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东京迪士尼海洋。人们涌入商店，购买达菲、雪莉玫、星黛露、玲娜贝儿的冬日着替。这是东迪达菲系列冬日新品发售首日。
早在一个月前，无法前往东迪的玩家就已找代购预定下单。对于买着替的玩家来说，用新装打扮玩偶，是玩娃清单上的必选项。
但凡出售达菲系列商品的迪士尼，只要有新款玩偶着替开售，总会有一大群玩家翘首以盼。然而，量贩的着替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手作达人看来，想让玩偶的穿着别具一格，不如自己动手，原创设计。90后非遗传承人何凤婷就是其中一位。
11月14日，穿冬日新装的东迪玩偶挂件（Yogi摄）
何凤婷在社交媒体上有个账号，展示她为达菲系列玩偶设计制作的非遗服装。顶流明星玲娜贝儿身着粉色锦鲤服，举起蝴蝶团扇。星黛露和杰拉多尼穿着配套的红装，看起来CP感十足。达菲系列玩偶共有七个角色，每个角色都穿过她设计的非遗服饰。
左：玲娜贝儿锦鲤服，右：红装星黛露和杰拉多尼
账号特地说明，何凤婷的主业是省级非遗项目广州戏服新生代传承人，也是一家百年戏服厂的主理人。给达菲和它的朋友们设计制作原创着替，是她正在努力开展的副业。
“我做的粤剧戏服是小众中的小众，把这份手艺展示在玩偶身上，能让更多青年朋友了解这门非遗艺术。”何凤婷说，非遗手作讲究精细，给娃娃做衣服比制作真人戏服难度大很多，但她还是愿意不断尝新。
以下是她的自述。
朋友结婚，送上亲手制作的同款婚服玩偶
我的账号主页置顶的作品，名叫“金玉满堂微缩戏服”。雪莉玫穿中式裙褂婚服，达菲着唐装，服装原型就是我朋友婚礼上穿的中式婚服。
何凤婷与她的作品
新入坑的玩家都知道迪士尼的顶流明星玲娜贝儿和星黛露，但其实，达菲才是这个系列的核心角色，诞生最早，其他六宝都是作为他的朋友陆续出现的。2016年，我在东京迪士尼海洋购买了我的第一个达菲玩偶，当时这个系列还只有达菲、雪莉玫、杰拉多尼三个角色。后来，我也买了雪莉玫玩偶。雪莉玫这个角色是米妮创造出来送给达菲，陪伴他远行的。玩家默认达菲和雪莉玫可以组CP。
2018年，我一位香港的朋友要准备婚礼，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想了很久，该送什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给她。刚好那一年，我做过一套粤剧里结婚穿的微缩戏服去参加比赛。在香港迪士尼，我又一次看到了达菲和雪莉玫的玩偶，想着，要不就用广州戏服的非遗技艺，做一套达菲和雪莉玫的中式婚礼服装，穿在玩偶身上，送给朋友。
做玩偶衣服和做人的衣服区别很大，身材比例、细节都有讲究。至于款式，我想了好几种方案，看到朋友定制的婚礼裙褂，决定做一套和他们婚礼服装同款的中式婚服。
达菲雪莉玫婚服
然后我开始出纸样，设计画图。这套衣服最费工夫的是刺绣，全部都是手工的，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绣成，期间改版了几次，因为绣的比例、针法都和人的戏服不一样。做真人戏服，绣线可以粗一些，但做玩偶戏服，要想让图案效果清晰，绣线就得细。我当时找了日本进口的金线，反复调试，一边绣一边研究，光是改图案比例都改了两个月。按照广州戏服的制作流程，一共试做了两套，最后出了一套成品。
这样一套玩偶服装，投入成本确实太高了。本来非遗工作就很忙，要跑香港给明星做舞台剧的服装，要完成订单，还有非遗进校园的活动和一些讲座，排得很满。做这套玩偶服装，用的全是业余时间，我不是当成商品来做，纯粹就是给朋友的一份心意。
特别感激的是，阿姨很支持我做这件事。她空下来就亲自帮我改设计稿，帮我看绣花的花样，和工作室的老师傅一起指导我缝纫细节。有了她们的支持，我才能完成这套衣服。
熟悉迪士尼的玩家都知道，迪士尼官方出的玩偶着替，背后一般是弄个魔术贴，款式和细节不可能像我们非遗的戏服这么复杂。我这套衣服，连前胸的中国结扣子都是手工结、手工钉的，因为机器结不了这么小的扣子，做出来比例不好看。
衣服的包边也是。我没有买那种现成的捆条去包边，而是用布料手工包边。这衣服还有里衬，下裙有面裙也有里裙。如果想做得快，可以把里裙和面裙压在一起做，但我没有，我是分开做的。可以说，整套衣服的制作流程，和正常做衣服、裙褂的流程是一样的。
制作玩偶服装，促成非遗在年轻人中传播
我很高兴学会了这门手艺，可以给玩偶做非遗服装。
我是大学毕业一年左右开始从事这项非遗的，算是家庭传承。广州戏服项目的省级代表传承人是我的阿姨董惠兰。从小，阿姨就很疼我，常常带我去看粤剧表演。我妈也常去阿姨的工作室帮忙，去的时候就把我带上，所以我对这项手艺耳濡目染。
左图：何凤婷的阿姨董惠兰
