起一股难言的酸胀。

半晌后,她冷冷吩咐侍卫:“送丁小姐回府。”

丁敏被带离后,萧逸云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许美静衣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声音却淡:“萧家男儿铮铮铁骨,你为了一个丁敏,要跪到几时?”

萧逸云目光定定,一字一顿:“臣与公主成婚,对她已是辜负,只求公主往后不要再为难她。”

瞬间,许美静十指指甲刺入掌心,却抵不过心口骤然涌上的揪痛。

萧逸云,你只说辜负了她,可曾想过当日灵堂之中,对我许下的诺言?

她走到萧逸云身前,俯视着他,冷冷道:“起来。”

萧逸云身形未动半分。

许美静喉间一股腥甜涌上,被她狠狠压下。

“如你所愿。”

她闭了闭眼,语气掩不住的失望:“今日之事……本宫会当没发生过。”

说罢,许美静起身,快步掠过萧逸云身边,未再看他一眼。

那一瞬律周,萧逸云竟有些恍惚。

许美静强撑着往外走去,但还未走多远,就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侍女大惊失色。

许美静抬手制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迹。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上染血的绣帕,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将那绣帕卷到一旁草从中。

许美静蓦然回过神。

她回首看向萧逸云,声音有些缥缈:“萧逸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丝毫难过?”

她很少直呼萧逸云的名字,是以萧逸云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板一眼的答:“公主若亡,天下之殇。”

第5章

许美静明白了,是天下的殇,却不是他的。

萧逸云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许美静背影远去,半响,萧逸云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萧逸云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许美静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萧逸云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萧逸云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萧逸云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许美静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许美静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许美静,语气较往常低沉许多:“再有两次渡毒,萧逸云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许美静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萧逸云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许美静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萧逸云少年时的那句:“美静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许美静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许美静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许美静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许美静抬眼看去,正对上萧逸云冰冷的目光。

萧逸云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许美静。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萧逸云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许美静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萧逸云锋利眉眼没说话。

萧逸云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许美静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萧逸云听来却异常刺耳。

萧逸云神色陡然一厉,却听许美静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

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萧逸云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许美静,她那平静的神色让萧逸云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许美静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许美静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许美静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萧逸云!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萧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许美静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萧逸云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萧逸云,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许美静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萧逸云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许美静!

萧逸云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许美静。

四目相对,可许美静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许。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萧逸云跟在许美静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许美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萧逸云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许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许美静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萧逸云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许美静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许美静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萧逸云。

萧逸云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许美静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萧逸云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丁敏,还能有谁?

许美静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萧逸云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丁敏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许美静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萧逸云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许美静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萧逸云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许美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丁敏声音不平:“云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萧逸云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许美静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萧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

第7章

许美静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的圣旨。

萧逸云骤冷的眼神凝在许美静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萧逸云,接旨!”

马蹄声踢踏。

许美静策马走到萧逸云身前,缓缓道:“萧将军,继续出发吧。”

萧逸云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许美静一眼。

许美静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萧逸云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许美静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萧逸云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萧逸云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许美静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萧逸云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许美静还未回神,便听萧逸云冷冷道:“今日不过是靠前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许美静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萧逸云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许美静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萧逸云会守护许美静一生一世。

许美静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许美静和太子许明稷。

许美静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许美静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萧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萧老将军披甲上阵,萧家长子萧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萧逸云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许美静还记得萧逸云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萧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萧扶苍战死,萧老将军战死,萧家军十不存一。

萧家为这个国家,为许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许美静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萧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靠前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许美静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许美静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许美静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许美静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萧逸云的声音:“你再等等,较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许美静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

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许美静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许美静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许美静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许美静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萧逸云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许美静陡然出神。

萧逸云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许美静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丁敏的惊叫:“云哥哥,救我!”

下一刻,萧逸云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丁敏而去。

待尘埃落定,萧逸云才得知许美静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萧逸云已经抬腿朝许美静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许美静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萧逸云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许美静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萧逸云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许美静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萧逸云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许美静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许美静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萧逸云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许美静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许美静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许美静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丁敏。

丁敏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云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许美静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丁敏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丁敏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萧逸云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许美静:“这是怎么了?”

丁敏神色凄然:“云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萧逸云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丁敏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许美静也有些诧异。

萧逸云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许美静:“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丁敏不靠近自己。

许美静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萧逸云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丁敏,动作轻柔至极。

许美静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

第9章

门口两人具是一愣。

丁敏脸色瞬间苍白,萧逸云回头,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掩:“公主,慎言。”

许美静表情一如既往的淡:“驸马不要忘了。”

萧逸云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扶着丁敏径直离开。

等他们走后,许美静抚上心口,感受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

入夜,许美静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红烛。

但等到烛火燃尽,她也没等来萧逸云。

这是靠前次,萧逸云没有赴她的约。

大约是因为这是军营,他认为不用再听她的命令。

叹息一声,许美静缓缓起身。

……

萧逸云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许美静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许美静一愣,只觉得心脏像破开大洞,寒风呼啸着朝里涌入。

萧逸云还在训责:“此刻前线战况不明,公主为君,却执念于儿女情长,不如像丁敏那样做些实事!”

许美静攥紧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萧逸云的毒,只要过了今夜就不会再复发,她也没必要再解释。

许美静只是解开衣带,缓缓起身。

肌肤胜雪,黑发如墨。

她哑声开口:“三月之约作废,过了今夜,本宫便算你完成约定。”7

泠然的空气攀爬上每一寸肌肤,激起战栗,许美静上前一步,轻轻靠进萧逸云怀里。

她轻轻闭上眼,将萧逸云的手往自己腰间带,尾音带着颤:“要我。”

萧逸云呼吸陡然一沉,下一刻,许美静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黑夜如同薄被覆盖两人,床榻间陡燃无尽烈火。

辗转噬咬,许美静放肆至极,胸腔处却骤然传来尖锐刺骨的痛。

这一次,许美静没能压制的住,鲜血瞬间溢出嘴角。

她猛然顿住,将那股腥甜狠狠咽下,将头埋进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焰终于熄灭。

就在萧逸云穿戴整齐时,许美静突然叫住他:“逸云。”

他回头,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厌恶。

许美静慢慢坐起身,一双眼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将军,万事小心。”

萧逸云眉心拧起,不知道许美静又是什么心思?

他不愿去多想,转身就要走。

打开书房门时,许美静郑重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萧将军,中原便托付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

听见许美静又说:“中原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托付给你了。”

萧逸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

但他随即迈开脚,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许美静才猛然趴向床头,吐出一口血来!

再醒来时。

许美静睁眼便瞧见玄清坐在床边。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里?”

