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上了岁数的居民,很多都有各类年票和长寿卡。每天清晨,众多老年人从避暑山庄德汇门涌入山庄,遛弯锻炼闲谈。在这个时刻,不知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意识到,百多年前,住在这山庄中的一位皇帝,是在同样的晨光中死去的——清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1861年8月22日)卯时初刻,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和今日广场舞盛景酷似,同样划破黎明的宁静。
作为康熙、干隆帝这样雄才大略者的反面,嘉庆、道光、咸丰帝祖孙三代皆是才智中平的守成之君;特别是咸丰帝奕詝,这位清代避暑山庄的最后一位“主人”和他“庸人遇上大时代”的故事,都记录在山庄特别是烟波致爽殿的“舞台”之上。
见证过风云变幻的普陀宗乘之庙 (视觉中国/图)
柔远能迩
康熙二十年(1681年)皇帝出巡塞外,选中“周环千余里,北峙兴安大岭,万灵萃集”的热河作为狩猎场所,建热河上营行宫,这里“西北山川多雄奇,东南多幽曲,兹地实兼美焉”。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定在武烈河西岸狭长谷地上修建山庄,从此时至干隆五十七年(1792年)历时89年,在行宫基础上建成宫苑一体的皇家园林。
驻跸于此28次的康熙帝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赐名避暑山庄,与其相映照,第一个建成的景致为湖区芝径云堤北端如意洲上的“无暑清凉”,水碧天青的湖区景色也在此时基本构建。《还珠格格》中的漱芳斋,就是干隆时期在如意洲北端仿浙江嘉兴烟雨楼形制修建的烟雨楼——历史上,也是干隆帝本人,将山庄的繁盛推向极致。
“城会玩”的干隆帝驻跸山庄49次,在干隆十年至五十七年(1745-1792年)大规模扩建。在这里,干隆帝曾会见东归的土尔扈特部首领渥巴锡、前来祝寿的班禅六世。
“我皇祖建此山庄于塞外,非为一己豫游,盖贻万世之缔构也。”干隆帝曾这样说。这一避喧听政的“京外紫禁城”,地势西高东低、恰为中华版图缩影,120组大小建筑分布在宫殿区和由湖区、平原区、山区组成的苑景区内,“移天缩地在君怀”,最大特点即是“朴野”,“以人为之美入天然、以清幽之趣药浓丽”的格调,展现了康熙诗言“谷神不守还崇政,暂养回心山水庄”的半仙半民的生活情趣,恰与紫禁城的红墙黄瓦、描金彩绘明显对照。
避暑山庄之烟雨楼 (视觉中国/图)
与一片青砖灰瓦的山庄建筑形成鲜明对照的,亦有体量巨大、规模宏伟的周围寺庙,远视鎏金闪光,巍峨壮观,近看红白相映,庄严秀丽: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至干隆四十五年(1780年),为怀柔各部,溥仁寺、溥善寺、普宁寺、安远庙、普乐寺、普佑寺、普陀宗乘之庙等陆续建成,环绕避暑山庄,分八处由理藩院管理,称为“外八庙”,如今仅存七处。
外八庙让今人无需长途跋涉,即可领略中国各地着名建筑风采:普宁寺仿雅鲁藏布江畔的桑耶寺而建,普陀宗乘之庙仿拉萨布达拉宫,须弥福寿之庙仿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安远庙仿伊犁河北岸的固勒扎庙,普乐寺主殿仿北京天坛祈年殿,殊像寺仿五台山殊像寺,罗汉堂仿浙江海宁安国寺……外八庙,融合了汉族、蒙古族、藏族等民族建筑特色,如众星捧山庄之月,并与之浑然一体。
