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阎俏如 北京报道
两大行业协会的正面碰撞引起多领域热议。
近日，中国美发美容协会（以下简称“中美协”）公开表示成立美牙专业委员会，目的是使美牙行业从业者更加规范和专业。然而，此事遭到广大牙医“炮轰”，中华口腔医学会更是直接发布声明进行反对，并要求中美协立即撤销其美牙专委会。
事实上，对于非执业医师和医疗机构从事口腔美容服务，口腔医生反对声音已久。中华口腔医学会发布的声明表示，任何对牙齿的处置都必须在有资质的医疗机构中由已获得执业资格的医师完成，这是一种纯粹的医疗行为，不存在“非医疗”美牙的概念。
《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市面上普遍存在非医疗机构提供牙齿美白服务的情况，这些机构的从业者也并不具备医师执业资格证书，只拥有所谓的“修复师”证书。不过，中美协方面强调，其指的“美牙”更多的是通过美白贴片等方式让牙齿变美，不打磨牙齿，是基于美化的初衷。
争论已久
争议缘起于中美协7月底在北京召开的一场活动。根据中美协公众号发布的文章，7月25日，中美协美牙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在北京举行。会上，中美协党支部书记、会长唐德高表示，美牙专业委员会的成立，是加快美业的精细化拆分，使美牙行业从业者的创新、创业更加规范化、专业化、持续化。
中美协官网介绍，该协会成立于1990年4月16日，是由国家社团登记管理机构依法批准成立的全国性行业组织。中国社会政务组织社会服务平台上显示，业务范围包括行业管理、专业展览、信息交流、业务培训、专业评比、书刊编辑、国际合作、咨询服务。
此消息一出，在口腔医学界引起强烈反对，中华口腔医学会在8月1日发布《关于坚决抵制口腔医疗美容乱象的声明》（以下简称《声明》），表示在生活美容的社团组织中，借“美牙”之名，成立口腔医疗美容相关组织，没有医疗资质的人员从事口腔医疗美容活动，势必造成口腔医疗美容乱象，危害百姓口腔健康。
声明指出，口腔医疗是一项非常严谨、精细的医疗行为，从业人员必须经过不少于五年系统、正规的口腔医学专业教育，并在医疗、预防、保健机构中实习满一年才能参加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合格后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书，并在有资质的口腔医疗机构注册后方能在注册地点*从事相应类别的口腔医疗工作。
中华口腔医学会成立于1996年7月，业务主管单位为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法定代表人为俞光岩，业务范围为开展口腔医学、学术交流、专业培训、展览展示和咨询服务。
此外，更有多名医生公开在社交媒体严辞谴责。北京大学口腔医院正畸科教授、主任医师周彦恒在微博上称：“中国美发美容协会虽是合法组织，但其成立的美牙专委会就是非法的了，敬请各界人士睁大双眼，切勿上当。把牙齿和美发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对口腔医生智商和口腔医学专业极大的侮辱！”
微博认证为“华美优尔达口腔会所主任”的“种植医生在羊城”称：“‘美牙专委会’让全国口腔同行愤怒，一群没有医学背景、基础、资质的三无人员要干专业的事儿。”他指出，牙齿美容属于医疗美容类，虽是美容，性质完全不同，必须有医学基础的医生操作，才能避免风险。他同时提醒消费者，牙齿是人类重要的器官，牙齿美学关系到牙齿健康，更关系到全身健康，哪怕一丁点的改变都可能会影响全部的口颌功能，有些还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此后，唐德高对媒体表示，中美协成立美牙专委会的初衷，是为了规范行业的发展，且已向人社部进行了“美牙工艺师”新工种的申请。唐德高强调：“美牙并非是动牙齿的结构，更多的是通过美白贴片等方式让牙齿变美，不打磨牙齿、不动手术，我们是基于美化的初衷。”
生活美容跨界口腔的情况并不是靠前次出现。2020年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美容化妆品业商会也曾成立美牙专业委员会，但在中华口腔医学会投诉后，2020年7月，全国工商联美容化妆品商会专业委员会宣布撤销美牙专业委员会。