玄清对上她不甚清明的眼,哑声开口:“你的酒忘在了寺里,你说过,你一定要喝完它。”

“是吗?”许美静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地咳嗽,身形不稳。

这一次,玄清伸手扶住了她。

只为一人,跋涉千山。

出家人本该看破红尘与生死,可听闻许美静随军出征,他却瞬间乱了心神。

佛渡世人,却难以自渡。

玄清攥紧佛珠:“许美静,你快死了。”

许美静咳出喉间血,却是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这不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

玄清沉默半响,无法压制声音中的低沉:“我后悔帮你渡毒了。”

许美静诧异无比,声音淡然却坚定:“玄清,中原可以没有长公主,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三日后,萧逸云正式率军出击。

许美静留守庆城,临行前。

许美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本宫赠与将军的出征之礼。”

萧逸云猛然抬头,眸色凌厉:“公主这是何意。”

许美静静静的看着他,将和离书往前递了递。

“本宫以此书,祝将军大胜归来。”

第10章

和离书最终没被萧逸云接过。

大战在即,许美静怔愣着看着他起身上马。

大军离去,城门口,许美静撑不住往后一倒,‘和离书’被她口中鲜血染红。

……

半月后,前线捷报传来。

萧逸云率军连夺三城,军心大振。

许美静看着得胜的消息,开了玄清带来的‘醉春风’。

石桌上,一坛酒,两只盅。

许美静端起酒盅,却不似以往一饮而尽,而是慢慢抿着。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玄清,其实本宫并不好酒。”

玄清轻声道:“我知道。”

“只是这毒发作起来实在难熬,只有醉了,才不会那么疼。”??

“我知道。”

许美静整个人都显得松快:“我很高兴,我很快就不会痛了。”

“等彻底打赢北境,到时,你就将那最后一坛‘醉春风’浇在我的坟前,叫我在下面和扶苍喝个痛快。”

这一日的醉春风,是许美静喝的最久的一坛酒。

宿醉一场,再醒来时,却是风云突变。

“长公主,北疆精兵朝庆州城来了!”

??许美静瞳孔骤缩。

谁也没想到,在中原精兵长驱直入之时,北疆竟还敢分出兵力绕后偷袭!

片刻后,许美静登上城楼。

敌军十万,而庆州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将士!

守城将领语气急切:“长公主,所有将士已撤回城内,北疆蓄谋已久,就算萧将军回援最快也要三日,此次庆州,怕是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要扛!”许美静眼中满是坚定,“身后满城妇孺,是谁的妻儿,谁的母亲!他们的命都压在我们身上!”

她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迅速发号施令:

“快马加鞭给前线报信!”

“城中所有将士立即准备守城器械,无论如何,守住庆州,等待援军!”

“是!”4

……

前线,萧逸云望向远方,只要攻破这座城,北疆便灭!

此时副将却冲进营帐:“将军,北疆兵分两路,庆州城外,大军压境!”

萧逸云心底一颤,猛然站起身来:“整顿兵马,立即回防!”

一旁的丁敏拉住他:“云哥哥,你要为了公主放弃为萧家报仇吗?”

萧逸云甩开她的手:“仇我自然会报,但公主也不能有事!”

丁敏看着他冲出营帐,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

半月后,庆州城外横尸遍野,几乎弹尽粮绝。

许美静踏出城主府,瞬间愣住。

门前,守城将领单膝跪地:“庆州城已弹尽粮绝!挺不过今日了,属下派人掩护公主撤退!”

许美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

守城将领一愣。

许美静没多说:“将城中妇孺送出去,所有将士,随我去城楼!”

就在她要离去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公主!我们也去!”

许美静倏然回头。

只见长街之上,所有妇孺都拿走出门,拿着菜刀,锄头,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都被绑在了身上。

“公主!”

“公主!”

她们咬着牙,红着眼:“让那些蛮子进来了,大家都是死!我们中原的女儿,死也要死得光彩!”

许美静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城门传来‘轰隆’一声。

北疆动用了攻城塔!

雷鸣般的声响瞬间传遍庆州城。

许美静刚着众人来到城楼,北疆首领策马前行,开口喊话:“打开城门,交出中原长公主,饶你们不死。”

许美静眼神一动:“只要交了人,你们便不屠城?”

“我们北疆人,向来不屑说谎。”

许美静沉声开口:“你们退后一里,给我们一个时辰考虑。”

回到城楼下,玄清急切开口:“他们的话不可信,北疆人只想用公主作为筹码,如果真遂他们的意,中原危矣!”

许美静一字一顿:“但只有活着的长公主才是筹码,不是吗?”

许美静平静至极:“我是公主,绝不能死在敌军手中,更不能被敌军生擒,如今以身殉国,还能换满城百姓平安,更能激起我中原儿女的血性,有何不可?”

玄清和在场的将领被震住。

许美静朝他们笑了笑:“与诸位共战一场,已是幸事。”

随后,她衣袂翻飞,大步走向城门。

一个时辰后,许美静站在了北疆首领面前。

她微微仰头:“首领需谨遵诺言,名满天下的玄清大师可是见证!”

首领狞笑:“那是自然,来人,去把她……你做什么!”

他话刚落音,就见眼前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她带着狠烈与决然,将那抹寒意直直射入心口!

……

疾驰三日,离庆州城还有十里的萧逸云突然心中一痛,险些栽下马来。

“将军!”

萧逸云猛然捂住心口:“无事!”

这时,一匹马疾驰而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马背上摔下:“将军,庆州失守!”

萧逸云瞳孔一缩,急声问:“公主可有落入敌军之手?”

“并未。”

萧逸云心里一松,却听那人哽咽:“公主说她绝不能被北疆生擒,更不可被北疆所杀。”

“为了全城百姓平安,公主……以身殉国!”

萧逸云整个人瞬间僵住,手中长枪微微发颤。

下一刻,他挥动马鞭朝前冲去!

漆黑城墙已出现在眼前,萧逸云看向城门,瞳孔骤缩!

城楼之上,北疆旗帜飘扬!

城门之下,许美静胸膛赤红,被吊在半空!

第11章

萧逸云眼底瞬间泛起赤红。

他死死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浑身感官都好似离他远去。

蓦的,他胸膛处涌起一股难言的闷痛,萧逸云从马背滚落,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许美静,你怎么会死?你怎么能死!

这时,副将也提前赶到了现场,见到不远处那道人影,也是一惊。

但还是先扶起了萧逸云:“将军,……节哀。”

萧逸云挥开他的手,突然道:“这一定是北疆人的计谋,一定是。”

副将一怔,随即眼眶泛红,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萧逸云豁然转身:“让大军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夺回庆州!”

副将急道:“将军,我军疲累,是否让他们休整一番才行攻城之事?”

“不趁着北疆刚攻下庆州攻城,难道还要等到他们弄清楚城中布防,将庆州变成铁桶一块再去打吗?”

