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炜华。农健/插画
汪炜华已经近十年没有接受过采访了。上一次是2015年，他从**六道湾看守所释放，在上海家中见到了前南方周末记者陈中小路。
二人的对谈以《“天地侠影”PK广汇能源案终结》为题在《南方周末》刊发。“天地侠影”是他的网名，2013年他曾用此名在网上持续质疑上市公司广汇能源（600256.SH），被判损害商业信誉罪，获刑一年六个月。他称宣判时已临近刑期届满，未提起上诉。
汪炜华被关押后的两年，《南方周末》先后刊发6篇报道、1篇评论关注该案，将其作为“一个有关批评边界的样本”加以讨论和记录。这一系列报道开篇写道：
“随着表达渠道的日益便利和民众对资本市场参与度的提高，互联网上正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天地侠影’们。而言论的边界究竟应该在哪里，批评上市公司应持怎样的尺度，成为一个新的话题。”
汪炜华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母亲是小学特级教师，父亲是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工程师。父母从1980年代就开始订阅《南方周末》，是家里唯一订阅的报纸。只是没想到，他日后成为《南方周末》的报道对象。
“我会永远记得《南方周末》及你们同行的记者，并深深感谢。”汪炜华说。
告别象牙塔
汪炜华形容自己是个书生。2003年他从墨尔本大学博士毕业，留校做了六年研究员，从事网络通信领域研究。虽然是理工科出身，但他一直和数学打交道，读博之前的另一个选择是去广发基金做研究员。
后来走上学术道路，汪炜华也一直关注资本市场。炒股之余，他以“天地侠影”的名字在网上犀利地质疑和批评上市公司，是有名的“刺头”。
2015年离开新*后，汪炜华回到澳大利亚。他谢绝了墨尔本大学请他再次返校做研究员的邀请，彻底告别待了二十多年的象牙塔。
那时他四十多岁，除了做研究没有其他工作经验，一度考虑过当Uber司机，也想过买个面包车送快递，最后去了一家华人铝合金门窗厂工作。
开工厂的是两个留学澳洲、学习金融的年轻人，都听过“天地侠影”的名字。后来两人经营困难，汪炜华又换了家工厂。订货、切割、送货，汪炜华做遍了所有岗位，以往敲键盘的手上磨出老茧。
他还是很认真，一年里经手切割上万片玻璃，只有三小片出错。在西人企业工作，妹妹嘱咐他悠着点，不然同事会感到压力。
汪炜华工作近照中，他戴着亮橘色的隔音耳罩和白色防尘口罩出现在车间，和2015年相比，头上多了白发，法令纹深了不少。
“那是我风华正茂的年龄。”汪炜华至今遗憾的是，在看守所期间，父母卖掉了他所有股票。2013年至2015年是个不错的牛市，他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应该能跑赢市场，但因为打官司，一分钱没赚，还付了不少律师费。
此前，实现财富自由一直是他的人生理想。但之后他的本金缩水，只能在澳大利亚做蓝领工作养家。
2021年，汪炜华的父亲在中国去世，远在澳洲的他没能赶回来。他有时会想，如果自己仍能继续全职做股票投资，或许能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和更好的经济条件照顾父母。
但他看开了很多。“以前觉得人生要追求金钱财富，经历这个事情（入狱）之后，金钱财富算什么呢？”
如今汪炜华五十多岁了，开始感到时间不够用。他和家人在澳大利亚买了房背上房贷，最小的孩子今年也要高中毕业。“这些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包括新冠疫情。我有些同学朋友都不在人世间了，还那么执着干什么？”
仍在炒A股
不过，汪炜华并没有离开中国资本市场。
现在的工作每天早上7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墨尔本时间比中国早两三个小时，下班后他还可以回家看盘。虽然资金不多，但据他所说，2015年至今也翻了4倍。
“A股对手比较弱。”汪炜华熟悉A股，比投资澳洲股票更为擅长。在他看来，澳洲股市对手强大，炒股盈利还要交税，A股则无此规定。
出人意料的是，2021年，他再次在网络上质疑上市公司。他将《牧原会是惊雷吗？》发表在投资论坛“雪球”上，将这家龙头猪企推上风口浪尖。
陈中小路曾问过出狱后的他，是否还会公开质疑上市公司，汪炜华当时回答：“我不会主动去研究一个上市公司有什么问题，如果遇到像广汇能源这样众星捧月的公司，我肯定还会看，如果还是觉得有很大问题，也许我还会说出来。”
“人总是想要出名的。”如今再次面对南方周末记者，汪炜华坦言，2013年时他想发起私募基金，需要知名度，当时和他同期活跃在网上的投资者，有些赚得名气后便走了这条路，但这并不能作为犯罪动机。
汪炜华认为，上市公司应该交给证监会去调查，而不是自己。
他强调自己并未在牧原股份（002714.SZ）的财报中发现致命漏洞，关注牧原起因于雪球上认识的一个重仓牧原的网友，请他看一下这家公司，但文章发布后招致对方不满，二人决裂。
深交所随后向牧原发去问询函，要求其就质疑进行解释说明。
南方周末记者 卫琳聪
责编 冯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