“热河乃长城外荒僻之地,天子何苦而居此塞裔荒僻之地乎?名为‘避暑’,而实为天子身自备边也。”干隆朝访问此地的朝鲜学者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一针见血”。“因其教而不易其俗”,通过“深仁厚泽”来“柔远能迩”,避暑山庄与外八庙两大组建筑,表面反映了“万法归一”的宗教思想,实则蕴含“向心集中、宇内一统”的政治意味;只不过这“大一统”的局面,在山庄平原区,第一次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干隆五十八年八月初十(1793年9月14日),在万树园的御幄蒙古包中,皇帝接见了英国特使马戛尔尼一行。使团叩见皇帝并呈递了英王的信件和礼品,皇帝馈赠玉如意以示感谢。次日,他们由和珅陪同游览了山庄。17日晚,他们在万树园观看了盛大的焰火晚会:“武技既毕,以花火为夜会之殿。此项花火大有光怪陆离之奇观……花火之末一场为绝大火景,有火山之爆裂形,有太阳与星辰之冲突,有爆火箭,有开花大炮,有连环炮,一时火光冲天,爆声隆隆。至光消声歇后,余烟之缭绕于园中树木之间者,犹至一小时后方散也。”
中英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帝国之间的第一次“碰撞”,也就如烟火一般消散了:干隆帝拒绝了英国提出的开埠、通商等要求。马戛尔尼出使失败,但仅仅47年之后,英国的大炮就摧毁了清帝国的天朝之梦;弥散了湖光山色与政治角力的山庄,在北巡、避暑、怀柔、绥靖诸功能之外,67年之后,开发了另一项功能——避难。
避暑山庄之水心榭 (视觉中国/图)
北狩热河
咸丰十年(1860年)六月,英法联军突入渤海湾,此后未及一月,北塘陷落、大沽失陷、天津失守,大清王朝国土之上,一派战争景象。9月,清军与英法联军在八里桥一带展开大规模决战,由僧格林沁指挥的清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咸丰帝赖以依靠的最后力量被消耗殆尽,北京门户洞开。
咸丰帝想到了自祖父嘉庆帝驾崩后,四十年间无人居住的避暑山庄,决定“木兰秋狝,北狩热河”——八月初八(9月22日),他带诸大臣、皇后与懿贵妃等13名妃嫔和5岁的儿子载淳仓皇逃至热河,一路上没有酒宴,只食小米粥和鸡子,景况十分凄惨——想必“懿贵妃”40年后“西狩”,也能想起此情此景。一众人来到避暑山庄后,皇帝住进烟波致爽殿,只留下六弟奕欣留守京师,督办和局。
作为康熙帝起居之所由如意洲搬至宫殿区后首建之殿、康熙三十六景之首的“烟波致爽”,肇建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因这里“四围秀岭,十里澄湖,致有爽气”,遂定名;此时边疆已靖,江山一统的局面即将形成。康熙帝将这正宫九重院落的第七重设为寝宫,目的在于居此以书籍自娱、逍遥林泉——他还曾在《烟波致爽》诗中写:“山庄频避暑,静默少喧哗。北控远烟息,南临近壑嘉。春归鱼出浪,秋敛雁横沙。……古人戍武备,今卒断鸣笳。生理农商事,聚民至万家。”
面阔七间、青砖紫瓦、不施彩绘的烟波致爽殿,配以殿前苍翠古松、庭院中点缀的山石、草坪、如意踏步,处处展现自然恬静之美。与殿外淡雅的装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殿内富丽堂皇的陈设——正中三间为厅,厅内墙上悬挂康熙帝所题“烟波致爽”匾额,下有斗大“福”字,正中安放宝座床,是皇帝在节庆日接受后妃宫眷朝贺与幼年皇子晨昏定省之所。据道光二十年《陈设档》载,殿内各代金银玉瓷钟表古玩挂屏等达千余件,满目琳琅。
《钦定热河志》卷二十六载:“烟波致爽……为三十六景之冠,殿宏敞高明,旁挹云岗,后带湖渚。每夏雨初晴,秋飔乍起,纤尘不到,积雾全空。或晨曦吐旭,夜月衔规,清辉朗照,自来迎人,真旷然上青天宇也。”
避暑山庄之烟波致爽殿内景 (张亚萌/图)