副将恍然,拱手正要朝后去,又听萧逸云道:“等等。”

副将回头,却见萧逸云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她知道北疆人的狡诈多变,一定不会将希望放在那个承诺上,你立刻联络城中暗线,看看百姓是否撤退完毕。”

“若得到肯定答复,计划不变,若不是,那攻城之战我们便等等。”

副将领命而去。5

萧逸云再度将目光投向那道无声无息的身影,眼中难掩痛意,却又抱有一丝期待。

或许只是天色昏暗,北疆找了个跟许美静差不多的人来动摇他们的军心,那人脸都看不见,不一定是许美静……

这么想着,他胸口的闷痛微微散去几分。

寒风簌簌,萧逸云就这么站在密林中,眼神时不时朝庆州城看去,以亮起的房屋来判断北疆对庆州城的掌控。

启明星升空,副将终于再度回来。

“将军,庆州城内百姓早在昨日午时就开始分批撤离,如今城中留着的百姓,不足百人。”

萧逸云眼中寒光一闪:“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攻城。”

“是!”

萧逸云恍惚的看着庆州城的方向,直到丁敏走到他身边。

“将军,那是……长公主吗?”

丁敏纵然带着对许美静的恶意,此刻却也声音有些发颤。

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养尊处优的许美静,竟会做出如此壮烈之举。

为求百姓平安,以命殉国!

她怎么对自己下得去手?

可丁敏望着远处那道身影,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回应她的,只有萧逸云的沉默。

丁敏看向前方男人挺拔的背影,片刻后,眼里浮现起一点喜色。

许美静已死,那她与他之间,便再也没有阻碍了。

她和萧逸云青梅竹马,若不是许美静横插一脚,他们怕是孩子都有了!

想到这些,丁敏心底的震动缓缓褪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萧逸云身形一震。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丁敏也愣住了。

庆州城楼上,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

漆黑城墙为背景,那道素衣如此显眼,一点点上升,最后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萧逸云突的攥拳,喃喃道:“怎么会?”

可随即他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他朝丁敏道:“你就待在这里。”

下一刻,丁敏惊骇的看着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庆州城冲去!

第12章

此刻的庆州城楼上,玄清满脸淡然看着北疆首领:“多谢施主。”

粗狂狡诈的北疆首领眯起双眼,言语上却恭敬不已:“佛子言重了。”

他看向被拉上来,安详至极的女人,沉声道:“佛子可知,她哪怕死了,对北疆与中原的战事,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助力。”

玄清捏着佛珠,目光平静的看向他:“北疆若要一统天下,这种损阴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若要靠着一具尸体才能达成所愿,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北疆首领心底涌起怒气,却碍于眼前的人身份不好发作。

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玄清眼中,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玄清表面越是平静,心里的杀意就越重。

他抱起许美静,无惧北疆首领的凶狠目光,朝城楼下走去。

北疆首领身边一个人开口:“王上,难道就任由这和尚带走中原的长公主?什么佛子,肉体凡胎,杀了……”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耳边一凉,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便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左耳,却只摸到满手鲜血和空荡!8

北疆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属下,厉声道:“既然耳目这么不灵通,便也没必要留着了!”

“你以为本王为什么答应他?你以为玄清只是区区一介佛子?我告诉你,杀了他,北疆必亡!”

下属被震的连痛的忘了喊,这是靠前次,他在首领眼中看见隐隐的恐惧。

北疆首领开口:“派一队人看着城楼,攻下庆州大功一件,让儿郎们好好休息。”

下属颤着身体跪伏在地,直到北疆首领离开,才勉强直起身子。

他疼的浑身发麻,自然也无暇顾及城楼上的布防,踉跄着冲进了房间。

于是,萧逸云一人一骑,竟真的冲到了城墙之下。

直到勒马停住,萧逸云才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搏动。

他从未如此大胆,更不曾有过这样将一起抛之脑后的时候,要知道城外一片旷野,若他不是坚信城楼防守不足,如此冲过来,就算是神,也会被射成筛子。

萧逸云牵着战马走到隐蔽处拴好,才一点点靠着城墙根缓缓前行。

头顶久久没有传来脚步声,萧逸云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北疆人,向来有勇无谋,只是他们天生神力,休养生息之后征兵数十万,这才一路打下了几座城池。

萧逸云心念急转,脚步也没有停下,靠着感觉向许美静那个方向走去。

一刻钟,萧逸云感受到脚下的坚硬,步伐顿住。

他低了头,轻轻挪开鞋面,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丝丝泛冷的光泽。

萧逸云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下一刻,他脸色大变,蹲下去扒拉着脚下污泥。

当将那东西捧在掌心时,向来镇定冷静的人,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布满薄茧的手掌之上,一方小而精致却缺了一角的玉印静静躺在那里。

上好的和田玉触手升温,萧逸云却觉得浑身冷透。

依稀可见,玉印底部刻着:许美静印。

第13章

萧逸云蓦然想起那日清风拂面,他看着许美静身着华服登上台阶,恭敬的从帝王手中接过自己的私印。

年轻帝王半点防备都无:“此印可调动十万兵马,朕以此,成就皇姐长公主之尊。”

许美静声音坚定:“美静谢过陛下恩赐,本宫在印在,本宫亡印碎!”

萧逸云突然红了眼圈。

许美静当时得到这方印之后,百官弹劾,可皇上用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朕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百官还有要劝的,皇上又说:“长公主若想要权,在替朕把持朝政那几年,你们可能说出一件她行差踏错的事?”

这下,无人再说话了。

而许美静那天散了朝,便直奔将军府。

萧逸云坐在一旁,听她跟兄长说:“许明稷这小子,现在可算是个能压制百官的帝王了。”

她满脸欣慰,此后多年,这方印从未动过,可许美静却从不离身。

如今……如今,却落在这满地污泥中,她那么珍贵的东西都不要了。

真的还活着吗?

这一瞬,萧逸云坐在城墙下,脸上尽是茫然。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顿时神色一紧,将那方印往怀里一揣,紧紧贴在城墙上。3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逸云打起了十万分精神。

然后,城门开了,马车声缓缓响起。

萧逸云屏住了呼吸,可令他奇怪的是,除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辆简单至极的马车,慢慢朝着远方走去。

北疆人向来生活在马背上,从不乘坐马车,这种时候,竟会放人出城?

就在马车消失在远方的那一瞬,萧逸云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失落,他按住心口,转身朝拴马处走去。

等萧逸云回到丁敏所在的地方,却意外发现丁敏不在,他猛然皱眉,踏入密林之中。

“丁敏,你在这里吗?”

萧逸云绕着密林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丁敏的身影,他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依照丁敏的性格,应当不会随意乱跑,遑论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

萧逸云打定主意再看一遍,刚转身却见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怒喝一声:“谁!”

密林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响。

萧逸云目光如炬,依靠着感觉退到马边,将长枪攥在手里,才重新朝面前的林子里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他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丁敏。

萧逸云冲了过去,一番探查之后,发现丁敏只是晕了过去。

他心下稍忪,抱着人上马,朝营地赶去。

在他走后,先前出城的那辆马车慢慢停在了远处。

玄清伸手撩开窗帘,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身边静静躺着的人,半晌还是放下了车帘。

他低低道:“许美静,这么多年,你为他为中原付出了多少,怕是自己都数不清吧。”

黑暗中,车厢内无声无息。

这边,萧逸云抱着丁敏回了营帐,吩咐人看好他,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睡的不怎么安慰,眉心总是皱着。

一片寂静中,幽幽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萧逸云骤然睁眼,看向某处,不确定的开口:“许美静?”