但在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加入这一行。因为从小看到阿姨和妈妈赶工的辛苦，每逢重大节假日前，他们就要赶着出货，因为节假日演出多、戏服单子也多。我就发现，一到传统的节庆日，比如春节、元宵、中秋那些举家团圆的日子，总是不太容易见到阿姨，因为她一直在忙。她们日复一日的辛劳，让年少的我对这一行没有太大好感。
机缘巧合，大学毕业后，有一年广府庙会（广州正月十五的庙会），阿姨请我过去帮忙。在跟随她工作的过程中，我才深入了解了这个项目，接触到粤剧名伶和一些国家级、省级的非遗制作大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关于粤剧和戏服制作行业的故事，才下决心入了这一行。
近两年，因为疫情的关系，演出大大减少，我的工作也不那么忙了。我就又开始给玩偶做衣服，出了几套新的款式，发到社交媒体账号上，受到了很多关注，也收到了新的订单。
我发现，来买玩偶服装的人，一类是已经入坑的迪士尼玩家，想买给自家的崽崽穿，他们蛮欣赏这种传统的中国风。还有一类人连达菲和星黛露都不知道，只是看中了我做的那套衣服，想给结婚时的压床娃娃穿。
这就很有意思，也让我知道，制作玩偶非遗服装，可以让本来不知道、不了解非遗项目的朋友深入感受这项非遗文化，算是一种新的传承思路。
广州戏服制作技艺本来是依附粤剧而生的，受众面很有限。这个项目只在圈内传播，圈外传播比较困难，不像面塑、灯笼制作之类的手工技艺，可以做出有趣的纪念品，被普通人买回去。观众爱看粤剧，但不会带一套戏服回去——带回去挂哪儿呢？
左上：粤剧非遗戏服
给玩偶做衣服，倒是促成了这项非遗的传播。我做的每一套衣服，都会附上一张小卡片，介绍衣服的特点和非遗的文化传承。
我在给玩偶设计新款衣服时，都会根据广州戏服的特点特色，结合现代人喜爱的一些元素去做设计，其实设计起来还是蛮慢的。有的网友就会“云监工”，催我快点出新款，我说快不了，做衣服贵精不贵多。
工作室的老师傅会协助我去做，一个新的款式，我们要试上三四次，才能获得一个比较满意的版型。而在工艺上，比如配饰的搭配、衣服的颜色造型，我们都会反复尝试，希望能够呈现更多元的戏服制作技艺。有时候，我会根据衣服的特点起名字，比如玲娜贝儿穿的粉色裙褂上绣有锦鲤，就叫锦鲤系列。
手工刺绣见真功，最快也得三个月绣一套
你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玩偶穿衣服的写真，是我在广州找传统风格的景点拍的，有时候会去永兴坊，也有时候去陈家祠、光孝寺。我给玩偶们装了骨架，方便他们摆pose。
达菲和雪莉玫的那套手绣版衣服，我拿去参加过比赛，得过一个奖，还申请了版权。因为那套衣服真的是花了很多时间做的刺绣图稿，现在拍照技术都很高清，很怕别人拍回去直接抄了。抄袭总比原创容易得多，因为细节和比例我都调好了。
那套衣服后来再做，就改成电脑刺绣了。因为手工刺绣特别慢，交给一个熟练的绣娘，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绣好一套，而且人工成本太高，不能满足玩家的需求。改用电脑刺绣，前期做电脑图稿要花蛮长时间，但是机器绣起来比手工要快，能够节省时间。
除了绣的部分之外，衣服的其他部分仍然是纯手工制作，包括裁剪车缝。还有一些衣服款式，它的刺绣比例不高，是用织锦布料做的，布料上本身就有图案，顾客也乐于接受。
我入这一行快十年了，做玩偶服装也有好几年了。最让我感动的是，工作室的老师傅平均年龄有60岁了，却都很支持我给玩偶做衣服。对我这个后辈来说，她们都是大师。
平时，她们都是为著名演员、大咖做衣服的，看到我给玩偶做衣服，她们都表示理解，还会来帮忙。“我们很乐意协助你一起完成玩偶服装作品，这样可以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这门技艺，了解我们的非遗项目。”她们对我说。
而在制作过程中，无论是刺绣、裁剪车缝还是制作配饰，她们的专注程度不亚于给明星做戏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都很到位。
有时候，甚至我自己都会忍不住说，这只是一件玩偶的衣服，有些细节是不是可以忽略掉呢？但她们说不行，这是向年轻人宣传非遗的好机会，我们要把最好的工艺呈现给年轻人看，让他们感受到，用非遗技艺制作的服装，和市面上普通的服装有多么大的区别。
另外，我也很感谢社交媒体上支持我的网友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们做的衣服。有一位深圳的朋友，我每出一套新款，她都会买了去。原来，很多年轻人都在默默关注这份传统技艺，而我能做的，是把更多符合现代审美的新元素融入到设计中，让大家看到更多新的作品。
（新闻晨报周到APP 记者何雅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