咸丰帝仓皇出逃时,恰是“秋飔乍起”“清辉朗照”的时节,而烟波致爽殿内外,却不再有清爽微风拂过,山庄自此一刻不得安宁——他的“北狩”让京中百官万民张皇失措,以致区区数千英法联军得以在北京横行无忌,大肆劫掠。10月18日至21日,历经五代帝王、150余年修建、花费无数而成的“万园之园”圆明园惨遭毁灭,奕欣上奏:“夷人带有马步数千名,前赴海淀一带将圆明园三山宫殿焚毁。臣等登高瞭望,见火光至今未熄,痛心惨目,所不忍言。”当消息传到烟波致爽殿后,咸丰帝喝得大醉,一直睡到翌日下午才醒——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1831年7月17日),奕詝生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湛静斋,圆明园亦是他1850年即位后经常起居之所,此番所受刺激自不待言。
不知他生命中唯一一次驻跸山庄期间,咸丰帝有没有登上过围绕山庄北侧与东侧的虎皮宫墙二马道。二十华里长的宫墙如银色长蛇般蜿蜒曲折,墙内是峰峦起伏的山区,山顶有“南山积雪”“四面云山”等诸亭可供登高远眺,墙外即是外八庙。站在宫墙上遥望随山就势、错落有致的平顶碉房式白台与大红台自由布局的普陀宗乘之庙,掩映于莽莽群山与茵茵绿树之间,仿佛可以看到大清王朝的鼎盛之时,只是,“建中央大国,待万国来朝”的气度与格局,在他的时代早已烟消云散了。
避暑山庄之宫墙 (视觉中国/图)
戒急用忍
烟波致爽殿东稍间为皇帝宴请后妃场所,咸丰帝曾在此屋召开过以肃顺为首的八大臣御前会议。门额悬咸丰帝初来山庄时手书“戒急用忍”匾。这四字原是康熙帝引用佛经语题写的,目的在于规劝皇四子胤禛涵养德性,同时借以自勉。自道光七年“秋狝礼废”以来,山庄空置,原匾已残损不堪,咸丰帝此番重书,似乎表达了他在内忧外患的境遇下,虽忧心如焚却又无力回天的复杂心理。
咸丰帝再怎么“戒急用忍”,也不会再“烟波致爽”了。自登基以来,1850年至1864年太平天国起义,期间天地会、捻军造反此起彼伏,正当咸丰帝为镇压内乱而手忙脚乱之际,咸丰六年(1856年)九月下旬,英国以“亚罗号事件”为借口进犯广州,法国以“马神甫事件”为由与英国结盟,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清廷的矛盾、犹豫和幻想“羁縻之计”,让战争一开始即败局已定。军务与外交上的“战和不定”,很大程度上基于皇帝内心厌恶洋人又要端着天朝上国的架子,最怕听到“面呈国书”——这种自大又胆小的“毛病”还“传染”给他的媳妇,在之后半个世纪的诸多事件中一再“发作”。
他一到关键时刻就力不从心的固疾并非只是心理原因。麻子脸的他,据清私人笔记透露还有跛腿困扰:“文宗体弱,骑术亦娴,为皇子时,从猎南苑,驰逐群兽之际,坠马伤股。经上驷院正骨医治之,故终身行路不甚便”,野史传说能与正史相互印证:咸丰三年、四年、八年——多为国事艰难之际——的《清史稿》《咸丰朝上谕档》等多有记录,他身弱腿残不堪繁琐政务的重负,导致的复发腿疾,又反过来拖累他难以应付艰难繁杂的国事。1858年,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曾有个总结性的回顾:“御极以来,迄今八载,江之左右,长发贼日见纵横……英夷又复肆逆,盘踞粤东省城,攻陷天津炮台,竟敢闯入内地,逞彼凶残,神人共愤,恣其荼毒,土木皆冤,焚烧民居何止数十万,计耗国币岂数千万。推其致乱之源,实由用人不当,抚驭无方,以致生灵涂炭。言及至此,涕泣交并。”
靠恩师杜受田的非常手段才战胜了才华横溢的奕欣,资质平常的奕詝登基后,欲“猛以济宽”,扭转道光帝“恶闻洋务及灾荒盗贼事”的颓势,求言求贤,拿军机大臣穆彰阿开刀,革其职以儆效尤,意图唯才是举。然而,立志中兴王朝的志向,被接踵而至的内忧外患击得粉碎,使他陷入了“思虑伤神,渐形气弱”的地步,山庄时期的他,情绪坏到极点,有时夜间大哭不止;久之,个人生活与情趣开始“突变”。