第14章

许美静迎着他的目光,悚然一惊,凤眸里尽是慌乱。

但随即,她又想起,现在的她,仅仅是一缕幽魂,萧逸云看不见自己。

她有些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她再醒来,就看到不远处的萧逸云。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颤抖着手去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瞬间穿过了萧逸云。

她怔然,难道书中记载的所谓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的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如若不然,又怎么解释她现在这般模样?

她就看着萧逸云带着她的玉印从庆州城下回来,看着他珍惜的将丁敏抱回营帐。

也许是魂体没有承载那么多七情六欲,她心里半分波澜都没有。

只是看着他皱眉,她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萧逸云看着半空愣了很久,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苦笑,低声自语:“我真是魔怔了。”

许美静明明就已经死了,他还在期待什么?8

萧逸云向来觉浅,此时也睡不着了,他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夜色慢慢褪去,营地内已经有伙夫开始烧起了锅炉。

许美静本想就呆在营帐内,她原先也看过话本子,一般她这样的情况,是不允许出现在阳光下的。

但随着萧逸云的离开,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吸引力将她拉扯出去,直到靠近萧逸云三步之内,才逐渐散去。

许美静愕然,难道她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也不能脱离萧逸云不成?

难不成她对萧逸云的执念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萧逸云走到一处,因为副将的呼唤停下了脚步。

副将上前说道:“将军,丁大夫昨夜连夜做了些药丸,说是吃下能即刻止痛。”

许美静心想:虽说在感情上自己和丁敏合不来,但丁敏所做之事,真正是为国效力。

她转头看向萧逸云,却见他脸色一沉,应了一声之后便朝丁敏营帐走去。

许美静跟着他到了丁敏。

此刻的丁敏,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之色,见到萧逸云还是打起精神来:“云哥哥。”

萧逸云却没了往日的温和:“那些药丸你不能给他们。”

丁敏脸色一变:“为何?”

“你明知道这药会损害人之根本,竟还要给将士们用,我要不是念在儿时情分,治你一个下毒的罪名也不为过!”

许美静陡然看向丁敏,心中逐渐涌上怒火。

丁敏却振振有词:“北疆一人之力,可敌我中原三人,你只带了十万精兵,如何能抵得过同等数量的北疆人,我下的分量不多,此战过后,好好修养便可。”

萧逸云冷眼看着她:“我再说一遍,不许用。”

丁敏咬了咬唇,突然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敌不过,却非要攻城,难道不是为了许美静而乱了心神?”

萧逸云跟她无话可说,冷声道:“你只是一个大夫,如何制定战略,你不需要多言。”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听丁敏在他身后开口:“云哥哥,我曾问过你,你到底有没有对许美静动心,你说没有,可现在,你再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

第15章

萧逸云脚步一顿,却什么话都没说,大步踏出了营帐。

许美静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乱。

丁敏这次可算是误会了,萧逸云对她应当从没有男女之情,只是迫于皇权的压力娶了她,哪怕成亲三年,他依旧是心里没她。

许美静甩了甩头,自嘲一笑,都已经天人永隔了,何必还执着于生前的情情爱爱。

如今,她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他,也算是不错了。

一个时辰后。

萧逸云看着大军,扬起手中的旗帜:“将士们,随我出征!”

他身后,怒喝声响彻云霄。

大军开拨,没多久便兵临城下。

他们的动静不小,北疆早有安排,城楼上列开一排守城器械。

北疆首领出现在城楼之上,看着萧逸云道:“萧逸云,仅仅十万人,就想反攻,真是天真!”

萧逸云长枪点地,一字一顿:“等我攻破城门,你便会知道,此刻你的话有多可笑!”

开战之前,敌将叫阵,是兵中常有的事情。

北疆首领笑道:“可笑?你们中原的长公主都死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脸面跟我说这些?我看你还是等着你们的皇帝治你的罪吧!”

闻言,萧逸云眼眸泛起寒意,他不再多说,身后传令官瞬息挥动旗帜。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

中原将士盯着方盾,步步逼近。

萧逸云却紧盯着城楼之上,心中疯狂思索着此刻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北疆首领手中有十万兵,却只防不打……其中蹊跷……

许美静看着他身处战场,险象环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攻城战持捋走续了半日,萧逸云才叫人退了回来。

回到营中,萧逸云环视着周围将领,出声道:“庆州城内,此刻应当没什么兵力。”

众人震住,有人开口:“将军如何得知?”

萧逸云分析道:“呼明浩这个人刚愎自大,仗着北疆士兵身怀蛮力,从来不会将中原人放在眼里,但今日他一反常态紧闭城门半个人都没有派出,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

“他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出了庆州,朝最近的泗州去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人提出质疑:“将军,这是您的猜测。”

萧逸云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等会我们按兵不动,派出探捋走子立即去泗州查探情况,较多一天,我们就能知晓北疆动向。”

许美静听着,对眼前的战局有了些揣测。

庆州跟泗州以及远一点的凉城呈三角之势,当初设定城池时,便打着守望相助的主意。

若是北疆首领真的兵行险招派兵攻打泗州,那只需半日,庆州便能重新回到自己人手里,到时候还能擒住敌军主帅,一举两得。

此战,只能胜,若败,中原危矣。

许美静想清楚之后,心里也不免紧张。

但萧逸云定下策略之后,却起身回了自己营帐。

许美静本以为他是累了,却眼睁睁看着他从枕头下抽出一份信来。

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和离书。

许美静有些迷茫,不懂萧逸云想做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男人带着情意的呢喃:“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第16章

许美静骤然愣在了那里。

原因无他,向来对她冷冷淡淡的萧逸云,此刻眼圈泛红,指腹却轻轻摩挲着和离书上,她亲笔所写的名字。

不过只是片刻,他便将那张和离书重新放进了枕头下,人也躺在了床榻之上。

许美静在他不远处随意坐下,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他脸上。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恨她的人,怎么会露出之前那样的神情。

像是怀念,像是遗憾,像是……情深似海。

许美静收回了目光,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乱想。

萧逸云分明说过,此生不会爱她。

想到他当初立下的重誓,许美静心底一颤。

就在她思绪飘散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不知道从何而来一股灼热之感。

许美静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营帐门口飘去,却被萧逸云身上那股吸引力扯住……

另一边,玄清站在那里,看向眉头紧皱的巫医:“怎么了?”

年迈的巫医双手平齐许美静的胸口,颤颤巍巍道:“少主,许姑娘似乎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我没办法唤醒她。”

玄清一袭精致繁琐的华服,闻言看向坐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威仪的中年人。

那人轻咳一声:“你急什么,你带回来的人仍有一息尚存,现在不过是离魂症,族中巫医难道会治不好?”