2020年6月16日，中华口腔医学会发布《关于坚决抵制口腔医疗商业化乱象的声明》，称不存在所谓“非医疗美牙”的概念，更不能归类为化妆品，任何未取得口腔医师资质人员对牙齿的入侵性操作，都会不可逆地破坏牙齿及口腔软硬组织的结构，影响口腔健康乃至全身健康。
2020年7月14日，中华口腔医学会又发布《坚决抵制违法非医疗“美牙”》，依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该“美牙”事件涉嫌：非法培训及认证；非法广告宣传；非法行医。事件的严重性是直接危害了人民群众的健康；扰乱了正规的口腔医疗行业；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医生的职业操守决定了他们的态度。学医的人专业神圣感特别强，这件事触碰了医生的职业自尊。”一位口腔医疗领域的业内人士对记者说道。
风险潜藏
实际上，在目前的市场上，非医疗机构从事牙齿美容服务已经并不少见。记者在点评平台上以“美牙”为关键词在北京市内进行搜索，结果大部分为口腔医院和诊所，但其中仍有专门做牙齿美白项目的门店。
记者随机对排名靠前的两家进行了咨询，其中一家介绍称是国内首家专门做牙齿美白的门店，以过程无痛感的美国进口冷光技术为主，美牙老师一对一针对客户安排美白方案。其称区别于传统的冷光美白技术，通过转换牙齿内部色素分子结构，来帮助客户还原健康的口腔环境和牙齿颜色。目前全国已有北京、深圳、广州等十余家连锁门店。
在该店客服发给记者的介绍中显示，该店“美牙管理”使用的美白剂是食品美容护理级，属于碱性物质，完全避免了操作过程中对牙神经的不适，无需牙龈保护及不会对牙齿及牙釉质造成任何损伤。每个疗程价格为2380元，不同疗程数的美白效果不同。当记者询问进行服务的是否为医生时，客服表示“我们不是医疗机构，我们是专门做牙齿美白的美容机构，且只做这一个项目。”
另一家点评数量较多的店提供的是牙齿美白贴面服务，可以进行瓷贴面和树脂贴面。其中瓷贴面需要打磨牙齿，根据不同产品，价格为1600元/颗或2300元/颗；树脂贴面不需要打磨牙齿，价格在300元/颗～600元/颗之间。对于操作人员是否为医生，对方表示：“不是医院那种医生，是口腔修复师。医师证暂时还没考下来，有口腔修复师的证书。”
南宁柏乐口腔医院正畸医生周华发文介绍，口腔不存在“非医疗美牙”。普通的冷光美白是利用美白剂通过氧化还原反应来去除牙齿中的色素，过氧化物一般具有腐蚀性，所以做完冷光美白之后牙齿会偶尔酸软、变得敏感，在一定程度上对牙齿是有影响的。而牙贴面对牙齿的影响更大，它需要将原来的牙齿打磨0.2毫米以内才可进行牙贴面，是非常考验医师的经验和技术的。所以除非患者是四环素牙或者氟斑牙，一般口腔医生不会轻易采取牙贴面给患者做牙齿美白。
然而，此前国内已经有美容机构违规开展牙齿美白项目被处罚的案例。据中国宁波网今年4月报道，慈溪市卫生监督所查处一家违规开展“冷光美牙”项目的美容院。该店负责人石某本想拓展经营业务，不料相关医疗器械被执法人员没收，还被处以5万元罚款。
据报道，慈溪市卫生执法人员在对一家美容院进行日常检查时，发现店内有一台“牙科美白仪”，是该店用来给顾客牙齿“美白”的装备。“我们在店内冰箱发现’过氧化脲’家用美白套盒配件，贴有‘四环素牙’‘氟斑牙’等字样的产品。在顾客档案记录本中，还有‘冷光美牙’记录。”执法队员称。
慈溪市卫生监督所法制稽查科副科长方芸说，“冷光美牙”属于医疗美容，只有依法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的医疗机构才能开展。用这种方法美牙过度、不当，可能导致牙齿提前老化、发黄。
2019年，《新京报》记者曾卧底为期两天的“美牙速成班”，所在班上学员共有6人，多为美容美发行业从业人员。整个课程中两个主要内容分别为“贴面”和“贴片”两个美牙项目，靠前天上午的课程为时长2小时授课，下午的课程是贴面美牙的操作方法。第二天即迎来“毕业考试”即学员实操，6名学员只需互相之间模拟做一颗假牙，便可顺利过关。
乱象背后是巨大的消费市场。据统计，2019年我国口腔经济市场规模达1035亿元，正式迈过千亿大关，预计到2030年，口腔经济市场规模将高达4442亿元。伴随口腔经济的崛起，口腔美容受到越来越多消费者关注。
“口腔行业的从业者还很少，需要加以规范，无序竞争会带来更大的医疗风险。”上述业内人士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