被英法联军“赶出”北京之后,早年间颇勤政的咸丰帝已经放弃了自己,懒理朝政,用晚清笔记的说法,是“咸丰季年,天下糜烂,几于不可收拾,故文宗以醇酒美人自戕”。
酗酒、贪色、吸食鸦片,在“五毒俱全”中迷失的他,听戏,更成了远离乱世的一大慰藉。山庄内清音阁为干隆十九年(1754年)所建,与紫禁城畅音阁、颐和园德和园并称皇家三大戏楼,惜如今已烧为平地;烟波致爽殿后亦有二层小楼“云山胜地”,为康熙三十六景第八景,松槐蔽日,山石堆叠,濒临湖水,岗气不绝,楼下设小戏台,亦可良宵揽月,雅兴听戏。但咸丰帝颇喜在如意洲上“一片云”戏楼听戏,清唱花唱轮番登场——直至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四、十五两日,“如意洲花唱亦照旧”——此时距“龙驭上宾”,已不足48小时。
电影《垂帘听政》中由梁家辉饰演的咸丰 (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奄忽一纪
烟波致爽殿的西暖阁,可谓避暑山庄中最不平静之处。西暖阁为皇帝寝室,阁门上悬干隆御笔“抑斋”匾,迎门西墙下设紫檀条案,上陈瓷瓶、玉山子及御制诗文。阁内依满族传统设南北大炕,北炕有落地帐,上垂天青色幔帐,铺明黄床单,其上叠放几床绫被;南炕设黄缎花团龙御座,描花金漆小炕桌上设文房四宝,是皇帝看书批阅奏章之所。
1860年10月,咸丰帝在西暖阁南炕几上钤准恭亲王奕欣代表清廷签订中英、中法、中俄《北京条约》:承认《天津条约》有效,增开天津为商埠,割让九龙司地方一区给英国,准许英法招募华工出国,对英法两国赔款各增至800万两白银,追认《瑷珲条约》有效,割让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约40万平方公里领土给俄国……咸丰帝只写了一个“准”字。
事态“平息”后,“北狩”的他却赖在山庄不想走了:起初他担心英法等国代表可能再次提出觐见并“面呈国书”,他也不想看到已成废墟的圆明园、糟糕的南方战报,亦不愿见在朝中声望日隆的恭亲王;他可以赖给客观原因:天气渐冷,不适合长途跋涉。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二,他降旨决定于初春二月回銮——如果他真的在初春回到京城,无论之后何时归西,政变大概都不会发生,有清一代“名女人”懿贵妃也许很难登场了。
但二月时,身体已不允许他回銮:二月二十二日(1861年4月1日),醇亲王奕譞等人上奏,以圣体违和为由,劝止暂缓回銮。皇帝朱批称:“朕本欲即刻回銮,却不意旬日以来,身体稍觉可支,唯咳嗽不止,红痰屡见,只得听从御医嘱咐,安心静养。并降谕内阁宣布,朕将暂缓回銮,至于何时回銮,俟秋间再降谕旨。”
他没有再降回銮谕旨的机会了。此时他整天制曲、排戏,在如意洲恣意享乐。到了夏天,旧疾未除,“六月间复患腹泻”;六月初九31岁生日当天,勉强支撑着接受臣子朝贺,并赐王大臣宴,但欢宴未终已支撑不住,由太监扶回寝宫,从此缠绵病榻。
七月十六夜半时分,咸丰帝“疾大渐”,他把最后的精力都用在考虑后事上:能力出众的恭亲王,办事得力却张扬跋扈的肃顺、端华,还有那个懿贵妃……敏感多疑的他不相信任何人,遂召宗人府宗令、右宗正、御前军机大臣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右瀛八大臣入宫,承写朱谕,入草谕诏,立唯一的儿子载淳为皇太子;要八大臣“尽心辅弼,赞襄政务”;又把象征皇权的“御赏”“同道堂”两方大印赐予皇后与载淳(懿贵妃掌管),凡八大臣处理政务,拟定“上谕”,仍须盖印才能发出。他自以为是个万全之策,岂知这种分权不仅让奕欣有机可乘,也违背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那个从烟波致爽殿走出的女人,带着5岁的同治皇帝垂帘听政,走向权力的终极。