说着他看向面露难色的巫医,心里一顿:“当然,既然是被什么绊住了,爹还是派人去看看。”

玄清脸色冰寒:“是您说过能救活她,我才愿意回族中接手少主之位,若是您骗我……”

中年男人连连摆手:“爹没想骗你,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意外。”

玄清脸色稍霁:“那便劳烦您派人前去查探一番了。”

中年男人满口应下,带着巫医离开。

玄清看着躺在寒冰石床上的许美静,眼神柔和:“我会救你。”

就在巫医手从许美静身上拿开那一刻,营帐内的许美静也感觉到那股莫名的吸力消失不见。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心里余悸未消。

刚刚她夹杂在两股力道之间,只觉得自己离消散不远了。

许美静没办法看见自己,不然她会发现,她就本就透明的身体更加透明。

萧逸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副将在帐外将他喊醒,才睁开了眼。

副将站在帐前,满脸喜色:“将军,您的猜测属实,那些蛮子果然去了泗州!”

萧逸云眼前一亮,大步朝前走去:“传令,攻城!”

只要夺回庆州,北疆人在三座城池之间,注定只能是瓮中之鳖。

北疆首领看着萧逸云气势汹汹再度选择攻城,便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被看破。

他朝身后怒吼:“往下倒桐油!”

下属脸上一片死寂:“我们的器械,全部都用完了。”

北疆首领愣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有北疆士兵冲上城楼喊道:“王上,城中各家各户,尽是空屋,根本没有几个中原百姓了!”

这下,他眼中彻底浮现起绝望,看着正在城下正在撞城门的中原士兵,面如死灰。

短短三天,他和那位长公主的处境瞬间对调,但好在,那个女人死了!

一刻钟后,萧逸云登上城楼,看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北疆首领,微微俯身:“我说过,你会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可笑。”

他正要下令将人带下去。

北疆首领却幽幽开口:“你以为自己能得意多久?萧逸云,你不也离死不远了么?”

第17章

许美静听着这话,心里一震,她诧异的看向北疆首领。

如果她没有给萧逸云渡那最后一次毒,算算日子,确实会如北疆首领所说。

但他眼中的笃定却让许美静隐隐不安。

到底他是真觉得这毒无人能解,还是……有别的原因?

萧逸云却只是冷冷看向他:“一派胡言,将他压下去,回京后交由陛下处置。”

北疆首领临走时还奋力吼道:“萧逸云,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的!”

可下一刻,北疆首领突然停下了咒骂,目光在某处定了片刻,就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跟着副将离开。

萧逸云皱了皱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见北疆首领不知道为何,又回了下头。

这时,丁敏出声道:“云哥哥,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吧。”

萧逸云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下来。

许美静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感叹,这就是丁敏的威力,萧逸云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许美静跟着萧逸云两人走在城内,四周全是被压下去的北疆面孔,一时间让人有些怔然。

他们走到城主府,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孩子。

那孩子灵活的很,一瞬间就到了萧逸云面前。

丁敏朝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正要开口怒斥,却见萧逸云面色有些变化。

他看着那孩子开口:“是你?”

萧逸云向来观察细致,所以哪怕眼前的孩童做了些表面的伪装,他也将人认了出来。

正是大军入城那日,跟许美静在城主府门前对峙的小孩。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萧逸云突然愿意跟他多说两句:“你找我有事吗?”

“长公主让我带话给你。”那孩子直愣愣的开口。

丁敏猛然瞪大了眼,萧逸云也瞬间呼吸急促起来。

许美静看着小孩,心里有些欣慰,当时她守城时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在城中孩子撤离之前,便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战乱之时,她还担心这孩子会遭受厄难,如今能看到他全须全尾的活着,自然是再好不过。

萧逸云声音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许美静托人带话?为什么她自己不来?她是不是还活着?

一瞬间,萧逸云心中的疑惑丛生。

但在大街之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萧逸云朝他招了招手:“跟我回城主府。”

那孩子便跟着乖乖的走了,临走之前,他看了丁敏一眼。

这个女人刚见到他时对他的嫌弃,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身份没有长公主高,还摆着比长公主大的架子,他不喜欢她铝驺。

不一会,萧逸云便将人带进了城主府的书房。

他盯着那孩子:“你可知道,要是你说了谎,哪怕你是孩子,我也不会饶过你。”

那小孩很是干脆,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一方与他整个人极为不搭的干净手帕。

萧逸云认得出,那上面的刺绣,确实是给皇室中人所用。

小孩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然后往前一递。

“长公主说了,只要你看到这个,就会相信我。”

第18章

手帕之中,静静躺着一根简单至极的头钗。

萧逸云怔住。

这根钗,是他年少时送给许美静的生辰礼。

她难道一直留着?

他接过来,直接问道:“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那孩子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一会,他说:“长公主为了让蛮子不杀我们,用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这是所有庆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难道将军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吗?”

萧逸云那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却找不到着处。

眼前这孩子的话,彻底打碎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沉默半晌,萧逸云才开口:“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小孩认真想了想,似乎是怕自己遗漏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长公主说,她的后事不想铺张,只求将军大胜,班师回朝那日,替她对皇上说一句,对不起。”

萧逸云等了会,看向那孩子:“没有了?”

小孩老老实实摇头:“没有了。”

猛地,萧逸云心尖一颤。

许美静离开之前,竟半个字都没想过留给他。

丁敏一直在书房外等着,却看萧逸云和那小孩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的意思,顿时心里有些焦急。

她不想承认,她在害怕。

这些天来,她明显感受到,向来冷傲的萧逸云,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对许美静毫无感情。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丁敏清楚知道,在跟许美静成亲的这三年里,萧逸云怕是动了心而不自知。

她狠狠攥紧拳头,那他们之前的约定又算什么?

她不惜千里迢迢跟着他上战场又费尽心力给那些男人治病疗伤又算什么!

正当丁敏脸色愤怒的时候,书房的门就开了,丁敏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

可她满脸的嫉恨落在萧逸云眼中却好似寻常。

换句话说,萧逸云此刻半分心思都没有在她身上。

萧逸云对小孩说:“你去找我的副将,他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好,那我走了。”那小孩转身就走铝驺,路过丁敏身边时,也是半句招呼都没有。

丁敏看着他脏兮兮的背影,对萧逸云问道:“云哥哥,他要住在城主府中吗?”

“不是,”萧逸云摇了摇头:“以后小虎就跟在我身边了。”

丁敏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萧逸云却没有解释的心思,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那个北疆首领的话,心里放心不下你,一直等在这里给你把脉。”

丁敏说的情真意切处处可怜,但换来的却是萧逸云淡淡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进来吧。”

仅此一句,再无多话。

丁敏对他的转变很是不适应,却也知道许美静的死,萧逸云肯定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好在,她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着他,虽然事情有点超乎掌控,但还是能扳回正轨的……

这样一想,丁敏心里的气就顺了很多,脸上也再度带上了温婉的笑容。

萧逸云任由她把了脉,问道:“如何?”

丁敏沉吟片刻才说:“按脉象来看,你并没有事。”

萧逸云收回手,戴起护腕,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丁敏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随即开口:“云哥哥,你最近劳累过度,不如我开几服药给你?”

