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9年的《长安十二时辰》掀起古装悬疑剧风潮之后,『马伯庸原著』就奠定了铁打不动的金字招牌地位──既有布局缜密的硬核推理,兼顾史实的还原考究,还有扎实的角色设计及生动鲜活的庶民地气,都是马氏风格能吸引观众追捧的要因。而这股风潮在去年的《风起陇西》达到了顶点之后,今年则由《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接棒延续。
《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是改编自马伯庸著作《显微镜下的大明》的子单元〈学霸必须死——徽州丝绢案始末〉,讲述发生在明代万历年间,一桩不公不义的人丁丝绢税收案,在金安府(原作为徽州府,今安徽省黄山市)引发民变,从而牵扯出底层庶民、下级县官、中阶州府、以至于位居京城的户部、内阁首辅、以及皇帝等各方势力之间的利益博弈。
虽然前面说到是接续马亲王宇宙的推理风潮,不过《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在表现风格上明显有别于以往改编作品,舍恢弘史诗而就诙谐亲民的新路线,并且大幅更动主要人物设定及叙事结构。编剧周荣扬的上一部作品《大明劫》也同样是明代历史翻案,在收视及评价两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导演潘安子则是自《盗墓笔记:重启》系列、以及电影《双城计中计》以来,就相当擅长融合喜感动作和推理型侦双类型,这次正好再次大展所长。
尽管只有十四集/每集约三十分钟的小型量体,制作方留白影视却没有因此缩手,从主演的张若昀、戚薇、王阳、费启鸣、吴刚、高亚麟,再到配角群的侯岩松、翟小兴、房子斌、王同辉、汤梦佳、张帆、钱漪、刘希媛、尹铸胜等人,可以说是老中青三代精锐尽出,在演技这部分有确实的保障。
※以下内容包含剧透及个人主观陈述,请斟酌阅览
由于历史原型是一桩牵连甚广的疑错冤案,马亲王的原作采取尽可能以不带情感的冷静笔法予以精确还原,但影集版却是大胆采用节奏轻快的喜感手法,重新讲述这个本来相当悲催、又略显繁琐庞杂的陈年旧案。
故事从帅家默(张若昀饰)及丰宝玉(费启鸣饰)这两位底层人物进场。家默是一个算学高手,举凡丈量田亩、核算账册、清点税赋……凡是跟数字有关的他无一不精,但除此以外的事物他一概不理也不擅长,以现代医学角度来作诊断,他就是个高功能自闭症(HFA)的患者。而他的好友宝玉身为地方官学庠生,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却仗着家中祖业「丰氏肉铺」和姐姐碧玉(戚薇饰)替他撑腰,总是不务正业纨绔度日。
这对好友在金安府仁华县虽不到横行霸道无往不利的地步,可也算是小有知名度,不过也是有个天敌,那就是举人出身的讼师程仁清(王阳饰)。仁清博学强记又辩才无碍,在公堂之上就连知县方懋珍(侯岩松饰)都要畏他三分。这要放到现代,那就妥妥的是个等同古美门研介的存在,就连认钱不认人这一点都完全一致。
痴迷于算学的家默,偶然间发现县衙的税赋清册中,有一个存在了超过百年的漏洞,导致仁华县每年上缴府库的税金多了一笔毫无来由的人丁丝绢税,每年为三千五百三十两,百年下来累计达三十五万三千两。若以民生物价衡量,明代中期的一两约等于现在的台币两千八百到两千九百元之间。也就是说,家默发现的这笔税赋超征漏洞,等于仁华县百姓百年下来超缴了约台币一亿而不自知。要知道,当时的人均年所得也不过才台币七千元左右,这笔超征就等于小民一万五千年的收入。
时值新任知府黄凝道(高亚麟饰)刚刚就任,辖下各县官员及府尹通判宋仁(房子斌饰)各有算计,而隐身幕后的乡绅范渊(吴刚饰)更掌握着绵密的人脉和金流网络,官商勾结、苛税重徭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家默的发现不仅只是仁华一县或金安一府的税赋错漏,还向上牵涉到远在京城的户部官员及首辅人马,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之庞杂,远非只对数字痴迷的家默能想像,更超出想借此案为宝玉求取功名的碧玉所能预料,就连难得仗义出手的仁清,也被拖入这团迷雾之中……
老实说,起初打开第一集时,瞬间有种「这真的是马伯庸吗?」的疑问。轻柔明亮的色调、愉悦欢快的节奏,都不是以往马式宇宙给人的既成印象。另外是,张若昀过去接演的角色,几乎都是飞扬跳脱、潇洒外放的形象,这次的家默却是得收着演才符合自闭症的特征。两两相加,确实难以习惯;不过到了第一集尾、接着第二集下去,才逐渐开始明白主创如此大改的用意。
马亲王的原著里,除了徽州丝绢案,另外还收录了「婺源(今江西省婺源县)龙脉案」、「歙县(今安徽省歙县)庙产案」、「黄册库(国家档案库)兴衰史」、「彭县(今四川省彭州市)胥吏舞弊案」、以及「正统年间冤死案」一共六桩旧案,全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案。若不是马亲王博览群书、从地方故闻和野史典籍中翻找出来,恐怕就连当地耆老都不见得知悉内情。而这些案件虽然发生年代、地点、案由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通点:民与官斗、官与民争,大明国祚两百七十余年间,官僚体制一步步僵化以致颟顸的进程,就在这六案中具体而微的显化。
周编与潘导之所以大幅更动人设与情节,舍弃抠书式的一比一照拍,可以想见一方面企图更向商业类型靠拢,带领观众更容易吞咽剧情;二方面也借此降低借古喻今的批判感,避免来自各阶官方的思想审查困扰。于此同时,原著的推演逻辑和背面主旨,并没有因此而大幅弱化。这样的尝试,无疑给马氏宇宙未来的拓展点出了一条新的可能方向。
以往的古装剧几乎只有几种型态,要不是死去活来的宫廷内斗,再不然是飞天遁地的奇幻仙侠,偶尔来几部良心大制作的史诗正剧,中间再有几部虐恋甜宠的古偶。马氏宇宙给古装剧开辟了朝类型剧发展的新道路,同时也把剧情内容向下趋近庶民生活,给观众更多选择。