七月十七,久患虚痨的奕詝死于烟波致爽殿西暖阁北炕,结束了他如《清史稿·文宗本纪》言“外强要盟,内孽竞作,奄忽一纪,遂无一日之安”的一生。《满清外史》载:七月十七日寅初,膳房“伺候上传冰糖煨燕窝”,未及用,卯时崩,成为继其祖父嘉庆帝后第二位驾崩于烟波致爽殿的皇帝。
避暑山庄之松鹤斋 (张亚萌/图)
守成之君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的木兰秋狝中,嘉庆帝因病中辍,于山庄驻跸过冬。山庄本系夏宫,无取暖设备,只好在烟波致爽殿西稍间改修暖阁,暖阁后修有一道青砖垒砌的夹壁墙,在墙中安放地炉,炉中生火,可使暖阁温暖如春。
夹壁墙开小木门,以游廊连通西跨院。咸丰一行来山庄后,皇后住烟波致爽殿东侧跨院(东所)内,懿贵妃住西跨院(西所)。如今东所大门紧闭,唯有西所,成为与紫禁城储秀宫、颐和园乐寿堂一样,最让“野导”和网络播主打鸡血的所在。据说,当年懿贵妃常从西所溜到夹壁墙中,偷听皇帝与皇后、大臣们的谈话,那也许是她政治启蒙的关键环节。
咸丰帝死后,肃顺等在热河受命“赞襄政务”,引起了以奕欣、僧格林沁为首的大批留京贵族官僚的不满。八月初一,奕欣以“奔丧”为名,从北京赶到热河,躲开了肃顺等人的监视,同已成圣母皇太后、徽号慈禧的懿贵妃在烟波致爽殿密商了政变计划。10月26日,两宫太后在载垣、端华的扈从下先行回京,肃顺等在后护送灵柩。到京以后,11月2日,两宫太后发表早已拟好的“上谕”,“传旨”将载垣、端华等革去爵职拿问,载垣等立时成为阶下囚,才到达密云的肃顺同时被捕,八大臣或斩首或革职或充军或令自尽,从烟波致爽殿筹划的辛酉政变成为慈禧太后登上晚清政治舞台的首次霹雳亮相——十一月初一起,两宫太后在养心殿垂帘听政。咸丰帝仅存的“政治遗产”——赞襄体制,轻易被“两宫垂帘、亲王议政”的格局摧毁,此时据他撒手人寰,尚不足四月。
避暑山庄之永佑寺 (视觉中国/图)
1850年在圆明园慎德堂去世、一生因循守旧、绝少建树的道光帝,生前一直想为大清找一位守成之君,就像他和他父亲一样;甚至他选中奕詝,除了杜受田那些野史传说中的“奇技”之外,某种程度上也是选择“类己”的结果。只是他不愿承认,大清早已过了它肇建避暑山庄与外八庙时的黄金时代,“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天下已经无成可守,非审时度势的一代英主不能力挽狂澜;而一个像他自己一样平庸的君王,注定会是一个代价巨大的错误。
同治元年(1861年),慈禧太后借同治帝名义发了一道旨意:“热河避暑山庄,停止巡幸,已四十余年。所有殿亭各工,日久未修,多就倾圮,上年我皇考大行皇帝举行秋狝,驻跸山庄,不得已,于各处紧要工程,稍加葺治,现在梓宫已恭奉回京,朕奉两宫皇太后亦已旋跸,所有热河一切未竟工程,着即停止。”自此之后,清帝同治、光绪、宣统,均未踏足承德。承载了半部清史的避暑山庄不再使用,历经百年风雨。
从避暑山庄远眺棒槌峰 (视觉中国/图)
如今避暑山庄与外八庙的旅游热度过于耀眼,相形之下,承德这座城市几乎都被它们掩盖了;只有普宁寺大乘之阁正中,世界最大木雕千手千眼观世音还在凝视过去与现在的一切;三层琉璃瓦顶的安远庙内,四壁以佛教故事为主题的壁画依然历历在目,殿堂金漆斑驳,更平添几分怀古幽情。它们曾经的主人,性格内向、寡言少语的咸丰帝爱新觉罗·奕詝最后的归宿——河北遵化昌瑞山下平安峪定陵,至今未对公众开放,游人自然绝迹。
张亚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