萧逸云淡道:“不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闻言,丁敏脸色一变。

萧逸云又看向她:“之前我们的情分仅止于此,你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第19章

丁敏瞳孔微缩,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逸云却垂下眸去,看向桌上那根银钗:“你我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并无男女私情,若从前我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对。”

萧逸云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许美静心上。

也让丁敏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嘴唇颤着,好半天才艰难道:“云哥哥,我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离开你不舒服,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等你冷静下来再……”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出去吧。”萧逸云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烛台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萧逸云才回过神来。

他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美静就在不远处站着,眼里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起了一件事。

丁敏嘴里的救命之恩,是什么?

可现在她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

到半夜时,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许美静并不需要睡觉,就站在门口看着这深夜的雨,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来。

现在她算什么呢?就这样无形无状跟在萧逸云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死过一次的许美静并不愿意这样。

曾经她也向往大好河山,也想过等中原安定之后卸下身上长公主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萧逸云,到后来,她也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萧逸云,嘴里发出一声念叨:“美静,你别走。”

许美静心里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萧逸云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难道她竟入了他的梦?

一时间,许美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她自嘲一笑,这莫非就是人们口中的死者为大?活着时,他眼里从没有她,死了后,却感觉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

……

北疆已没有余力还手,萧逸云也将北疆首领押送回京。

庆州百姓在战事平息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只是他们始终无法忘记,那日挡在他们身前,以生命相救的身影。

于是,百姓自发筹集了一笔钱,在这座离边境最近的城池内,建了一座庙。

庆州城主写下折子,上面只有一句话:请皇上为此庙赐名!

皇宫之中。

许明稷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奏折,神情憔悴。

三日前,战事捷报便已入了京,驿卒的声音传遍通往皇宫那条街。

“北疆大败,长公主以身殉国。”

许明稷猛然咳嗽两声,一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换下他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宁公公伺候许明稷多年,自然知道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温声宽慰:“陛下,保重龙体,长公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原。”

许明稷痛苦的皱起眉:“当日她自请督军之职,朕就不安,若早知道她会……朕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宁公公叹息一声,不知道如何劝了。

御书房内,许明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悲哀至极:“小宁子,朕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第20章

宁公公手上动作一顿,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慢慢说道:“陛下,驸马还在,好歹也算个安慰。”

向来温和的许明稷却猛然沉下了脸,他冷声道:“莫要再提驸马,他从来都配不上朕的皇姐。”

宁公公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许明稷,却瞧见他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丝丝杀意!

他连忙垂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萧逸云入京,是在三日后。

北疆首领在他身后的牢笼中,被京都百姓丢了满身的脏污,他气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只能无可奈何的将头深深低下去。

萧逸云并没有耽搁,甚至没有换下戎装,便入了宫。

恢弘的大殿内,百官林立,皆是面带喜色,唯有上首帝王,神情不辨喜怒。

许美静看向许明稷,心里突的一跳。

她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旁人只以为他不形于色,许美静却看出他眼底的冰冷。

他不高兴,甚至是怨怼萧逸云的。

果然,萧逸云上前,许明稷淡淡开口:“辛苦萧将军了。”

接着,便有人开口为萧逸云讨封。

此次功劳,称得上一等,自然要重赏,许明稷也不含糊,大手一挥:“那便赏萧将军黄金万两,血珊瑚一对,以及,从今日起,你可重开将军府,日后若有战事,按功封赏。”

萧逸云陡然怔住,中原规矩,驸马不可领一官一职,如今陛下这是何意?

许美静却知道许明稷的意思,她脸上浮起苦笑。

许明稷下一句话便是:“无事退朝,萧将军御书房觐见。”

萧逸云压下心中疑虑,跟着宫人走进了御书房。

许明稷却等在殿中,萧逸云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殿门轰然关闭。

许明稷幽冷的声音响起:“萧将军可还记得,你是驸马?”

萧逸云单膝跪地:“臣,从来没有忘记。”

下一刻,他只觉得脸上传来重重的撞击,竟是许明稷不顾帝王之尊,对他动了手!

此时的许明稷,丝毫想不起什么天子威仪,眼圈泛红:“那你告诉朕,为何皇姐会死?北疆狡诈你早就知道,一路大胜,你为何降低防备让他们有绕后的机会?”

他提起萧逸云的衣领:“朕告诉你,是你报仇心切!是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重回战场的机会,让你忘记了谨慎二字,是你,害死了朕的皇姐!”

他声嘶力竭,如同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那是朕的唯一的皇姐,你为何不保护好她?为何!”

“她明明可以在京中等你归来,明明可以一世尊崇,却独独为了你向朕提出督军的想法,萧逸云,你该死!”

被他疾言厉色喝骂的萧逸云脸色渐渐苍白,眼中全然失去了焦距。

因为,许明稷半个字都没有说错。

他见着北疆人,便想起父兄死亡时的惨状,忽略了胜利来的如此容易;他以为只要自己布下后手,许美静便不会有事,却忘了许美静不过一介女子,不通武术!

甚至他从未想过,向来冷淡的许美静,会以长公主之尊,会为万民,为中原付出生命!

此时此刻,萧逸云终于后知后觉的看清,原来他这个枕边人,从未了解过许美静。

许美静看着许明稷眼中的赤红,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

她往前一步,掌心贴在虚无之中,轻声道:“明稷……”

许明稷突然一怔,将萧逸云狠狠推向一边,而后茫然四顾:“皇姐?”

就在这时,踉跄两步的萧逸云怀中滚落一方玉印,正正好落在许美静脚下。

下一刻,巨大的吸引力从玉印中散发而出,将许美静生生扯了进去!

第21章

与此同时,玄清面前的许美静,缓缓睁开了眼……

许美静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随处可见的名贵玉器,上好梨花木的桌椅,以及玄清身上跟中原全然不同的服饰。

她或许是睡了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连声带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好半天,她才艰难说出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死了吗?”

她都变成了一缕幽魂跟在了萧逸云身边,怎么会在这里。

但身上传来的痛感,以及指尖的凉意,又让她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真实的活在人间。

玄清却上前将她扶起来:“先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说。”

许美静却没办法动,只能任由玄清抱着她出去。

她本以为在屋内看到的就算珍奇,等到玄清带她出了门,她心中的震撼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鳞次栉比的宫殿错落成群,就连地板都是上好的白玉铺就,廊下的风铃甚至用宝石制作,碰撞起来透着一种金迷纸醉的骄奢之感。

过往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对着玄清行礼,他们喊:“少主安康。”

玄清却不如从前的温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前走。

看着许美静脸上的震惊之色,他才勾了勾唇角:“怎么,很意外?”

许美静眨了眨眼。

玄清耐心的跟她解释:“这里是南靖,我的亲生父母是南靖皇室。”

许美静恍然,她有些疑惑,南靖从来不与外界有交集,既不扩大自己的地盘,也不曾听说哪个国家攻打过它,但看南靖皇宫如此华贵,难道各国就真的不曾有半点觊觎?

