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认为作品是“活”的,就像每一个生物体,有它自己的生命周期。所以,8小时也好,6小时也罢,他的“长剧”并不是为了吸引眼球拉动票房而故意采用“惊悚时长”,而是剧中的这些人、这些故事,主动“选择”了这样的时长。
赖声川身兼编剧和导演的6小时大戏《曾经如是》于昨晚在徐家汇上剧场完成了最后一场演出。
演出前,主创举办了一场特别对话,由上剧场CEO丁乃竺主持,编剧兼导演赖声川,携主演郝蕾、张杰等畅谈这部与众不同之作,多重视角之下,带领观众感受“新型剧场形态”中的当代语境。
赖声川:幻境旅程,在抽象与现实中找寻生命的真相
在《曾经如是》诞生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赖声川心中一直蕴育着一部“大作品”。没有具体内容,只有一种氛围及意境,赖声川的心中不断地回荡着一些关键词:“明光与慈悲”。故事最初的灵感是因为一次地震的发生,赖声川原本是为了震区灾民而准备的疗愈内容,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将它扩充完整,就一直存在赖声川的“灵感档案库”中,“时间”“偶然”、人与自然、动物的关系,生命的本质问题,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被提及。后来,在一次家庭旅行中,他面对着眼前的雪景,心中灵感顺畅地升起,十余年的积累素材串在一起,迅速完成了大纲。2019年年初,应母校加州伯克利大学的邀请,赖声川带着这些灵感和内容来担任教授带领学生创作,很快与学生们完成了前三幕工作坊式的英文演出。2019年12月9日,《曾经如是》在位于上海徐家汇的上剧场首次完成了完整的中文世界首演。
赖声川的戏剧创作常常突破常规观演关系,不论长度、内容,还是特殊的舞台呈现形式。比如8小时的《如梦之梦》和6小时的《曾经如是》。
有观众这样概括,赖声川的这两部“超长戏剧”:《如梦之梦》探讨如何面对死亡,《曾经如是》教人如何活在这个世上。
2023年开年,“如梦”在上剧场刚刚演完,如今“如是”再度上演,赖声川自己有怎样的新感悟?
为什么从有灵感到公演花了十几年时间?
赖声川:
我的母校伯克利大学聘我去做驻校艺术家,然后去的时候希望我能够教学生怎么做创作,然后顺便编剧,最后在4月份可以有一个作品的呈现。其实我在同样的条件之下,2000年做了《如梦之梦》,那次大概是4个多小时的演出,后来回到台北把完整的8个小时的作品做完。2019年在伯克利大学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曾经如是》,后来回到上海,在上剧场完成了2019年的郝蕾和张杰首演的版本。
其实那个过程很曲折,因为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缘分。当年伯克利大学的系主任也是我一个好朋友,问我说你要做什么样的戏。于是我就提出了两个构想,一个构想是我一个老朋友在洛杉矶成为爵士乐领域里像教父一样角色的故事,另外一个构想是关于一些古老的故事。但是我只是有了个框架,以至于在第一天上课,本来说只有十几个学生会来修这个课,结果来了四十几个,但是我的脑子还是空的。后来回想起来,我们在前些年去过一趟青海的玉树,因为玉树发生过大地震,在那段时间他们希望我们去帮忙做一个作品,是不是可以用戏剧来做一种疗伤的工具。到了玉树以后觉得他们重建的工作都非常顺利,好像疗伤不太需要我们,整个生活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那段时间我还看了很多故事,听到很多事情,听到地震前所有的动物是怎么反应的,其中有一个最感人的故事,就是有一个人男人,他的家人全部都去世了,他就带着一个绳子到村外去上吊,正要上吊的时候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在他脚下,挖出石头后原来有个孩子,后来他就养了这个孩子,这就是“雪莲”的灵感。
所以现实生活中碰到的事情跟最后变成剧本,这是很有趣的一个过程。在大山里,我们看到这样的一些人和动物,后来再配合上我自己的一些思考。这部戏有很多的人物,也都是我们那次到了玉树时候感受到的,后来这群人又到了纽约去,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是这样表现?这个还是让观众自己去感受吧。
为什么是6小时“那么长”?
赖声川:
我认为‘超长戏剧’的探讨中最重要的概念是,任何一部好的作品是一个“有机物”。就像它真的有生命一样,它要发挥它艺术生命的作用就必须长到一个适当的大小,跟其他生物一样。
为什么观众席有莲花池和看台两个区域?
赖声川:
《曾经如是》在我这么多的剧本里面蛮特别的,不说别的,它很长,唯一比它长的戏就是《如梦之梦》。这两个戏都用了莲花池,就是我们的表演空间是比较特殊的,观众可以坐在舞台的中间,然后戏是绕着他们演的。传统的观众席,在这个戏里变成了“看台”,看台上的观众和莲花池里的观众,视角是不一样的,看台观众可以看到一个比较宏观的整个戏的过程。
从“横跨物种”到“时空交错”,为什么“信息量”这么大?
《曾经如是》的近三百个角色奇异纷呈,更是跨越了惯常的视角,从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到神圣的动物,以及“时间”、“空间”和“偶然”等概念。他们在剧中或绕行于双莲花池四周,或在特定的时刻与人类产生颇具深意与哲理的对话,实则述说着我们生活中日常不曾留意的真理。
还有上剧团演员王萌、窦进、杨雨光、金晶等饰演的许多角色,都拥有各自不平凡的故事,这些角色从云南的高山到繁华的纽约街头,再到无人踏足的干城章嘉山,一行人在难以忘却的“曾经”、无法抓住的“当下”和不可预测的“未来”中,经历劫难,找寻生命的真谛。
赖声川说:
本身这个故事里就存在着动物,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完全知不知道这个动物要怎么排,后来还是服装设计品儿,还有他的老师Sandra,这些常常在上剧场工作的一些“老伙伴”,他们设计出这样一个效果,我觉得真是太妙了。当然更有趣的就是一直在绕场的时间跟“偶然”。你想一想,那不就是真的吗?时间就每天在我们周围绕着,然后“偶然”也是每天在我们周围绕着。
然后再想一想,这个戏又跟几场灾难有关系?灾难里面没什么道理可讲,没有说好人一定活下来坏人一定死掉,反而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我就是用这样子的方式在思考人生,甚至众生,那么这些动物他们就自自然然就出现也变成戏的一部分了。
每一处戏亦有自己的生命,无论是从37年前长演至今的经典《暗恋桃花源》,亦或是讲述乡愁的《宝岛一村》,还是《如梦之梦》《曾经如是》两部“超长”奇幻之作,观众不由感恩能够在此时的剧场中感受到关乎人类共同情感的作品。
赖声川说不是很喜欢解释自己的作品,因为觉得那样观众就失去了很多乐趣,但也许说一说它怎么来的,可能会对观众比较有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