但玄清没有多说,将她带入了一间房放在了床上:“你才醒过来,先不要想那么多,我会叫巫医来为你诊治。”

许美静向来信任他,闻言便点了点头,玄清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才转身出去。

而这边的事情,许明稷和萧逸云自然是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那方玉印落在地上之后,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便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许明稷有些不确定刚刚那一声,是不是自己悲伤过度而导致出现了幻听,而看到这方玉印出现时,他顿时也认了出来。

许明稷慢慢走过去,拾起玉印,浓重的悲伤顿时漫上心头。

良久之后,许明稷缓缓站起身来:“萧逸云,你走吧,朕会下旨,解除你驸马的身份。”

萧??逸云指尖一颤:“望陛下三思!”

许明稷看向他,冷冷道:“现在倒是装的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皇姐与你成婚三年却一直无所出,你可知京中流言是如何说她的?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心中所属是太傅之女?”

萧逸云猛然抬头,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许明稷不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了,而是手段计谋心智样样不缺的帝王。

但他还是说道:“臣以今次封赏之物,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重开将军府也是?”

萧逸云只是犹疑片刻,复又坚定:“是!”

许明稷好一会没说话,最终还是说道:“你先回去,好生歇着吧。”

言辞间的寒意,却悄然散去几分。

就在萧逸云躬身告退时,他听见许明稷的声音:

“当年若不是萧老将军死前求皇姐护着你,这驸马之位,朕绝不可能给你。”

第22章

直到回到公主府,萧逸云仍未从许明稷的话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是许美静以公主之尊施压,才让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却不想竟是父亲亲自所求……

他又想起许明稷的话:“皇姐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是不想看到你因为父命对她逢场作戏罢了。”

萧逸云知道,许美静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必定是不愿意用这种事情来要挟他的。

只是那三年,他做了什么,许美静最想要的真心,他半分都没有给过。

萧逸云怔怔坐在房间里,直到下人来问他可要用膳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将膳食摆去公主房间里。”

说罢,他也无视下人疑惑的眼神,径直去了内间。

换下盔甲之后,他便径直走向了许美静的院子,踏进去后,虽然离开半月有余,这里还是被侍女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如许美静在时。

许美静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哪怕每年从宫中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不少,也都堆在了库房里,房间内摆设并不算多。

萧逸云看着桌边正在布菜的侍女,慢慢坐了过去。

那侍女见着他,行了一礼:“驸马。”

萧逸云知道她一直自许美静出生起便跟着伺候,两人情同姐妹,便也没有冷着态度:“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我自己来就行,你先下去吧。”

侍女退去之后,萧逸云便拿起了筷子,碗筷碰撞的声音在房间里一点点响起,却带起了无尽的凄凉。

萧逸云想起刚成婚时,许美静淡淡的对自己说:“以后不管多忙,都得来本宫这里用膳。”

他回的是:“臣不过一介闲散人士,无事可忙,公主多虑了。”

那时他对这桩婚事不满至极,从宫中旨意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的许美静,便注定是一个仗着身份肆意妄为的女子罢了。

萧逸云又看向桌上的菜色,都是他喜欢的。

许美静哪怕不是公主,也是个人,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可只要他来这院中,桌上没有一道菜不是依着他的喜好,久而久之,公主府的伙夫都知道该做哪几样菜了。

萧逸云总是觉得,许美静未必有多喜欢他,但眼前这一点点润物细无声的照顾温柔,又怎么不算是喜欢?

一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等下人将东西都收下去之后,那侍女看向他:“驸马今夜要睡在此处吗?”

萧逸云抬眼:“嗯。”

侍女脸色犹疑,半晌才道:“那奴婢去给驸马铺床。”

萧逸云一愣,问道:“这不是长公主的卧房么?怎么连被子都没有?”

“长公主在此处,一般不会去床上睡,而是醉了就趴在桌上对付一宿,是她吩咐奴婢将被褥拿走的。”

萧逸云皱起了眉,在他印象里,许美静好像是从两年前开始嗜酒的。

他缓步踏进了内间,映入眼帘的,是床边一张矮桌,上面对的齐齐整整,摆着两只酒盅。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见着许美静几次饮酒,对面都摆着一只空杯,有没有可能,那只杯子,是留给自己的?

萧逸云正要上前,却听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驸马,北疆首领不知所踪,陛下传您即刻入宫!”

第23章

萧逸云入宫时,御书房内只有大理寺卿李明和丞相在。

许明稷看了萧逸云一眼,开口说道:“朕命你们三人,三日内把北疆首领给我找到。”

萧逸云上前一步:“敢问李大人,下面的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期间可有什么可疑人员去过天牢?”

许明稷也朝李明看了过去,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已经在极力压制内心的火气了。

李明拱手说道:“北疆首领自从进了天牢,就是单独关押的,且牢门外还有重兵把守,但今夜丑时,狱卒换值之后,才发现牢里的人根本不是北疆首领。”

萧逸云眯起双眼,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这么晚了还要召他入宫,北疆首领是他亲手押入京都的,却在重重把守之下换了人,他自然有疑点。

萧逸云想清楚其中关节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臣想去天牢看看。”

许明稷点了点头,随即萧逸云三人便退了出去。

出宫途中,丞相开口:“此次,还要劳烦二位了。”

萧逸云和李明对视一眼,说道:“丞相言重了。”

老丞相幽幽一叹:“北疆首领若是在京都,且不说陛下忧心,万一他被逼急了,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刀,传出去我中原岂不是成了笑话。”

萧逸云定声道:“不会有那种情况。”

老丞相便不说话了,到了天牢,李明带着萧逸云往里走,老丞相自然是在外面等着。

萧逸云踏入牢房,四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说:“你们当时看到的那个‘北疆首领’,现在何处?”

“在隔壁牢房关着,这样重要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放走。”李明立刻说道。

萧逸云又跟着他去了隔壁,当看到那个人时候,他眉心皱起:“怎么是中原人?”

李明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是,我们也好奇,但最终在他身上搜出来一张人皮面具。”

萧逸云看着被呈上来的东西,眼神凝重:“人皮面具,以北疆人的脑子,做不出来,看来这京都,竟然还藏着通敌叛国的贼子。”

李明脸上也显露出愤慨之色。

萧逸云拿起面具细细打量,随口问道:“这人可有问出来什么?”

“不曾,”李明脸色难看:“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残疾,不能说不能写,我们只能暂且关押着。”

萧逸云转过身去看向那人,却见那人看清楚是他之后,激动的几乎要挣脱绳子。

萧逸云轻咦了一声,走到了他面前:“你认识我?”

那人疯狂点头。

李明眼中显出愕然之色。

萧逸云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对李明说:“既然如此,此人便由我来审问,李大人可以去查其他线索。”

李明自然没有异议,三日时间稍纵即逝,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耗。

萧逸云等人走了,才坐了下来,看向眼前的人,眼里泛起一丝疑惑,眼前这人,他半点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仔细打量着,半晌之后,他想了想,问道:“你为何要替北疆人做事?”

那人疯狂摇头,嘴里发出凄惨的呜呜之声。

萧逸云皱了皱眉,男人眼里的泪并没有激起他的同情之心,被压入天牢的全是无恶不作之辈,有的人死不悔改,有的人演戏逼真。

这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做了坏事真心悔改之人。

萧逸云周身气势一冷:“你可知,此次北疆入侵中原,百姓死伤了多少?”

“五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

萧逸云一字一顿:“你可知道北疆众人的恶行,让多少人失去至亲,你此时不招,等北疆首领真的逃脱,一定会卷土重来,届时,死亡的百姓会更多。”

那人愣住,半晌之后,他慢慢垂下了头,却是始终不发一言了。

萧逸云笑的很冷:“冥顽不灵。”

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找到了李明:“搜城,现在不要查线索了,直接搜,我就不信,一个晚上而已,他能长着翅膀飞出去!”

正当两人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萧逸云回头看去,却见牢房里那人,竟然将铁链挣的哗哗作响,目光狰狞。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他竟缓缓吐出一个音节不明的字:“丁……”

第24章

但接下去,那个人便又说不出话了。

萧逸云吩咐道:“把人给我看好了,若有必要,找大夫来给他看看伤。”

随即,他和李明走出了天牢。

老丞相等在门外,见两人出来,目光一亮:“如何?”

李明面露难色:“并未有什么进展,我们只能搜城。”

“若是闹的人心惶惶,京都治安怕是……”

萧逸云冷冷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身为武将,他太清楚这些文臣想要极力营造的假象了,中原百姓尚且不知道国门之外有多少异族虎视眈眈,而朝中重臣却还是推行尚文轻武那套。

此次北疆之战,数十位将领,竟找不出一人可以独挑大梁。

想到这里,萧逸云脸色更冷。

老丞相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但萧逸云刚立下大功归来,再怎么他也只能忍着。

他一挥袍袖:“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官自然不能再劝了,但若是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也请萧将军有所准备。”

萧逸云勾了勾唇角:“自当一力承担,丞相慢走,不送。”

李明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等丞相气呼呼的走了,他才说道:“将军还是莫要置气,丞相也是为了百姓考虑。”

“我知道。”萧逸云抬脚往前走去。

李明快步跟上,疑惑开口:“那个犯人就说了一个字,丁?订?顶?”

萧逸云脚步一顿,不知道怎么,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场景:在庆州,北疆首领被押走时,那飞快一瞬的回头。

不合常理,当时在他身边的,除了副将,就只有丁敏了。

丁……敏?

李明看着萧逸云恍然的神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加快了步伐,径直上了马,不过片刻,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李明愣了一下,才喃喃道:“这一个两个的,难不成全指望我?”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处理搜城一事。

毕竟等到天亮之后,就是第二日了。

夜色当空。

太傅府内,丁敏看着眼前人,眼里既畏惧又厌烦:“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出城?”

那人吃的满嘴流油:“你急什么,我被押回中原一路上受了多少委屈,难道还不能先放松放松?”

此人,赫然是本该呆在天牢的北疆首领!

丁敏冷下脸色:“呼明浩,你别以为太傅府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若再待下去,只会连累我们,到时候,北疆的暗线,就算废了。”

呼明浩拿起手巾擦了擦手,不甚在意的开口:“不会的,你爹在中原经营了数十年,现在更是身居高位,而你,不是也跟萧逸云交好么。”

呼明浩喝下一口酒,皱眉道:“你们中原就喜欢喝这种软绵绵的酒,跟你们中原人一样。”

丁敏听着他看不起中原的说法,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看着丁敏有些难看的脸色,呼明浩笑道:“我明日便走,可以了吧。”

丁敏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房门被踹开,萧逸云缓步走进,眼里带着嗜血:“你以为你走得了?”

第25章

呼明浩一惊,随即看向丁敏,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下一刻,随着丁敏的一声惊叫,便被呼明浩拉到了怀中,一把匕首明晃晃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萧逸云冷眼扫过:“窝藏罪犯本就是死罪,更别提她还是帮助你越狱的主犯。”

丁敏看着他眼中的杀意,心中惊惧:“云哥哥!”

“不要这么叫我!”萧逸云突然吼道,在他心里,丁敏一直是跟在他身边帮助他的人,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丁敏,甚至丁家都是北疆人的帮凶……

萧逸云突然想起那日,许美静问他:“哪怕她犯下窃听军机之罪?”

当时他还满心自信的以为,那只是丁敏为了他不得不做之事……

如今看来,他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

萧逸云眸光一厉,毫不犹豫的朝着呼明浩冲去。

丁敏也感觉到脖颈间传来一阵刺痛,她惊呼出声,却被人狠狠推向一边,摔倒在地。

而后,萧逸云便跟呼明浩交起了手。

没多久,听到响动的丁家人尽数赶到,呼明浩对一人吼道:“还不让人将他拿下,只要他死了,我们还怕什么!”

丁太傅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他正要开口,却被一人拉住衣袖。

丁敏捂住脖颈,指缝里渗出鲜血,却仍是哀求的看着他:“爹,不要。”

“敏儿,你这是……”丁太傅有些慌了神。

家中儿女三个,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幺女,此刻看到她满脸痛苦,自然是什么都管不得了。

“去,叫大夫来!”他朝身后喊道。

呼明浩险些气了个倒仰:“丁郑,他已经知道丁家跟北疆勾结的事情,若是放虎归山,你们丁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丁太傅身体一震,眼睛看向在场众人,却瞧见他们眼中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惶然。

他闭了闭眼,朝大儿子吩咐道:“调动府中护卫,杀了萧逸云!”

他不顾丁敏的哀求,将她交给二儿子:“带你妹妹去找大夫。”

萧逸云心中一紧,招式越发凌厉,哪怕以伤换伤,也要不惜代价。

呼明浩在回京的路上收了不少军中将士的‘问候’,本就伤势未愈,此刻显得越发吃力。

他看向丁家长子,却发现他站在原地没动。

丁家长子突然跪地:“父亲,儿子不能做这种事。”

“与北疆勾结本就是死罪,如今我等绝不能错上加错!”

丁郑一愣。

萧逸云心下稍安,下一刻,他瞅准破绽,手中短刀直接朝呼明浩的小腿处狠狠一划。

随着一声惨叫,院中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萧逸云却不停手,他走上前去,短刀直刺,没入呼明浩的手腕:“这一刀,为死去的中原百姓。”

“下一刀,就该落在你脖子上了。”

呼明浩伏在地上,疼的半个字都说不出。

萧逸云那两刀,彻底断了他再站起来的可能,就算回到北疆,他那几个兄弟,也会很容易将他取而代之!

呼明浩心里的恨意绵延不绝,他恶狠狠看向萧逸云,一字一顿:“萧逸云,你放了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逸云冷笑一声:“白日做梦。”

呼明浩也笑了:“如果我告诉你,许美静还活着呢?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她的下落!”

转载自公众号:三角书楼

主角:许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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